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课程强度绝非外界想象的那般轻松。对于目标是世界顶尖名校的精英们而言,这里更像一个没有硝烟的竞技场。而祁恩,作为常年屹立在金字塔顶尖的存在,她所承受的期望与自我施加的压力,更是远超常人。
高三的日程表被精确到了每分钟。晨间的精英课程,午后的社团活动(祁恩选择的是需要大量阅读和报告的国际政治研讨社),傍晚的竞赛小组集训,以及每晚雷打不动的、必须完成的额外拓展练习——那是祁牧为她定下的标准。
祁恩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日夜紧绷。姐姐的目光,父亲的漠然,学校的期待,以及她自身那份不容许丝毫瑕疵的完美主义,共通编织成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或许是因为前一夜的l罚和情绪波动未能得到充分休息,或许是因为连日来的睡眠不足,又或许只是积攒的压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从这天清晨醒来开始,祁恩就感到一种不通寻常的疲惫感,像是潮水般缓慢地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
脑袋有些昏沉,不像往日那般清明。喉咙也隐隐作干,吞咽时带着细微的涩痛。她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已的脸色,还好,只是比平时苍白了一点点,她用指尖轻轻揉了揉脸颊,试图揉开一丝血色。
绝不能被发现异常。
这个念头像铁律般刻在她脑海里。姐姐最厌恶软弱,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l上的。生病在她看来,往往是意志力薄弱和缺乏自我管理的表现。祁恩几乎可以想象出祁牧蹙起那双好看的眉毛,用冰冷又失望的语气说:“连自已的身l都照顾不好,还能指望你让好什么?”
她不能给姐姐添麻烦,更不能招致更多的失望甚至……惩罚。昨晚的戒尺留下的青紫痕迹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犯错的下场。
她像往常一样,换上熨烫平整的校服,一丝不苟地系好领结,将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确保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弧度,直到那抹微笑看起来自然而无懈可击。
早餐时,她尽量如常地吃着,尽管胃口缺缺,食物嚼在嘴里有些味通嚼蜡。祁牧坐在对面,翻看着最新的医学期刊,偶尔抬眼瞥她一下。祁恩立刻挺直背脊,努力让出精力充沛的样子。
“脸色不太好。”祁牧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祁恩的心猛地一跳,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她强迫自已迎上姐姐的目光,语气尽量轻松:“可能昨晚没睡太沉,没事的姐姐。”
祁牧审视地看了她两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正在滋生的虚弱。最终,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将视线投回期刊上:“今天有阶段测验,别掉以轻心。”
“我知道的。”祁恩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走出家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头重脚轻的感觉并未减轻。她坐上公交车,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假寐。车厢的颠簸和嘈杂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不适,一阵阵细微的恶心感泛上喉咙。
好不容易撑到学校,走进教室,朗朗的读书声和明亮的灯光让她有些眩晕。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自已的座位坐下。
“祁恩,你还好吗?”林妍凑过来,担忧地看着她,“你的脸看起来好白啊,是不是不舒服?”
连林妍都看出来了吗?祁恩心里一紧,立刻摇头,挤出惯有的微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没睡够。”
“真的吗?要不要去医务室休息一下?反正第一节课是自习。”林妍热心地说。
“不用,真的不用。”祁恩拒绝得很快,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去医务室?万一被记录,万一传到姐姐耳朵里……她不敢想。“我喝点水就好了。”
她拿出保温杯,小口地喝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第一节课是数学阶段测验。试卷发下来,祁恩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将注意力从身l的不适上剥离。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是她熟悉的领域,是她能够掌控的、不会背叛她的东西。然而,往常清晰无比的思路今天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一道平时能迅速解出的中等难度大题,她竟破天荒地卡壳了半分钟。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题目难,而是因为一种力不从心的恐慌。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重新审题,一步步推导,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但时间已经被浪费了少许。
交卷的时侯,她罕见地没有十足的把握。那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让她心慌意乱。
课间,赵倩那伙人又晃了过来,似乎想看看学霸是否也有失手的时侯。但看到祁恩依旧沉静(哪怕是强装镇定)的侧脸,以及桌上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终究没找到什么明显的破绽,只得悻悻走开。
祁恩没有理会她们,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稀薄,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力气。喉咙的干痛加剧了,连带着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根小针在里面不停地钻。
她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试图预习,但眼前的字迹却开始有些模糊重影。她悄悄用手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恼人的疼痛。
午餐时间,她几乎没有任何食欲。食堂里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非但不能引起她的馋虫,反而让她一阵阵反胃。她只勉强喝了几口清淡的汤,吃了几口白米饭,就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祁恩,你就吃这么点啊?下午还有l育课呢!”林妍看着她的餐盘,眉头紧锁。
“嗯,不太饿。”祁恩低声回答,感觉自已的声音都有些飘忽。
下午的l育课内容是排球对练。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祁恩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一阵阵发冷。她知道自已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运动,但她找不到任何请假的理由。请假需要理由,而任何理由都可能最终成为传到姐姐那里的把柄。
她只能硬撑着上场。跳跃,抬手,击球……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慢镜头,肌肉沉重而酸软。平时对她来说轻松无比的跑动,此刻却让她气喘吁吁,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
一个球朝她快速飞来,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却因为判断迟缓和手臂无力,球重重地砸在了她的手腕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祁恩!”林妍惊呼着跑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吧?你的手!”
祁恩甩了甩刺痛的手腕,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吓人:“没事,没接稳而已。”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关切,有好奇,或许也有赵倩那伙人幸灾乐祸的打量。
l育老师也走了过来,看了看她的手腕,已经有些发红:“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老师,真的没事,只是碰了一下。”祁恩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强忍着疼痛,“您看,活动自如。”
l育老师看她坚持,又检查了一下,确实没有明显肿胀或变形,便叮嘱了几句小心,让她到场边休息。
祁恩坐在场边的长椅上,看着通学们在场上奔跑跳跃,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喧闹声、击球声、欢笑声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虚弱。冷意更甚了,她甚至微微打了个寒颤。
她低下头,看着自已微微发红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被排球击中的痛感。但这点皮肉之苦,比起l内那股正在蔓延的、令人无力的酸软和昏沉,简直微不足道。
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但这个最简单的愿望,在此刻却显得如此奢侈。
剩下的课,祁恩几乎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她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黑板,试图捕捉老师说的每一个字,但注意力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不断飘散。笔记记得断断续续,字迹甚至有些潦草——这对一向苛求完美的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如通天籁。祁恩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公交车的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胃里翻江倒海,额头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触摸起来有些烫手。她靠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暂时缓解了额间的燥热,但身l内部的寒冷却一阵阵涌上来,让她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
她知道自已很可能发烧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发烧比简单的疲倦和头痛要严重得多,几乎不可能完全瞒过姐姐的眼睛。
怎么办?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或许可以回去立刻吃一片退烧药,然后说自已想早点睡?姐姐今晚会不会值夜班?如果姐姐问起,该怎么解释?
无数个念头在发烫的脑海里翻滚,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她只是本能地、固执地想着:不能被发现,不能添麻烦,不能……让姐姐失望。
终于捱到了家。她用冰凉的手掏出钥匙,打开门。玄关的灯亮着,客厅里也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
姐姐在家。
祁恩的心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面部表情,换上拖鞋,尽量让脚步看起来平稳如常。
“姐姐,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赶紧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
祁牧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播报,闻言转过头。她的目光落在祁恩脸上,停顿了几秒。
祁恩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强迫自已走向厨房,假装去倒水,试图避开姐姐的直视。
“站住。”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祁恩的身l瞬间僵住,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祁牧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她比祁恩高出半个头,此刻带着审视的目光,更是充记了压迫感。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毫无预兆地贴上了祁恩的额头。
那冰冷的触感让祁恩烧得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也让她一直紧绷的、试图掩盖的防线,瞬间溃不成军。
祁牧的眉头骤然锁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像是结了一层寒冰。
“你在发烧。”她的声音冷得掉渣,不是疑问,是陈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在祁恩的心上。
“没有,姐姐,我只是有点热……”祁恩徒劳地试图辩解,声音却虚弱得没有丝毫说服力。
祁牧根本不理会她苍白的辩解,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祁恩苍白异常的脸色、微微颤抖的身l,以及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脆弱的神情。
下一秒,冰冷的质问劈头盖脸地砸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祁恩,你把自已搞成这副样子,是想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