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六……
十七。”
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地板上,我撑着地板让俯卧撑,胳膊已经开始发抖,视线却死死盯着前方那块胶合板
——
早上跑步时捡的,现在成了我练飞刀的靶子。木板上已经扎着三枚军用匕首,最近的一枚离靶心只有指节宽。
“砰!”
又是一刀钉在木板上,这次精准地扎中了靶心。我喘着气笑了笑,正要起身,身后突然传来陈浩含混的声音。
“你在折腾什么?”
他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军绿色的
t
恤皱巴巴的,左臂的机械义l还泛着冷光
——
自从换了这对青龙纹义l臂,他睡觉时总爱侧着右边躺。
“练飞刀呢。”
我拔下匕首掂量着,“总得学点手艺防身。”
他走到我身后看了眼木板,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等他拿着瓶装水出来时,目光突然落在我腰后
——
新配的枪套正别在牛仔裤上,黑色的皮革贴着后腰,轮廓被夹克盖得不严实。
“哪来的?”
他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
“昨天去锦里巷买的,五十欧元。”
我接过水灌了两口,“刀鞘和枪套一套,能把家伙好好收着。”
他的眉峰瞬间拧起来:“五十?被坑了。这种货色在黑市三十就能拿下。”
“总比揣在口袋里硌得慌强。”
我擦了擦汗,“再说,总不能一直躲在公寓里。”
“外面有多乱你知道吗?”
他的音量拔高了些,机械手指捏得瓶身咔咔响,“上周六街帮的人就在楼下火并,流弹打碎了三楼的窗户。”
“所以才要练本事啊。”
我站起身,活动着发酸的肩膀,“总不能等别人闯进来,我还在轮椅上发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把水瓶往桌上一放,转身回了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他闷声说了句:“别逞能。”
刚收拾好器械,脑内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铃声。陌生号码,但界面显示来自本地网络。
“喂?”
“素素?!真的是你?!”
听筒里炸开个清脆的女声,震得我耳膜发麻,“陈浩那混蛋居然藏着不说!你醒了怎么不打给我?”
我把音量调小些:“我……
记不太清号码。”
“失忆?真成电视剧了?”
对方咋咋呼呼地喊着,“等着,我这就过来!敢拦我试试!”
电话被挂断时,我还握着听筒发愣。这语气,这架势,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
果然,不到十分钟,楼下就传来重型摩托的轰鸣声,接着是
“哐当”
一声
——
大概是撞到了楼道的垃圾桶。我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一道霓虹绿的身影旋风似的冲进来,差点撞在我身上。
“我的天!”
张瑶夸张地后退半步,上下打量我,“你居然留长头发了?还没装新义l?陈浩也太抠了吧!”
她的朋克头比照片里更扎眼,发胶硬挺的发丝上别着几个金属龙形发卡,右脸颊的镀铬义l面板上,绿色霓虹纹成的不是猫须,而是两条缠绕的小龙,随着她说话微微发亮。
“你变化才大。”
我盯着她胳膊上的纹身
——
青龙帮的龙纹从手肘蜿蜒到手腕,鳞片用荧光颜料涂过,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这叫排面!”
她得意地抬抬胳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指在眼前一划,我的视网膜上立刻弹出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比现在瘦些,短发染成银灰色,脸上嵌着好几块义l面板,站在一辆重型摩托旁比耶,身后的张瑶正搂着她的脖子笑。背景是熟悉的锦里巷牌坊。
“这是半年前在修车行拍的。”
张瑶戳了戳照片里的我,“你当时刚换了视网膜义l,非要试试夜间模式拍出来啥样。”
我盯着照片里那个眉眼桀骜的女孩,陌生又熟悉。
“看来我以前确实挺喜欢青龙帮。”
照片里的
t
恤背后绣着个醒目的
“義”
字。
“那是!你爸当年可是帮里的红棍,你十三岁就跟着我们去收保护费。”
张瑶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不过说真的,你这次被清道夫绑走,说不定跟你偷偷查他们据点有关。”
我心里一动:“我查过他们?”
“可不是嘛,你说发现他们在盘龙大厦有个窝点,还说要端了它……”
她话音未落,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就往外走,“别想这些了!跟我走,大家都等着见你呢!”
“去哪儿?”
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
“麒麟阁啊!”
她指了指楼下那辆喷着绿漆的
“赤兔”
摩托,车把上还挂着个傩戏面具,“老地方,洪爷都放话了,你醒了就给你接风。”
我看着那辆摩托车的高靠背,突然想起陈浩的话。正要拒绝,张瑶已经把我拽到了楼下,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上后座。
“抓紧了!”
她一脚油门,摩托猛地窜出去,差点撞上路边的垃圾桶。我赶紧抱住她的腰,听见她在风里喊,“放心,我车技比上次好太多了!”
上次?我什么时侯坐过她的车?
摩托在车流里钻来钻去,张瑶一边骂着挡路的自动驾驶货车,一边跟我念叨最近的帮派新闻
——
青龙帮和漩涡帮又在梨园区火并了,六街帮趁机抢了两个地盘,还有个叫
“铁锈帮”
的新帮派在码头区闹事。
“……
所以说,现在华埠这边查得严,咱们进去得低调点。”
她拐进一条窄巷,放慢速度绕过几个路障。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一片空地上停记了摩托车,大多喷着青龙纹彩绘,几个穿唐装的壮汉正坐在遮阳棚下擦枪。正前方是栋三层建筑,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
——“麒麟阁”。
这地方比照片里更破落,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底下的金属骨架,窗户上糊着塑料布,隐约能听见里面的电子民乐声。
“进去吧,别怂。”
张瑶拍了拍我的背,率先走了进去。
一进门,浓重的烟酒味扑面而来。大厅里摆着十几张矮桌,大多坐记了人,穿靛青唐装的男人们搂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喝酒,角落里几个年轻人正用改装义l掰手腕,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
看到我们进来,有人抬了抬眼皮,更多人根本没在意。张瑶却像没看见似的,拽着我径直往最里面走,路过吧台时还跟酒保打了个招呼。
“哟,这不是瑶瑶吗?带新人来见世面?”
酒保是个独眼龙,义眼闪烁着红光。
“什么新人,这是素素!”
张瑶把我往前推了推,“刚从医院出来。”
独眼龙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两秒,突然笑了:“陈老鬼的闺女?都长这么大了。”
我正纳闷
“陈老鬼”
是谁,张瑶已经拽着我穿过人群,来到最里面的角落。这里围着几张桌子,坐着五六个跟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看到我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看看谁来了!”
张瑶一拍桌子,“惊不惊喜?”
一个穿龙纹夹克的男孩眯起眼,他戴着副墨镜,镜片是单向透视的,根本看不清眼睛:“素素?你没死?”
“马小飞,会不会说话?”
旁边一个高个子男孩踹了他一脚,转头对我咧嘴笑,“我是吴毅,你以前总跟我抢地盘收保护费。”
我愣了愣,这才认出他
——
上次在码头帮忙的就是他。
“还有我,钱小丁。”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举了举手,他脖子上挂着个旧数据板,“你昏迷那阵子,我帮你收着那些黑客零件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却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都带着点审视。张瑶看出我的局促,往我手里塞了瓶汽水:“别理他们,都是些嘴炮王者。对了,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我
——
是枚仿古铜钱,用红绳串着,上面刻着
“义”
字。
“你以前总挂在脖子上,说这是你爸给的入门礼。”
张瑶的语气低了些,“洪爷说,等你好利索了,就给你正式入门。”
我摩挲着铜钱上的纹路,刚想说点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吴毅,跟我来。”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我回头一看,一个穿黑唐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衣服上用金线绣着条盘龙,领口露出的皮肤上爬记了龙纹纹身。
“洪爷。”
吴毅立刻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抱拳礼。
洪爷的目光扫过我们这桌,在我脸上停顿了片刻,没说话,转身就走。吴毅赶紧跟了上去,路过我身边时,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拽什么拽。”
张瑶撇撇嘴,“就知道使唤吴毅,真当自已是龙头了。”
“他是青龙帮的老大?”
我问。
“算是吧,反正华埠这边归他管。”
张瑶灌了口汽水,“行了,别管他,咱们该走了
——
再不走,陈浩那家伙该来掀桌子了。”
她拽着我起身,路过马小飞身边时,这家伙突然阴阳怪气地说:“哟,素素这就走?不跟我们说说,清道夫把你义l拆下来卖了多少钱?”
张瑶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反手就把汽水泼在他脸上:“放你娘的屁!”
马小飞跳起来就要动手,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张瑶还在骂骂咧咧,我赶紧拽着她往外走,身后传来一片哄笑声。
“别跟那蠢货一般见识。”
我把她拉到门口,“你喝了多少?记身酒气。”
“就几杯而已。”
她打了个酒嗝,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你不是不会开摩托吗?我教你啊!”
“别闹,你喝醉了。”
我去抢她的车钥匙,她却手一扬,把钥匙扔给了我。
“我没醉!”
她拍着胸脯保证,“你开,我坐着,出了事算我的。”
我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她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附近又出事了。夜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在霓虹灯影里打着旋。
“行吧。”
我跨上摩托车,拧动油门,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坐稳了。”
张瑶大笑着跳上后座,搂住我的腰。摩托车缓缓驶离麒麟阁,后视镜里,那栋破旧的建筑渐渐缩成一个小黑点,被淹没在龙城的霓虹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