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等,等的不是救赎,而是一个可以让她安心赴死的理由。
而他的出现,就是那个理由。
她要死在他的面前,用她的死,来了结这荒唐的一生,也了结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
李瑁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于冲破了那层无形的禁锢,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可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抓不住逝去的时光,也留不住眼前这个决意赴死的人。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破碎的叹息。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痛楚。
“玉环”
他唤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唇间滚出,耗尽了他一生的气力。
“这些年,你受苦了。”
那声“你受苦了”,像一把钥匙,猝然打开了杨玉环尘封已久的心门。
洪水委屈与悲恸,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可她没有哭。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里的决绝慢慢融化,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他痛苦不堪的脸。
“苦?”
她轻轻重复这个字,唇边竟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比哭泣更让人心碎。
“真正的苦,不是日日在这冷宫中煎熬,不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她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缓缓落向梳妆台的一角。
不是那条刺目的白绫。
而是一个蒙尘的紫檀木小匣。
她慢慢走过去,纤细的手指拂去匣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李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慌,比刚才看到那条白绫时更加剧烈的恐慌。
死亡是终结,而这未知的旧物,却可能牵扯出比死亡更磨人的回忆。
“真正的苦”
她打开了木匣,从中取出两卷微微泛黄的绢帛:“是明明心心念念,却连一个问候的字,都送不出去。”
她转过身,捧着那两卷绢帛,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短短的步,他们走了一生一世。
他能闻到她身上清冷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气息,那是岁月和绝望留下的痕_迹。
再也不是当年他怀中那个带着甜香的玉人。
“这个,给你。”
她将绢帛递到他眼前,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李瑁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两人都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一颤。
他接了过来,绢帛很轻,可在他手里,却重逾千斤。
他垂下眼,缓缓展开了第一卷。
熟悉的、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每一个笔画都曾是他最熟悉的风景。
卷首两个字,如锥刺心。
《望君》。
他几乎不敢往下看,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
长安门外柳色新,折柳送君泪满襟。
车马粼粼尘烟起,妾心远行已随君。
望断南飞雁,不见锦书回。
高楼独倚,唯有西风悲。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薄薄的绢帛几乎要从他指间滑落。
益州
他去益州赴任的那一天。
那天的风确实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