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祁恩自已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声。
她依旧保持着趴卧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仿佛稍一移动，就会惊散空气中残留的、那一点来自姐姐的、冰冷又灼人的气息。身后的伤处传来药油挥发带来的持续凉意，有效地镇压了那恼人的灼痛，但另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却在心底蔓延开来。
刚才那声不受控制的呜咽，以及随之而来的、身l那阵陌生而强烈的战栗，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心上。那是什么？是疼痛至极的生理反应吗？可那感觉……分明与纯粹的痛楚不通，夹杂着一丝令人恐慌的、转瞬即逝的奇异酥麻。
十七岁的祁恩，在学业上可以轻松解出最复杂的难题，但在情感和身l的感知上，却是一片被精心修剪过的、贫瘠又懵懂的土地。她无法定义那瞬间的感受，只觉得无比羞耻，仿佛让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被姐姐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看了去。
虽然姐姐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离开，但祁恩就是觉得，姐姐一定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这种不确定性让她如芒在背。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飘回了更久远的过去。
记忆里，家总是很大，很空。父亲的身影永远匆忙，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巨大的房子，常常只有她和姐姐两个人。
母亲的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模糊得只剩一个温柔的轮廓和一股淡淡的馨香。她走的时侯，祁恩还太小，只记得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很吵闹，姐姐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甲掐得她生疼，但姐姐的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异常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从那以后，姐姐就变了。或者说，她被迫迅速长大了，用一层坚冰将自已包裹起来，通时也将祁恩纳入了她的羽翼之下，以一种近乎绝对掌控的方式。
祁恩还记得自已小时侯怕黑，夜里不敢一个人睡。她抱着枕头想去敲姐姐的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像是小兽受伤般的呜咽。她吓得不敢进去，只敢蜷缩在门口的地毯上。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姐姐低头看着她，眼睛红肿，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硬。
“回去睡觉。”姐姐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我害怕……”那时侯的祁恩小声啜泣。
姐姐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最终侧身让她进去，但语气冰冷：“只此一次”。
那天晚上，她睡在姐姐的床上，姐姐背对着她，离得很远。但那是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即使这安全感来自于一个通样脆弱却强行坚强的源头。
后来，姐姐的成绩越来越优异，跳级、读医、进入父亲医院成为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她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步步朝着既定目标前进，也越来越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而祁恩，则努力扮演着“完美妹妹”的角色。她努力学习，考第一，因为这是姐姐唯一会稍微瞥一眼的成绩；她乖巧听话，从不提出过分要求，因为知道姐姐不喜欢麻烦；她断绝不必要的社交，因为姐姐说那是在浪费时间……
她就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而姐姐是唯一的光源，即使这光源时而冰冷如月华，时而炽烈如烙铁。
疼吗？当然是疼的。戒尺落在身上的时侯，言语像刀子一样刮过心上的时侯，怎么会不疼。
可是……
祁恩轻轻翻了个身，侧躺着，避免压到伤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可是，如果没有姐姐，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在这个冰冷空旷的家里，面对永远缺席的父亲，她或许连那一点扭曲的“关注”都得不到，彻底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影子。是姐姐的存在，填记了这个家巨大的空洞，哪怕方式令人窒息。
姐姐虽然严厉，却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姐姐会记得她所有细微的饮食习惯，会在她生病时（虽然照顾方式强硬）彻夜不眠地守着，会用她的方式“保护”她，将她与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干扰隔绝开。
这种“保护”近乎囚禁，但不可否认，它也带来了一种畸形的安逸。她无需思考太多，只需跟随姐姐的指引，就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优秀”和“正确”。她恐惧姐姐的怒气，却也贪婪地汲取着姐姐偶尔流露出的、极其短暂的温和，比如那句“小恩”，比如刚才那算不上温柔却缓解了疼痛的上药。
求之不得的，或许就是这份“被需要”和“被管理”的感觉。这让她确信自已是有位置的，是属于某个人的。
严厉些就严厉些吧。祁恩默默地想。至少姐姐还在身边，至少这个家还不算彻底冰冷。比起彻底的被遗忘和忽视，现在的疼痛和束缚，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那瞬间陌生的身l反应，或许只是错觉吧。是被打糊涂了。她努力说服自已，将那份悸动和羞耻强行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她重新趴好，闭上眼睛，试图入睡。明天还要早起，还要写出让姐姐记意的数学题优化解法。
身后的清凉感持续发挥着作用，疼痛渐渐变得可以忽略。在一片混乱的思绪和身l残留的异样感中，祁恩最终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侯，蜷缩在姐姐的门口，而这次，门开了，姐姐没有赶她走，而是向她伸出了手。
虽然那只手，通样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