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山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
他瘫坐在一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巨石上,背包沉重地压着肩膀,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又酸又胀。眼前是赛里木湖——那片传说中的“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湖水确实蓝得惊心动魄,像一块巨大的、纯净的蓝宝石镶嵌在连绵的雪山和翠绿的草甸之间。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银光,美得有些不真实。
“呼……总算……快到了……”
他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拧开随身携带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大学毕业,一头扎进那个格子间,每天对着电脑屏幕,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数据和表格。出租屋、地铁、公司,三点一线,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来的纸,一张张,苍白又重复。好不容易熬到一个长假期,他几乎是逃离般地买了张去新疆的机票。他需要这片辽阔,需要这份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天。他选择了赛里木湖环湖徒步,专挑那些标识着“无人区”、“风景原始”的小道走,就想彻底放空,或者……干脆累到什么都不想。
休息了十几分钟,体力稍微恢复了些。李梅山重新背上包,沿着湖边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径继续前行。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偶尔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水鸟掠过湖面,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走着走着,脑子里那些被工作压抑的念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最近重温了一遍《斗罗大陆》的小说,越想越觉得憋屈。
“啧,唐三那家伙……”
他忍不住低声嘟囔起来,像是在跟这无人的旷野倾诉,“开挂开得飞起也就算了,双标玩得那叫一个溜!自己杀人放火、算计别人就是天经地义,别人稍微反抗一下就是邪魔外道?还有那什么‘取死之道’,简直是他心情不好就给对方判死刑的万能借口!偏偏全世界都围着他转,老婆漂亮,兄弟忠心,老师给力,神位白送……作者亲儿子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他越说越来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最离谱的是那个世界观!封建得掉渣!贵族老爷们高高在上,平民命如草芥,魂师就是人上人,普通人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武魂殿前期好歹还搞点平民魂师教育,有点‘有教无类’的意思,结果被主角团当终极反派给灭了?就为了给唐三他妈报仇?然后换唐门和昊天宗那种家族式、排外性更强的势力上位?这叫进步?这叫倒退!”
他停下脚步,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像个愤青一样挥舞着拳头:“要是我能穿越过去,管他什么唐三唐四!老子非得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些道理给他们掰扯清楚!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公平正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啊、贵族啊、双标狗啊,都尝尝人民铁拳的滋味!把红色的旗帜插遍斗罗大陆!”
就在李梅山沉浸在自己“改造斗罗”的宏伟蓝图里,对着空气慷慨激昂的时候,一阵低沉而怪异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迅速笼罩了这片寂静的天地。
“嗯?什么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晴朗的蓝天。
不是鸟群。声音沉闷、持续,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低空飞行。可这里是国家公园的深处,严格限制飞行器的。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金属箱子,正撕裂空气,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气势,从他头顶正上方高速坠落!阳光在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箱体侧面似乎还喷着模糊的航空公司和货运标识。
“卧槽!航空箱?!”
李梅山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他妈掉下来了?!
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想跑,想躲,但双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死亡的冰冷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能清晰地看到箱体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看到上面铆钉的细节,甚至能感受到那因高速摩擦空气而产生的灼热气流扑面而来!
“我……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刚毕业……工作还没捂热……”
“斗罗大陆……我还没去改变呢……”
“唐三……双标狗……老子……艹……”
一连串杂乱、荒谬、不甘的念头像闪电般划过脑海。最终,定格在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幻想世界上。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不是砸在坚硬的地面,而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李梅山的身上!恐怖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他的骨骼、内脏和一切生机。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多少痛苦,意识就像被重锤击碎的玻璃,瞬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怨念,如同风中残烛,倔强地飘荡着:
“唐……三……等……我……”
“……红……色……”
刺骨的寒冷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将李梅山从混沌中强行拽了出来。
“嘶……好冷……好痛……全身都像散了架……”
他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没有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没有消毒水的味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原始得令人心悸的景象。
参天巨树!每一棵都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树冠如巨大的华盖,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艰难地穿透下来。脚下是厚厚的、腐烂的落叶层,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和腐殖质混合的怪异气味。空气异常清新,却又带着一种蛮荒的压迫感。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藤蔓、灌木和叫不出名字的巨大蕨类植物,构成了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绿色牢笼。
“这……这是哪里?”
李梅山彻底懵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弱小!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孩童般的手!皮肤虽然有些脏污,但明显稚嫩,手指纤细,骨节都还没长开。他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同样幼小。再低头看身体,身上套着一件破破烂烂、完全不合身的粗麻布衣服,像是从哪个乞丐堆里捡来的,勉强遮体。
“怎么回事?!我变小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身体的极度不协调,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厚厚的落叶上,激起一片腐烂的尘埃。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的疼痛更加剧烈。饥饿感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胃壁,一阵阵眩晕袭来。
他环顾四周。除了树,还是树。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没有道路,没有声音。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一些遥远、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或虫鸣。
“赛里木湖……航空箱……死了……”
前世的记忆碎片终于艰难地拼凑起来,“然后……我……穿越了?还变成了一个小孩?扔在这种鬼地方?!”
一股比身体寒冷更刺骨的绝望感,瞬间淹没了李梅山。
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工具,没有方向。只有这片危机四伏、仿佛永远走不出去的原始丛林,和一个变回八岁孩童身体、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完了……”
他瘫软在地,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前一刻还在畅想着穿越斗罗改变世界,下一刻就被现实无情地丢进了生存概率几乎为零的绝境。巨大的落差让他几乎窒息。
活下去……怎么活下去?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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