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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香气猛地钻进鼻腔,不是苏晚惯用的那款清冽山茶,而是某种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甜腻花香。
我皱了下眉,视线从摊开的财经报告上抬起,望向浴室磨砂玻璃门后那道朦胧晃动的身影。
水声淅沥,掩盖不住她哼着不成调小曲的轻快。这反常的愉悦,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这过于平静的黄昏。
她擦着湿发走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洇湿了丝质睡袍的肩头。
那阵崭新的、浓烈的香气随之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几乎要盖过沐浴露本身的淡香。
换香水了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闲聊。
苏晚擦拭头发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嗯她抬眼,水汽氤氲的眸子望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哦,你说这个啊。她随意地晃了晃手腕,让那气味散得更开,
朋友送的试用装,闻着还行就试试。怎么,不好闻
有点…浓。我合上报告,目光落在她搁在茶几边缘的手机上。
屏幕朝下,是她的习惯。只是那原本熟悉的、印着我们蜜月旅行照片的硅胶保护壳,换成了一款纯黑色、没有任何图案的硬壳。
是吗她无所谓地笑笑,弯腰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划过,我觉得挺好。解锁的瞬间,她身体微微侧转,一个不易察觉的、下意识的遮挡动作,指腹在屏幕上快速点按了几下。屏幕亮起又暗下,解锁画面一闪而过。不是她用了好几年的数字密码,也不是我的指纹。那是一个陌生的、复杂的图案轨迹。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捏紧,沉甸甸地坠下去。
午夜的死寂被骤然炸响的手机铃声撕裂。不是苏晚惯常设置的柔和钢琴曲,而是尖锐、单调、毫无特色的系统默认铃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兀和…陌生。
我猛地睁开眼,混沌的睡意瞬间被这刺耳的声音驱散。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下去,苏晚几乎是弹坐起来。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她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嗡嗡震动、屏幕刺眼亮起的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她小半张脸,那上面清晰的惊惶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强装的镇定覆盖。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躲闪。…骚扰电话,烦死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与卧室相连的小阳台。玻璃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音良好的双层玻璃,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但并非密不透风。
阳台的门缝,漏进一丝微弱的光,还有她刻意压低、却因情绪波动而无法完全掩盖的、急促的说话声。听不清具体字句,只有断断续续的气音,像被掐住喉咙的鸟在挣扎。偶尔,一个模糊的、属于年轻男性的低沉音调会短暂地穿透那层屏障。
我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窗外城市的微光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扭曲的光斑。每一次她语调里那点压抑不住的起伏,都像冰冷的针,反复扎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不知过了多久,阳台门才被重新拉开,一股深夜的凉气混杂着她身上那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水味涌了进来。
床垫轻微下陷。她在我身边躺下,身体僵硬,刻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呼吸放得很轻,很缓,极力装出熟睡的样子。黑暗中,那陌生的香水味固执地萦绕在鼻端,浓得化不开,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
我闭着眼,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冰冷的鱼肚白。
又一个清晨。苏晚已经出门,她总是比我更早投入那座钢筋水泥的丛林。梳妆台上,各种瓶瓶罐罐摆得有些凌乱,像一场匆忙撤退后的战场。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依旧霸道地占据着空气,宣告着她的离去。
我的目光落在梳妆台角落那只她常用的、小巧的黑色通勤包上。包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里面杂物的边缘。一个念头,冰冷而执拗地钻了出来,带着自我厌弃的灼痛,却无法遏制。我走过去,指尖有些僵硬地探入包内。
柔软的皮革内衬,钥匙串冰冷的触感,粉饼盒光滑的表面……然后,我的指尖碰到了一张质感稍硬的纸片。
心猛地一跳。
抽出来。一张被折叠过的白色单据。展开。顶端印着本市一家以奢华和私密性著称的五星级酒店的LOGO。内容清晰无比:房费、服务费、日期。
日期那一栏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
正是昨天。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纸片边缘有些卷曲,带着她指尖的温度。昨天,她确实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疲惫,只含糊地说加班太累,匆匆洗漱就睡了。纪念日她似乎全然忘了。而我准备好的餐厅,最终也取消了预订。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窒息的闷痛。那纸上冰冷的日期和刺眼的酒店名称,与房间里尚未散尽的浓烈香水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再清晰不过、也再残忍不过的画面。所有的疑虑、猜测、深夜阳台的低语、陌生的来电……在这一刻,被这张轻飘飘的纸片彻底钉死。
最后一丝侥幸,灰飞烟灭。
窗外的阳光很好,明晃晃地穿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温暖的光斑。我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的不是文件,而是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纸张很白,上面黑色的条款一行行,清晰而冷酷。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昨晚留下的、那种甜腻的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反胃。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清脆,带着归家的节奏。门开了,苏晚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她似乎心情不错,哼着歌,弯腰换鞋,长发滑落遮住了侧脸。
回来了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浅笑:嗯,今天项目总算……话没说完,她的目光触及我手中的文件,触及我脸上那过于平静、平静到近乎死寂的表情。她唇边的笑意瞬间冻结、消失。
这是什么她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推到了书桌的另一侧边缘,正对着她。纸张摩擦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阳光落在纸页上,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异常刺眼。
苏晚的脚步停在书桌前。她低头,目光扫过文件标题,又猛地抬眼看我,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惊愕的苍白。
江辰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抖,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
我迎着她震惊的目光,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窗外的阳光照得我半边脸发烫,但心底却一片寒凉。
苏晚,我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冷意,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们这样耗下去,也没意思了。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瞬间失神的眼睛上,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离婚吧。
这三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苏晚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她死死盯着桌上的协议书,又猛地抬头看我,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柔情的漂亮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荒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突然——
哈……一声短促、怪异、带着颤音的笑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紧接着,这笑声像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她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笑得弯下了腰,几乎喘不过气,眼泪都笑了出来。
假的哈哈…假的啊江辰!她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狂笑,直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浓重表演痕迹的兴奋眼神盯着我,我装的!全都是我装的!香水电话酒店发票都是假的!我故意让你发现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吃醋!看看你在乎我的样子!
她急促地说着,语无伦次,仿佛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摇摇欲坠的哀求。
你看,你急了!你受不了了对不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她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亮得惊人,死死锁住我的脸,试图从我冰冷的平静里捕捉到一丝她渴望看到的松动或愤怒。
房间里只剩下她急促的喘息声和她身上那阵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陌生香水味。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夸张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点强撑的光亮和深处无法掩饰的惶恐。看着她像个蹩脚的演员,在落幕前拼命加戏,试图挽回一场早已注定的败局。
心底最后一丝被这荒唐真相激起的、名为希望的涟漪,彻底消失。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彻底的空洞。
原来,连那点刺痛我的背叛,都是她精心设计的剧本。原来,我连被真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在她眼里,我们的婚姻,我们的感情,甚至我的痛苦,都只是一场供她取乐的、测试我反应的游戏。
真可笑。
我慢慢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沉闷的摩擦声。
苏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撑在桌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眼中那点强装的光亮,正被一种巨大的恐慌迅速吞噬。
我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书上。
然后,我伸出手。
不是去拿笔。
而是抓住了那份协议书的边缘。
假的
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荒原。
手指猛地用力。
嘶啦——
刺耳的纸张撕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尖锐得令人心悸。
雪白的纸页在我手中被粗暴地撕开,一分为二,再被揉捏、蹂躏,变成一团丑陋的废纸。我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手腕一扬。
那团承载着假装和测试的废纸,带着我最后一点可悲的幻想,咚地一声,落入了空荡荡的垃圾桶底部,撞在塑料桶壁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转过身,重新面对着她。苏晚还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张着,像一条离水的鱼,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惊惧。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照不进她骤然失焦的眼底。
既然你喜欢玩假的,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敲进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那我们就来真的。
真离。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审判锤,砸碎了所有空气。
苏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桌沿,指尖用力到泛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的茫然和惊惧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死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那双曾经盛满狡黠或柔情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我,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那样站着,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美丽的瓷器。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阴影,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转过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一下、又一下的笃、笃声,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每一步都像踏在腐朽的枯枝上。她走进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那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几天后,门铃响起,规律而克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疏离。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私人律师,陈铭。他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印着律师事务所徽标的硬质文件袋,表情是专业化的严肃,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江先生。他微微颔首,将文件袋递过来,这是按照您要求拟定的最终版离婚协议,以及所有需要您签字的附属文件。苏小姐那边…已经签过了。
签过了我有些意外,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纸张的微凉。以苏晚那晚绝望的神情,我以为至少会有一场撕扯,没想到她竟如此干脆。这反常的平静,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不起波澜,反而让人心头发沉。
是的。陈铭点点头,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随即,他从西装内袋里,缓缓地掏出了另一个信封。这个信封很小,很薄,是那种最普通的牛皮纸材质,没有任何标识,封口处却用普通的透明胶带仔细地封着。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另外,陈铭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职业律师不该有的犹豫,苏小姐…委托我转交给您一件东西。他将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信封轻轻放在文件袋上面,指尖在那粗糙的纸面上停留了一秒。
她说,陈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如果他执意要签这份离婚协议,那么,就把这个交给他。如果……如果他改变主意了,就请帮我烧掉它。’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低头看着那个躺在文件袋上方的、小小的牛皮纸信封。它那么薄,那么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可陈铭的话,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执意签字…才交给他改变主意…就烧掉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祥预感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沿着脊椎急速攀升,冻僵了四肢百骸。
我猛地抬头看向陈铭:这里面是什么声音干涩得厉害。
陈铭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种沉痛的明了:苏小姐只委托转交。内容是什么,我无权知晓,也…未曾开启。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江先生,作为朋友,我建议您…先看看这个,再决定是否签署那些文件。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文件袋上,那里面装着我执意要签的离婚协议。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颤。我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信封,它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散发着无声的、致命的诱惑和恐惧。
苏晚最后那绝望死寂的眼神,她反常的平静签字,那句执意才给的遗言般的话语……所有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深渊。
我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了那简陋的封口胶带。动作太大,粗糙的牛皮纸边缘割了一下手指,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我却浑然不觉。
信封里只有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醒目的医院抬头,冰冷而权威。
姓名:苏晚。
性别:女。
年龄:27。
诊断结果:脑干胶质瘤,WHO
IV级(胶质母细胞瘤)。
晚期。
建议:限期手术,预后极差。
纸页下方,是潦草却如刀刻斧凿般的医生签名,还有一个鲜红的、象征着死亡倒计时的医院印章。
诊断书。
晚期。
脑瘤。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眼球,灼穿视网膜,直抵大脑深处。耳边嗡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猛地炸开,所有的声音、光线、感知瞬间被剥离,只剩下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蜂鸣。
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崩塌。
我踉跄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里的文件袋和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诊断书一起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地板上。
江先生!陈铭的惊呼声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在残存的意识里疯狂冲撞——
苏晚!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钻进肺里,带来一种窒息般的灼痛。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长长的、空旷的走廊照得一片死寂,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我像个失控的疯子,脚步踉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死的窒息感。诊断书上那行脑干胶质瘤,IV级的字样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我的神经。她在哪手术室病房她怎么样了
拐过走廊尽头的转角,一片供家属休息的、相对僻静的区域出现在眼前。惨白的灯光下,摆放着几排冰冷的蓝色塑料椅。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视线尽头,靠窗的角落里,一个熟悉得刻骨铭心的身影蜷缩着。
是苏晚。
她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长发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是她的闺蜜,林薇。
林薇同样红着眼眶,用力地回抱着苏晚颤抖的身体,一只手不停地、安抚性地拍着她的后背,嘴唇翕动着,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
死寂的空气中,断断续续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微弱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薇薇…我好怕…真的好怕…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里面…那么黑…那么冷…就像…永远醒不过来一样…
林薇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强忍的悲愤:晚晚,别说了…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不…你不懂…苏晚猛地摇头,抬起脸,那张曾经明媚动人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只有泪水不停地滚落,在她瘦削的下巴上汇成小溪,医生…医生都说了…位置太深…太刁钻…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浓重的绝望和自我放弃。
我…我认了…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下,薇薇…答应我…答应我最后两件事…
她紧紧抓住林薇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像是抓住这世间最后一点浮木。
第一…别让他知道…永远别让他知道…那张诊断书…你帮我…销毁掉…就当…从来没存在过…
第二…如果我…真的下不来…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假设就用尽了所有力气,帮我把…我签好的那份离婚协议…给他…告诉他…告诉他…
她的声音哽住,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过了好几秒,才用尽全身力气,吐出那句早已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却依旧痛彻心扉的诀别:
告诉他…签了那份契约…我就该…安安静静地退场…是我…是我…违约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贯穿心脏!
契约退场违约
轰隆!
仿佛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一片的脑海!那些被刻意遗忘、被岁月尘封的、关于我们婚姻开端的碎片,瞬间被这惊雷照亮,清晰得刺眼!
三年前。江氏集团遭遇灭顶之灾,核心技术泄密,资金链断裂,股价断崖式暴跌,银行逼债,供应商围堵……大厦将倾,岌岌可危。我四处奔走,求告无门,尝尽世态炎凉。
就在我濒临绝望、几欲放弃之时,是苏晚的父亲,那位沉默却极具能量的苏氏掌舵人,向我伸出了援手。一笔足以挽救江氏的巨额注资,像及时雨般注入濒死的公司。
条件只有一个:娶苏晚。
那时的苏家,表面风光,实则因苏父一个重大决策失误而深陷泥潭,资金链紧绷,急需一个稳固的、能带来信心的联姻对象来稳住局面。苏晚,成了这场利益置换中最关键、也最无辜的筹码。
我记得签约那天的场景。苏家华丽却压抑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苏父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苏晚就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连衣裙,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器娃娃。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悲伤,也不欢喜,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死水般的平静。
三年。苏父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手指在桌面上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婚前协议上点了点,你们只需要维持这段婚姻关系三年。三年后,无论苏家是否走出困境,江氏是否稳固,这份协议自动作废。你们是聚是散,各凭心意,互不干涉。江辰,你意下如何
没有婚礼。没有誓言。只有冰冷的法律文件和利益交换。
我看向苏晚。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望向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爱意,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沉寂的、深不见底的湖。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好。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绝境逢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婚姻的开始。
这是一场为期三年的交易。一场名为夫妻,实为契约的冰冷合作。
三年里,我们扮演着外人眼中恩爱和谐的夫妻。她得体,聪明,将江太太的角色扮演得无懈可击,甚至…有时温柔得让我恍惚。而我也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和物质保障。我们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谁也没有越界。
我以为,契约就是契约。利益就是利益。
我以为,她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都只是完美的演技,是她恪守契约的职业素养。
我以为,那场始于交易的婚姻,最终也会随着契约的终结而平静落幕。
直到此刻。
直到我亲耳听到她在绝望的哭泣中,用尽最后力气说出那句签了那份契约…我就该…安安静静地退场…是我…违约了…
原来,那份冰冷的契约,早已被她用滚烫的心血浸透!原来,她那些刻意的假装出轨,那些笨拙的试探,那些深夜的眼泪……根本不是游戏!那是一个在契约倒计时里,明知结局注定,却依旧飞蛾扑火般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温存、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被爱过的可怜人啊!
而我,这个被契约蒙蔽了双眼的混蛋!竟然亲手撕碎了她的剧本,用最残忍的真离婚,在她生命的悬崖边,给了她最致命的一推!
巨大的悔恨和灭顶的恐惧像海啸般瞬间将我吞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哑的悲鸣!
苏晚——!
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炸响。
角落里的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分开。
林薇惊愕地转头,看到是我,脸上瞬间涌起巨大的愤怒和悲痛,她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苏晚面前。
而苏晚——
她猛地抬起头。
泪水还狼狈地挂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在看清我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恐慌,随即被一种灭顶的、无处遁形的羞耻和绝望彻底淹没!
她像是被最不堪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她慌乱地抬手,试图擦掉脸上的泪水,动作却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不…不是的…她嘴唇哆嗦着,发出微弱的气音,眼神慌乱地躲避着我痛彻心扉的目光,你…你怎么来了…你走…你走啊!
她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求。那声音里透出的绝望,比任何控诉都更让我心如刀绞。
手术室门楣上那三个猩红的大字——手术中——像三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死死地俯视着走廊尽头这片被绝望笼罩的方寸之地。红灯亮着,像一个无声的诅咒,悬在头顶。
时间被拉长,扭曲,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一场酷刑。
我靠在对面的墙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衬衫,将寒意渗入骨髓。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有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胶着在那扇紧闭的、隔绝了生死的大门上。耳边是林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脑海里全是苏晚最后被推进去时,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躺在移动病床上,瘦弱的身体陷在雪白的被单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麻药开始起效,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失去了焦点,却还固执地、茫然地朝着我的方向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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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我看清了那无声的口型。
江…辰…
那无声的两个字,像带着倒钩的铁蒺藜,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再被猛地撕扯开,血肉模糊。
契约…退场…违约…她绝望的哭泣…她强装的镇定…她刻意的疏远…她笨拙的试探…她浓烈的香水…她深夜的电话…她包里那张刺眼的酒店发票…还有她最后那句,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说出的、带着无尽眷恋和绝望的江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细节,如同失控的洪流,在我脑海里疯狂地冲撞、翻涌、撕裂!它们不再是孤立的碎片,而是被一根名为真相的血线,残忍地串联起来!
她喷那陌生的、浓烈到刺鼻的香水,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哪怕是不悦。
她设置新密码,藏起手机,深夜躲到阳台接听电话,是想制造危机感,看我会不会追问,会不会在意。
她故意让我发现那张日期是结婚纪念日的酒店发票——多么拙劣的证据!日期是纪念日,地点却是我们从未去过的酒店!这根本不是出轨的宣告,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在契约倒计时的最后时刻,抛出的、孤注一掷的求救信号!她在赌!赌我看到后会愤怒,会质问她,会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在乎!
她在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赌我是否会为她吃醋!赌我这三年里,是否对她生出了契约之外的感情!
而我呢
我用最冰冷的离婚回应了她的绝望。
我用最残忍的真离撕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我亲手将她推向了命运的深渊,在她最需要我拉住她的时候,我给了她最重的一击!
悔恨!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五脏六腑!像无数只毒虫,啃噬着每一寸神经!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实质的巨浪,将我死死拍在冰冷的地面,碾碎,窒息!
我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墙壁上!
砰!
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指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这肉体的疼痛,比起心底那灭顶的绝望和自责,根本不值一提!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抬起头,看到我血肉模糊的手和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悔恨的眼睛,她脸上的悲戚瞬间被更大的惊惧取代。江辰!你疯了吗!她失声喊道。
我靠着墙,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顺着颤抖的手指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
完了吗
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如同惊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手术室门楣上,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的、令人窒息的猩红灯光,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心脏在胸膛里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我猛地从冰冷的地面上弹起,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带血的双手死死抠住墙壁的缝隙,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那扇缓缓打开的、沉重的、隔绝生死的大门上。
门内溢出的消毒水气味更加浓烈,冰冷刺鼻。
穿着无菌手术服的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摘下沾着汗水和淡淡血渍的口罩,露出一张写满疲惫的脸。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他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如同惊弓之鸟的我们,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医生在我们面前站定。他的视线在我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哀求、和一丝渺茫希望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像一柄千斤巨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落!
对不起。医生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职业性的遗憾和深深的无力感,我们已经…尽力了。
轰——!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一片刺目的惨白。
肿瘤的位置…太深了,紧贴着最关键的脑干生命中枢区域,牵连的神经血管结构异常复杂…术中剥离极其困难…医生的解释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引发了难以控制的大出血…我们尝试了所有能用的办法…但…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尽力了三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宣告了最终的结局。
支撑着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空。膝盖一软,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剧痛毫无感觉,胸口像是被整个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冰冷、呼呼灌着寒风的空洞。
林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是崩溃的嚎啕大哭。
而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里像是堵着烧红的炭块,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阵阵发黑,只有医生那张带着遗憾和疲惫的脸,在视野里晃动、模糊。
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手术后的无菌病房,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玻璃囚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沉重气息。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证明生命还在挣扎的证据。
苏晚躺在病床中央,瘦得几乎脱了形,被各种管子、线路缠绕着,像一具被扯碎的精致人偶。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毫无血色的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的面罩上留下浅浅的白雾。她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前倾,僵硬得像一尊石像。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布满干涸血迹和青紫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轻轻包裹住她露在被子外面那只同样苍白、同样插着留置针头的、冰凉的手。
不敢用力,怕捏碎了她。也不敢松开,怕下一秒她就化作飞灰消失。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悔恨的毒液在血管里无声流淌,啃噬着每一寸神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她最后无声的口型江辰,回放着她绝望的哭泣我违约了,回放着她被推入手术室前那涣散却固执望向我的眼神……
是我…亲手杀死了她。
这个念头像毒蛇,死死缠绕着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时——
掌心里那只冰凉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猛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
不是错觉!
那微弱的指尖颤动,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微小石子,激起了生命的涟漪!
紧接着,覆盖在她脸上的氧气面罩下,那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眼睑下那两排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颤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
挣扎着,试图掀开沉重的帷幕。
我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着,将我死死钉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到极致的苏醒。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流逝。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一点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是涣散的,失焦的,带着刚从漫长黑暗中归来的茫然和脆弱。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聚焦起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眼珠。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脸上。
那双曾经盛满狡黠、柔情、绝望和死寂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琉璃,脆弱得不堪一击。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空茫的、劫后余生的疲惫。
氧气面罩下,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艰难地嚅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我清晰地读懂了她的唇语。
那是一个问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和一丝…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认命。
……江先生……
她的嘴唇继续艰难地开合,无声地吐出后半句。
……戏……终于……杀青了
杀青了
这三个无声的字,像三把烧红的钢刀,带着她耗尽生命最后力气演绎出的、那点强装的平静和认命,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瞬间将那里搅得血肉模糊!
她以为契约终结了。
她以为生命也终结了。
她以为她这个演员,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安静退场了。
巨大的悲痛和灭顶的怜惜如同海啸般将我瞬间吞没!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滚烫地砸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砸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不!我猛地摇头,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没有杀青!苏晚!没有!
我慌乱地松开她的手,像个疯子在身上所有口袋里拼命摸索。西装内袋、裤子口袋…指尖颤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抓不住东西。终于,在裤子后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坚硬、微凉的金属圆环。
我几乎是粗暴地将它掏了出来。
一枚戒指。
白金指环,样式简洁。内圈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母S。这是我们当年那场冰冷的契约婚姻里,唯一一件她亲自挑选的东西。离婚那天,我把它摘下来,随手塞进了口袋深处,像丢弃一件无用的道具。如今,它被遗忘在角落,边缘沾着一点口袋的绒毛,指环本身也因为粗暴的对待而显得有些扭曲、变形,不再光滑圆润。
一枚狼狈的、皱巴巴的婚戒。
我紧紧攥着这枚冰冷的金属,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掌心被戒指硌得生疼,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的痛楚。
我颤抖着,重新抓住苏晚那只冰凉的手。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蜗牛。
没有…没有杀青!我重复着,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连贯,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重生欲望在胸腔里冲撞,苏晚…你听着…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带着我体温、也带着狼狈痕迹的戒指,极其缓慢地、郑重地,重新套回她左手无名指那个微微发白的戒痕上。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她同样冰凉的皮肤。
然后,我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握住了她的手,连同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仿佛要透过这紧握,将我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爱意、所有活下去的信念,全部灌注给她。
眼泪模糊了视线,但我强迫自己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双依旧蒙着雾气的眼睛,用尽生命所有的力气,嘶吼出那句在绝望深渊里挣扎而出的、带着血泪的誓言:
重拍!苏晚!我们重拍!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疯狂。
这次…没有剧本!
没有契约!
没有时限!
只有我…和你!
……只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