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五姓七望,盘踞关中、山东数百年,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若骤然以雷霆手段将其尽数诛杀,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但朝局必然动荡,地方不稳。安禄山之乱未平,西域虎视眈眈,此时不宜大动干戈。”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璘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昱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当效仿昔日曹丞相,行‘十族之诛’之法!”
此言一出,连李儒都倒吸一口冷气。
诛九族已是酷刑,这程昱,竟然要行十族之诛!
“陛下,无需对所有家族动手。只需择其一,罪大恶极者,以为突破!”
程昱的声音,变得愈发森冷,“比如,此次分赃最为猖狂的清河崔氏,或是范阳卢氏!”
“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罪名,不用谋逆,就用科举舞弊,结党营私!此乃铁证如山,天下人无话可说!”
“然后,深挖其党羽!凡与其有姻亲关系者,为一族!凡受其恩惠提拔者,为一族!凡与其有生意往来,利益勾结者,为一族!如此层层株连,深挖到底!”
“杀!要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但要杀得‘名正言顺’!我们不是滥杀,我们是在整肃朝纲!我们是在为天下寒门,讨一个公道!”
“如此一来,只需办一个崔氏,便足以震慑其余六家!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们主动割肉献媚,让他们互相猜忌,彼此攻訐!”
“届时,陛下只需坐观其变,或招安,或打压,主动权,尽在陛下手中!此乃杀一儆百,敲山震虎之计!”
程昱的计策,比李儒的更加阴狠,也更加具有操作性。他不是单纯的屠杀,而是将屠杀,包装在“律法”和“大义”的框架之下,诛心,也诛身!
李璘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但那笑容,却比寒冰还要冷。
他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贾诩。
“贾诩,你总是最惜字如金的。今天,朕也想听听你的高见。”
贾诩慢悠悠地向前一步,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先是对着程昱和李儒拱了拱手,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陛下,李先生之策,快刀斩乱麻,有霹雳之威。程大人之策,名正言顺,可收震慑之效。二位大人,皆是为我大唐江山计,臣,佩服。”
他先是捧了两人一句,话锋却陡然一转。
“然,臣以为,无论是杀,还是诛,都落了下乘。”
“哦?”李璘眉毛一挑,来了兴趣,“何为下乘?”
贾诩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
“陛下,杀人,何须我们自己动手?”
“五姓七望,同气连枝,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的利益。可一旦这利益不再一致,甚至彼此冲突,那所谓的‘同气连枝’,便是一个笑话。”
贾诩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梦话,但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臣之计,名曰‘乱’。”
“。向谁借?借多少?谁先借?谁后借?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我们可以暗中接触范阳卢氏,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第一个站出来‘慷慨解囊’,陛下不仅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在下一次科举中,给他们卢氏一些‘优待’。同时,再派人告诉清河崔氏,卢氏已经准备背叛盟约,私下向陛下献媚,想要独吞好处。”
“陛下,您想,当昔日的盟友,变成了抢夺利益的对手,他们会如何?”
“他们会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甚至互相拆台!”
“第二步,乱其利。五姓七望,除了田产,最大的财源,便是盐、铁、丝绸、茶叶这些暴利的行当。陛下可下旨,成立‘盐铁司’,将盐铁收归官营!断其一臂!”
“陛下还可以下旨,开海禁,设市舶司,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我们用官船,将江南的丝绸和茶叶,运往海外,换回金山银山。如此一来,他们手中的丝绸茶叶,便会滞销,价格暴跌!断其二臂!”
“当他们最大的财源被断掉,内部又因为我们的挑拨而离心离德,他们会做什么?他们会为了争夺剩下那点可怜的利益,斗得你死我活!狗咬狗,一嘴毛!”
“届时,陛下甚至不用派一兵一卒,只需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元气大损,再以‘扰乱市场,危害社稷’之名,将他们一网打尽,岂不美哉?”
“此计,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不脏陛下一刀一剑,便可让他们自取灭亡。杀人于无形,诛心于无声。这,才是上策。”
贾诩说完,又恢复了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退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