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笑了:“你这丫头,素来沉稳,怎么今日听朕说说往事,都能让手凉成这样。”
闵敏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奴婢平时能见到些什么阵仗呀。今儿皇上讲的可是金戈铁马、肝髓流野的场面,哪里是奴婢经受得住的,想来若是真的身临其境,只怕战鼓还没有响,奴婢就先晕了。“
“不错啊,连肝髓流野这样的成语都会用了。”康熙笑了,“看来平时你那些书没有白念。”
“皇上何必取笑奴婢呢,不过是得空的时候胡乱翻些书而已。”闵敏道。
“朕听说四十七年你避嫌在咸安宫的时候,十三给你送去了不少的书打发时间。”提到了某个敏感的年份,康熙本能顿了顿,尤其是在前头又怀念了大阿哥的战功,不过这不自然的停歇真的只是一瞬而已,他很快敛了那不妥的神色,继续道,“也不见别的女儿家有像你这么喜好读书的,把你从小厨房调到御书房,还真是对了。”
闵敏在肚子里说,你当时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好吗,根本就是为了就近好监视,看看到底是哪个阿哥在捣鬼,但是嘴巴上还是认认真真地回话:“皇上言重了,奴婢只是想多认些字,免得把折子放错了地方。”
康熙点了点头,视线又投到了远方。西边的太阳已经微微倾斜,日光也泛出红晕,变得浓烈却遥远。闵敏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了小时候学过的课文,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好像是这样背的。
她看着被染上橙色光芒的康熙的侧影,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苍凉感,都说人一旦开始热衷回忆往事,多半是因为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太多事情力不从心,所以借着怀念一下当年勇,权当做是自我安慰。
康熙这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他征讨噶尔丹的英勇往事,难道不就是这种情形吗?那个时候,他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如日中天轰轰烈烈,自问这天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正是日中如探汤一样的灼热。而现在,虽然谈不上日暮西山,但是一废太子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心力交瘁,否则他也不会大病一场,又用了半年多调理才恢复过来。这不是日初出沧沧凉凉,而是日欲沉仓仓惶惶啊。
念头到了这里,闵敏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厉害了。如果搁在几百年前,自己怎么可能想得出这样的句子,大约是在御书房待久了,听多了那些牛人说话,然后近朱者赤自己也不知不觉变得厉害了吧。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魏珠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皇上,您刚才这番话,让奴才也心潮澎湃起来,如此场景,似乎缺了点什么。”
魏珠一边说话,视线一边向闵敏这儿飘来,让闵敏心头浮上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紧张感,脑子已经不自觉的转了起来。
“是啊。”康熙微微一笑,也看着闵敏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此时虽无酒,却可高歌一曲,说起来,也许久没有听你唱歌了。”
闵敏眨了眨眼睛,果然又被点歌了,还好自己脑子转得快,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奴婢就献丑了。”
她站直了身子,又回忆了一遍歌词,开口唱到:“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清要让四方来贺”
闵敏的声音本是轻灵柔弱的,谁料到这首歌唱来竟然会有隐隐金石磅礴的气度,让康熙和魏珠不自觉刮目相看。
“唱得好。”闵敏唱完后许久,康熙才道,“朕本以为你擅长的不过是些清词小调,这种荡气回肠的曲子唱起来,竟也有响彻云霄的激昂之意,真是叫朕觉得意外。还有,词也不错,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清要让四方来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