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政华从他的衣帽厂回来，对黄秀英和许岩说，明天他就要出门，要去追讨货款。
如今各地乡镇企业经营困难，到处都是三角债，这次镇政府要清理镇办企业的欠账，加大力度，追回债务就有奖励，衣帽厂在外面有三万元外债，谁追回来有百分之五的奖励。
许政华说：“三万元的百分之五，就有一千五，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得回来。”
黄秀英说，衣帽厂这么多人，就你去讨货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要不回来就算了，我看啊，你那个衣帽厂也干不长了，当如回来跟我好好开饭店。
话一出口，父子俩一齐看黄秀英，这在以前，黄秀英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这饭店挺锻炼人。
父子俩朝黄秀英竖起大拇指，接着忍不住笑起来。
黄秀英说：“你们笑啥，我和你们说，现在有钱才是大小王，只要有钱，捧的就是金饭碗，我看啊，现在做个体户才能挣大钱！”
老妈黄秀英就此成为一名合格的四海饭店老娘，许岩给出鉴定。
许岩转头给老爸鼓劲，说爸，你可是老销售了，追这三万元货款对你来说不算难事，是小意思啦。
许政华摆摆手，说现在大家都难，说不定的。
许岩问，红星电线厂也有货款要追？
许政华说有，八万，但没人去，厂子的供销科的人，调走的调走，辞职的辞职，八万的百分之三，二千四，没人接招。
许岩记起，上一世林仙儿承包了红星电线厂，八万货款就是她追回来的，看样子，红星电线厂的事得提上日程了。
黄秀英想起白天中午，唐艺带一班人来四海饭店吃饭，对许政华说了，说她喜欢唐艺，人漂亮，性格还好，自己和她处得来。
黄秀英把唐艺一顿猛夸，差点明说，要唐宏大的千金做自己的儿媳妇。
许岩声明说自己和唐艺没啥关系，就是开开玩笑，是一般同学。
黄秀英说：“人家小姑娘家，你说开玩笑，听到没，叫我阿姆呢。”
一家人难得一起招呼说话，许政华开玩笑说：“儿子做了唐宏大的女婿，那是老鼠掉进米瓮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黄秀英立即说道，对对对，我瞧小唐姑娘不会欺负阿岩的。
许岩干脆不说话，回房学英语去了。
第二天一早，曾天明上门，这几天，这厮一直处于忧郁中，欠了周家三千元债务，而最重要的是，他见不到周倩艳。
昨天去猪仔弄转悠，被周家老三看见，直接追出半条街。
不用猜，曾天明是问计来了。
许岩说，我说老曾，鲁迅老人家笔下的丧家犬都比你帅，至于吗？
曾天明说：“说正经，老许怎么办？你得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见到我家艳艳。”
许岩就说，这还不好办，你把欠周家的债还了先，说不定让你见你家艳艳了。
“三千！”曾天明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三百，唉，要是三百就好了。”
许岩说，放心，只要你听我的，过一个月就能看到你的艳艳了，说说，你现在有多少钱？
曾天明说，还要一个月，这么长时间，老许，一个月后真能见到，最后，曾天明说他只有九百元多。特么的，还有这么多钱，许岩就说，老曾不地道啊，我给你擦屁股，给你垫了五百，还有一条烟。
曾天明冤枉地解释这九百元钱来路，三百元是他到他爷爷放钱的枕头底下偷拿的，其他的，借买复习资料之名，跟父母连蒙带骗，凑起来的五百。
许岩就说：“那你把你爷爷那三百元放回原处，老人家七十多了，别让老人伤心有你这个不孝子孙。另外的五百元，你带着，过几天我带上你，把这五百变成三千。”
曾天明疑惑，问道：“五百变成三千？”
许岩打了他一下，笨蛋，做生意，知不知道？
做生意？曾天明从没想过，他对许岩说，再说过半月就出高考分数，你不是还要上大学嘛。
许岩说：“不相信我拉倒，我是谁？大哥，1班学霸班的！”
曾天明自然知道许岩说的是啥，现在的许岩早已不是原先的许岩了。
许岩从卧室书桌拿了一叠钱，对曾天明说，这是两千五，加上你的五百，共三千，你去办一件事。
曾天明问啥事，他说要是能挣到三千，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许岩告诉曾天明，邮电局刘日水手上有一些国库券，也不止刘日水，邮电局十来口单位职工，手上都有国库券。
“你去把它们买过来。”许岩说。
八十年代初期，国家发行一批十年期的国库券，特别是，1984年以前，发行的国库券兑付期为十年，自发行第六年后分五年还清，个人购买年利率为百分之八。此后发行的国库券多为五年期与三年期两种，个人购买年利率在百分之十左右。
可老百姓购买意愿不强，于是各单位就摊派，一百元的国库券，单位出四十，个人出六十，因此，只要是国营单位职工，人人手上都有几百上千的国库券。
这两年，大城市大银行开始兑换国库券，按利息百分之十，不过，因为交通不便、信息差等因素，小地方的国营单位职工手上仍拿着国库券，没有地方兑换。
在许岩的记忆里，今年十月国庆后，会一伙人到来老镇，游走在各单位之间，从职工手里，或七十元，或八十的现金兑购一百元国库券。
虽然很快被头脑灵醒地察觉到，一百元国库券到大银行兑换，可以拿到一百一十多元，但为时已晚，那伙人已赚上一波。
许岩选择这时候出手，是抢先在几个月先机，反正这波羊毛不薅，两三个月后，自然有人来薅，不薅白不薅。
曾天明知道国库券，却不明白许岩为啥要兑购，还让他拿主意，七十元到九十元区间的现金，去兑购一百国库券。
许岩说：“不得超过一百兑一百，否则不合算了。”
曾天明拿着钱，问许岩真的是要兑？到时拿了一堆废纸咋办？
“想想你欠你丈母娘那三千元，想想快点见到周倩艳，就听我的。这些天，我们不止兑购这个数，我们要多多益善。”
许岩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