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请理性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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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灵那晚,三爷爷反复叮嘱我:
看好棺材底下的长明灯,千万别让它灭了。
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头,尤其是有人喊你名字。
还有,绝对别让黑猫蹿过棺材。
我一一应下,以为守夜最大的难处是抵抗困意。
直到半夜,棺材底下传来抓挠声。
我低头一看——
那盏本该燃到天明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
灯焰摇曳中,一双惨白的手正从棺底缝隙缓缓伸出。
它用我娘的声音轻轻唤我:
狗剩,拉娘一把,里面好黑啊……
雨停了,但屋檐还在滴水,嗒,嗒,嗒,敲在人心口上,比铜锣还响。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叫风吹了一夜,吱呀乱叫,影子投在灵堂的白布幔子上,张牙舞爪的。堂屋正中,那口厚重的黑棺材森森地摆着,娘就躺在里面。油漆味儿混着潮湿的土腥气,还有那股子若有若无的、专门用来压味的草药味儿,搅和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嗓子眼,让人喘不上气。
三爷爷把最后一道褶子捋平,将那盏粗陶烧的长明灯小心翼翼放在棺材正下方的地上,豆大的灯焰晃了几晃,晕开一团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棺材底下一小片地。他直起腰,老松树皮似的脸在油灯下更显灰败,眼窝深陷进去,目光却沉得吓人。
他枯柴一样的手搭上我的肩,力气大得出奇:狗剩,他嗓子哑得像破锣,每个字都砸得我心口发颤,守稳了,今夜就靠你给你娘照亮路,别让她黑了脚,找不着家。
我喉咙发紧,重重点头。
看好这灯,他手指着那点颤巍巍的火苗,油我添足了,灯芯也拔好了,千万,千万不能让它灭喽!灭了…就得出大事!
我盯着那灯,眼珠子都不敢错。
还有,三爷爷凑近些,一股子老旱烟和腐朽气钻进我鼻子,夜里,不管听见啥动静,听见啥响,哪怕是你娘爬起来敲棺材板叫你,你也给我把耳朵塞上!不准应声!更不准回头!记住了没
我后颈子窜起一股凉气,又是狠狠一点头。
他喘了口粗气,浑浊的眼睛扫过黑黢黢的院子,压低了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最要紧一桩!防着猫!特别是黑猫!绝对不能让它蹿过棺材!让它过去了…你娘就不得安生,咱全家都得倒血霉!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恶狠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恐怖。我打了个冷颤,赶紧嗯了一声,声音憋在喉咙里,自己都没听清。
三爷爷又盯着那长明灯看了半晌,才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死气沉沉的灵堂里。
门吱呀一声关上,那点子人声儿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静,死静。只剩下屋檐那烦人的滴水声,还有我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擂鼓一样响。
我在棺材前头的蒲团上跪下,对着娘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时,眼睛涩得厉害。娘的脸在记忆里都模糊了,就记得她最后瘦得脱了形,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睛浑浑噩噩地看着我,说不出话。
他们说娘是痨病走的,耗干了。可我总觉得…总觉得她闭眼前那眼神,藏着点什么,像是怕极了什么东西。
纸钱在瓦盆里慢慢烧着,卷起黑灰,空气里一股焦糊味。我拿铁钳子拨弄着,让火烧得旺些,好像这样就能驱散点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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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风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呜咽着,吹得白布幔子一飘一飘,那影子晃得人心慌。长明灯的火焰也跟着左摇右摆,拉长又缩短,墙上那些影子就像活了过来,群魔乱舞。
我死死盯着棺材底下那盏灯,眼睛瞪得发酸,不敢挪开半分。三爷爷的叮嘱在脑子里一遍遍过,像紧箍咒。困意一阵阵往上涌,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直往下掉,每次都快栽倒了,又猛地惊醒,后背惊出一层白毛汗。
不能睡。打死也不能睡。
我不知道熬了多久,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才半柱香。时间在这鬼地方好像都黏住了,不走道。
就在我又一次差点迷糊过去的时候——
沙…窸窣窣…
一种极细微、极轻的声音,冷不丁钻进耳朵。
我浑身一激灵,睡意瞬间跑没影了。耳朵竖起来,屏住呼吸去听。
又没了。
只有风声,滴水声。
幻听自己吓自己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眼睛下意识地又瞟向那长明灯。昏黄的光,稳稳照着棺底。
刚松下半口气——
窸窸窣窣…咔…
这次更清晰了点!像是…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刮木头又像是…指甲…在很轻很轻地挠…
声音的来处…好像…好像就是…
我的头皮猛地一炸,全身的血都凉了!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皮,一寸寸,极其僵硬地,往下拧。
目光,最终落在那口厚重的黑棺材上。
声音…是从棺材底下传出来的!
不是棺材板,是底下!那盏长明灯放着的地方!
我呼吸停了,心脏也像是不跳了。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住那片被灯照亮的地面。
咔啦…窸窣…
抓挠声又响了!更清楚了!就是指甲在用力刮擦木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执拗地,带着一种让人牙酸的急躁,从棺材底板下面透出来!
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面…挠棺材底!
我娘…我娘在里面挠棺材!
嗡的一声,脑子彻底乱了套,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三爷爷的话炸雷一样响起来——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头!——可这…这不用回头啊!它就在下面!正下面!
那抓挠声停了一下。
灵堂里死寂得可怕。我僵跪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然后,我看见了。
棺材底下,那盏长明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猛地往下一缩!缩得只有绿豆那么大,眼瞅着就要熄了!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就想扑过去护住!
可还没等我动——
那灯焰又猛地向上一窜!
但颜色…全变了!
不再是昏黄温暖的光,而是一种…一种幽幽的、惨兮兮的、像是荒坟地里飘起来的…绿光!
幽绿幽绿的火苗,就那么一丁点,兀自跳动着,把周围一小圈地儿映得绿油油、阴森森,连带着那口黑棺材的底部,都泛出一种诡异的、油腻的绿光。
抓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世界死了一样安静。只有那点绿油油的鬼火,在棺材底下静静烧着,说不出的邪性。
我的血都凉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冻僵了每一根骨头缝。眼睛被那绿光钉住了,挪都挪不开。
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死寂和幽绿里…
棺材底板和地面之间,那道窄窄的缝隙里…
先是一点模糊的白色,接着,是几根…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指头…扭曲着,极其缓慢地…从那条黑缝里…探了出来!
那手指细得不像话,白得像泡烂的葱管,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黑乎乎的泥垢。它们摸索着,颤抖着,抓住了棺材底板的边缘,像是在积蓄力量。
然后,更多的手掌…苍白的手腕…一点点,艰难地,从那条根本不可能容人通过的缝隙里…挤了出来!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只有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快要炸开!
最后,一双完整惨白的手,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棺材底下,长明灯幽绿的光芒正好照在它们上面,皮肤底下青紫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它们软软地搭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正对着我。
我整个人都傻了,呆若木鸡,连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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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
一个声音,轻轻的,飘飘忽忽的,像是从很深很远的水底冒上来,又像是贴着我耳朵根子吹气,带着一股子冰冷的寒意,钻进我的耳朵眼:
狗剩儿…
是我娘的声音!就是我娘病重时那气若游丝、有出气没进气的调调!
狗剩儿…拉娘一把…
那声音哀哀切切,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恐惧。
这里面…好黑啊…娘怕…
娘喘不上气…好憋得慌…
狗剩儿…我的儿…拉拉娘…娘冷…
一声声,一句句,又轻又飘,却像最锋利的冰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脑仁里!搅得我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是娘!娘没死透娘在棺材里憋醒了她在叫我救她!
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荒谬的、撕裂般的悲痛瞬间淹没了我!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我猛地朝前探出身,右手不受控制地就伸了出去,想要抓住那双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无比可怜无助的惨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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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几乎就要碰到那冰凉的皮肤——
喵嗷——!!!
一声凄厉扭曲、完全不似猫叫、更像是夜枭啼哭般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顶炸响!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裹挟着一股阴风,从房梁上猛扑下来!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嗖地一下蹿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正地从那口黑棺材上面一跃而过!
是那只黑猫!它不知什么时候蹲在梁上的!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棺材底下,那双惨白的手像是被滚油泼到,猛地一哆嗦,瞬间缩回了那条棺材底下的黑缝里,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盏幽绿的长明灯,火苗噗地剧烈一跳,颜色倏地变回了昏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我僵在原地,手臂还伸着,像个可笑的木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声凄厉的猫叫和娘最后那句娘怕在疯狂回荡。
黑猫蹿过去后,落在棺材另一头的地上,竟没立刻跑走,反而回过头,一双幽绿得发亮的眼睛死死盯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冷怨毒,绝不像个畜生该有的。然后它才一扭身,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灵堂角落的黑暗里,没了踪影。
死寂。
抓挠声没了。娘的哀求声没了。连风声和滴水声好像都停了。
只有那盏长明灯,还在我眼前散发着昏黄的光,仿佛刚才那恐怖诡谲的一切,都只是我极度困乏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脏跳得又急又乱,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那冰冷的触感,那幽绿的灯光,那惨白的手,娘那绝望的哀求…
黑猫…黑猫蹿棺了!
三爷爷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股巨大的、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沼泽里冒出的黑色气泡,咕嘟咕嘟地淹没上来。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远离那口棺材,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我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扫视着死寂的灵堂。白色的幔子静静垂着,娘的牌位在供桌上沉默。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可我知道,不一样了。
完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打破了。
那东西…进来了还是…根本没走
它还在看着我。
冰冷的注视感,针一样刺在我的皮肤上,无所不在。
我蜷缩在墙角,把自己抱成一团,牙齿得得得地打着颤,再也不敢看向那口棺材,更不敢去看棺材底下那盏看似正常的灯。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外面的天色依旧墨黑,离天亮还早得很。
就在我被恐惧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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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声闷响。
很低,很沉。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声音的来源…好像是…棺材里面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汗毛又一次倒竖起来。
咚。
又一声。比刚才清晰了些。
不是抓挠,是…碰撞像是…像是脚后跟…在无力地蹬踹棺材板
咚…咚…
声音开始有了间隔,一声,又一声,固执地响着。并不激烈,反而透着一股虚弱的、却又死不瞑目的…不甘。
我死死捂住耳朵,把头埋进膝盖里,全身抖成了秋风里的落叶。
别响了!别响了!
可那声音像是能穿透手掌,直接钻进我的脑髓里。
咚…咚…
它还在继续。不紧不慢。
在这令人窒息的敲击声里,另一种声音又混了进来。
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嘶啦…嘶啦…
像是…长长的指甲…在沿着棺材内壁…缓慢地…刮擦…
伴随着这声音,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腐烂气息的味道,开始一丝丝、一缕缕地从棺材的缝隙里弥漫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
供桌上,娘的那块木头牌位,不知何时,竟然自己慢慢地…慢慢地…转了过来!将刻着字的那一面,背了过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木头背面对着外面!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
就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
棺材前面,瓦盆里那些早已烧透、只剩下厚厚一层黑白灰烬的纸钱,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轻响!
一股小小的、幽蓝色的火苗,猛地从灰烬最中心窜了起来!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蓝得渗人,幽幽地燃烧着,扭动着,映得盆沿一片鬼气森森!
咚!咚!棺材里的蹬踹声猛地变得急促了些!
嘶啦——!棺材内的刮擦声也变得尖利刺耳!
那幽蓝色的火苗随之猛地窜高了一下!
牌位又无声地自己转动了一点角度!
冷腐的气味越来越浓!
这一切都在
silent
中进行,交织成一幅绝顶恐怖、令人头皮炸裂的画面!
我缩在墙角,缩在冰冷的墙壁和我自己的臂弯之间,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只剩下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咯咯作响,眼泪和冷汗糊了满脸,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痛楚。三爷爷的警告像烧红的铁链一样烙在脑海里——灯不能灭,不能应声,不能回头,黑猫不能过棺——我全犯了,全完了。娘不得安生,全家都要倒血霉。
棺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那咚咚的撞击声不再是虚弱无力,变得沉闷而结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地挣扎,想要破棺而出!棺盖似乎都随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轻响。那嘶啦嘶啦的刮擦声更是密集得如同雨点,尖锐得刺耳,疯狂地刮搔着我的神经。
瓦盆里那簇幽蓝色的鬼火像是受到了滋养,猛地蹿起半尺高,火苗扭曲狂舞,发出一种低沉的、类似呜咽的呼呼声。供桌上的牌位不再满足于缓慢转动,开始一下一下地、极其轻微地颠簸跳动,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像是不停歇的丧钟。
那股冰冷的腐臭味浓烈到几乎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钻进鼻腔,直冲脑门,熏得我阵阵发晕,胃里翻江倒海。
完了…真的要出来了…娘…娘要出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终的判决,砸得我魂飞魄散。
就在这所有的恐怖景象和声音都达到一个令人疯狂的顶点,眼看就要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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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撞击声停了。
刮擦声停了。
幽蓝的鬼火噗地熄灭,只剩下一盆冷灰。
跳动的牌位稳稳停住,将无字的背面固执地对着我。
那浓郁的腐臭气息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灵堂里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死、更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
这种突如其来的静止,比之前的狂暴更加可怕。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却突然断了,留下一个深渊般的、充满未知威胁的空洞。
我蜷在墙角,连颤抖都忘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茫然的恐惧。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那口恢复了死寂的黑棺材。它沉默地横亘在那里,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显庞大、更显幽深,像一个吞噬了一切声音和光线的黑洞。
它…怎么了是放弃了还是…在酝酿更可怕的什么
时间在这种极致的静默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
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极其古怪的声响。
滴答…
像是水珠滴落的声音。但比屋檐滴水更粘稠,更…滞涩。
声音的来源,是那口棺材。
滴答…
又一声。清晰地从棺材底部传来。
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目光循着声音,一点点挪向棺材下方,那盏长明灯照亮的地面。
昏黄的灯光下,棺材底板靠近尾部的边缘缝隙处…
一滴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缓缓地渗透出来,凝聚成珠,拉长,最终不堪重负地…
滴答!
坠落下来,正正砸在下方那盏长明灯的粗陶灯座上,溅开一小朵暗红色的、不规则的花。
是血!
那液体浓得发黑,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腻的暗红色。
滴答…
又一滴,从同一条缝隙里渗出,坠落,溅开。
紧接着,第三滴,第四滴…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很快,那缝隙像是被彻底泡开了一样,暗红色的液体不再是滴落,而是变成了一道细小的、不间断的血线,汩汩地向外流淌出来,顺着棺材底部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积聚成一小滩黏腻的、不断扩大范围的暗红!
长明灯的陶制灯座,下半部分很快就被这不断流淌下来的粘稠液体浸染、包裹,那昏黄的火焰照射在上面,反射出一种诡异、油腻的光泽。
血腥味!
一股新鲜、浓烈、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取代了刚才那冰冷的腐臭,强势地弥漫开来,充塞了整个灵堂!
棺材在滴血!
娘…娘在里面怎么了!
极致的恐惧再次攫紧了我,几乎要捏爆我的心脏!
就在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直观的恐怖景象惊得魂飞魄散之际——
狗剩儿…
那声音又来了!
还是娘的声音!但不再是哀切求饶,而是变得…变得异常冰冷、平板、甚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腔调,像是有人捏着嗓子、又隔着厚厚的棉花在学她说话。
儿啊…开门…
声音飘飘忽忽,不再局限于棺材底下,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环绕着我。
开门…让娘出去…
这里面…淹了…好多血…好多水啊…
娘泡得慌…冷啊…
开门!开门!!
最后两声,陡然变得尖利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浓浓的怨毒,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伴随着这尖利的催促,那棺材底板缝隙里涌出的暗红色液体猛地加剧!不再是流淌,几乎是喷涌而出!哗啦一下,更大片的暗红泼洒下来,地上那滩血泊迅速扩大,眼看就要蔓延到我的脚边!
长明灯的火焰被这汹涌而出的液体气息冲得剧烈摇晃,颜色竟然又开始隐隐泛绿!
呃…我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呜咽,手脚冰凉,连缩紧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头顶。
逃不掉了…谁都逃不掉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血泊和冰冷的催促声吞噬的时候——
砰!砰砰砰!砰砰!
灵堂那单薄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气疯狂捶响!那动静又急又重,像是要把门板直接砸碎!
狗剩!狗剩娃子!开门!快开门呐!
是三爷爷嘶哑焦急到变调的吼声,穿透门板,如同炸雷般劈入了这诡异的灵堂!
里头咋回事!咋这么大血腥气!你咋样了!应个声啊!
三爷爷的吼声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刺破灵堂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诡异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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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时,棺材里那冰冷的催促声、那血涌如注的汩汩声,瞬间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门外三爷爷发疯似的砸门和吼叫:狗剩!开门!别吓唬爷!你吱个声!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活人气息的声响,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我几乎僵死的神经里。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冰封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求生欲压倒了麻木的恐惧。
爷…三爷爷!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我在!我在里头!门…门我没闩!推!推开门!
我连滚带爬地想扑过去开门,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
门外,三爷爷的砸门声顿了一下,随即是更用力的撞击!
哐当!一声巨响,那本就单薄的木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狠狠拍在墙上又弹回!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瞬间灌入,冲淡了灵堂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三爷爷手里提着一盏防风的马灯,昏黄但稳定的光芒一下子驱散了门附近的黑暗,将他那张写满惊急焦虑的老脸照得清清楚楚。
他一步跨进来,马灯往前一举,目光如电般扫过灵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棺材尾部下方,那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发黑的粘稠液体,以及被浸染得一片狼藉的粗陶灯座!
三爷爷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抽气,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提着马灯的手都剧烈地抖了一下,灯光乱晃。
血…血棺!他失声骇叫,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怖,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我,像是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或者确认这不是真的。
我瘫软在墙角,指着那口棺材,牙齿咯咯作响,话都说不全乎:手…绿灯…娘说话…猫…猫跳过去了…血…好多血…
我的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三爷爷显然听懂了关键。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灰败得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他不再看我,猛地将马灯提高,惨白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投向那口沉默的黑棺材。
棺材静静地停在那里,此刻异常安静,仿佛刚才那喷涌的鲜血、凄厉的催促都只是幻觉。甚至连那条缝隙,也不再往外渗血,只有已经流出来的那一大滩,还在灯下泛着湿漉漉的、不祥的光泽。
三爷爷的眼神锐利得像鹰,死死盯着棺材,特别是棺盖的接缝处,呼吸粗重。他不敢靠得太近,提着马灯缓缓移动,光线一寸寸掠过冰冷的棺木。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光线定格在棺盖和棺身接缝的某一处。
那里,似乎有一小片颜色比周围深的阴影,像是…被什么粘稠的东西从里面微微浸了出来。
三爷爷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将马灯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那缝隙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仔细分辨着。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极其沉闷、却异常清晰的撞击声,猛地从棺材内部传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用尽了最后的气力,狠狠撞在了棺盖的内壁上!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灵堂和高度紧张的氛围里,无异于一声惊雷!
嗬!三爷爷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骇然,提着马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也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叫出声。
棺材里…还有动静!娘…娘还没完!
撞击声过后,再无声息。
三爷爷站在离棺材几步远的地方,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口棺材,眼神变幻不定,惊惧、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切的忧虑和决绝交织在一起。
良久,他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的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厉取代。
作孽!真是作了大孽了!他嘶哑地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猛地转头,马灯的光晃过我的脸,刺得我眼睛生疼:狗剩!跪好!磕头!给你娘赔罪!响头!!他的命令急促而严厉,不容置疑。
我被他吼得一愣,连滚带爬地重新面朝棺材跪好,几乎是机械地、用尽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砰!砰!砰!
每一下都磕得实实在在,额头上很快传来剧痛和湿黏感,估计是破了。
三爷爷不再看我,他快速地将马灯放在供桌边缘,让光线尽可能笼罩棺材。然后他猛地扯开自己旧棉袄的衣襟,从贴身的内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老旧褪色的红布紧紧包裹着的、细长的小布囊,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红布囊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缘都磨起了毛边。
他双手捧着那红布囊,像是捧着什么极其珍贵又极其危险的东西,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嘴唇快速翕动着,念诵着极其低微、含糊不清的咒语或是祷词,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捧着红布囊,一步步极其缓慢而谨慎地再次靠近那口棺材,目光死死盯着棺盖,防备着可能再次出现的任何异动。
然而,棺材一片死寂,连那浸出的暗色污迹似乎都停止了蔓延。
走到棺材头部,三爷爷停住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停止了念诵,枯瘦的手指开始极其小心地解开红布囊上系着的、同样褪色的红绳结。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生怕惊动里面的东西。
布囊打开,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截干枯发黑、粗细不均、像是某种荆棘的尖刺,还有几根细细的、同样干枯扭曲的、暗红色的…像是头发或者别的什么纤维…它们被精心地编织缠绕在一起,形成一根古怪的、长约半尺的深色物件,散发出一股陈旧的、辛辣中带着微腥的怪异气味。
这是…什么东西
三爷爷用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那根古怪的物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眼神一厉,不再犹豫,手臂猛地向前一送——
精准地将那根枯刺与发丝缠绕的诡异物件,死死地、用力地…按压在了棺盖正中央,那块最厚重、通常用来书写死者姓氏名讳的位置!
就在那枯刺接触到棺木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响声,猛地从那接触点爆发出来!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里!
紧接着,那根干枯的物件接触棺木的地方,竟然冒起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烟雾!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东西被急速烧焦又混合着腥气的怪味!
呃——!
几乎同时,一声压抑的、短促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怨毒的…闷哼声…竟然…再一次…清晰地…从棺材内部传了出来!
那声音绝不是我娘的声音!那是一种更加嘶哑、扭曲、非人的惨嚎!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充满了令人头皮炸裂的恶意和不甘!
我吓得猛地一哆嗦,磕头的动作都僵住了,惊恐万状地看向棺材。
三爷爷也是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捏着那枯刺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反噬,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松手,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又将那东西往棺盖上狠狠按了下去!仿佛要将它彻底钉进木头里!
灰白色的烟雾又冒起一丝。
棺材里再无声息。
一切都彻底静止了。
那根古怪的枯刺,就那么静静地、死死地按在棺盖中央,像是某种邪恶的封印。
三爷爷保持着那个姿势,僵立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供桌边上才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
灵堂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我因为恐惧而急促的心跳声。
长明灯依旧昏黄。
地上的血泊不再扩大,开始慢慢凝固,变成更深的暗红色。
棺材沉默着,死寂着,再没有一丝异响。
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和腐臭味,也彻底消失了。
好像…真的…结束了
我瘫软在蒲团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没有一丝力气,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三爷爷喘匀了气,缓缓直起身。他看了一眼那口被钉住的棺材,眼神复杂无比,有后怕,有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忧虑。他走过来,脚步有些虚浮,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他的手掌冰冷,还在微微发抖。
没事了…他嘶哑着嗓子,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暂时…压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磕破的额头上,又扫过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狼藉的灯座,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沉重的不安。
天快亮了…他抬头望了一眼依旧漆黑的门外,喃喃道,等天一亮…必须…必须得想办法…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
暂时压住了
那…之后呢
天亮之后,又该怎么办
娘…棺材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无边的恐惧并没有散去,只是被暂时压下,蛰伏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地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