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成婚前夕,楚家满门抄斩。
我被卖进青楼,扔进乞丐堆,从死人山爬出来。
我发誓要让每个害我的人不得好死。
可复仇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
他说不要那么苦。
1
啪!
王员外的儿子猛地扇了我一巴掌,
你一个贱乞丐在这立什么贞节牌坊,爷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揉了揉被我踹麻的肩,向四周招了招手,
都过来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我看她从不从!
周围的乞丐眼睛立刻如耗子般精亮,一个个露出黄色的大牙,向我伸出黝黑发臭的手。
我躲避不及,被一个乞丐撕破上衣,春光乍泄,王员外的儿子在一旁瞪大双眼,笑意淫淫,
果然够带劲儿,都搞快点,看我怎么爽死这个贱娘儿们!
另一个乞丐趁机扯住我的头发,指甲深深抠住我的头皮使劲往地上砸。
嗡一声,我顿时感觉两眼发黑,双耳充血,拔刀直接捅穿他的喉咙,
刷——鲜血溅了一地,其他乞丐被吓住了,交换了几个眼神准备一起上。
来啊,我吐了一口血沫,现在我手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
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僵局,来人白衣带风,腰上别着镶金吊坠,手上拿着白玉折扇,
少年把一个钱袋子丢到王员外儿子手上,讨巧地笑着,
大哥,把她给我呗。
那恶霸把钱袋子掂了掂,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两颗大牙,
好说好说,大伙儿都撤了吧。
乞丐们一哄而散,少年解下外袍,眼睛瞥向别处,不顾我浑身的血污,温柔地给我披上。
你就是李云棠吧,怎么伤成这样了啊,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李云棠是谁
我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瘦弱的身材,折扇应该不是暗器,一个人总比一群人好对付。
我跟在他后面,突然开口,
你缺钱吗
不缺啊。
少年一头雾水,正欲转过头来,我一个手刀直接劈了上去。
少年应声倒地,我三下两下摸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然后走小道把他拖到了医馆门口。
有头有脸的,肯定有家。
小少爷还挺有钱,加上刚才从恶霸那里偷来的,应该够明天的本金了。
第二天。
听说了吗王员外家的儿子昨夜死了!
听说了,说是喝醉了掉粪坑里淹死的。
那哪能啊,我在衙门里有人,那恶霸捞上来的时候头碎了一半,分明是被人虐杀了再抛的尸。
我看啊,是那些被他祸害死的女子过来索命了!
听到这些流言碎语,我冷笑一声,城西死的几个乞丐,是不会有人在意了。
我制备了一身行头去了泠水城最大的赌坊,观察了几个肥羊后落座。
骰子一响,黄金万两!这位爷,押大还是押小
我故意押错了几轮,在最后一轮赌上全部。
哈哈哈哈,小公子好大的信心,不怕输的连亵裤都不剩吗
来来来,爷陪你也来个大的!
我一勾唇,那荷官拿的早被我换成水银骰子了,我让它是大,它就小不了。
大!
骰子被亮了出来。
众人脸色瞬变,几个管事的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我又靠这个骰子狠狠捞了几笔,该收网了。
借着喝茶水的功夫我将骰子收回手中,突然,一道猛力把我踹得跪倒在地,
咳咳——
我看见他出老千了!
两个伙计迅速把我架起来搜身,几个输地恼羞成怒的庄家趁机踹了我两脚,更有甚者抄起一个骰盅就我头上砸。
搜寻一番后,伙计冲管事的摇摇头。
管事拍了拍我流满血的脸,
小公子,下次再来玩啊。
我抱着银票晕晕乎乎出了赌坊,塞进肚子的骰子怎么搜得到呢
腹部已经开始绞痛了,我喘着粗气,靠在破门上,胡乱往嘴里塞了硫磺丸,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楚闻溪,楚闻溪!你不能嫁给太子!你不能!
一个疯癫的妇女双手扼住我的脖子,指甲深深地掐了进去,我忘记了挣扎,惊恐又悲哀地看向她,
娘……我疼。
娘!
我猛地坐起来,身上冷汗涔涔,原来是梦啊。
不对,这是哪
只见我躺在一张金丝楠木床榻上,织金纱帐上挂了一圈宝石珍珠,竟比窗外的阳光还刺目。
你醒了啊,怎么又弄得这么狼狈一个少年推门而入。
是上次那个人,我下意识攥紧被角,余光飞快打量四周,银票呢
在找这个是吧那人从紫檀柜里拿出了一个的箱子,
我可没动哦。
我微微松了口气,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汞中毒了,哦,就是水银,我在路边捡到了你,就带回来了。
我可没有碰你啊,是我家丫鬟照顾的。
谢了,上次的钱我会还你的。
哎呀我不差那点钱,忘记介绍了,我叫沈确,我爸叫沈万三。
江南首富啊。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云棠。
嗯不可能啊,那你叫什么
我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腿,喃喃地张口,
楚闻溪。
啊,那就是楚闻溪,我要救的就是你。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人,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怎么说呢,
沈确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突然正色道,
我想帮你。
接着,他屏退了周围的下人,兴奋又小声地问我,
你这么缺钱,是要给你养的兵马用吗
我警铃大作,抽出刀直抵他的脖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确举起双手,脖子颤颤巍巍地远离了刀刃。
好啦好啦,早知道不说了,其实我是观星真人的弟子,有部分预见未来的能力。
我气笑了,这莫不是把我当做了三岁稚子
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刀刃又往前逼近一寸。
哎呀!你是不是过几日要去南阳劫官粮!
我眼睛眯了眯,这件事在我心里还只是个念头,尚未告诉过任何人。
那你说说我以后还会做什么
沈确见我把刀收了,双手抱拳,
哼,我不告诉你。
……
总归是救了我两次,我没再同他计较,至于窥见未来一事,我楚闻溪不需要。
多谢沈公子相助,我的事莫要说出去,以后也莫要再管了。
那怎么行啊,沈确一把抓住我的手,又触电般放开,
我来了就是为了帮你的啊,你不能让我的人生没有意义!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沈确,果断迈出了门。
2
沈确黏上我了,走到哪跟到哪。
我很懂事的,你看我每天乔装打扮出来肯定没人认出来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知道你缺钱,我有钱啊,我爹老有钱了,我就这么点金手指了你就用用吧。
你什么时候要开始下一步计划啊,到时候一定叫上我,我要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你闭嘴!
我恶狠狠地瞪了沈确一眼,此刻我正在清点粮草,为不日后回京做准备。
观察了沈确几日,我发现这少爷就是体验民间生活来了,对什么都好奇,脸上藏不住半点事儿,还经常叽叽喳喳地说一些我不懂的话。
至于未来,自那日向我表明身份提了一句后便再也没说过一个字。
倒是个有原则的人。
还没吃饭吧,这是我家厨子做的可好吃了。
沈确递给我一个食盒,然后又不由分说地抚上我的额头,
还有点发热,昨天听你说话就感觉闷闷的,这是风寒药记得吃。
冰凉的触感一触即分,我怔了一下。
跟着就跟着吧。
今晚要去城主府偷点东西,边关布防图,不死也得掉层皮。
我让私兵在城南放火,引开了部分卫兵,自己一身丫鬟装扮混入府中。
城主府今夜有客人要招待,府里的大部分丫鬟都站在大厅周围侍奉,
我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客人,
沈确和他爹
他怎么知道我的计划还是纯巧合
我没继续想下去,因为沈确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爹!儿子难受,儿子要喘不上气儿了!
沈确双手捂住心口,躺在地上蜷曲。
儿啊!
沈万三一个滑铲扑向沈确,
魏兄,你快救救我儿啊!
城主可不敢让首富的宝贝疙瘩在自己地盘上有什么闪失,立即招呼下人,
快快快,你们快去找郎中,你们快去把府里最名贵的药材找出来!
丫鬟小厮们乱成一锅粥,我趁乱混进了城主书房。
根据府里的眼线传信,我找到布防图,飞快拓印了一份,然后从狗洞钻出来城主府。
而此时被众人嘘寒问暖围了一圈的沈确,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多谢魏伯父,我已无大碍,就不打扰您和我爹唠嗑了,告辞。
城主……
沈万三还在叮嘱沈确注意安全,旁边的侍卫偷偷告诉城主,
您不知道,沈公子从前段时间就有点…
他含蓄地指了指脑袋。
刚钻出来我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沈确,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真没必要这么帮我,今天的恩情我会还的。
沈确刚要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倒抽冷气的声响,我余光瞥见一个小厮僵立在廊柱旁,手中茶盘咣当砸在青石板上。
他转身要逃的刹那,我飞速掠到他跟前,一刀封喉!
鲜血喷溅进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沈确的脸,
你……你杀人了
现在我看清了,他眼中的是恐惧,厌恶。
一股异样的快意突然蹿上脊背,
对啊,我杀人了,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踩过地上蜿蜒的血泊,
沈公子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为达目的,我连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别人的。
害怕了吧,快离我这个肮脏,低贱的人远一点。
才不是呢。
沈确一把将我拽到跟前,拿起手绢仔仔细细地擦起我脸上的血迹,月光撒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
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从前是,现在更是。
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毫发无伤地出来,没有被严刑拷打,没有被……
沈确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睛里溢出了满满的心疼,
这是该对我有的情绪吗
我知道没有我,你肯定也能成功,但我不想让你那么苦。
他说不想我那么苦。
我……苦吗
3
奶娘说,我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娘在庄子上生下我就独自回京了。
我娘给庄子留了点钱财和几个下人,没过两年,钱用完了,人也都跑了。
为了养活我,奶娘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然后背着我去山下的集市上卖。奶娘的手艺可厉害了,磨的一大筐豆腐晌午前就能卖完,
收摊后,奶娘会买一块方糖塞到我嘴里。
那时候奶娘就是我的全部。
七岁那年,奶娘跟着集市上卖鱼的鳏夫走了,她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我,还在我嘴里塞了两块方糖,
小姐,奴婢对不住你。
我大概知道了什么,哭着闹着不让她走,她使劲掰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怪不得以前奶娘只给我买一块糖,因为两块糖太苦了。
山上的庄子不是我的家了。
钱被抢了,我成了山下的一个小乞丐,每天和老乞丐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打不过我就和野狗抢吃食。
有一次沿街乞讨,我找到了奶娘的新家,透过门缝我看到了她正在抱着一个孩子哄睡,那一刻,我想冲进去掐死那个小孩。
老鳏夫拿着铁锨把我轰跑了,后背挨了一棍子,火辣辣的疼。
从那以后,谁抢我讨来的食物,我就跟谁打。不要命地打。
再大点,我回到了山上的庄子,学着奶娘的样子磨豆腐,可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没记住。
我试了一锅又一锅,终于磨出了还算能吃的豆腐,拿到山下卖,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
我又想起了我远在京城的娘,以前奶娘经常跟我念叨她多么美丽,多么端庄。
鬼使神使的,我花了全部积蓄买了镇上最好的布料,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我要给她绣个顶顶好的荷包。
十五岁的时候,有京城的人来报信,他们说要接我回家。
丞相府可真气派啊,穿着粗布麻衣的我和这里格格不入,名义上的父亲楚重光像打量物件一样打量我,
不错不错,比你娘当年还要水灵。
下人们带着我去见我娘,在他们口中我知道了我娘后来只诞下一子,楚重光把我接过来是要我嫁太子的。
而我娘知道消息后就疯了,整日大喊大叫,楚重光就命人把她关到了偏殿。
听着自己的命运如同蝼蚁般任人宰割,我使劲攥紧手里的荷包,好像那就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依靠。
门打开,我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神经兮兮的疯女人,她并不美丽,也并不端庄。
娘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女人看见我同她一般无二的脸,瞬间尖叫起来,她长长的指甲掐进我的脖子,
你滚!你滚!我这样都是你害的!
你不能嫁给太子……你不能!
任凭她掐我打我,我只呆呆地站着,忘记了反抗,
我用尽力气只挤出一个微弱的气音,
娘……荷包掉了。
丞相府从来不是我的家。
4
布局图到手,我和亲卫规划了几个能避开驻军巡查的路线,最终定下三路并进的策略。
那夜听完沈确的话,我落荒而逃了,他对我的好让我畏惧又上瘾。
而此刻颠簸的马车里,我摩挲着崭新的身份文牒——陈云棠。
陈云棠,李云棠,我一哂,这是暗示我一定会成功吗
又想到了沈确,他在泠水城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表小姐,京城到了。
上京刚下过一场雨,陈旧的朱红城墙洇湿了大半,马蹄踏着官道上深深浅浅的水洼驶向安国公府。
老爷,表小姐要见您。
见我作甚罢了,让她进来吧。
我跟着小厮进了房门,向安国公行了个礼,
舅舅,这是家母让小女带来的泠水城特产,多年不见,家母甚是想念。
放那就行,写封信替我向你母亲问好,没事就下去吧。
舅舅,我来京城投奔您是有一事要报。
说完,我故作为难的看了看周围。
林弄不耐烦地挥手让下人退下。
待只剩我们两个人,我缓缓开口,
二皇子…快不行了吧
林弄这才抬起头,目光一凛,
什么意思
我看舅舅额头多颗赤豆,想必也在为这事心忧。
我不见外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苦心扶植多年,夺嫡还没开始呢人就没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林弄坐也坐不住了,直接抽出佩剑,
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给舅舅解燃眉之急的人。我轻轻拨开指向我的剑尖。
天和十三年,圣上微服私访,与一民间女子春宵一夜,而那女子早与一书生私定终身。
怀着龙种的女子嫁给了书生,一年后在庄子上把孩子生了下来,又以命格不好的由头留在了庄子。
书生对心爱的女子言听计从,为了女子考取功名,官越做越大,离圣上越来越近,女子惴惴不安,唯恐圣上发现祸及全家,整日与书生争吵。
书生渐渐对女子失去了耐心,在追名逐利中迷失自我,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接回了庄子上的女儿。
我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水,
后面的事想必舅舅也知道了,树大招风,太子和皇帝伪造证据,在大婚前夕以擅囤私兵的罪名抄了丞相府。
在林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适时拿出了娘当年给我留下的明黄玉佩,
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龙种,楚闻溪。
与其继续扶植一个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病秧子,还不如把赌注押在我身上。
毕竟我没有母亲,只有舅舅,我还是个女子。
林弄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你叫棠儿是吧,你来投奔舅舅,舅舅能帮你做什么
把泠水城陈家处理好,别落下把柄,找机会让老皇帝把我认回去。
天黑了,我同国公府诸人共进晚膳。
吆,这又是哪个穷亲戚过来蹭吃蹭喝了
国公府千金林香怡甫一看见我就阴阳怪气,旁边的丫鬟低声向她解释,
不是说这江南养人吗,我看棠姐姐的皮肤还没我家丫鬟的嫩呢。
我低头吃饭没有理她,林香怡更来劲儿了,
林弄一筷子拍在桌子上怡儿,不得无理!
爹,你凶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凶我
林香怡满脸不可置信,却也只能忍声吞气,
你给我等着。
5
将军夫人设下白梅诗会,邀遍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公子,明为吟风弄月,实为青年俊女的相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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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林香怡、我、还有两个庶女赴邀。
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姐,昨天还跟我炫耀自己多有才情呢,这不,沈夫人今天就办了诗会,静婉姐姐,你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可要保不住喽。
说完,林香怡挑衅地朝我一笑。
话说这么大也不怕把舌头闪了。
哪来的野鸡也想和静婉比
安静!
将军夫人发了话,周围的议论才渐渐消失。
既然陈小姐对自己颇有自信,不如就对着这白梅吟两句,让我们也开开眼。
我不卑不亢地上前,向将军夫人行了个礼,
小女献丑了。
如果想让我出丑,林香怡这招用得很对,我从未读过书,字也只是勉强识全。
我款款走向梅树,在地上拾起一朵落梅,突然想起那几个夜晚沈确坐在树上吟诵的只言片语,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众人皆是一震,
好诗啊,好诗!
一个清朗欢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来人一袭白衣似雪,墨发如瀑。
姑母,侄儿来迟了。
将军夫人笑着摆了摆手,
你这小子能记着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好了好了,快入座吧。
沈确怎么来了我抬眼看了看他,发现他不曾分给我半点余光,这是生气了
陈丫头作的诗是不错,当赏,我有点乏了,你们好好玩。
将军夫人一走,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人家真会写啊。
狗屎运罢了。
哎她这是去干嘛,勾搭沈公子去了
我径直走向沈确,拉起他的袖子把他带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
哼。
你爹知道你来吗
哼。
差不多得了。
这就不哄了楚闻溪你对我就这点耐心是不是!
我看着他没说话。
哎呀,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第二天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幸好我这金手指有售后,让我傍上了将军府的大腿。你呢,来京城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
沈确话音刚落,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太子驾到——
我下意识攥紧沈确的袖子,沈确看着神经紧绷的我,不可思议道,
你不会真和太子有关系吧,你别跟我说野史上的骨科是真的,我不听我不听!
你闭嘴。
我拉着沈确赶紧给太子行礼。
李珏在我跟前站定,抬起头来。
我缓缓仰起头,任由对面的视线打量,
孤倒是见你有些眼熟。
我冷笑一声,仇人相见,分外眼熟吗
殿下恐怕是记错了,臣女自幼长在泠水。
李珏轻笑一下,摘下一朵梅花别在我耳后,
那就是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熟。
接着又将手搭向身边人,
这不是沈兄吗进京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走,陪孤喝两杯。
啊咱俩很熟吗
沈确被李珏叫走了,林香怡适当走来,
没想到姐姐不仅作诗功夫一绝,勾引男人的功夫也不赖啊,一会儿沈公子,一会儿又是太子的,这沈公子也真是贱……
我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又掐起她的脖子抵到墙上。
咳咳……放开……放开我。
你说我要是直接在这杀了你,你爹又不愿意。
我拔出刀在她吓得惨白的脸上比划了比划,
再嚼沈确的舌根子,我把你舌头割了。
6
冬至祭天,皇帝銮驾行至天坛神道时遇刺。
林弄安排我去给皇帝挡一箭。
再睁开眼时,我已躺在了养心殿的床榻上。
太医太监跪了一地,站着的有皇帝、太子和几个宫妃。
好孩子,你的事安国公已经和朕说了。
皇帝拿着那个明黄色的玉牌,满脸悲痛与怀念,
当年朕回宫后就立刻下令寻找你母亲,没想到她竟惨遭毒手,诞下你后就去了。
可是老天有眼啊,十几年后的今天,她的女儿救下她的亲生父亲,这不是天意这是什么!
我眼睛蓦地睁大,满脸不可思议,
您是说……
皇帝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你没听错,你是朕的女儿。
我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进了皇帝怀里,两行清泪瞬间流出,
原来我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老皇帝满脸动容,
你受苦了,传朕号令,即刻起,陈氏女改姓李,赐封号荣平公主。
待其他人都走了,太子幽幽开口,
我说怎么会眼熟,原来是孤的妹妹啊。
可孤说过,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熟。
我既无母妃照拂,又早已过了及笄之年,皇帝便恩准我在宫外开设公主府。
晚上我带着一壶酒爬上了公主府的飞檐,任寒风吹刺骨。
一个白衣少年踏月而至,剑眉之下,星目烁朗。
你来了。
我倒了一杯酒递给沈确。
伤好了吗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会受伤。
沈确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开玩笑,你一辈子的事我都知道!
我一口气闷了一杯,烈酒滚进喉咙烫得生疼,
我现在是这大雍的公主了哈哈哈哈,距离我的成功仅一步之遥!干!
沈确没说话,只是一味的干杯。
喝着喝着,我笑不出来了,
我派人把养了我十年的奶娘杀了。
我说我要报仇,可这空有的一腔仇恨没有源头,也没有归处。
可是我已经踏上一条不归路了。
沈确扭过头来看了看我,
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一条不同的路,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但是你没有。
你一直在顺着心的方向行走,它始于你,也归于你,这叫为自己而活。
有人说,恨一个人就是在自己心里挖了一个坟墓,等着另一个人去埋葬。
我很想当那个埋葬者,但我只是个见证者,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楚闻溪。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酒杯,喉咙已经适应了烈酒的浓度,醇香正在体内发酵。
谢谢你,沈确,这就够了。
7
有了公主这个身份,我便拼了命地学习国策政论。
在白日里我为陛下梳理奏折,分忧解难,在夜里我又是为父皇煨药奉茶的贴心小女儿,外加林弄一党的暗中扶持,不过数月,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大有盖过太子之势。
但我也深知,等皇帝的新鲜劲儿过了,这点圣眷转眼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是要有点实绩傍身。
七月,徐州突发洪灾,樯倾楫摧,瘟疫横生,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安国公林弄举荐我做钦差前去督办,奇怪的是太子一党竟未争抢。
我跟你们说啊,治水这个事真是从古流传到今,你不治水黄河母亲会肘击你,开玩笑,好好治水也肘哒。
随行的沈确又在马车上喋喋不休。
你闭嘴,关侍郎你接着说。
关侍郎讪讪笑了两声,实在搞不懂公主为什么要让这祖宗跟着,
啊,说到了殿下废寝忘食费了好几个日夜设计出的堤坝和疏水策略,前几日工部已派遣人员前去修筑,不久便会建成……
到了徐州,灾情远比我们预料得要严重。
我即刻下令分发粮食,遣医官治疗病患,派人放火烧了因疫病而死的尸山。
接着我们马不停蹄赶到了洪水最严重的地区。
临行前,沈确拽住我的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能不去吗
还未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又一脸轻松地说道,
哎呀我在说什么,有我陪着,包没问题的。
工部的人和村民一同修建的堤坝将要竣工。
公主殿下!您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您快去安全的地方待着。
年轻的太守激动地向我跑来,又不等我回答继续说道,
咱们的大坝将要建成,百姓们都有救了!
我微微颔首,辛苦了。
突然,地动山摇。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堪堪建成的堤坝在洪峰的冲击下瞬间崩塌。浑浊的巨浪携着断木残石,以摧枯拉朽之势咆哮而来。
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过来,面如土色,
堤——垮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水这么大,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我三步两步冲上高坡,浑浊的浪头已清晰可见,不超十息就会把村头淹没,
炸了对岸的山头!
我厉声呵道,
太守扑通跪地可是殿下,那边的山下还有三百筑堤的民夫啊!
殿下,我儿子还在对面啊!
公主三思啊!
沈确站出来,
不炸我们后面整个村的人都会被淹死,三十人换三百人,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我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水线,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我再说最后一遍,炸!
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响起,大块的山体顷刻滑落,终于挡住了这来势汹汹的洪流。
刚舒一口气,身后的人突然怒吼一句,
你还我爹的命!
我刚想回头,一股猛力将我推了下去,
噗通——
快救公主!
岸上乱成一锅粥,却没有一个人下水。
七月底的浊水竟是扎心的凉,我拼命划动浮上水面,用力抠住树桩粗糙的树皮,洪流要将我吞没了。
他们都想让我死。
楚闻溪!把手给我!
沈确的声音穿透喧嚣,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岸边,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沈确的手。
偏偏我没那么好死!
侍卫们拨开人群赶过来协助,
上岸后,我冷冷地审视着对面的人群,
把刚才推我下去的人抓起来,就地正法。
是!
天黑了,我们一行人回村子休整。
为什么建好的堤坝这么不堪一击工部里混入了李珏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扣帽子还是拖延我回京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碗热粥泼到了我身上,
毒妇!你比洪水更恶毒!
是一个老妇端着赈灾粥赶到村口,身后跟着乌压压一群人。
一个妇女抱着稚儿跪在人群前面嚎啕大哭,
我家老三啊,还有口气儿呢你们就把他烧死,你们这是杀人啊!
人们义愤填膺,人们嚎啕顿足。
我的手紧紧攥住,看到了吗楚闻溪,这就是你拼死拼活保护的百姓。
一只温热的大手松开了我的拳头,然后不由分说地十指相扣起来,
大家安静一下!
沈确偷偷牵住我的手,站到我跟前,
我知道你们很痛苦,愤怒,因为逝去的是你们的亲人,但是如果牺牲少数人算罪恶,那么犹豫不决害死所有人又算什么
我们应该庆幸大雍有这样一位理智、果断、为人民负责的公主,她明知会被憎恨,还是做出了决定。
今日大家喝过的每一碗粥,医过的每一个医,都是殿下付出了多个日日夜夜亲手把关的,她只是替所有人做了刽子手。
人群的怒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我看着沈确的背影,他好像又瘦了。
这时一个哑巴乞丐一瘸一拐地走到众人前面,他激动地指了指衣服,又指了指我,
呃……呃呃!
然后转过身面向人群,视死如归地伸开双臂,扭头示意我们快走。
那衣服是赈灾物资里最丑的一件,别人都不要。
我自嘲地笑了笑,他看出来我曾经和他是同类了
我松开了沈确的手,扔给了那个乞丐两块碎银子,
谁偷谁死。
撂下这句话,我不再理会他们,随太守去了太守府。
我和关侍郎,太守等人商议,一致认为修筑堤坝的人员里混入了太子的细作,以次充好,我列出了几个可疑人的名单,让关侍郎带人试探,一旦确认,斩首示众。
夜深了,沈确偷偷敲响了我的房间。
嘘,我什么都不做,我就是来陪陪你的。
沈确抱着卷铺盖长驱直入,铺到了我床榻旁的地板上。
我斜靠着栏杆,嗤笑一声,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需要人陪了
别嘴硬了,你心情不好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说着,他突然靠近我,一把揽我入怀。
你……你这是干什么!
楚闻溪,你的心又不是铁做的,你可以难过,还是你要偷偷藏到被子里再掉小珍珠
……
我一把推开沈确,遮掩着微红的脸走向床榻,说话就说话,突然抱我作甚,
困了困了,快睡吧。
哎呀,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闭嘴!
身边窸窸窣窣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我回味着刚刚的拥抱,试探地张口,
沈确
没有动静。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对你岂止是喜欢那么简单啊。
我猛地坐起来,这家伙没睡
只见沈确微微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在说梦话啊,我心中一悸,那是对我说的吗
如果今天没有沈确,我应该会直接杀了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以儆效尤,再把不服的抓起来,打到服为止。
等等……我怎么也在思考如果没有沈确这个不可能的假设
8
疫病已经得到控制,新的堤坝也建好了,我们回京复命,一路上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刚进玄武门,一队羽林军迅速包围了我们。
太子反了。
皇妹啊,前段时间是朕放任你太久了,让你有了自己也是个人物的错觉,这是朕的不对。
已然黄袍加身的李珏出现在监狱,
你说你当个闲散公主多好,非要争这个争那个,朕只想让你平安。
他踱了两步,好似一位真的替妹妹担忧的兄长,接着话锋一转,
楚家的兵权在哪
我心下了然,
你果然猜到了。
怎么,这是打不过了我那便宜舅舅就这结党营私做的顺手哈哈哈哈哈。
我癫狂地大笑起来,被李珏一脚踹到心口上。
不说是吧,来人,把她,不,把沈确抓起来严刑拷打!
你敢!
我发了疯似的站起来,却又被旁边的狱卒死死按住。
李珏你要是敢动沈确一根手指,我让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都说帝王家最是无情,偏偏我这妹妹是个长情种啊。
沈确被押了上来,绑到了行刑架上,
别哭啊楚闻溪,能帮你到这里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动手!
不要——!
狱卒抄起鞭子来猛地在沈确身上甩了两下,
啪——啪——
沈确闷哼了几声便没了声息。
就这
李珏一脸不可置信,还没来得及查看,就被告知安国公逼宫了。
给我看好了他们。李珏留下这一句匆匆走了。
我一把挣脱狱卒的桎梏,手指哆哆嗦嗦把沈确解了下来,
你别死沈确,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救你出去了!
咳咳——我没死,就是疼得昏过去了,上次挨打还是我上小学不写作业被我妈拿衣架抽的。
沈确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张开口
楚闻溪,我有时候会后悔我就是个破学文的,不会手搓核弹助你登位,也不能武功盖天护你周全,但是细想一下,就算会又如何我不能改变历史,我太渺小了。
所以我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学习历史才让我认识你,大雍唯一一位女帝,仅仅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都让我想了解你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们都在歌功颂德你,口诛笔伐你,可我却在各个版本的人物传记里心疼你。
楚闻溪,你疼不疼啊。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不疼的,我真不疼,你让这个楚闻溪很好很好地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你不是会预言吗,你一定会陪我到最后的对不对
沈确又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李珏都没再来,时机差不多了。
待我的亲卫带我们出来,京城又变了天。
太子兵变失败,安国公登上皇位。
棠儿,舅舅正要去天牢接你呢,怎么自己出来了林弄脸上堆着假笑。
我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是去接我还是接我的尸首
不等他废话,我直接亮出虎符,厉声喝道,
安国公蓄意谋反,杀无赦!
林弄脸色瞬间,他的兵力已与太子一战已经折损殆尽。
你哪里来的兵他声音发颤。
我没有告诉他,楚家豢养私兵一事,本就是真的。
三日后,林弄伏诛。楚家私兵踏破皇城,我执虎符登临帝位,不顾众臣反对,我将太子的首级挂到城墙上示众三日。
而沈确,在最后关头替我挡了一箭,正中心口。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重伤的他是哪里来的力气躲过刀枪剑影来到我的跟前,明明他是一个连杀人都害怕的人。
楚闻溪,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9
荣景帝李云棠,25岁登基,在位二十三载,政绩斐然:永盛八年改制科举、广建粮仓;十五年平定西域、开拓海贸;晚年修撰大典,终因勤政积劳,48岁驾崩,千古第一女帝,永垂青史。
我坐在出租车上新奇地刷着手机,看来后人对我的评价还是挺高的。
永盛十六年,沈万三来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眼角已经长出细纹,他竟是一点未变。
沈万三给了我一个镯子,
沈确乃是因果外之人,如果想见他,这是唯一媒介。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竟然有些陌生,这些年来我刻意不去想他,终是在这一刻破了功。
出租车到了华清大学,我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沈教授在吗
正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的青年猛地一抬头,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明晃晃的,
楚闻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