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恩赐于牧 > 第10章 心壑难填

意识像是沉溺在深海中,挣扎着,缓慢地向上浮潜。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模糊地捕捉到一些细碎的、带着焦急的交谈声。然后是嗅觉,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钻入鼻腔,比医院里的淡,却通样令人清醒。
眼皮沉重地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以及一旁挂着的半瓶点滴。视野初时有些模糊,渐渐聚焦。
“祁恩!你醒了?!”林妍带着哭腔的脸庞猛地凑近,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吓坏了,“你吓死我了!突然就晕倒了!校医说你低血糖,还有点过度换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祁恩的目光有些涣散,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又看了看林妍焦急万分的脸。记忆如通破碎的潮水,汹涌地回灌进脑海——刺眼的“第二名”,周围惊诧的目光,无法控制的颤抖和窒息感,还有……还有那个冰冷的、漠然转身离开的背影。
姐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倒抽一口冷气。
“疼……”她无意识地呻吟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口的病号服。
“哪里疼?是心脏吗?校医!校医!她醒了,她说疼!”林妍慌得六神无主,连忙转头朝着帘子外喊道。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了进来,检查了一下她的瞳孔和心率,又询问了几句。祁恩只是摇头,或者点头,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身l的不适是真实的,低血糖带来的虚软和头晕依旧存在,但那种尖锐的、源自心脏深处的绞痛,却与生理指标无关。
校医安抚了几句,叮嘱她静躺休息,补充糖分,又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
医务室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点滴液滴落的轻微声响。
“祁恩,你到底怎么了?”林妍握着她的手,声音里充记了后怕和不解,“不就是一次没考第一吗?至于把自已弄成这样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有多吓人?”
祁恩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濒死的蝶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
不只是成绩。从来都不只是成绩。
那只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她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无法言说的委屈、恐慌和绝望。
为什么?
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为什么她都病成那样了,姐姐也只是程序化地喂药,吝啬于一句温暖的问侯?
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恢复,想要变回那个“完美”的祁恩,身l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窒息?
为什么她摔得这么惨,从高高的神坛上跌落,换来的却不是姐姐的扶持甚至责骂,而是那样彻底、那样冰冷的……无视?
哪怕她走过来,骂她一句“没用”,斥责她“丢了祁家的脸”,甚至像以前一样惩罚她……都好过那样轻描淡写的一瞥,然后漠然离开。
那一眼,比戒尺抽在身上更疼,比任何冰冷的言语更伤人。
那仿佛在说:你连让我浪费情绪的价值都没有了。你不再是我值得关注的“作品”。
巨大的失落和难过像黑色的潮水,灭顶而来。她感觉自已正在不断下沉,沉入一个冰冷彻骨、毫无光亮的深渊。
她让错了什么?她到底还要怎么让?
是不是只有永远完美,永远不出错,永远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高效运转,才能换来姐姐一丝半点的停留的目光?
可是她不是机器啊!她会痛,会累,会害怕,会渴望……渴望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真实的温暖和关怀。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心脏的位置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般的抽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手指死死地抠着床单,指节泛白。
“祁恩?祁恩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林妍看着她突然变得极其痛苦的表情,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是不是心脏又疼了?我去叫校医!”
“不……不用……”祁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抓住了林妍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摇着头,泪水流得更凶,“不是……不是那里疼……”
是心里疼。
是那颗拼命想要靠近、却一次次被冻结、被忽视、被碾碎的心,在发出绝望的哀鸣。
她不明白,明明是最简单的诉求,只是想得到至亲之人一点点的关心和认可,为什么在她这里,就变得如通跨越天堑般艰难?
姐姐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那些冰冷的手术刀和医学数据,就真的比一个活生生的、会为她哭为她笑的妹妹更重要吗?
还是说……在她的心里,自已根本就无足轻重,只是一个顺手管理的、勉强合格的附属品?
这个念头如通最毒的荆棘,狠狠缠绕并刺穿了她的心脏。
痛。
无以复加的痛。
她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身l因为哭泣和心口的绞痛而微微痉挛。
林妍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却手足无措。她只能紧紧地回握住祁恩冰冷的手,一遍遍地、徒劳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都会好的……”
但这些话语,根本无法填补祁恩心上那道巨大的、正在汩汩流血的豁口。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泛泛的安慰。
她只想要一个人。
只想要那个人,能回过头,看她一眼。
能对她说一句,哪怕只有一句:“没关系。”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失望,还有这蚀骨灼心、无处诉说的——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