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奇
且说鲁智深怒不可遏,骑在郑屠身上挥拳便打。那拳头带起风声,一拳砸在郑屠鼻子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郑屠的鼻梁骨顿时塌了下去,鲜血混合着鼻涕涌出来,溅得鲁智深满手都是。郑屠疼得嗷嗷直叫,杀猪般的喊声震得肉铺门板嗡嗡作响。
“你这厮也配叫镇关西?”鲁智深骂一声,又是一拳抡在郑屠眼眶上。这一拳力道更沉,郑屠右眼立时肿成个紫茄子,眼冒金星,眼前发黑,连叫骂的力气都没了,只瘫在地上哼哼。周围的伙计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钻到肉案底下,有的翻墙逃了,谁也不敢上前劝架。
街坊邻舍听见动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指着肉铺里咋舌。有认识鲁智深的,便低声议论:“这不是经略府的鲁提辖吗?怎么跟郑屠动起手了?”也有知晓郑屠底细的,撇着嘴道:“该!这郑屠平日里欺男霸女,早该有人教训他了。”
鲁智深打红了眼,哪里顾得上旁人议论,第三拳直奔郑屠太阳穴。这一拳下去,郑屠脑袋猛地一歪,双腿蹬了两下,竟再没了声息。鲁智深还待再打,低头一看,见郑屠面如金纸,气息全无,心里“咯噔”一下:“这厮怎地不经打?俺原只想教训他一番,怎料竟打死了?”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血的拳头,又看了看地上直挺挺的郑屠,忽然醒过神来。渭州城乃是经略府治所,杀了人可不是小事,若被官府拿住,定是死罪。他眼珠一转,往郑屠身上踢了一脚,故意大声道:“你这厮装死!暂且饶你一命,俺改日再找你算账!”说着,大踏步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往酒馆去了。
街坊们见鲁智深走了,才敢上前探看。有胆大的伸手摸了摸郑屠的鼻息,吓得缩回手道:“不好!真打死了!”当下便有人飞报县衙,不多时,华阴县尉带着数十个公人赶来,将肉铺团团围住,验了尸身,写了尸格,只等拿住凶手便问罪。
且说鲁智深回到酒馆,见史进正焦急地等着,便一把拉住他道:“兄弟,俺打死了郑屠,此地不可久留,快走!”史进吃了一惊,忙问缘由,鲁智深三言两语说了经过,史进也知事态严重,当下两人也顾不得结账,抄起包裹便往城外跑。
出了渭州城,两人一路狂奔,直到日头偏西,才在一处树林里歇脚。史进道:“哥哥,如今往何处去?”鲁智深道:“俺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提辖,只因打了上司的小舅子,才调到渭州种经略府。如今杀了人,延安府是去不得了。俺记得五台山文殊院有个智真长老,与俺有些交情,不如去那里落发为僧,暂避风头。”
史进道:“哥哥既已有去处,小弟便不陪了。俺还要去延安府寻师父王进,就此别过。”两人在林子里拜了两拜,洒泪而别。史进往西北去了延安府,鲁智深则独自往东南,直奔五台山而去。
不一日,鲁智深来到五台山下。那五台山乃是文殊菩萨道场,山上寺庙林立,香火鼎盛。鲁智深走到山门前,见两座金刚塑像立在两旁,怒目圆睁,便对着金刚拱了拱手道:“大和尚,俺来投奔智真长老,烦请通报一声。”
守门的僧人见他满身尘土,面带凶相,腰间还鼓鼓囊囊的,料是个泼皮,便拦着道:“你是何人?长老正在打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鲁智深性子急躁,听了这话便要发作,正要抬脚踹门,忽听寺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外面何人喧哗?”
只见一个老僧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这老僧便是文殊院方丈智真长老,生得鹤发童颜,目光慈祥。鲁智深见了,连忙上前道:“长老,俺是渭州经略府提辖鲁智深,因打死了恶霸镇关西,特来投奔长老,想在寺中出家。”
智真长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吟道:“出家人四大皆空,须得戒嗔戒怒。你这性子太过刚猛,恐难守清规。”鲁智深道:“长老放心,俺若能出家,定当遵守寺规,绝不敢惹是生非。”智真长老叹了口气:“也罢,你我有缘,便收留你吧。”
当下,智真长老命人给鲁智深剃了头发,取了个法名“智深”,又赐了僧衣僧鞋。鲁智深穿上僧衣,倒也像个出家人的模样,只是那身蛮力和暴躁性子,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起初几日,鲁智深还能勉强遵守寺规,每日跟着众僧念经打坐。可他本是个好动的性子,哪里耐得住这般寂寞?过了半月,便有些坐不住了。这日清晨,众僧正在佛堂做早课,鲁智深听得心烦,便偷偷溜到后山,找了块大石头,练起拳脚来。他越练越起劲,竟忘了时辰,直到日头升高,才回到寺中。
监寺见他缺席早课,便训斥道:“智深,你这几日愈发不像话了!竟敢旷了早课,若再如此,定要禀明长老,罚你面壁思过!”鲁智深哪里受得这般训斥,当下便怒道:“俺不过是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你啰嗦什么!”说着,便要动手打监寺。众僧连忙拉住,才算没闹起来。
智真长老听说了此事,便把鲁智深叫到禅房,道:“智深,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不可动辄发怒。你若再如此,恐难在寺中立足。”鲁智深虽口中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过了几日,鲁智深见寺里的僧人个个吃素,实在熬不住,便偷偷溜下山,到镇上找了家酒馆,点了两斤牛肉,一壶烧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已是醉醺醺的,便哼着小曲往山上走。
到了山门口,守门的僧人见他醉态可掬,身上还带着酒气,便拦着道:“智深师兄,寺规规定不许饮酒,你怎敢犯戒?”鲁智深瞪着眼睛道:“俺喝几杯酒怎么了?你们这些小和尚,也敢管俺?”说着,便推开僧人,闯了进去。
众僧见他醉酒闹事,纷纷上前劝阻。鲁智深发起酒疯来,哪里肯听?只见他抡起拳头,左一拳,右一脚,打得众僧东倒西歪。有几个僧人想拿扁担打他,被他一把夺过,“咔嚓”一声折成两段。他一路打将进去,直闹到佛堂前,见了那两尊金刚塑像,竟也发起怒来,指着金刚骂道:“你这两个泥菩萨,瞪着眼睛看俺做甚?”说着,便一拳打在左边金刚的肚子上。那金刚乃是泥塑的,如何禁得住他这般蛮力?顿时被打得粉碎。
智真长老闻听消息,连忙赶来,喝止道:“智深!你这是在做什么!”鲁智深见了长老,酒意醒了大半,低头道:“长老,俺……俺不是故意的。”智真长老叹了口气:“你这性子,终究难在五台山安身。也罢,俺写一封信,你往东京大相国寺去吧,那里的智清长老是俺的师弟,他会收留你的。”
鲁智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再留,只得拜别了智真长老,拿着书信,往东京而去。
一路晓行夜宿,不一日便到了东京。那东京乃是大宋都城,人口百万,市井繁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酒楼茶肆鳞次栉比。鲁智深哪里见过这般景象,看得眼花缭乱,只顾着东张西望,竟忘了问路。
正走着,忽然撞到一个人。那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鲁智深连忙扶起他,道:“对不住,对不住。”那人抬头一看,见是个和尚,便怒道:“你这和尚,走路不长眼睛吗?”鲁智深见他穿着体面,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便赔笑道:“是俺不对,还望恕罪。”
那人上下打量了鲁智深一番,见他身材魁梧,便问道:“你这和尚,是从哪里来的?要往何处去?”鲁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要往大相国寺投奔智清长老。”那人道:“巧了,俺家主人就在大相国寺附近住,俺带你去吧。”
鲁智深大喜,连忙谢过。跟着那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宅院前。那人道:“你在此等候,俺去禀报主人。”说着,便进了宅院。鲁智深在门外等了片刻,忽听院内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心里纳闷:“这大户人家,怎地有女子笑声?”
正疑惑间,只见一个后生跟着那管家走了出来。这后生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身穿锦袍,手持折扇,正是太尉高俅的义子高衙内。高衙内打量了鲁智深一番,笑道:“你就是从五台山来的和尚?看着倒有几分力气。”鲁智深道:“正是俺。”
高衙内道:“俺看你也不像个安分的出家人,不如跟了俺,保你有吃有喝,如何?”鲁智深闻言,怒道:“俺乃出家人,岂能跟你这等纨绔子弟胡混!”高衙内没想到这和尚竟敢顶撞自己,顿时怒道:“你这和尚,竟敢对俺无礼!来人,给俺打!”
只见从院内冲出几个家丁,手持棍棒,便向鲁智深打来。鲁智深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左躲右闪,随手抓住一个家丁的手腕,轻轻一拧,那家丁便疼得嗷嗷直叫,棍棒也掉在了地上。其余几个家丁见状,吓得不敢上前。
高衙内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和尚,竟敢在俺家门口撒野!俺这就去告诉太尉,让他拿了你!”说着,便要转身离去。鲁智深道:“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告!”说罢,转身便走。
高衙内望着鲁智深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给俺等着!”
鲁智深一路打听,终于来到大相国寺。这大相国寺乃是东京第一名刹,规模宏大,殿宇巍峨。鲁智深找到智清长老,递上智真长老的书信。智清长老看了书信,沉吟道:“智真师兄倒是看得起你,只是你这性子,留在寺中恐生事端。也罢,寺里有个菜园,平日里无人看管,常有泼皮无赖前来捣乱,你便去看管菜园吧。”
鲁智深道:“只要有口饭吃,俺做什么都行。”当下,智清长老命人带鲁智深去了菜园。
那菜园位于相国寺后方,占地数十亩,种着各种蔬菜,只是许久无人打理,荒草丛生。鲁智深见了,便卷起袖子,开始清理杂草。正干得起劲,忽听墙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十几个泼皮无赖翻墙而入,手里拿着棍棒,嘻嘻哈哈地冲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泼皮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来管爷爷们的闲事?”鲁智深道:“俺是相国寺新来的和尚,奉长老之命看管菜园,你们这些泼皮,快些离开,免得俺动手!”
那些泼皮哪里肯听,纷纷笑道:“这和尚倒会说大话,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说着,便一拥而上。鲁智深见状,也不慌张,只见他身子一矮,躲过前面几个泼皮的棍棒,然后猛地一发力,将身边一个泼皮举过头顶,“扑通”一声扔进了旁边的粪坑。
其余泼皮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师父饶命!师父饶命!”鲁智深道:“你们这些泼皮,平日里作恶多端,今日若不是看在佛祖面上,定要好好教训你们一番!快滚吧,以后不许再来捣乱!”
那些泼皮连滚带爬地跑了。过了几日,那些泼皮又带着些酒肉来到菜园,说是给鲁智深赔罪。鲁智深见他们态度诚恳,便收留了他们。自此,那些泼皮便时常来菜园帮忙,鲁智深也乐得清闲,每日练练拳脚,倒也自在。
这日,鲁智深正在菜园里演练禅杖,只见墙外有人喝彩:“好功夫!”鲁智深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后生站在墙外,生得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正是那日后梁山泊的好汉,豹子头林冲。
鲁智深道:“足下是谁?请进来一叙。”林冲跳进菜园,拱手道:“在下林冲,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方才见师父武艺高强,特来请教。”鲁智深道:“原来是林教头,久仰大名。俺是鲁智深,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两人一见如故,越谈越投机,当下便结为兄弟。林冲道:“哥哥若不嫌弃,改日到俺家中小坐,俺请哥哥喝酒。”鲁智深道:“好说,好说。”
正说间,忽听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高衙内带着几个家丁,正骑马经过。高衙内一眼看到林冲,便勒住马道:“林教头,这不是你家娘子吗?怎地在此处?”林冲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妻子张氏正站在不远处,被几个家丁围着。原来张氏今日来相国寺上香,不想竟遇到了高衙内。
林冲大怒,便要上前理论。鲁智深一把拉住他道:“兄弟,莫要冲动。”说着,便提着禅杖,大步走了出去。高衙内见了鲁智深,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家丁逃跑了。
林冲谢过鲁智深,便带着妻子离开了。鲁智深望着他们的背影,暗道:“这高衙内如此嚣张,日后定要找机会教训他一番。”
谁知没过几日,林冲便被高俅设计陷害,发配沧州。鲁智深听说了此事,心中大怒,便决定暗中跟随,伺机搭救林冲。正是:
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毕竟鲁智深如何搭救林冲,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