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便利店的白光刺眼。我撕开泡面桶的塑料膜,等着水烧开。值夜班的收银员,那个总是无精打采的黄毛小子,突然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后面的烟酒柜上。
他没晕。
他猛地弹起来,身体像个生锈的提线木偶,脖子歪成一个正常人绝对做不到的角度,眼珠子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我端着泡面桶,没动。
他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像通了高压电。抖了十几秒,猛地停下,眼珠子咔哒转下来,直勾勾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变了,浑浊,怨恨,像个泡了几十年的怨鬼。
还……我……钱……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玻璃,根本不是他的嗓子。口水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往下淌,滴在制服前襟上。
店里没别人。摄像头红灯在角落一闪一闪。
我把泡面桶放在旁边的关东煮机器顶上,盖子也没掀。走过去,离他三步远站定。那股味儿更冲了,像夏天暴雨前烂水塘的淤泥味,混着他身上的廉价烟味。
谁欠你钱我问。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店里很清晰。
嗬嗬……赌……输光了……棺材本……黄毛小子,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喉咙里滚着粘稠的气音,眼珠子瞪得要凸出来,王……麻子……他……出老千……害我……
他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手脚并用地想爬过来,动作僵硬扭曲。指甲刮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我站着没动。等他扑到脚边,那股子阴湿的寒气几乎要贴上小腿,才伸出右手食指,飞快地在他眉心正中央点了一下。
就一下。
像按了个开关。
呃——!一声短促的、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抽气声。黄毛小子浑身一抽,像瞬间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倒在地板上,脸朝下,一动不动。
便利店又恢复了死寂。只有关东煮机器咕嘟咕嘟的翻滚声,还有我那个泡面桶里热水浸泡面饼的细微声响。
我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有气儿。又翻了下他眼皮,眼白上那层灰蒙蒙的东西散了。
没事,就是被冲撞了,阳气弱,睡一觉就好。
我站起身,去拿我的泡面。水有点凉了,面饼还没完全泡开。我端着它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
喂。一个有点犹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
黄毛小子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撑着坐起来了,背靠着烟酒柜,脸色惨白得像张纸,眼神惊恐又迷茫,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那儿鼓起个不小的包。
我……我刚才怎么了他声音哆嗦着,感觉……像做了个噩梦……有人掐我脖子……
你低血糖。我拉开玻璃门,外面的热浪涌进来,多吃点糖。
我端着那桶半温的泡面,走出便利店刺眼的白光,走进黏糊糊的夏夜里。身后传来黄毛小子带着哭腔的喊声:姐!姐你等等!我……我好像真记得……我好像看见……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
我没回头。蓝布衫老头看来是个输光家底吊死的老赌鬼,怨气不散,在这附近找替身呢。这便利店位置不好,正冲着一个旧年间的暗巷煞口。
这事在我这儿就算翻篇了。直到三天后。
我那个破手机,屏幕裂得像蜘蛛网,平时除了接几个催房租的电话,基本就是个摆设。那天下午,它突然像抽风一样嗡嗡嗡震个不停,通知栏疯狂地往下刷。
我划开一看。
XX短视频平台的消息提示堆成了99+。私信、评论、@我的,红点密密麻麻。
点开最上面一个艾特我的视频。标题血红的大字:深夜便利店惊魂!神秘女子一指降服‘中邪’店员!全程高能!
视频画面摇晃得很厉害,角度刁钻,显然是从店外隔着玻璃门偷拍的。画质很渣,但能看清:里面黄毛小子诡异的抽搐、扑倒、我点他眉心、他瘫倒、我离开。最后几秒,镜头拉近,拍到了我端着泡面桶推门出来的侧脸,模糊,但轮廓能看清。
发布才六个小时,播放量三百多万。评论区炸了锅。
卧槽!真的假的演员吧
不像演的!那店员抽搐的样子太吓人了!
这女的谁啊那一下好帅!
装神弄鬼!肯定是剧本!为了红不择手段!
我就在那个便利店附近!昨晚真听见救护车声音了!!
求后续!店员怎么样了
主播快开直播!我们要看后续!
往下翻,还有无数个不同账号发的不同角度的视频片段。有店里的监控录像(不知道谁泄露的),虽然没声音,但更清晰。还有路人拍的救护车把黄毛拉走的画面。
黄毛小子真进医院了。轻微脑震荡,外加惊吓过度。
我的手机彻底成了个烫手山芋,嗡嗡声就没停过。私信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质疑的、骂我炒作的、求拜师的、问算命的、还有直接发红包让我看看他最近是不是走背字的。
烦。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到枕头底下。
世界清静了不到半小时。房东,一个精瘦刻薄的中年女人,敲开了我出租屋的门。她平时收房租都板着脸,这次却堆着笑,手里还拎着一袋快烂掉的水果。
小韩啊,她眼睛发亮,上下打量我,像看个金疙瘩,哎呀,我就说你跟一般人不一样!有本事!火了呀!成大网红了!
我挡在门口,没让她进的意思。
什么事
咳,她搓着手,就是……你看你这突然红了,住我这小地方……多委屈!外面记者啊,粉丝啊,肯定要堵门!影响多不好!我这房子……她压低声音,我是为你好!你赶紧搬!今天!马上!押金我退你!一分不少!
她怕麻烦。更怕我这邪门的租客给她惹事。
行吧。我东西少,一个行李箱塞不满。当天下午,我就拖着箱子,顶着巷口几个举着手机探头探脑的人的目光,离开了那个逼仄的城中村。
刚在街角一个连锁酒店办好入住,手机又震了。这次是个陌生本地号码。
喂我接起来。
韩暖小姐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稳,有点公式化。
嗯。
您好。我是‘星耀传媒’的艺人统筹,我姓赵。对方语速适中,我们关注到您最近的……事件,非常特别。我们公司旗下的一位重要艺人,对您的能力很感兴趣,希望能与您见一面,当面聊聊。
明星找我
没兴趣。我准备挂电话。
韩小姐!对方语气急了一点,但依旧保持礼貌,请别急着拒绝。这位艺人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困扰。我们愿意支付高额的咨询费用,保证您的隐私。地点由您定,时间也看您方便。
钱我现在确实需要钱。酒店押金就去了小一千。
多少我问得直接。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这么干脆。这个……需要面谈。但绝对能让您满意。五位数起步。他补充道,只是初步咨询的诚意金。
行吧。冤大头送上门。
明天下午三点。城南,‘静语’茶室,靠窗最里面那个包间。我报了个地方。那地方清净,人少,私密性好。
没问题!我们准时到!谢谢韩小姐!对方明显松了口气。
第二天下午,差五分钟三点,我走进静语茶室。最里面的包间门开着一条缝。我推门进去。
包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靠窗位置的男人,戴着棒球帽和巨大的黑口罩,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即使这样,我也认出来了。宋哲。最近两年爆红的顶流小生,电视上、广告牌上哪儿都是他。不过眼前这人,眼里的红血丝多得吓人,眼下乌青浓重,透着股强撑的疲惫和神经质的紧绷。
他旁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精明,应该就是昨天打电话的赵统筹。他见我进来,立刻起身,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韩小姐!您真准时!快请坐!赵统筹热情地招呼,同时不动声色地关上了包间的门。
宋哲没动,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轻蔑。显然,他并不怎么相信我这个网红神婆,只是被逼无奈或者被团队硬拉来的。
我在他们对面坐下。服务员进来倒了茶,又安静地退出去。
韩小姐,久仰。赵统筹开口,试图活跃气氛,您昨天在便利店那一手,真是……叹为观止。我们宋老师看了,也觉得非常神奇。
宋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直接说事。我没碰那杯茶。这地方茶一般。
赵统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好,韩小姐快人快语。是这样的,我们宋老师最近……睡眠非常不好。总是做噩梦,惊醒,精神压力很大。而且……他看了一眼宋哲,似乎在斟酌用词,总觉得身边……不太干净。好像有东西跟着他。
宋哲突然烦躁地放下茶杯,杯底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不太干净!就是有鬼!他声音有点哑,带着压抑的怒气,猛地扯下口罩。
我看到了他的脸。比屏幕上瘦削很多,颧骨突出,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嘴唇干裂。最扎眼的是他右手中指,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银色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颜色极深的墨玉,黑得几乎不透光。此刻,那墨玉戒指正紧紧箍在他指根,勒得皮肤都微微发白。
它就在那儿!我看见了!晚上就在我床边站着!黑乎乎的,看不清脸,就杵在那儿盯着我!宋哲的情绪有些失控,眼神惊恐又暴戾,我请了龙虎山的大师!请了密宗的高僧!花了上百万!屁用没有!符水喝得我拉肚子!念经念得我头疼!那东西还在!它还在!他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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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您冷静点。赵统筹赶紧安抚,又转向我,压低声音,韩小姐,您看……这种情况,您有办法吗他眼里带着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哲那枚墨玉戒指上。那东西……不对劲。不是装饰品。它散发的气息,阴冷,粘腻,带着一种……贪婪的吸吮感。像活物。
戒指,谁给你的我直接问宋哲。
宋哲抓头发的动作一顿,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烦躁掩盖:关你屁事!你就说能不能解决我身边那东西!多少钱开个价!
摘下来。我说。
什么宋哲没反应过来。
把你手上那戒指,摘下来。我看着他。
宋哲下意识地用左手捂住右手那枚戒指,像护着什么宝贝,眼神警惕又抗拒:不行!这是我……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开过光的!护身用的!
开光护身这玩意儿吸他精气还差不多。戴着它,等于在身上开了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把自身的气运、精力,甚至生命力,输送出去。难怪他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戴着它,你身边的东西就送不走。我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它喜欢这东西。
宋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什么意思是这戒指招来的
是它养着的。我纠正他。
赵统筹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枚戒指。
摘,还是不摘我没耐心耗。
宋哲眼神剧烈挣扎。恐惧、愤怒、还有一丝对戒指的……依赖最终,对床边黑影的恐惧占了上风。他咬着牙,用左手颤抖着,一点点去撸右手中指上的戒指。
那戒指箍得很紧。他用力往下褪,脸都憋红了。就在戒指快要被褪到指关节时,异变陡生!
包间里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穿堂风不知从哪里刮起,吹得窗帘哗啦作响。桌上的茶杯猛地一跳,茶水泼洒出来。
啊——!宋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滚油烫到,猛地缩回手。只见他右手中指接触戒指的那一圈皮肤,赫然出现一道焦黑的灼痕,皮肉翻卷,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而那枚墨玉戒指,稳稳地套在他指根,纹丝不动。原本深沉的墨玉,此刻仿佛有幽光在内部流转,透着一股妖异的满足感。
赵统筹吓得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脸白得像鬼。
宋哲捧着受伤的手,疼得浑身发抖,看向那枚戒指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刚才那股阴风,那杯子的跳动,还有手上凭空出现的灼伤……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它……它不让我摘……宋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向我,眼神里终于没了之前的傲慢和烦躁,只剩下求助的惊惶,大师……韩大师……救我!求你救救我!多少钱我都给!
赵统筹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韩大师!只要您能解决!条件您尽管开!
我看着宋哲手指上那道焦黑的伤口,还有那枚仿佛活过来的戒指。这东西,有点门道。不是简单的阴物附体了。
去你家看看。我说。
宋哲住的地方在城北有名的顶级富豪区,安保森严,私密性极好。独栋别墅,带大花园和泳池。车子开进院子,我就皱了皱眉。
这房子的风水,被人动过手脚。而且是极阴损的那种。
表面看,坐北朝南,明堂开阔,背后有靠(远处有山丘轮廓),左青龙右白虎(两侧植被高低错落),似乎很讲究。但细看之下,问题大了。
院子西南角,坤位,代表女主人和财源的地方,本该明亮开阔。那里却种了一大片极其茂密的墨绿色竹子,遮天蔽日,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阴气森森。坤位见阴木,主损女主人健康,破财招阴。
正门口,本该设个喷泉或水池聚气生财。现在却摆着一个巨大的、造型狰狞的黑色石雕貔貅,张着血盆大口对着大门。貔貅本是招财瑞兽,但这一只,眼露凶光,獠牙外翻,浑身煞气腾腾,根本不是镇宅,而是招邪引煞的凶物!它正对着大门,等于把外界的煞气凶气全吞进来,再吐到屋里。
最要命的是别墅的屋顶。在夕阳余晖下,能看到屋脊正中央,压着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深黑如墨的瓦当,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繁复诡异的纹路。瓦当一般是祈福辟邪的,但这块黑瓦当,透着一股子邪性,像一块巨大的、压在整个房子上的霉斑。
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个精心布置的聚阴养煞局!住在里面的人,轻则疾病缠身,霉运连连,重则家破人亡。宋哲只是做噩梦见鬼那都是轻的!
这房子,谁给你布置的我站在院子里,没急着进去。
宋哲脸色依旧难看,手上缠着纱布,闻言愣了一下:是……是沈哥帮我找人弄的。沈放,沈哥,你认识吧影帝!他说他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风水大师,我搬新家,就请他帮我弄了。弄完……好像是有段时间挺顺的……他声音越说越小,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沈放那个几年前红透半边天,后来突然沉寂,据说是身体不好退隐了的过气影帝他和宋哲是好友
我心里有了点谱。这种损人利己的邪门风水局,受益者绝不会是住在里面的人。
进去看看。我示意开门。
别墅内部装修极尽奢华,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冰冷和压抑。光线很暗,大白天的也拉着厚厚的窗帘。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混合着昂贵香薰也掩盖不住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甜味。
宋哲显得很紧张,不停左右张望,仿佛角落里随时会跳出什么东西。它……它一般晚上出来……就在我卧室……
先去你卧室。我说。
主卧在二楼。空间极大,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丝绒窗帘遮得密不透光。房间正中是一张夸张的圆形水床。床头靠墙的位置,挂着一幅巨大的、色彩浓烈到诡异的抽象画,扭曲的线条和暗沉的色块看得人头晕。
问题不在画上。
我的目光落在靠窗墙角的一个博古架上。那上面摆着一些艺术品和奖杯。其中一格,单独供奉着一尊神像。
那神像约莫一尺高,材质非金非玉,色泽暗沉发乌。造型极其古怪:一个面目模糊、身体扭曲的人形,盘腿坐着,却生着三头六臂。三个头颅的表情各异,一个狞笑,一个哭泣,一个愤怒。六只手臂伸展着,各持不同的、造型扭曲的法器——骷髅碗、人皮鼓、断剑、绳索、心脏、还有一个像是……滴着血的婴儿
整尊神像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怨毒和贪婪。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个黑洞,无声地吸吮着房间里的一切生气。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源头就在这里!
这是什么我指着那神像问。
宋哲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混杂着敬畏和恐惧的表情:这……这也是沈哥请来给我镇宅的。说是……叫什么‘多宝天君’,特别灵验,能聚八方财气,保事业长虹。要我用……用红酒每天供奉一小杯。他指了指神像前面放着的一个小巧的、镶嵌着宝石的纯金酒杯,里面还有一点点暗红色的液体残留。
红酒我凑近了一点,那股腥甜味更浓了。这绝不是葡萄酒的味道。这更像是……血。而且是混合了某种特殊物质的、带着邪力的血!
聚财我冷笑一声,它聚的是你的命。
宋哲和赵统筹的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不可能!宋哲声音发颤,沈哥他……他对我很好!他不可能害我!
是吗我走到那巨大的抽象画前,猛地伸手,抓住画框边缘,用力往旁边一扯!
画框很沉,但我力气不小。刺啦一声,整幅画被我扯得歪斜,露出了后面雪白的墙壁。
墙壁上,赫然用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符阵!线条扭曲缠绕,交织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图案,正中心,正对着下方水床的床头位置!
符阵散发出的阴冷、怨毒的气息,比那尊邪神像还要浓烈数倍!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墙上,随时准备噬人!
啊!赵统筹吓得倒退一步,撞在衣柜上。
宋哲则像被抽干了力气,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仰头看着墙上那狰狞的符阵,眼神彻底涣散,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沈哥……为什么……
五鬼搬运,借命转煞。我盯着那符阵,认出了来历。这是一种极其阴毒的邪术。利用特定的符阵、邪神供奉、以及受害者的精血(那所谓的红酒)为引,布下此局。邪神和符阵会持续吸取受害者的气运、健康、寿元,通过冥冥中的联系,搬运给布局者。受害者越红,气运越强,被吸得就越狠,死得也越快。而布局者,则能掠夺对方的气运,逆转自身的颓势。
宋哲这两年爆红,正是气运最盛之时,也成了这邪阵最好的养料。那个过气影帝沈放,好毒的算计!好狠的心肠!
沈放……他……他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在休养……宋哲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低语,他总说羡慕我……说我年轻,运气好……前途无量……原来……原来他是想要我的‘前途’……要我的命……巨大的背叛感和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蜷缩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低声啜泣起来。
赵统筹也面无人色,显然被这骇人的真相震住了。他看向我,声音发干:韩大师……这……这还能救吗
我没回答,走到那邪神像前。那股贪婪的吸力更明显了。它似乎闻到了新鲜的气息,想要把我这个闯入者也吞噬掉。
把它,还有墙上那东西,处理掉。我说,越快越好。否则他活不过三个月。我指了指地上的宋哲。
宋哲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爬过来想抱我的腿:大师!救我!我听你的!全都听你的!砸!现在就砸!
不能硬砸。我避开他,这东西沾了血煞,已成气候。硬来会反噬,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宋哲僵住,脸上血色褪尽。
那……那怎么办赵统筹也慌了神。
准备东西。我报出一串清单,公鸡一只,要精神头足、红冠子大的。三年以上的老墨条一块。新毛笔一支。朱砂三钱。白瓷碗一个。生糯米一袋。还有,我顿了顿,找一把没沾过血的杀猪刀,越老越好。
赵统筹赶紧记下,手都在抖:鸡……墨条……毛笔……朱砂……白碗……糯米……杀猪刀……好!好!我马上去办!最快速度!
记住,刀要没沾过血的。沾过血的没用,反而招煞。我强调。
赵统筹连连点头,像接到圣旨一样冲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瘫软在地的宋哲。他还在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邪神像和墙上的符阵,像在看索命的阎罗。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闭目养神。处理这东西,要费点力气。
赵统筹效率很高,不到两个小时,东西就备齐了。精神抖擞的大公鸡装在笼子里,其他东西用袋子装着。那把杀猪刀,是他在郊区一个老屠户家里重金求来的,刀身黝黑厚重,刀刃磨得雪亮,透着一股子屠夫特有的、专克阴邪的凛冽煞气。这刀,杀生无数,但屠的是牲畜,未沾人血,正合用。
东西齐了,韩大师!赵统筹气喘吁吁。
嗯。我起身,指挥他们把东西搬到主卧外的起居室。主卧里邪气太重,不能在那里做法。
我让赵统筹把白瓷碗放在铺了生糯米的地板上。倒出朱砂粉在碗里。掰下一大块老墨条,让赵统筹用那杀猪刀沾了点清水,在砚台上用力研磨。老墨质地坚硬,磨出的墨汁浓黑如漆,带着一股陈年的松烟气息。
墨汁磨好,倒入朱砂碗中。墨黑与朱红混合,变成一种沉郁的暗紫色。我拿起新毛笔,蘸饱了这暗紫色的墨汁。
走到主卧门口,我停下。让赵统筹把那只大公鸡递给我。公鸡似乎感受到房间里浓重的邪气,不安地扑腾着翅膀,喔喔低叫。
按着他。我对赵统筹指了指地上的宋哲。
赵统赶紧上前,用力按住宋哲的肩膀。宋哲吓得闭上眼睛,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提着公鸡,走到宋哲面前,用毛笔饱蘸墨汁,飞快地在他额头正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一成,宋哲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但额头那符却隐隐透出一层微弱的紫光。
这是护住他心脉和魂魄的镇魂符,防止待会儿邪气反扑伤及根本。
接着,我提着鸡,走进主卧。一踏入房间,温度骤降,仿佛进了冰窖。那邪神像和墙上的符阵似乎感应到威胁,邪气翻涌,空气中那股腥甜味变得浓烈刺鼻。
大公鸡更是惊恐万状,拼命挣扎。
我不理会,径直走到那供奉邪神像的博古架前。用毛笔蘸墨,在邪神像脚下的木质底座上,飞快地画了一个更大的、反向的符文。符文线条刚劲扭曲,带着一股破邪的凌厉气势。
符文最后一笔落成!
咿呀——!!!
一声尖锐凄厉、非人非兽的嘶鸣声,仿佛直接在脑海中炸响!那尊邪神像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三个头颅上的表情瞬间扭曲,六只手臂疯狂舞动!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黑气从神像中喷涌而出,带着刺骨的怨毒和腥风,直扑我面门!
我早有准备,左手提着的大公鸡被我猛地往前一送!
那黑气如同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公鸡!可怜的公鸡连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鲜亮的羽毛瞬间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只几秒钟,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就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干尸!全身的精血魂魄被那黑气瞬间吸干!
就是现在!
趁着黑气吸食公鸡精血、邪神像震动稍缓的刹那,我右手闪电般探出,手中那支饱蘸了紫黑色墨汁的毛笔,如同利剑,笔尖狠狠点向邪神像正中那颗狞笑着的头颅眉心!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像是戳破了一个灌满脓血的脓包。
笔尖点在神像眉心的瞬间——
轰——!!!
整个神像由内而外,轰然爆裂!
不是物理的碎裂,而是一种能量的溃散!无数道细碎扭曲的黑气尖啸着从神像内部迸射出来,疯狂地在房间里乱窜!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符阵也猛地亮起刺眼的血光,无数暗红色的线条像活过来的血管一样疯狂扭动,与爆散的黑气呼应!
房间内阴风怒号,鬼哭狼嚎!窗帘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猎猎作响,家具疯狂震动!温度低得呵气成冰!
啊——!起居室里传来赵统筹和宋哲惊恐至极的尖叫。
我站在爆裂的能量风暴中心,右手死死握着毛笔,笔尖点在神像爆裂后残留的、那一点最核心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漆黑玉石上(那是邪神像的核心)。左手掐诀,口中默念破邪咒文,周身一股无形的罡气流转,将那些扑向我的邪气怨念尽数隔绝在外。
那核心玉石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试图挣脱毛笔的压制。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怨毒的吸力传来,仿佛要连我的魂魄也一起吸走!
破!
我舌绽春雷,猛地将全身力量灌入笔尖!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漆黑的玉石核心,在紫黑色墨汁和破邪罡气的双重冲击下,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所有的尖啸、狂风、血光、扭动的符阵线条,在这一刻骤然停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
玉石核心彻底崩碎成齑粉!
墙上那血光刺眼的符阵,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画卷,暗红色的线条迅速变黑、碳化、剥落!露出底下惨白的墙壁!
房间里疯狂肆虐的黑气,如同无根之火,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刺骨的阴冷、浓烈的腥甜、令人窒息的压抑……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退去。
砰!起居室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赵统筹惊恐的呼喊:宋老师!宋老师你怎么了!
我收回毛笔。笔尖的紫黑色墨汁已经干涸发白。地上只留下一堆神像爆裂后的黑色碎渣和那只干瘪僵硬的公鸡尸体。墙上的符阵只剩下一些焦黑的印记。
主卧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正常的、黄昏的光线。
我走出主卧。起居室里,宋哲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但呼吸还算平稳。赵统筹跪在旁边,手足无措。
他没事。我说,邪气抽离,身体太虚,晕过去了。睡一觉就好。给他弄点温补的粥。
赵统筹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后怕,连连点头:是是是!谢谢大师!谢谢大师救命之恩!
这房子不能住了。我指了指主卧,里面的渣滓扫干净,用生石灰混着糯米水泼洒一遍,然后彻底通风暴晒。墙上的印记,刮掉重新刷漆。院子里西南角的竹子全砍了,烧掉。门口那个黑貔貅,砸碎,深埋。屋顶那块黑瓦当,找专业人士拆下来,用红布包好,沉入流动的活水深处。
我每说一句,赵统筹就用力点一下头,像小鸡啄米。
还有,我看着他,管好宋哲的嘴。今天的事,包括我,一个字都不准对外说。否则,后果自负。
赵统筹身体一颤,立刻保证:您放心!绝对守口如瓶!宋老师醒了我也一定叮嘱他!我们懂规矩!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走到门口,提起我那个装工具的旧背包。
大师!报酬!赵统筹连忙追上来,双手奉上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我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至少顶我几年房租。
嗯。我收下,塞进背包。
大师,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赵统筹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我打断他,拉开门,事完了。两清。
走出这栋奢华却邪门的别墅,外面天色已经擦黑。晚风吹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驱散了肺里残留的那股子阴冷腥甜。
别墅里的麻烦解决了,但我知道,这事没完。那个沈放,布下这么阴毒的局,不可能轻易罢休。还有那枚戴在宋哲手上、怎么也摘不下来的墨玉戒指……那东西,似乎和这邪神局同出一源,但更邪性,像是……母体
不过,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钱到手,活干完。剩下的因果,自有报应。
我打了辆车,回到市区那家连锁酒店。刚进房间,手机就响了。还是短视频平台那疯狂的嗡嗡声。
我皱着眉划开。私信和评论还在爆炸式增长。置顶的几条热门视频,风向却变了。
有人扒出了我之前的事迹——当然,是经过添油加醋的。说我是什么隐世玄门传人,一指断阴阳,便利店神秘女子真实身份大揭秘。甚至有人翻出我几年前在一个偏远小镇摆摊算过命的模糊照片(天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
更离谱的是,有人把宋哲今天下午被紧急送往私立医院(处理手指灼伤)的照片发了出来,配文:顶流宋哲疑突发急病入院!时间点恰在神秘女子韩暖现身其住所附近后!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评论区彻底疯了。
卧槽!实锤了!宋哲真出事了!
肯定是去找大师救命了!
大师威武!连顶流都要求助!
求大师开直播!我要算命!
大师看我!我最近倒霉透了!
炒作!绝对是联合炒作!恶心!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我把它扔到床上,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嗡嗡声停了。没电了。
也好。世界清净。
我拿出那个厚厚的信封,数了数。二十万。赵统筹倒是大方。
这笔钱,够我换个地方,安稳住一阵子了。至于网上那些喧嚣,过几天自然会有新的热点把它盖过去。人们总是健忘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换了个更僻静的酒店。网上关于我的热度果然开始降温,虽然私信和艾特依然很多,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刷屏了。
偶尔刷一下新闻,看到宋哲工作室发了个声明,说宋哲是过度劳累引发旧疾,已无大碍,感谢关心。至于沈放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一周后,我正在一个路边摊嗦着酸辣粉,手机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问我找到新地方没,押金退我。
我回复说找到了。
刚放下手机,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爆!影帝沈放于今日记者发布会现场突然精神崩溃!当众下跪痛哭忏悔!自曝数年前车祸真相!承认买凶杀人!并举报其经纪公司偷税漏税、洗钱!现场一片混乱!
推送下面附了段现场视频片段。视频里,沈放西装革履,站在台上,原本风度翩翩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绝望,突然毫无征兆地对着镜头跪了下去,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那场车祸!人是我安排的!他看到了!他来找我了!别过来!别过来啊——!他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现场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一片哗然。
视频戛然而止。
我放下酸辣粉的塑料碗。
墨玉戒指的反噬,开始了。被掠夺的气运如同毒药,开始反噬其主。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那些被他窃取的生机,那些被他掩盖的罪孽……都会以最惨烈的方式,加倍还给他。沈放完了,彻底完了。
我擦了擦嘴,付了钱,起身离开喧闹的路边摊。
阳光很好,街上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没人注意一个穿着普通T恤牛仔裤、背着旧背包的年轻女人。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署名。
韩小姐,宋哲先生的事,多谢援手。沈放已自食其果。另:便利店那位小友身上的‘老友’,已被礼送。若得闲暇,不知是否有兴趣聊聊关于‘特管局’的一些事务。
特管局我挑了挑眉,没回复。
走到街角,一家新开的便利店灯光明亮。我推门进去,冷气扑面。拿了一桶红烧牛肉面,一瓶矿泉水,走到收银台。
收银员是个笑容腼腆的年轻姑娘,动作麻利地扫码。
一共十一块五。
我付了钱,接过袋子。转身时,目光扫过收银台后面的角落。那里干干净净,没有蜘蛛网。
走出便利店,热浪重新包裹全身。手机在裤兜里安静如鸡。
我撕开泡面桶的盖子,把热水倒进去。熟悉的味道在热气中弥漫开来。
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