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从那传令兵腰间,解下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皮囊。
他打开皮囊,从里面倒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玉佩,鱼形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山”字。
当看到那枚玉佩时,李隆基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玉佩。
他认得这枚玉佩。
这是他亲手赐给安禄山的。
当年安禄山初得他宠信,有一次在宫中夜宴,酒后失足,险些跌入太液池中。
是他亲手扶住了安禄山,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这块双鱼玉佩的一半,赐给了他。
他当时对安禄山说:“禄山,你我君臣,当如这双鱼,永不分离。”
安禄山当时感激涕零,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发誓生生世世为他效忠。
从那以后,安禄山便将这枚玉佩视若性命,从不离身。
可是现在,这枚代表着他们“君臣相得、父子情深”的信物,却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他最痛恨的儿子手中。
这比那封效忠信,比那十大罪状,更具杀伤力。
它将李隆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斩断。
原来
都是假的。
那些父子情深,那些憨态可掬,那些忠心耿耿
全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安禄山,从来就没有真心效忠过他。
他养在身边的,不是一个孝顺的义子,而是一头处心积虑、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反噬主人的恶狼。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李隆基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双眼翻白,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
陈玄礼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才没让他摔在地上。
李璘冷漠地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李隆基。
他将那枚玉佩随手抛给了身旁的宦官。
然后,他豁然转身,扫向殿下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
“安禄山,好大的胆子!”
李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雷霆般的震怒,整个大殿都为之嗡嗡作响。
“他一个边镇武夫,也敢妄议君父之过?也敢弹劾废帝十大罪状?”
殿下的百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他们完全搞不懂这位新君的心思了。
刚刚不还是你让人把罪状念出来,活活气晕了太上皇吗?
怎么一转眼,你又为太上皇鸣不平了?
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李林甫跪在百官之首,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这位新君的恐怖之处!
李璘这不是在为李隆基鸣不平,他是在维护“皇权”本身的至高无上!
李隆基是废帝,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可以随意羞辱,随意囚禁。
但,这是他作为胜利者,作为新皇帝的权力。
而安禄山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个臣子,一个武将,竟然也敢公然罗列君父的罪状?
这在李璘看来,就是最严重的僭越!
是对皇权最赤裸裸的挑衅!
今天他安禄山可以弹劾废帝李隆基,那明天,他是不是就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弹劾他这个新帝李璘?
这是李璘绝对不能容忍的!
“废帝再是不堪,他也是君!安禄山再是功高,他也是臣!”
李璘的声音冰冷刺骨,在大殿中回响,“以臣伐君,以子议父,此乃乱臣贼子之举,天地不容!”
“枉废帝待他恩重如山,视若己出,他竟如此狼心狗肺,反噬旧主!简直猪狗不如!”
殿下的官员们听得心惊肉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皇帝。
不顾仪态,破口大骂,用词之粗鄙,简直和市井泼皮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