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上,悬空要塞铁幕如同巨兽的獠牙,深深楔入永不止歇的暴风雪之中。风裹挟着粗粝的雪片和冰晶,狂暴地抽打着黑沉沉的玄武岩墙体,发出永无止歇的、令人牙酸的尖啸。这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壁,渗入要塞最深处,与另一种更加细微、却更令人心悸的声响混杂在一起——那是结晶生长的声音。
咔…嚓…嘶嘶……
这声音源自囚室中央。莱恩盘膝坐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双目紧闭,仿佛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石像。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纵横交错的旧伤疤,但这些狰狞的痕迹,此刻都被胸前那片妖异的景象所掩盖。自心脏的位置开始,一种半透明的、闪烁着幽深紫色光芒的晶簇,如同某种有生命的瘟疫,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爬过锁骨,缠绕脖颈,甚至开始侵蚀他下颌的线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引得那紫晶内部的光芒随之明灭,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喘息。每一次光芒的脉动,都伴随着那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嘶嘶……声,像是无形的刻刀,在寂静中雕琢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奇异气味,这是高浓度魔力即将失控逸散的前兆。
沉重的金属靴跟敲击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板的规律,碾碎了结晶生长的单调回音。铁门厚重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被粗暴地拉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典狱长铁壁霍克,人如其名。他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整个门框,粗糙的深灰色制式铠甲紧裹着他岩石般的肌肉,缝隙中渗出寒冷的气息。头盔下那张脸如同用钝斧劈砍出的花岗岩,沟壑纵横,眼神冷硬如冰封的铁砧,毫无感情地扫视着囚室。他大步走进来,金属战靴在石地上踏出沉闷的回响,最终停在莱恩身前几步远的地方。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极度危险却又价值连城的武器。
莱恩大师,霍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铁锈般的粗粝感,例行巡查。
莱恩的眼睑纹丝未动,仿佛灵魂已沉入无边黑暗。唯有胸前那片妖异的紫晶,随着他微弱的气息,持续发出幽光,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霍克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那片缓慢侵蚀着生命的紫晶上停留了许久。那光芒每一次脉动,都映亮他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忌惮与冷酷算计的复杂光芒。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囚室角落那只盛着浑浊凉水的木碗和几块干硬如石头的黑面包,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表情与其说是轻蔑,不如说是某种确认——确认这具武器依旧被牢牢地禁锢在他所掌控的囚笼之中。
状态还算稳定。霍克最终下了结论,声音毫无波澜,您的‘进度’,陛下一直很关心。王国需要您的力量,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您是我们最后的…终极武器。请务必保持清醒。
咔…嚓…
紫晶内部的脉动似乎骤然明亮了一瞬,光芒刺眼,随即又黯淡下去,那细微的撕裂声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对武器一词无声而尖锐的嘲弄。莱恩的呼吸节奏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紊乱,但那紧闭的眼睑下,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霍克对此毫无反应,仿佛那只是武器的正常反应。他不再多言,转身,金属战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声响,一步步走向门口。厚重的铁门再次发出刺耳的呻吟,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留下囚室内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那永无止息的嘶嘶声,如同死亡在耳边低语。
时间在这座悬浮于风雪深渊之上的钢铁囚笼里,仿佛凝固的铅块。莱恩维持着那石雕般的姿态,任凭那致命的紫晶一点点蚕食他的血肉与生命。直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沉闷而巨大的震动,如同沉睡巨兽的翻身,猛地撼动了整座要塞的根基！
轰！隆——！
囚室坚固的墙壁剧烈地颤抖,细碎的灰尘簌簌落下。莱恩一直紧闭的双眼,在这一刻,骤然睁开。
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一片被风暴席卷的、破碎的星空,无数微小的紫色光点在深邃的黑暗里疯狂地旋转、碰撞、湮灭。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仿佛被冻结了。
要塞深处刺耳的警钟声撕裂了暴风雪的呼啸,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绝望。沉重的脚步声、铠甲的碰撞声、士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洪流,在冰冷的甬道中奔涌。
敌袭！东墙告急！
重弩！重弩被毁了！
法师团！我们的法师团顶不住了！
缺口！城墙有缺口！堵住！快堵住——！
绝望的呐喊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粗暴地打断,紧接着是城墙巨石轰然倒塌的巨响和无数濒死惨叫的混响,清晰地穿透厚厚的岩壁,钻入莱恩的耳中。
铁门再次被猛地撞开,粗暴的力道让整个门框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霍克。
艾莉亚,王国宫廷法师团最年轻也最被寄予厚望的新星,此刻却像一片被暴风雨蹂躏的叶子。她那身华贵的、点缀着秘银符文的天鹅绒法袍被撕裂了好几处,沾满了灰黑的烟尘和刺目的暗红血渍——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那张年轻而姣好的脸庞失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得像新落的雪,只有那双大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火焰,那是极致的恐惧和走投无路的疯狂交织而成的火焰。她冲进来的步伐踉跄而急促,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莱恩大师！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在囚室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凄厉,王国…王国需要您！他们…他们太多了！城墙破了！霍克将军…将军他…她的话语被剧烈的哽咽和恐惧截断,身体因极度的激动和脱力而微微摇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莱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脖颈转动时,覆盖其上的紫晶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他那双破碎星空般的眼眸,第一次完整地落在了艾莉亚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极致的空洞和冰冷,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死物。
陛下…陛下的命令！艾莉亚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仿佛血液都要冻结。她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血珠,命您…即刻出战！不惜一切代价…击退敌军！这是…王国的意志！
意志莱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无数砂砾在粗糙的金属管道中摩擦滚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生锈铁器般的滞涩感,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穿透力,直抵灵魂深处,谁的意志
艾莉亚被他这简单却直指核心的反问钉在原地,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覆盖。
莱恩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穿透狭窄的铁窗。窗外,是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以及风雪之下,那片如同沸腾黑潮般涌动的敌军阵营。无数点亮的火把、狰狞的战旗、闪烁着寒光的武器,汇成一片毁灭的洪流,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要塞城墙。喊杀声、爆炸声、垂死的哀嚎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清晰可闻。
他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在艾莉亚绝望的注视下,他那如同晶石雕琢的、覆盖着紫晶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尖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轻轻点向自己那已被紫晶覆盖了大半、正随着微弱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指尖触碰到的紫晶表面,冰冷,坚硬,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生机的质感。指尖下,是那微弱却顽固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撞击着这层不断加厚的、由他自己生命和魔力构筑而成的、最坚固也最绝望的牢笼。
代价…他喉咙里再次滚出那个沙哑的音节,空洞的目光落在指尖下的紫晶上,像是在确认某种早已注定的答案,…是什么
艾莉亚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莱恩那冰冷空洞的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她被恐惧和疯狂暂时麻痹的神经,将那个被所有人刻意回避的、最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您…您的结晶化…她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破碎不堪,已达…已达百分之九十九！再…再施展任何魔法…哪怕是…哪怕是最微小的法术模型…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如同濒死者的抽噎,都会引发…彻底的…不可逆的…魔力湮灭！您…您会…
自爆。莱恩替她说完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词语。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定律。指尖在胸前那片妖异的紫晶上轻轻划过,如同抚摸情人冰冷的墓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艾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从脸上褪去。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完了。最后的希望…原来是一枚指向自己的毁灭炸弹。王国…不,是国王,要的从来不是胜利,而是毁灭！是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毁灭！她看着莱恩指尖下那片象征着绝对死亡进度的紫晶,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稳定、带着金属特有冰冷质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停在了囚室门外。铁门上的小观察窗被粗暴地拉开。
霍克那张花岗岩般冷硬的脸出现在狭小的窗口后。他的头盔不知何时摘下了,露出布满疤痕的光头,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斜斜划过他粗犷的脸颊,皮肉外翻,鲜血正缓缓渗出,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然而,他的眼神却比要塞外万年不化的寒冰更加冷酷,死死地钉在莱恩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对莱恩处境的怜悯,也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毁灭的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野兽般的命令与不容置疑的压迫。
莱恩！霍克的声音如同两块铁锭在摩擦,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透过小窗狠狠砸进来,陛下御令！立刻执行！你听到了吗立刻！这是命令！
他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死寂的囚室里。艾莉亚被这吼声震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不敢再看莱恩,更不敢看霍克那双择人而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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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的动作,在霍克吼声落下的瞬间,停滞了。他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那双破碎星空般的眼眸,第一次完全睁开,迎向观察窗外霍克那双冷酷如冰、充满逼迫的眼睛。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囚室内外,只剩下要塞在敌军攻击下持续不断的呻吟、远方战场传来的模糊嘶吼,以及莱恩胸前紫晶那细微而顽固的嘶嘶声。
艾莉亚的心跳如同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看到莱恩那覆盖着晶簇的手指,依旧停留在胸膛致命的紫晶上,指尖微微向内扣紧,仿佛要嵌入那冰冷的死亡本身。
霍克的目光更加凶戾,如同实质的刀锋,几乎要将莱恩穿透。他握在窗框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无声的逼迫,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莱恩那沙哑、滞涩,如同锈蚀齿轮艰难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话语清晰地传入霍克和艾莉亚的耳中,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放弃一切的彻骨冰冷：
原来…这才是‘武器’…被使用的…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艾莉亚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霍克眼中那野兽般的逼迫,也骤然凝固,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或许是惊疑或许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莱恩的手指,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动了。
不是向外施法,也不是指向敌人。
那覆盖着紫晶的指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最终决绝与奇异解脱的力量,猛地向回一收！
不是拍击,不是捶打。是凝聚了所有被压抑的力量、所有被禁锢的意志、所有对这不公宿命的最终反抗,向内——狠狠地一刺！
指尖如同最锐利的钻头,精准而狂暴地刺入胸前那片最为浓郁、最为核心的紫晶区域！
喀嚓——！！！
一声前所未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脆响,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骤然崩断！声音尖锐得超出了人耳能承受的极限,瞬间刺穿了囚室厚重的石壁,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要塞外震天的喊杀！
莱恩的身体剧烈地、反弓般地向后一仰！覆盖他胸口的紫晶,以他指尖刺入的那个微小却致命的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疯狂蔓延的裂痕！裂痕中爆发出无法直视的、毁灭性的紫色强光！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吞噬了整个囚室,也吞噬了艾莉亚和窗外霍克眼中最后一丝惊骇欲绝的表情！
强光吞噬一切的瞬间,艾莉亚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视野被灼目的紫色彻底剥夺,耳中只剩下那撕裂灵魂的碎裂声和一种…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崩塌的、沉闷而巨大的轰鸣。
她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铁门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死死地蜷缩起身体,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力,在身体表面仓促地撑起一层薄薄的、摇摇欲坠的奥术护盾。护盾甫一出现,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滋滋哀鸣,仿佛随时会被那毁灭性的能量乱流撕碎。
透过指缝和模糊的泪水,她看到了地狱。
囚室中央,莱恩的身影已完全被那团狂暴的紫色光源吞没。那不是光,更像是一颗超新星在狭小空间内爆发！无数道粗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紫色能量束如同挣脱囚笼的狂龙,从他崩裂的胸膛、从他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甚至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它们疯狂地扭曲、鞭挞、冲击着周围的一切！坚固的岩石墙壁如同酥脆的饼干,在紫光的冲刷下无声地粉碎、汽化！囚室的穹顶被彻底掀开,露出外面同样被染成诡异紫色的暴风雪天空！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解脱的咆哮,从光源核心爆发出来！那不是莱恩的声音,更像是无数个灵魂在湮灭边缘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共鸣！随着这声咆哮,那毁灭性的紫光猛地向外膨胀、扩散！
轰隆隆——！！！
整个悬空要塞铁幕,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的震动不再是之前城墙被攻破时的摇晃,而是整个结构根基被撼动的、毁灭性的倾覆感！要塞主体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无数巨石和金属构件从主体剥落,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要塞外部,战场上空。
那团毁灭的紫光穿透了层层岩石壁垒,如同一个骤然膨胀的、由纯粹湮灭能量构成的紫色巨球！它的边缘疯狂地扭曲着现实,所过之处,空间被撕裂出漆黑的、蛛网般的裂痕！
下方,正疯狂涌向城墙缺口的王国敌军,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群。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铠甲、血肉、骨骼,在那紫色光芒的轻轻一触之下,瞬间就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紫光的尘埃！连一丝烟雾都未曾升起,仿佛他们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敌阵中炸开！后方冲锋的士兵惊恐地刹住脚步,绝望地看着那毁灭的紫球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横扫而来！无数人丢下武器,发出不成调的、崩溃的嚎叫,转身试图逃离。但这徒劳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紫色的光芒无情地扩张、吞噬,将奔逃的身影、坚固的攻城塔、巨大的投石车……所有被其笼罩之物,尽数抹除！只留下一片迅速扩大的、闪烁着诡异紫色光点的虚无地带！
要塞内部,靠近核心区域的通道。
霍克被那股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魁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身上的精钢铠甲多处扭曲变形,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光头上布满了擦伤和血污。他挣扎着抬起头,花岗岩般冷硬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刻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他死死盯着远处那正不断膨胀、吞噬一切的紫色光球,目眦欲裂！
不——！！！霍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是因为士兵的死亡,而是因为终极武器竟然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时刻被引爆！这完全打乱了计划！是失控！是背叛！
毁灭的紫光如同贪婪的饕餮,无情地扩张着它的领域。要塞的主体结构在它面前如同融化的蜡像,大片大片地崩塌、消失。城墙、塔楼、兵营…一切都在那纯粹的湮灭能量中被抹平。
终于,当那毁灭性的紫光膨胀到极限,将整个要塞核心区域和下方战场的大半敌军都吞噬殆尽后,它如同一个耗尽了所有燃料的恒星,猛地向内坍缩！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让所有人灵魂都在震颤的嗡鸣。那吞噬一切的紫色强光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个巨大到令人绝望的、边缘还在闪烁着细微紫色电光的球形空洞——要塞的整个核心区域,连同下方的大片土地和上面的数万敌军,彻底消失了。如同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用勺子狠狠挖走了一大块。
寒风卷着暴雪,毫无阻碍地穿过这个巨大的虚无伤口,发出凄厉的呜咽。
要塞残存的、如同巨大獠牙般矗立在深渊边缘的断壁残垣上,幸存的王国士兵们呆滞地站着。他们脸上的污血和硝烟还未干涸,手中紧握的武器低垂着,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紫色微光的虚无。前一秒还是地狱般的厮杀,下一秒…敌人呢要塞呢
死寂。只有风雪呜咽。
结…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士兵颤抖着嘴唇,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莱恩大师另一个老兵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他…他做到了用自己…毁灭了敌人
胜利…我们…赢了更多的声音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敢确定的狂喜。
麻木的脸上开始出现波动,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巨大的庆幸,最后,一种疯狂的、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野火般在残存的士兵中蔓延开来！他们丢下武器,拥抱在一起,发出嘶哑的欢呼,有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那是喜悦的泪水。
胜利！王国万岁！
莱恩大师万岁！他救了所有人！
我们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欢呼声、哭喊声迅速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在冰冷的断壁残垣间回荡。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冲刷着每一个人,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献上的、最震撼的礼花。
艾莉亚艰难地从一堆碎石和扭曲的金属残骸中爬了出来。她身上的法袍几乎成了破布条,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擦伤和淤青,薄薄的奥术护盾早已在冲击下彻底粉碎。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灰尘和血腥味的浊气。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片巨大的虚无之地——莱恩自爆的核心,也是吞噬了数万敌军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个恐怖的空洞,边缘闪烁着微弱的紫色电弧,如同世界的一道伤疤。寒风卷着雪片,毫无阻碍地从那里穿过。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莱恩,没有敌人,没有要塞的核心…只有彻底的虚无。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空洞瞬间攫住了艾莉亚的心。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他…真的彻底消失了。为了一个命令,为了一个把他当成武器的王国,将自己化作了最彻底的毁灭…值得吗
艾莉亚法师！一个带着哭腔的士兵发现了她,连滚爬爬地跑过来,脸上还残留着狂喜的泪水,您还活着！太好了！我们赢了！莱恩大师…他…士兵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崇敬。
艾莉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士兵眼中那纯粹的、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莱恩的感激,只觉得心头堵得发慌。赢了吗用这样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极其不和谐的金属摩擦声,从远处那片巨大虚无空洞的边缘传来。
咔…嗒…
声音很轻,但在渐渐平息的欢呼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艾莉亚和那个士兵同时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在那片巨大虚无空洞的边缘,靠近断裂悬崖的地方。一堆刚刚被能量风暴冷却下来的、呈现出扭曲怪异形态的、半结晶半熔融的巨大残骸之中。
一只手。
一只覆盖着奇异白色结晶的手,猛地从扭曲的、暗紫色与灰黑色交织的废墟堆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五指修长,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近乎半透明的、如同初雪般纯净的白色晶壳。晶壳下隐约可见皮肤的纹理,却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玉石光泽。它牢牢地抓住废墟边缘一块尖锐凸起的、同样覆盖着诡异结晶的金属残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白的话。
那只手,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冰墓穴,带着一种与周围劫后余生狂热氛围格格不入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森冷。
咔嗒…
又是一声清晰的、带着冰晶碎裂质感的摩擦声。那只覆盖白晶的手猛地用力！
哗啦啦——
覆盖在上方的、混杂着扭曲金属、破碎岩石和诡异结晶碎片的沉重废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内部推开！碎石和晶屑簌簌落下。
一个人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那个散发着余烬热气和紫色微光的破口中,撑起了身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所有残存的士兵,无论是欢呼的、哭泣的、拥抱的,动作和声音都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僵硬在原地。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个从毁灭核心废墟中爬出的身影上。
艾莉亚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预感让她浑身冰冷。
风雪呜咽着,卷过断壁残垣,也卷过那个缓缓站直的身影。
首先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那一头长发。
不再是莱恩记忆中那种或许曾有的深色。那长发长及腰际,却如同被北地最凛冽的寒冰浸染过,又仿佛汲取了所有湮灭之光最后的冷焰,呈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毫无杂质的雪白。它并非柔顺地垂下,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残余能量形成的微弱气流中无声地、缓慢地拂动着,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凝固的冰棱,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极寒气息。
然后,他抬起了头。
那张脸…依稀还是莱恩的轮廓,却已彻底非人。皮肤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玉石质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所有的温度与生机都已内敛或流失。而最令人灵魂颤栗的,是那双眼睛。
瞳孔不,那里面已经没有瞳孔与眼白的界限。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破碎的星渊！深邃的黑色背景上,无数细微的、冰冷锐利的紫色光点如同被冻结的星辰碎片,永恒地旋转、沉浮、碰撞,每一次微小的轨迹变动,都仿佛蕴含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那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一张张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穿透了生死、穿透了凡俗的、冰冷的审视。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视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那具躯体取代了原本覆盖的致命紫晶,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玄奥繁复、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纹路。它们并非刻印在皮肤表面,而是如同活物般,从皮肤之下隐隐透出光芒,构成一幅流动不息的神秘星图,覆盖了他的胸膛、手臂、背脊…一直蔓延到颈部。这些光纹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每一次明灭都与他呼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呼吸）的节奏隐隐相合,散发出一种既神圣又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微微转动了一下脖颈。覆盖着薄薄白晶的颈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如同精密的机械在磨合。那双破碎星渊般的眸子,最终定格在离他最近的艾莉亚身上。
艾莉亚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灵魂,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非人的眼眸落在自己身上。
他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进行某种确认。然后,他那覆盖着白色晶壳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
声音响起了。
那不再是莱恩沙哑滞涩的嗓音。那是一种全新的、冰冷的、仿佛无数细微冰晶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相互摩擦共鸣的音色。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风雪的呼啸,如同冰冷的宣告,直接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审判的时刻…
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断壁残垣之间。
…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巨大的废墟战场,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死寂。
幸存士兵们脸上劫后余生的狂喜彻底凝固,如同拙劣的油彩面具。他们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映照着那个从毁灭中重生、白发如雪、眸含星渊的非人之影。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此起彼伏,带着绝望的颤抖。不知是谁手中的武器率先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武器坠地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同为一场未开始的葬礼敲响了丧钟。
艾莉亚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看着莱恩——或者说,看着那个占据着莱恩躯壳的、冰冷而陌生的存在——缓缓抬起了那只覆盖着白色晶壳的手。不是指向任何敌人,而是…指向了悬空要塞更深处的、那些未曾被自爆彻底摧毁的、关押着其他囚徒的厚重监牢区！
不…艾莉亚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愤怒的战鼓,从侧面一条尚且完好的甬道中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怪物！！！
伴随着一声充满暴怒和惊骇的咆哮,典狱长霍克魁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般冲了出来！他身上的铠甲多处破损变形,脸上那道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使他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巨大的双手战剑,剑身上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和战斗留下的豁口。此刻,这把饱饮过无数敌人（或许也包括不听话的囚徒）鲜血的凶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霍克全身的力量和惊怒交加的狂暴意志,朝着刚刚重生、似乎毫无防备的莱恩当头劈下！
剑锋所指,正是莱恩那白发覆盖的头颅！这一剑,饱含着霍克毕生的武技修为和此刻倾泻而出的所有恐惧与愤怒,足以劈开厚重的铁门！
艾莉亚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心！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她在提醒谁是那个曾经的大法师莱恩还是眼前这个从毁灭中归来、宣告审判的冰冷存在
莱恩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破碎星渊般的眼眸,极其平淡地扫了一眼裹挟着狂风与杀意、已近在咫尺的巨剑锋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霍克眼中那狂暴的杀意和志在必得的光芒,在接触到那双非人眼眸的瞬间,第一次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就在巨剑的锋刃距离莱恩那苍白的额发不足半尺之际——
莱恩那只刚刚抬起、指向监牢区的、覆盖着白晶的手,极其随意地、极其自然地向外轻轻一拂。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炫目的能量光束。只有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空间震颤。
霍克那势若奔雷的劈砍动作,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刚性的叹息之壁！他前冲的魁梧身躯猛地顿住,巨大的惯性让他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手中那柄饱经战火、坚固无比的双手巨剑,在距离目标仅仅几寸的空中,骤然定格！
紧接着——
咔嚓！嘣！！！
一声刺耳至极、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爆鸣！
那柄精钢锻造的双手巨剑,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碾压,剑身从中段开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猛地炸裂开来！无数锐利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群,带着凄厉的尖啸声,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大部分碎片狠狠倒卷,如同复仇的毒牙,深深嵌入霍克那身本就残破的铠甲缝隙中！
呃啊——！！！
霍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巨大的冲击力和倒卷的碎片让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轰然倒飞出去！他的一条手臂在倒飞过程中,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扭曲力量硬生生撕扯了下来,断臂处血如泉涌,喷洒在冰冷的废墟地面上！他重重地砸在十几米开外一堆扭曲的金属废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起一片烟尘,生死不知。
整个过程,快到超越了凡人反应的极限。
莱恩甚至没有再看霍克飞出去的方向一眼。他那拂出的手,动作流畅地完成了之前的指向。指尖对准了要塞深处监牢区那厚重无比、布满禁魔法阵的黑铁闸门。
他指尖流淌的白色光纹骤然明亮了一瞬。
无声无息。
那扇由数尺厚黑铁铸造、刻满了压制符文、足以抵御攻城锤轰击的沉重闸门,连同门框周围坚固的岩石墙体,瞬间化为了最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银灰色粉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掌轻轻抹去！粉末在寒风中簌簌飘散,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甬道。
监牢深处,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先是几声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压抑而充满试探的洪流。
一个个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昏暗中,缓缓地、试探地,从那被抹平的巨大缺口中走了出来,踏入了这片被风雪和毁灭笼罩的战场废墟。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身上带着长期囚禁的痕迹——沉重的镣铐磨出的深深血痕,营养不良的苍白,被绝望和痛苦刻下的皱纹。但此刻,这些囚徒的眼中,那长久以来如同死灰般的麻木和绝望,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惊疑不定的光,是看到地狱之门突然洞开的光,是绝境之中骤然窥见一丝未知可能性的、疯狂而灼热的光！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废墟中央那个身影上。
白发如极地寒冰,在风中无声拂动。
身躯覆盖着流转不息的玄奥光纹,散发着非人的威压。
而那双眼睛…那是破碎的星渊,是冻结的雷霆,是刚刚随手拂开了典狱长、抹平了黑铁巨门的…力量！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半边脸上纹着暗红色古老刺青的囚徒,率先走了出来。他拖着沉重的脚镣,脚步却异常坚定。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如同燃尽的炭火被重新投入了风暴,死死地盯着莱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
他猛地弯腰,从脚下冰冷的废墟中,捡起了一把断裂的、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士兵短剑。那粗糙的、布满缺口的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紧接着,第二个囚徒动了。那是一个瘦削得像竹竿、但眼神如同淬毒匕首般锋利的男人,他敏捷地从一个死去的王国士兵腰带上,抽出了一柄匕首。
第三个,一个沉默的、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直接掰断了一根插在废墟里的、扭曲的长矛矛柄,握在手中。
第四个,第五个…
越来越多的囚徒,沉默地弯下腰,在冰冷的废墟中搜寻着。捡起断裂的长矛,拾起沾血的战斧,撬开死去士兵紧握的手指夺下短剑,甚至有人直接搬起了一块沉重的、带着棱角的岩石…
没有言语。只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石头拖动的闷响,以及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充满力量的喘息。
他们紧握着这些简陋、粗糙、甚至可笑的武器,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地向前挪动。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他们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废墟中央那个白发的身影。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无数道无形的锁链,汇聚在莱恩身上。那目光中,不再有丝毫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被压抑了无数岁月后、终于找到宣泄口和方向的、火山爆发般的狂热与绝对的臣服！仿佛他就是那撕裂黑暗的雷霆,是那指引他们冲破这地狱囚笼的唯一火炬！
莱恩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破碎星渊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沉默的、由无数饱受摧残的灵魂组成的、正在迅速武装起来的愤怒之潮。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了他们,越过了残破的要塞断壁,投向远方那片被暴风雪笼罩的、王国腹地的方向。风雪模糊了视线,却无法阻挡他那穿透了空间的目光。
他再次开口了。那冰冷的、如同冰晶摩擦般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囚徒和残存士兵的耳边,带着一种最终宣判的、无可置疑的力量：
目标…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那覆盖着白晶的薄唇,似乎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王都。
轰！！！
这简短的、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囚徒心中积压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仇恨与愤怒！
王都！！！
杀——！！！
审判！审判他们！
撕碎那些杂种！
山呼海啸般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咆哮声冲天而起！这声音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复仇的宣言！成千上万名刚刚挣脱枷锁的囚徒,挥舞着手中简陋而致命的武器,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在莱恩那白发身影的无声注视下,向着要塞尚存的通道、向着风雪肆虐的深渊之外、向着王国心脏的方向,汹涌而去！
艾莉亚呆立在原地,如同暴风雨中一株被遗忘的小草。她看着那道白发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灯塔,矗立在狂怒洪流的最前方。看着那由囚徒组成的、散发着冲天怨气的毁灭洪流,势不可挡地涌向深渊之外。
王都…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冰冷的宣告,那复仇的狂潮,让她眼前发黑,仿佛看到了整个王国在烈焰中崩塌的景象。
她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存在的期盼,目光越过汹涌的人潮,望向莱恩。
就在这时,莱恩似乎有所感应。
他那双破碎星渊般的眼眸,极其缓慢地,极其精准地,转了过来。
冰冷的视线,如同两道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射线,穿透了喧嚣的呐喊和狂舞的风雪,穿透了混乱的人潮,毫无阻碍地,落在了艾莉亚苍白而绝望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莱恩的痕迹。没有询问,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俯瞰尘埃般的冰冷。
如同神祇在注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