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的心脏配型成功了。
我欣喜若狂地冲到医院,却在VIP病房门口被拦下。
我的丈夫,裴书臣,正站在里面。
他身边是他的白月光,苏晚萤,她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
医生拿着一份文件,毕恭毕敬地递给裴书臣。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唯一与弟弟匹配的供体心脏的移植同意书。
我冲过去,却被保镖死死架住。
裴书臣看都没看我一眼,接过笔,在文件上划掉了我弟弟简安的名字。
他签上了苏晚萤的名字。
我疯了一样尖叫,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终于回头,眼神冷得像冰。
简吟,你弟弟的命,和晚萤的命,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他将那份被修改的文件,轻飘飘地扔在我脸上。
你早就该知道答案。
1
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粗暴地灌入我的鼻腔。
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像拖着一件垃圾一样拖着我。
我的挣扎在他们钢铁般的手臂下,显得如此可笑。
指甲划过光洁的地板,留不下任何痕迹,就像我这三年的婚姻。
砰的一声,我被扔进一间空置的杂物间。
门在我面前落锁,隔绝了走廊上最后的光。
黑暗中,只有尘埃的味道,和我自己急促到刺痛肺部的呼吸。
裴书臣没有再出现。
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守在苏晚萤的病床前,用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安抚着她,监督着手术的准备工作。
那个手术,本该是简安的。
我的弟弟,简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脏上缓慢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束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是小雅,那个刚来实习的年轻护士,她和我弟弟关系很好。
简吟姐……
她把一瓶水和一小块面包从门缝下塞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快想想办法吧,我刚才看到简安的生命体征报告了,医生说……说他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撑不过今晚。
这五个字像五颗烧红的钉子,钉穿了我的天灵盖。
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三年前,我放弃了已经拿到手的海外名校offer,嫁给了裴书臣。
他说,他母亲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我便洗手作羹汤,在他母亲病床前尽孝了整整两年,直到老人家安详离世。
他说,他需要一个能打理好家庭的妻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我便辞去了前景大好的工作,收起我所有的才华和野心,成为了他完美的背景板。
一年前,一辆失控的卡车冲向人行道。
我扑过去,将他推开,自己的后背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他来看过我三次。
第一次,他说,医药费我会付。
第二次,他说,晚萤最近情绪不好,我需要多陪陪她。
第三次,他来接我出院,车直接开到了民政局。
我以为他终于要给我一个真正的名分,却看到苏晚萤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那天,苏晚萤被确诊为严重心脏衰竭。
原来,我为他挡下的那场车祸,让他错过了第一时间陪在苏晚萤身边的机会,他恨我。
我为他付出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是我的罪过。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我看着自己被束带捆绑得青紫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当初车祸时没褪尽的疤痕。
真可笑。
我竟然还期望他会念及旧情。
我竟然还以为,我弟弟的命,在他心里能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绝望的尽头,是烧尽一切的疯狂。
我站起来,摸索着走到杂物间唯一的窗户前。
深夜的医院,静得可怕。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撞向玻璃。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冷风灌了进来,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我没有理会额头上流下的温热液体,只是捡起一块最大的玻璃碎片,一下、一下地割向手腕上的束带。
塑料的束带很坚韧,玻璃碎片很锋利。
皮肉被割开,血顺着手腕流下,滴落在地。
我感觉不到痛。
或者说,这点痛,和心里的空洞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束带终于断裂。
我推开残破的窗户,从二楼的杂物间,跳进了医院后院的草坪里。
夜色如墨,我没有回头。
裴书臣,从你划掉简安名字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血海深仇。
我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裴书臣为我打造的金色牢笼。
我也没再去求他,向一个刽子手乞求怜悯,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
双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奔跑,肺部像被撕裂一样疼。
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地址,一个深埋在记忆里、被我刻意遗忘的地址。
城南,旧工业区,三号仓库。
那里盘踞着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鬼医。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能从阎王手里抢人,也能把人推入更深的地狱。
五年前,我还是个医学生,在一次野外实习中,意外救下了一个重伤濒死的男人。
他浑身是血,只留下一句话:我欠你一条命,有需要,就去三号仓库找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鬼医。
这五年,我从未想过要去兑现这个人情。
我以为我会和裴书臣安稳度日,永远不会和那个灰色地带扯上任何关系。
现在想来,真是天真得可悲。
仓库的大铁门锈迹斑斑,我用力推开,一股浓重的草药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灯火通明,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个堆满了精密仪器的地下实验室。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背对着我,处理着手术台上的东西。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我弟弟快死了。
我开门见山,每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在浪费简安的生命,心脏衰竭,需要立刻移植。裴书臣抢走了唯一匹配的心脏。
鬼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裴书臣裴氏集团的那个
他似乎笑了笑,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从他嘴里抢食,可不容易。
你欠我一条命。
我盯着他,你说过,什么都可以。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鬼医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狼狈的模样,救你弟弟,可以。我要动用我所有的资源,甚至要冒着得罪裴家的风险,去寻找一个新的、能立刻手术的心脏源。这个代价,你付得起吗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缺,也什么都不要。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这样吧,我救你弟弟,让他活下去,活得健健康康。但你要跟我签一份协议。
他从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拿起一份早已打印好的文件。
用你未来十年的健康和自由,来换他的一线生机。
我看着那份协议,上面的条款简单粗暴。
未来十年,我将成为他的试验品,无条件配合他所有的新药研发和医学实验。
未来十年,我的人身自由归他所有,不得离开他指定的范围。
这和卖身契没什么区别。
怎么不敢了
鬼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简小姐,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健康
自由
这些东西,在嫁给裴书臣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失去了。
为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放弃事业,是失去了精神的自由。
为了他所谓的家庭牺牲自我,是失去了灵魂的自由。
现在,我不过是把这些早已失去的东西,拿去换我弟弟的命。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交易。
我没有丝毫犹豫,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我的名字——简吟。
笔尖划过纸张,像是划破了我的过去。
很好。
鬼医收起协议,满意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去旁边的房间处理一下伤口,换身衣服。天亮之前,我会给你消息。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他指的房间。
在关上门之前,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份文件,那是我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
我把它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能帮我个忙吗
说。
找个最快的同城快递,把这个寄到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收件人,裴书臣。
我看着鬼医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然后关上了门。
镜子里,我额头淌血,手腕皮开肉绽,狼狈得像个疯子。
可我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裴书臣,这场你主导的游戏,现在,轮到我先喊停了。
2
裴氏集团顶楼的豪华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
裴书臣正举着酒杯,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苏晚萤的手术非常成功,她此刻正依偎在裴书臣身边,穿着高级定制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苍白的脸色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感。
她才是今晚当之无愧的主角。
裴总,恭喜恭喜啊!苏小姐康复,您总算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了。
是啊,裴总和苏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裴书臣听着这些奉承,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简吟已经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他派去的人回报说,她砸碎了窗户,从医院跑了。
他以为她会回家,或者去公司找他大闹一场。
可她没有。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连个回声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的特助匆匆走来,递上一个快递文件袋。
裴总,您的加急件。
裴书臣漫不经心地拆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他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笑声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旁边的发小凑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
哟,简吟这是要跟你离婚玩真的
她
裴书臣把那几张纸揉成一团,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她也就会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昂贵的红酒,语气里满是掌控一切的傲慢。
她那种女人,离了我,连一个月都活不下去。
她弟弟不是快死了吗
等她弟弟的骨灰凉透了,她无依无靠,自然会哭着滚回来求我。
苏晚萤听到这话,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担忧。
书臣,你别这么说简吟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病了,你们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她一定很难过,你还是快去找找她吧,我担心她会做傻事。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劝解,实际上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她越是体贴,就越显得简吟无理取闹。
裴书臣果然更烦躁了。
她能做什么傻事
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想逼我妥协。
晚萤,你就是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着想。
他安抚地拍了拍苏晚萤的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
裴书臣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对劲。
按照他对简吟的了解,她现在应该正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他,而不是关机失联。
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但他很快就将这丝不安压了下去。
不可能。
简吟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去死,她所有的世界都围绕着他转,她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这一定是她新想出来的,博取他同情的手段。
对,一定是这样。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脸上的烦躁也变成了冷笑。
长本事了,还知道玩失踪。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不再理会。
宴会厅的角落里,放着一台大型碎纸机,专门用来处理商业废弃文件。
裴书臣走过去,随手将那团被他揉皱的离婚协议书,丢进了碎纸机的入口。
嗡——机器运转的声音响起,将那几张写满我绝望的纸,瞬间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回到苏晚萤身边,仿佛只是扔了一张废纸。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亲手粉碎的,是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回头的机会。
他那可笑的自信,如同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开始无声地倒计时。
3
鬼医的效率高得可怕。
不到四十八小时,他真的为简安找到了续命的方法。
消息传来时,我正被他按在手术台上,抽了整整500cc的血,用于什么活性细胞因子的提取。
我头晕眼花,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心脏源找到了
找到了。
鬼医取下沾血的手套,扔进处理箱。
而且,是一颗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心脏。
年轻,健康,各项指标都和你弟弟完美匹配。
我激动得差点从手术台上跳起来。
来源呢合法吗
当然合法。
鬼医的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
城中那个最神秘的富豪,霍启山,昨天晚上突发脑溢血死了。
他的遗嘱里,就有这么一颗捐赠的心脏。
霍启山
那个白手起家,手段狠辣,在商界留下无数传说,却也树敌无数的商业巨子
我心里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当然。
鬼医靠在仪器上,慢悠悠地说,霍启山的遗嘱,附加了一个极其苛刻的条款。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我紧张的表情。
心脏的接受者,其法定监护人,必须同时继承霍启山名下所有的遗产。
我愣住了。
继承遗产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他的遗产……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
鬼医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同情。
霍启山的商业帝国,早就负债累累,被他那些商业对手布满了陷阱。
接手他的公司,就等于接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和一个必定会引火烧身的诅咒。
圈内人都说,谁碰谁死,必然家破人亡。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要么,眼睁睁看着简安死去。
要么,带着他一起跳进一个万劫不复的火坑。
我……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鬼医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他挂断电话,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简吟,我们有大麻烦了。
裴书臣,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遗嘱的消息。
他动用了裴家的关系,成为了霍启山遗嘱的‘监督执行人’。
监督执行人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现在掌握了签字否决权。
鬼医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有他的签字同意,你就无法完成继承手续。
那颗心脏,你也拿不到。
希望的烛火,在我眼前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
我浑身发冷,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裴书臣……
他怎么可以这么赶尽杀绝。
我的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颤抖着接起,听筒里传来裴书臣那熟悉到让我恶心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简吟,惊喜吗
你想要什么
我的牙齿在打颤。
很简单。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和你的好弟弟都能活下去的机会。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施舍和羞辱。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的办公室。
当着我所有高管的面,跪下来,承认你和你弟弟的命,都下贱如泥,不配和晚萤相提并论。
我的呼吸停滞了。
然后,签下这份‘惩罚协议’。
他继续说,协议内容很简单,你主动放弃所有财产,净身出户,然后回到我身边,做我的佣人,一辈子。
只要你签了,我就‘恩赐’给你我的签字,让你去继承那份毒药。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不仅要掐断我的生路,他还要践踏我的灵魂,摧毁我所有的尊严,强迫我自我否定。
否则呢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不属于我的,平静到诡异的声音问。
否则
裴书臣的语气变得残忍而愉悦。
否则,我将永久性地行使我的否决权。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简安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让你看着那颗唯一能救他的心脏被销毁。
然后,你会被鬼医的协议反噬,彻底坠入地狱。
他顿了顿,用一种情人般的口吻,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简吟,我要让你知道,你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我给你希望,你才能有希望。
我不给你,你连呼吸的资格都没有。
电话被挂断。
世界一片死寂。
我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唯一的生路,被他牢牢锁上,钥匙,就是我的尊严。
鬼医看着我,没有说话。
许久,我抬起头,看向他。
帮我联系一个律师,最好的那种。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后,打电话给裴书臣。
告诉他,我同意谈判。
4
裴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外的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裴书臣坐在主位上,身后站着他的律师团队,以及十几个公司的高管。
所有人都像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演。
苏晚萤也来了。
她坐在裴书臣的身边,端着一杯咖啡,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怜悯地看着我。
我独自一人,走进这间如同审判庭的会议室。
我穿着鬼医给我准备的黑色套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简吟,你终于想通了
裴书臣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运筹帷幄的君王派头。
我还以为你真的有骨气,宁愿看着你弟弟去死呢。
苏晚萤立刻接话,声音柔弱得能掐出水来。
简吟姐,你别怪书臣,他也是为了我……只要你肯认个错,我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
真是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长桌的另一端坐下。
协议呢
我的平静,似乎让裴书臣有些不悦。
他想要看到的,是我痛哭流涕、崩溃求饶的场面,而不是现在这副死水微澜的样子。
他朝他的律师使了个眼色。
律师将那份羞辱性的惩罚协议推到我面前。
简小姐,请吧。裴总和各位董事的时间都很宝贵。
我拿过那份协议,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它推到了一边。
然后,我从我的手提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和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我按下了播放键。
……承认你和你弟弟的命,都下贱如泥……
……回到我身边,做我的佣人,一辈子……
……我将永久性地行使我的否V决权……
……我要让你知道,你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裴书臣那充满威胁和羞辱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会议室里。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和震怒。
你敢录音!
苏晚萤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份我自己的文件,推向会议桌的中央。
各位,在我解释这份文件之前,我想先普一下法。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裴书臣那几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律师。
根据霍启山先生遗嘱的隐藏条款,第七条,第三款:若遗产的指定继承监护人,在行使继承权的过程中,受到任何形式的胁迫、威胁或附加不公平条件,其继承权资格可由受益人(也就是我弟弟简安)的其他直系血亲,直接代为履行。
我顿了顿,看着裴书臣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继续说。
同时,该条款规定,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监督执行人’,因其行为存在明显的利益冲突,其监督资格将自动作废。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裴书臣的律师团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显然没有研究过这份遗嘱的隐藏条款。
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把一个家庭主妇放在眼里,认为我不可能发现这个法律陷阱。
你……你怎么会知道
裴书臣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我。
这不可能!你从哪里弄来的遗嘱副本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我淡淡地说,你只需要知道,你精心设计的这场羞辱大戏,现在该落幕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助手。
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朝我微微点头,然后面向裴书臣。
裴先生,你好。我是简吟女士的专属律师,姓王。
王律师将一份授权书和律师函放在桌上。
根据相关法律和霍启山先生的遗嘱规定,您的‘监督执行人’身份,因存在严重利益冲突和胁迫行为,已于此刻正式失效。
从现在起,将由我方,以及遗产管理委员会,共同监督简吟女士完成所有继承手续。
裴书臣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布满了屈辱、愤怒和难以置信。
他输了。
在他最引以为傲的,用权力和规则构筑的战场上,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再看他。
我拿起笔,在王律师递过来的、那份真正的继承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一笔一划,清晰而坚定。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我的签名上,仿佛为我加冕。
我站起身,在他和苏晚萤错愕到扭曲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出了会议室。
裴书臣,你的神,今天,被我亲手拉下了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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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简安的手术灯熄灭时,我正签署完最后一份资产交接文件。
王律师告诉我,手术很成功。
我点点头,将笔帽盖上。
从今天起,我就是霍氏集团,这个被全城商界称为诅咒帝国的新主人。
整个城市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家庭主妇,一个除了伺候人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妄图驾驭一头连霍启山本人都控制不住的商业巨兽
他们说,我不出三个月,就会连同这个帝国一起,被啃得尸骨无存。
裴书臣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他大概正一边陪着苏晚萤,一边等着我破产后,跪着回去求他收留。
我召开上任后的第一次董事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司的元老,他们都是霍启山的老部下,个个面色不善。
简董,公司目前资金链断裂,三个最大的项目都已停摆,几十家合作方等着解约,您打算怎么办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副总率先发难,他叫李卫东,是公司里最不服我的一个。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项目计划书上。
为了能配得上裴书臣,我曾熬了无数个通宵,自学完了常青藤联盟所有商学院的公开课。
为了能听懂他的商业计划,我考下了CFA和注册会计师。
为了帮他拓展人脉,我能记住他所有生意伙伴的生日、喜好,甚至他们妻子的过敏原。
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只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不需要他费心的背景板。
多可笑。
我为他学的屠龙之术,最后,却要用来保护我自己和弟弟。
我将一份文件推到会议桌中央。
停止所有和裴氏集团有间接关联的项目,造成的违约金,我个人承担。
什么李卫东猛地站起来,简董,你疯了吗这几个项目是公司最后的现金流来源了!
我说,停止。我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
你是想看公司死,还是想听我的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拨通了鬼医的内线电话,按下了免提。
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鬼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李副总,你三年前挪用公款,在城外给你情妇买的那套别墅,房产证上的名字,是不是该换换了
李卫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还有财务总监王总,你儿子在国外留学的钱,真的是你中彩票得来的吗
市场部的刘经理,上个月你和竞争对手公司密会,聊得很开心啊。
鬼医的地下情报网,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这些所谓的商业陷阱,这些内鬼,在他面前,不过是透明的笑话。
我站起身。
我给大家两个选择。
一,拿着你们该拿的,现在就滚。
二,留下来,把你们吃进去的,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然后跟着我,把这个烂摊子,变成真正的帝国。
我给你们十分钟考虑。
说完,我走出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王律师进来告诉我。
没有人离开。
当晚,我做出了上任后的第一个高风险决策。
我将公司仅剩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部投入到了一个被所有投行评为极度危险的新能源项目中。
消息传出,整个商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说霍氏帝国将在我手上,一夜倾覆。
裴书臣的电话,第一次主动打了过来。
我没有接。
一周后。
新能源项目获得国家政策扶持,股价一夜之间暴涨三百倍。
霍氏集团,奇迹般地,被我盘活了。
我站在霍氏大厦的顶楼,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财经新闻推送。
标题是:【诅咒帝国的女王:一个商业奇才的横空出世】。
我笑了笑,将手机熄屏。
裴书臣,这只是个开始。
6
裴书臣是在一场慈善晚宴上,从财经新闻的大屏幕上看到我的。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
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是:霍氏集团新任董事长简吟,一周内创造百亿商业奇迹。
他手里的酒杯晃了晃,红色的液体洒了一些出来。
身边的苏晚萤正拉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书臣,你看那条卡地亚的项链,好漂亮啊,我们买下来好不好
还有那个爱马仕的包包,是限量款哎!
对了,我下周想去巴黎,你陪我好不好公司的事情就交给副总嘛,有什么比我更重要呢
康复后的苏晚萤,像是撕掉了最后一层伪装。
她不再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白月光。
而是变得虚荣、肤浅,并且控制欲极强。
以前,我觉得她楚楚可怜。
现在,裴书臣只觉得聒噪。
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也是一场晚宴。
简吟穿着他随手买的礼服,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本商业周刊。
当他的生意伙伴提到某个冷门的金融模型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是简吟,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那个模型的原理和应用前景。
当时,他只觉得她在卖弄,甚至有些不悦。
他当众打断了她:简吟,这里是男人们谈事情的地方,你去看看点心准备好了没有。
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现在想来,她当时的表情,是失望吗
书臣!你在听我说话吗!苏晚萤不满地摇着他的手臂。
闭嘴!
裴书臣第一次对她吼了出来。
整个宴会厅的人都朝他们看来。
苏晚萤的眼圈瞬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你……你居然吼我裴书臣,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因为简吟那个贱人现在出风头了,你就嫌弃我了
她开始口不择言。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她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商业!肯定是靠出卖身体上位的!
啪!
裴书臣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世界安静了。
苏晚萤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书臣自己也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手。
只是在听到苏晚萤用那么恶毒的词语侮辱简吟时,他心里有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失去了理智。
他开始烦躁。
他丢下苏晚萤,一个人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支烟。
他开始失眠。
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了。
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就会反复回荡着一个画面。
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简吟被两个保镖拖走时,回头看他的那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
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绝望。
那绝望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脏。
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现在,却痛得他夜夜无法安睡。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依然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他烦躁地将手机砸在墙上。
手机屏幕碎裂,就像他此刻那颗开始出现裂痕的心。
他第一次,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他第一次,开始怀念。
怀念那个被他亲手推开,被他弃如敝履的,简吟。
7
裴书臣彻底醒悟了。
或者说,他被我的成功和苏晚萤的愚蠢,联合抽醒了。
他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尝试挽回我。
他捧着最大束的蓝色妖姬,开着他那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停在我公司楼下。
结果,他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保安亭的对讲机里,传来冰冷的通报。
队长,黑名单A级人物,裴书臣,出现在门口,是否需要启动一级驱离程序
黑名单A级人物。
我亲自设定的。
裴书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比调色盘还精彩。
他被两个高大的保安请离了警戒线。
公司门口来来往往的员工,对着他指指点点。
曾经高高在上的裴氏总裁,如今像个被嫌弃的流浪汉。
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
他提着大包小包最昂贵的补品和最新的游戏机,去了医院。
他想从简安身上打开突破口。
简安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看到他,简安二话不说,拿起他带来的所有东西,一件一件,从病房的窗户扔了出去。
滚!
我弟弟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年的沙哑,但充满了力量。
我姐说了,用你的东西,嫌脏。
我不需要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假惺惺地来看我!
裴书臣在整个住院部医护人员的注视下,狼狈地逃离了医院。
他不死心。
他动用了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媒体。
一夜之间,各大媒体的头条都换成了他的深情独白。
深情前夫裴书臣:我愿用裴氏的一切,换简吟一次回头
从商业巨子到痴情浪子,裴书臣的漫漫追妻路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犯了错、但深爱不悔的痴情形象。
他以为,舆论的压力和道德的绑架,能让我屈服。
他太不了解我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去了解我。
我没有接受任何采访。
我只是让我的公关团队,以霍氏集团的官方名义,发布了一封公开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谩骂。
只是罗列了事实。
结婚三年,我为他放弃了什么。
结婚三年,我为他母亲做了什么。
结婚三年,我为他挡下的那次车祸,留下的伤疤照片,附在信的末尾,高清无码。
以及,他是如何为了苏晚萤,将简安从手术名单上划掉的。
最后,是我在律师事务所,录下的那段录音。
我要让你知道,你的世界里,我就是神。
这封信,像一颗原子弹,在舆论场上炸开。
裴书臣的深情人设,瞬间崩塌。
他沦为了全城的笑柄。
一个眼瞎心盲、忘恩负义、谋杀小舅子的世纪渣男。
裴氏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
他的每一次挽回,都像一场公开处刑。
每一次努力,都变成了对我今日成就的完美衬托。
每一次挣扎,都在向全世界证明,他当初有多眼瞎,我如今有多耀眼。
他想来见我。
我在开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他想给我打电话。
我的私人号码,早已经更换。
他想通过朋友来求情。
我身边的朋友,只有鬼医和王律师。
他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苍蝇,能看见我,却永远也碰不到我。
这种无力感,快要把他逼疯了。
终于,他做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8
一年一度的金鼎商业峰会,汇聚了全国所有的商界名流。
我作为年度最受瞩目的企业家,被安排在主宾席发言。
就在我发言结束,准备下台时。
裴书臣冲破了安保,跑到了台上。
在全场上千名嘉宾和无数媒体的镜头前,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全场哗然。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
简吟,我知道错了。
他抓着我的裤脚,仰起头,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悔恨和痛苦。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看,我现在多可笑,多卑微。你不是想报复我吗让我回到你身边,让我做牛做马,让我用一辈子来赎罪,好不好
他想用这种方式,进行最后的道德绑架。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如果我再不原谅他,就是我的冷酷无情。
苏晚萤也在台下,她捂着嘴,哭得梨花带雨,好像我才是那个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真是一场好戏。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等他说完,全场都安静下来,等着我的反应。
我没有去扶他。
我只是走回了发言台,拿起了话筒。
裴总,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你说得对,爱情里的对错,是私人领域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私人的范畴。
我顿了顿,看向台下第一排的王律师。
王律师对我点了点头。
我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我身后巨大的LED屏幕,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峰会的LOGO,也不是我的公司简介。
而是一间破旧的农家小屋。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正对着镜头哭诉。
是他们,是裴家的人,给了我们五十万。
他们说,只要我们同意放弃治疗,我儿子那颗心脏,就能救一个更‘高贵’的人。
我儿子当时只是脑死亡,医生说,还有机会的……可是我们太穷了,我们需要那笔钱给小女儿治病……
屏幕上,接着出现了银行的转账记录。
收款方,是这个贫困家庭的户主。
付款方,是裴氏集团旗下的一个秘密账户。
转账时间,就在苏晚萤心脏移植手术的前三天。
屏幕最后,定格在一份文件上。
一份自愿放弃治疗并捐献器官的协议书。
签名处,是那个中年妇女颤抖的名字。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真相,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道德问题。
这不是感情纠纷。
这是威逼利诱,是间接的故意杀人,是非法获取人体器官的重罪!
裴书臣跪在那里,彻底傻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放下话筒,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裴书臣,我曾经爱你,所以你的背叛,我认了。
但简安是我的底线,法律是所有人的底线。
你不仅想杀我的弟弟,你还杀了别人的儿子。
所以,你不是要赎罪吗
去监狱里,好好赎吧。
我站起身,在无数镜头的追随下,在裴书臣彻底崩溃的绝望中,头也不回地,走下了这个审判他的舞台。
9
一年后。
新闻播报着最后的结果。
裴书臣因故意杀人罪、非法获取人体器官罪、商业贿赂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裴氏集团,这个曾经的商业巨头,在他入狱后,被各方势力蚕食鲸吞,最终宣告破产。
苏晚萤作为知情者和直接受益人,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因共同犯罪,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那些曾经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所谓朋友和伙伴,树倒猢狲散。
世界清净了。
我站在霍氏集团的顶楼办公室,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的夜景。
我彻底整合了霍启山留下的商业帝国,并以我弟弟简安的名字,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基金会的唯一宗旨,就是救助那些因贫困而无法得到及时治疗的心脏病患者。
我不再需要鬼医的地下手段。
我用规则,用财富,用法律,建立起属于我自己的秩序。
媒体将我誉为涅槃女王,我的故事被写进了商学院的教科书,激励着无数在困境中挣扎的女性。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简安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他长高了,也长壮了,曾经苍白的脸上,如今满是健康的红润。
姐,还在忙
不忙了,在看风景。
他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望出去。
一年前,我从没想过,我们还能站在这里。他有些感慨。
是啊。
我也没想过。
一年前,我站在这里,看到的是绝望和仇恨。
现在,我看到的,是希望和未来。
姐,王律师说,最近有很多青年才俊想约你吃饭。简安挤了挤眼睛,带着一丝八卦的笑意。
有那个功夫,不如多看几份基金会的申请报告。我接过他手里的牛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很暖。
你就不想再找一个简安小心翼翼地问。
我笑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也看着落地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那是一个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我。
自信,从容,强大。
简安,我曾经以为,爱情是女人的全部。
我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事业,放弃了自我,把自己变成一件附属品。
我以为那就是幸福。
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玻璃。
当我找回自己的时候,我才真正拥有了全世界。
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来证明我的价值。
爱情很好,但不是必需品。
简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姐,你现在这样,真好。
是啊,真好。
我拉着他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俯瞰着这座曾让我绝望,又让我新生的城市。
风从远方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没有再遇到什么真命天子。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样比爱情更重要,更无价的东西。
那就是,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