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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狂暴地砸在落地窗上,模糊了外面世界的光影。
我蜷在沙发深处,指尖冰凉,杯中廉价威士忌的琥珀色液体随雷声微颤。这曾是我们一同挑选的婚房,如今空旷得像座巨大坟墓。
钥匙粗暴捅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尖锐地撕裂了雨夜的寂静。
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湿冷腥气裹着两个人影冲了进来。
苏晚。
我的妻子。
她浑身湿透,昂贵的丝绸裙紧贴身体,勾勒出陌生的曲线。雨水顺着精心打理的卷发狼狈滴落,在地毯上洇开深色污迹。她没看我,仿佛我只是墙角一件碍眼的旧家具。
她身后紧贴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很高,穿着裁剪合体的浅色风衣,雨水也未能完全压垮那份刻意营造的倜傥。
头发精心打理过,几缕湿发垂落额前,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俊美。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在我脸上舔舐而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哟,沈大工程师,还没睡呢苏晚的声音尖锐得刺耳,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在家喝闷酒真够窝囊的。
她高跟鞋上的泥水,肆无忌惮地印在米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每一步都留下肮脏的痕迹,践踏着曾经共同守护的洁净。
那男人顺势搂住苏晚的腰,动作亲昵而刺眼。
晚晚,这就是你那个窝囊废老公他声音刻意拔高,确保每个字都清晰钻进我耳朵里,啧,百闻不如一见,这品味…难怪守不住老婆。
他目光扫过客厅里我那些淘来的旧书和模型,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苏晚像是被这话点燃了某种表演欲,依偎着他,声音甜腻得发齁:默,别这么说嘛。人家好歹也是名校毕业的工程师呢,虽然…呵,混了几年还是个画图的。
她拖着湿淋淋的裙摆,径直走向我们精心挑选的双人沙发,那曾是我们依偎着看电影的地方。她拉着那男人,像主人般坦然坐下。
沙发罩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水渍。
沈砚,苏晚翘起腿,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昂贵的鞋尖一下下戳着地毯,看够了没这房子,现在我觉得碍眼。你,更碍眼。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从随身的限量手包里夹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纸。
手腕一甩。
纸页带着冰冷的空气,啪地一声,砸在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离我手中的酒杯只有几厘米。
签了它。她命令道,下巴高傲地扬起,净身出户。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分我的东西。
我垂眼。
茶几上那份文件,《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黑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视线。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廉价玻璃杯壁传递着冰凉的触感,几乎要被我捏碎。威士忌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压不住胃里翻涌的酸涩。血液似乎凝固了,只在太阳穴处突突地狂跳,像有一把迟钝的锤子在颅骨内壁反复敲打。
那男人,陈默,惬意地后仰,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苏晚湿漉漉的发梢。他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由他主导的闹剧。
晚晚,你这前夫哥,看着脾气挺好陈默的语调轻飘飘的,带着恶意的调侃,被我们这样登堂入室,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崩溃的裂痕。
该不会…真是个软蛋圣母吧
苏晚配合地发出一串尖锐的、毫不掩饰的嗤笑,肩膀夸张地抖动着:谁知道呢窝囊惯了呗!默,你以后可得好好保护我,免得有些人…心理变态呢。
她说着,身体更紧地贴向陈默,挑衅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我脸上。
陈默的手指,不再满足于把玩苏晚的头发。
他那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开始沿着苏晚裸露的、雨水未干的肩颈线条,缓缓下滑。
动作缓慢,带着刻意的狎昵。
指尖最终停留在苏晚锁骨下方那片敏感的肌肤上,轻轻打着圈。
苏晚配合地微微仰起头,闭着眼,发出一声短促而甜腻的轻哼,像被顺了毛的猫。
怕什么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某种黏腻的磁性,目光却始终锁在我脸上,观察我的反应,有我在,谁敢动你一根头发
他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混合着胜利者的得意和对猎物垂死挣扎的漠然。
再说了,他指尖的动作停了停,声音陡然冷硬起来,像淬了冰,废物,只配待在垃圾桶里。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在极致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滚出去。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像砂纸在粗粝的木头上摩擦。
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猛地砸进这充满恶意黏腻的空气里。
沙发上的两人明显一愣。
苏晚脸上那夸张的、表演性的笑容瞬间僵住,像劣质的石膏面具裂开了缝隙。她猛地睁开眼,瞳孔里先是惊愕,随即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狂怒点燃。
沈砚!你他妈说什么!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霍然从沙发上弹起,指着我的鼻子尖叫。
陈默脸上的玩味也消失了,眉头皱起,眼神变得阴沉。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搭在沙发背上的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扑击的豹子,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废物,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客厅顶灯的光线惨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苏晚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直直对上陈默阴鸷的眼。
身体里奔涌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从滚烫的岩浆冷却成北冰洋深处万年不化的寒冰。指尖不再颤抖,杯中廉价威士忌的液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说,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苏晚刺耳的尖叫,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凝滞的空气里,带着你的姘头,滚出我的房子。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片浓重的阴影,几乎要将我笼罩。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微微扭曲,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你的房子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淬满了毒,苏晚!告诉他,这房子现在是谁的!
苏晚像是得到了指令,立刻尖声附和,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沈砚!你聋了吗这房子现在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吃软饭的废物!该滚的是你!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眼睛。
陈默向前逼近一步,皮鞋踩在湿漉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见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给你三秒钟,像条狗一样爬出去。否则……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威胁不言而喻。
苏晚站在他身侧,脸上是混合着报复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的表情。
我放下酒杯。
玻璃杯底与冰冷的玻璃茶几接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剑拔弩张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慢慢站起身。
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迟滞,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沙发上的两人,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紧紧黏在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上。苏晚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身体微微后倾。陈默嘴角的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防备着我可能暴起的反击。
然而,我只是站直了身体。
肩膀习惯性地微微内扣着,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疲惫和隐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白纸,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微光。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崩溃的嘶吼,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反驳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陈默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那是一种猎物放弃抵抗、猎人胜券在握的松弛。他眼底的戒备并未完全消退,但那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玩味,又重新浮了上来。
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鼻音,摇了摇头,烂泥。
他不再看我,仿佛我真的只是一团不值得浪费视线的垃圾。他重新坐下,姿态比之前更加放松,更加肆意,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傲慢。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位置,对苏晚示意。
晚晚,坐。跟这种废物动气,不值当。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黏腻的腔调,目光在苏晚身上逡巡,带着露骨的占有欲,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是体面地滚,还是…被我们‘请’出去。
苏晚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她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混杂着鄙夷、失望和一种果然如此的鄙夷。她依言坐回陈默身边,身体重新靠向他,仿佛汲取着某种力量。
默,还是你有办法。她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刻意的甜腻,仰头看着陈默,眼神带着崇拜,对付这种怂包,就得强硬点!他以前就这德性,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陈默得意地勾起嘴角,手指再次抚上苏晚湿漉的发丝,像是在抚摸一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他瞥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施舍和警告。
识相点,沈工。他刻意加重了那个工字,充满了嘲弄,天亮之前,收拾好你那堆破烂,消失。别逼我们动手,那可就…不好看了。
他的手指,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沙发扶手。
苏晚依偎着他,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已经预见了我的狼狈退场。
我站在原地,像一座被遗忘在暴风雨中的孤岛。他们的声音,那些刻薄的嘲讽和刺耳的调笑,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目光落在玻璃茶几上。
那份《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那里。A4纸洁白刺眼,边缘被苏晚甩过来时带起的风吹得微微卷起一角。
苏晚的签名,龙飞凤舞地躺在女方那一栏的空白处,张扬而刺目。
我伸出手。
动作很慢,指尖带着一种奇怪的僵硬感。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纸张。那触感,像碰到了一块寒冰,瞬间的冷意沿着指尖的神经末梢,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
我拿起那份协议。
纸张在指间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声响,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沙发上的两人停止了调笑。
陈默微微眯起眼,警惕地盯着我手中的动作。苏晚则皱紧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轻蔑。
看什么看苏晚尖声催促,赶紧签!签完立刻滚蛋!别浪费我们时间!
我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叫嚣。
只是低着头,极其缓慢地,将那份协议翻了过来。
纸张背面,空无一字。
惨白的灯光下,只有纸浆粗糙的纹理。
我的手指,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常年绘图和触碰工具的薄茧。它们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地,抚过纸张背面的纤维纹路。
从左至右。
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难以察觉的痕迹。
指尖划过纸面中段,靠近底部折痕的位置。
动作,停住了。
那里的纸纤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隆起。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只有指尖敏感的触觉能捕捉到那一点点异样。
像是被什么极其尖锐的硬物,在巨大的压力下,于纸张背面划刻下的痕迹。
极其微弱。
极其隐蔽。
却真实存在。
我的指尖,在那个细微的隆起处,来回摩挲了两下。
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猛地一沉。
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直直坠入无底深渊。
所有的声音——窗外的暴雨,苏晚刺耳的聒噪,陈默冰冷的威胁——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离。
世界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
只有指尖下那微不足道的凸起,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伪装的麻木,直抵灵魂深处最警觉的神经末梢。
那是什么
一个名字一个符号还是……一个求救
苏晚……你到底卷进了什么
磨蹭什么!苏晚尖利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猛地刺破这短暂的死寂,沈砚!你聋了还是傻了签字!立刻!马上!
她猛地站起身,高跟鞋重重踩在地毯上,就要冲过来。
陈默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
晚晚,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目光却牢牢锁在我脸上,锐利如刀,让他看。我倒要看看,他能看出什么花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探究意味的弧度。那眼神,不再仅仅是轻蔑和嘲弄,更添了几分审视和警惕,仿佛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被他贴上废物标签的男人。
苏晚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不甘地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再上前。
我依旧低着头,视线凝固在纸张背面那片看似空白的区域。
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却固执存在的划痕,指腹下的触感,冰冷而坚硬。
不是笔痕。
更像……是某种尖锐的金属硬物,在巨大的恐惧和急促中,拼尽全力刻下的印记。力道之大,几乎要穿透纸背。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窗缝渗入的雨腥气。
然后,在苏晚不耐烦的注视和陈默冰冷审视的目光下,我动了。
没有去拿笔。
没有签字。
我的双手,稳稳地捏住那份离婚协议的两端。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手臂的肌肉绷紧。
然后,猛地向两边一撕!
嗤啦——!
刺耳的、布帛断裂般的声响,骤然炸裂在死寂的客厅!
纸张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瞬间撕裂!
从中间,被硬生生撕开!
洁白的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
啊——!苏晚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漫天飘散的纸屑,沈砚!你疯了吗!
陈默脸上的玩味瞬间冻结,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然而,我的动作没有停止。
撕开只是开始。
双手不停,动作迅捷而粗暴,将撕成两半的纸张再次重叠,捏紧,然后又一次狠狠撕裂!
嗤啦!嗤啦!
破碎声连续不断,像一连串冰冷的耳光,狠狠抽在苏晚和陈默的脸上。
那份象征着她决绝离开和无情羞辱的协议书,在我手中迅速变成了一堆不规则的白纸碎片。
我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堆无用的垃圾。
直到最后一片稍大的碎片也在我指间被揉捏成一团。
客厅里,只剩下苏晚粗重的喘息和陈默压抑着暴怒的低气压。
我松开手。
被揉烂的纸团,像一团肮脏的雪球,啪嗒一声,掉落在同样被泥水玷污的米白色地毯上。
正好落在苏晚那双沾满泥泞的高跟鞋旁边。
形成一个刺眼而侮辱的对比。
我抬起眼。
目光越过散落的纸屑,直直看向苏晚。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滚。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寒意。
带着你的姘头,和你的垃圾,立刻滚。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涂着鲜红唇膏的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看着地上那团象征着她胜利的废纸,又看看我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睛,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
陈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脸上反复刮过,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或强撑的破绽。
然而,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
他腮帮的肌肉咬紧又松开,捏紧的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最终,他像是衡量了什么,眼底翻涌的暴戾被强行压了下去,只留下一片更深的、更冰冷的阴鸷。
好。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冰还冷,沈砚,你有种。
他伸手,一把拽住还在发抖的苏晚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我们走!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拽着苏晚就往门口拖。
默!默!他撕了我的协议!他……苏晚挣扎着,还想说什么。
闭嘴!陈默厉声打断她,眼神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丢人
苏晚被他吼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剩下屈辱的呜咽。她被陈默强硬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向玄关。
陈默猛地拉开大门。
屋外狂暴的风雨声瞬间涌了进来,吹得玄关的装饰画哗啦作响。
他拖着苏晚跨出门槛,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猛地回头。
那双眼睛,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沈砚,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黏腻和刻骨的威胁,这梁子,结下了。
我们,很快会再见。
希望下次,你还能这么‘硬气’。
话音落下,他用力甩上门。
砰——!
一声巨响!
沉重的实木门板狠狠撞击在门框上,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余音嗡嗡作响。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狂风骤雨,也隔绝了那对男女带来的污浊气息。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抽离了所有支撑的泥塑。
刚才强行凝聚起来的那点支撑身体的力气,随着那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巨响,瞬间土崩瓦解。
膝盖一软。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手猛地撑在冰冷的玻璃茶几边缘,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指尖冰凉,触碰到玻璃的寒意直透骨髓。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剧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口。
呕……
我猛地弯下腰,干呕出声。
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茶几光滑的表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苏晚依偎在陈默怀里的画面,她刻薄的话语,陈默那只在她肌肤上狎昵游走的手,还有那份砸在桌上的离婚协议……无数破碎而尖锐的片段,像失控的放映机,在眩晕的视野里疯狂闪回、切割。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倒刺,狠狠刮过神经。
我闭上眼,大口喘息,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生理性不适和翻涌的情绪风暴。
不行。
不能倒下。
沈砚,撑住。
还有更重要的事……
指尖残留的触感,那纸张背面极其细微的、被硬物刻画的凸起感,像一枚冰冷的锚,猛地刺入混乱的意识之海。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
视线依旧有些模糊。
目光艰难地聚焦,落在地毯上。
那里,散落着被我撕碎的离婚协议书残骸。
大大小小的白色碎片,像一场突兀的雪,覆盖在泥水浸染的深色污迹上。
就是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眩晕感。
慢慢蹲下身。
膝盖接触地毯,湿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我伸出手,手指因为脱力和残余的颤抖而不太听使唤,在那些冰冷的纸屑中急切地翻找、拨弄。
沾着泥水的碎纸片,冰冷而黏腻。
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片可能承载信息的区域。
在哪里
刚才撕碎时,那片有刻痕的区域……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片稍大的碎片。
它被揉捏过,边缘蜷曲,但背面朝上。
就在那靠近折痕的位置——
几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深深的划痕,组成了一个潦草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字母组合!
S.O.S.
三个字母,被某种尖锐物(也许是戒指也许是笔尖)用巨大的、绝望的力气,深深压刻在纸背!力道之大,让纸纤维都发生了断裂和变形!
不是书写。
是刻印!
是求救!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苏晚……
她不是背叛。
她是在求救!
在陈默那看似亲昵、实则充满控制意味的环抱下,在那份被甩到我面前的离婚协议书的背面,她用尽最后一点隐秘的机会,刻下了这个国际通用的遇险信号!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陈默看不到的角度,在极度的恐惧中,死死抵住纸背,用戒指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物,刻下了这绝望的印记!
她不是来炫耀,不是来羞辱。
她是来……向我求救!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再次一黑,几乎窒息。
为什么
陈默是谁
她卷入了什么
默…陈默…
我下意识地念出那个名字,声音干涩沙哑。
陈默!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记忆的迷雾!
尘封的档案,加密的代号,午夜加密频道里模糊的指令碎片……瞬间涌入脑海!
代号蝰蛇!
跨国洗钱集团暗河安插在本地的重要枢纽!一个极其狡猾、极度危险的金融掮客,擅长利用合法身份作为掩护,操纵资金流向,为暗河的黑色产业输血!
我潜伏进入宏远资本技术部,就是为了从内部网络数据流中,追踪蝰蛇的资金链异常!
目标特征:三十岁上下,外表极具迷惑性,常以金融精英形象示人,偏好操控人心,有强烈的施虐欲……
陈默那张俊美却阴鸷的脸,与我任务简报中那个模糊的侧写画像,瞬间重叠!
苏晚……我的妻子……
她怎么会落入蝰蛇的手中!
寒意,彻骨的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
巨大的恐惧和更巨大的愤怒,像两股狂暴的熔岩,在胸膛里猛烈地撞击、翻腾!
我猛地站起身,眩晕感再次袭来,但我强行稳住。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
婚房……智能家居……
对!
我几乎是扑向沙发旁墙壁上那个不起眼的智能家居控制面板!
手指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微微颤抖,快速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由数字和特殊符号组成的指令。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没有进入常见的控制界面。
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一个极其简洁、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命令行窗口。
光标冰冷地闪烁着。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
一行行指令被输入。
`[SYSTEM
OVERRIDE:
MAXIMUM
SURVEILLANCE
PROTOCOL]`
`[ACCESS
ALL
FEEDS:
EXTERNAL
CAMERAS
-
BUILDING
ENTRANCE,
PARKING
LOT]`
`[TARGET
ID:
FEMALE
-
SU
WAN
/
MALE
-
CHEN
MO]`
`[TRACK:
REAL-TIME]`
指令发出。
黑色的命令行窗口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幽蓝的光映着我紧绷的侧脸。光标沉默地跳动着,像一颗等待指令的心脏。
一秒。
两秒。
死寂。
只有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单调噪音,以及我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就在神经绷紧到极限时——
命令行窗口陡然刷新!
冰冷的白色字符瀑布般向下倾泻!
`[OVERRIDE
CONFIRMED.
ACCESSING
SECURE
FEED...]`
`[FEED
1:
EAST
ENTRANCE
CAM
-
ONLINE]`
`[FEED
2:
UNDERGROUND
PARKING
LOT
B
-
ONLINE]`
`[TARGETS
ACQUIRED.]`
字符停顿了一瞬。
随即,两个清晰的监控画面窗口,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并排浮现在黑色背景之上!
左边画面:公寓楼东侧入口的雨棚下。
苏晚被陈默粗暴地拽着胳膊,踉跄地拖向停在雨幕边缘的一辆黑色宾利添越。雨水如注,将她单薄的衣裙彻底打湿,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似乎在挣扎,想要甩开陈默的手,但陈默猛地将她往车身上狠狠一掼!苏晚的后背撞在冰冷的金属车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痛得她身体蜷缩。陈默俯身,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将她困在自己和车身之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距离太远,听不见声音,但陈默脸上那种扭曲的、充满掌控欲的狞笑,和他嘴唇快速开合的凶狠口型,清晰地传递着威胁和羞辱。苏晚脸上是混合着痛苦、恐惧和绝望的表情。
右边画面:地下停车场B区。
黑色添越的车灯在昏暗的停车场里骤然亮起,刺破雨雾。车子没有立刻驶离,而是停在一个监控死角边缘。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陈默伸出手臂,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的火光——是点燃的香烟。他弹了弹烟灰,似乎对着车内副驾的方向说了句什么,然后车窗升起。车子启动,加速,毫不犹豫地碾过地面积水,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嚣张地冲向出口坡道,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
目标锁定。
路线:东门入口上车,B区停车场驶离。
黑色宾利添越,车牌号:A·8X666。
追踪信号建立:车辆内置联网系统已被我的后门程序锁定,实时坐标开始上传。
幽蓝的屏幕光映在脸上,冰冷而肃杀。
蝰蛇……苏晚……
我猛地转身,冲向玄关处的储物柜。
柜门被粗暴拉开。
里面没有雨伞,没有杂物。
只有一个沉重的、军绿色的防水装备包。
我一把将它拽了出来,沉重的分量让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拉开主拉链。
包内物品暴露在惨白的顶灯下:
一件深灰色、材质特殊的连帽冲锋衣,防水防撕裂。
一套轻便但坚韧的战术背心。
几块备用高容量电池。
一个扁平的、布满接口的黑色信号中继器。
一副特制的、带有夜视和热成像功能的战术眼镜。
还有,一把线条冷硬、泛着哑光的黑色手枪,静静地躺在枪套里。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枪套传来,带着死亡的重量和秩序的力量。
我拿起枪。
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像握住了一块定心石。
冰冷的金属外壳吸收着掌心的温度,也瞬间冻结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恐惧、愤怒、疑惑……统统被压入冰层之下。
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清晰的目标。
目标:陈默(代号蝰蛇)。
任务:解救苏晚,清除威胁。
我快速而精准地将装备一件件穿戴在身上。战术背心的卡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信号中继器吸附在背心内侧。最后,将手枪插入腰侧的快速拔枪套。
拿起那副战术眼镜,戴上。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分割成清晰的网格,视野边缘跳动着微小的数据流。我启动了夜视和热成像模式,窗外狂暴的雨夜世界顿时呈现出另一种诡异的清晰轮廓。
装备完毕。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堆被撕碎的离婚协议残片。
S.O.S.
三个刻痕字母,在纷乱的纸屑中若隐若现。
转身。
大步走向玄关。
手指按在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直抵神经末梢。
深吸一口气。
猛地拉开了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钢针,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打湿了额发和衣领。门外的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震耳欲聋的雨幕之中,路灯的光晕在密集的雨线里扭曲、破碎。
我一步踏入这狂暴的雨夜。
深灰色的冲锋衣迅速被雨水浸染成更深的颜色,紧贴在战术背心上。战术眼镜的镜片被密集的雨点不断敲打,视野边缘的数据流稳定地闪烁着,清晰地勾勒出前方湿滑的路面、模糊的建筑轮廓,以及……悬浮在视野左上角的一个不断移动的红色坐标点。
那是黑色添越的实时位置。
它正沿着城市的主干道,以一种不算快但异常稳定的速度,向着城南的方向移动。
目标:城南,翡翠湖高端别墅区。
那里是陈默名下最常使用的安全屋之一,也是暗河在本市一个重要的资金中转节点。安保级别极高,私密性极强。
雨点砸在冲锋衣的兜帽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我压低身形,像一道融入雨夜的灰色影子,迅速穿过公寓楼前空旷的绿化带,冲入侧面的非机动车道。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重型摩托,静静地停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梧桐树下。雨水顺着它冷硬的车身线条流淌。
跨坐上去。
插入钥匙,拧动。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瞬间盖过了部分雨声。
拧动油门。
后轮在湿滑的路面上短暂地空转了一下,甩开一圈水花,随即猛地抓地!
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咆哮着撕裂雨幕,冲入被暴雨统治的街道!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脸上、身上,即使隔着冲锋衣,也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头盔面罩上水流如注,视野在模糊与清晰间不断切换。战术眼镜的导航路线叠加在现实道路上,红色的目标点在前方不断跳动。
街道空旷,只有少数车辆在暴雨中缓慢前行,尾灯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模糊的红光。
引擎的轰鸣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嚣张。
我不断加速,黑色摩托在空旷的车道上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灵活地超越一辆辆慢行的汽车。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人高的扇形水墙。
风声、雨声、引擎的咆哮声,在耳边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噪音。
但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
目标坐标稳定地向南移动。
距离在战术眼镜的视野中不断缩短。
5公里…
3公里…
1公里…
穿过最后一条主干道,拐入一条通往别墅区的僻静林荫道。高大的乔木遮蔽了部分路灯的光线,道路变得更加幽暗。
前方,翡翠湖别墅区那造型现代、灯火通明的入口岗亭,在雨幕中如同一个戒备森严的小型堡垒。
摩托的速度骤然降低。
引擎的咆哮转为低沉的呜咽。
我关闭车灯,将摩托悄无声息地滑入路边一片茂密的冬青灌木丛后。
熄火。
世界瞬间被暴雨的喧嚣重新填满。
我翻身下车,雨水立刻浸透了裤脚。
蹲伏在灌木丛后,冰冷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我调整着战术眼镜的焦距,透过层层雨帘,仔细观察着岗亭。
岗亭里亮着灯,隐约可见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身影。门口设有自动升降杆,旁边是车辆识别摄像头和人脸识别闸机。围墙高达三米以上,顶端有密集的防攀爬电网。围墙内部,每隔一段距离,隐约可见监控探头的红色光点在雨雾中闪烁。
安保严密。
硬闯是下下策。
目标车辆已经进入。强攻会立刻惊动内部,苏晚的安全无法保证。
我低头,快速在战术眼镜边缘的微型触控板上操作。
调出别墅区的原始建筑图纸(任务前情报收集的一部分)。图纸在视野中半透明叠加在现实场景上。
目光锁定别墅区西南角。
那里靠近一个人工湖,植被异常茂密,监控覆盖相对稀疏,而且……围墙外紧邻着一片待开发的荒地,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和废弃的工程车辆。
一个理想的渗透点。
我悄无声息地在灌木丛的掩护下移动,像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沿着别墅区外围冰冷的围墙根快速潜行。
雨水是最好的掩护,冲刷掉一切痕迹,也模糊了视线。
脚下是泥泞的荒地,深一脚浅一脚。废弃的工程机械如同巨大的钢铁怪兽,在雨夜中沉默地蹲伏着。
很快,到达预定位置。
眼前的围墙在图纸标记处并无特殊,但在热成像模式下,能看到围墙内部不远处,有一片明显低于周围温度的区域——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正好遮蔽了部分红外感应。
就是这里。
我卸下背包,从侧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吸盘式的攀爬装置,迅速吸附在湿滑冰冷的墙面上。
装置启动,发出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轻微嗡鸣。
伸出两条带有锋利倒钩的合金索爪,咔哒一声,牢牢扣住围墙顶端!
我抓住绳索,脚蹬墙面,身体轻盈地向上攀爬。
动作迅捷而无声。
雨水顺着墙面流淌,增加了难度,但强化的臂力和核心力量稳稳控制着身体。
几秒钟后,我已悄无声息地翻越围墙顶端,避开电网,落在围墙内侧那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竹叶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战术眼镜的视野里,代表别墅区安保系统的光点分布图清晰地呈现。我避开几个移动巡逻的红点(应该是保安),沿着竹林边缘和花圃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快速向陈默那栋位于人工湖半岛尽头的独栋别墅靠近。
别墅的轮廓在雨夜中显现。
现代风格,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被厚厚的窗帘遮挡,透出室内暖黄色的灯光。车库门紧闭。别墅周围有独立的庭院,安装了数个高清晰度的旋转监控探头。
我潜伏在庭院外围一丛高大的观赏芭蕉后面,雨水顺着宽大的叶片不断滴落。
视野左上角,代表黑色添越的信号点,稳稳地停在别墅车库的位置。
目标就在里面。
现在,需要眼睛。
我再次操作战术眼镜。
`[ACCESS
LOCAL
NETWORK:
TARGET
RESIDENCE]`
`[EXPLOIT
BACKDOOR:
SMART
HOME
SYSTEM]`
`[FEED
REQUEST:
INTERIOR
CAMERAS
-
LIVING
ROOM,
STUDY]`
指令发出。
短暂的延迟。
几秒钟后,视野右下角弹出两个新的小窗口!
窗口里是别墅内部的监控画面!
左边:宽敞奢华的客厅。
画面让我瞳孔骤然收缩!
苏晚!
她跌坐在客厅中央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身上的那条丝绸裙,肩带被扯断了一边,狼狈地滑落下来,露出半边肩膀和锁骨,上面赫然印着几道刺眼的红痕!
陈默背对着镜头,站在她面前,高大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晶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他似乎在说话,但监控没有声音。
只能看到苏晚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像是在抵御寒冷,又像是在抵御巨大的恐惧。她仰着头,看着陈默,嘴唇翕动,似乎在急切地辩解着什么,脸上布满了泪水。
陈默忽然俯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动作粗暴!
苏晚痛得猛地一缩,被迫仰起头。
陈默的脸凑近她,嘴唇开合,表情狰狞。
然后,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泼在了苏晚脸上!
淡金色的酒液顺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混合着泪水,狼狈不堪。
苏晚像是被这一下彻底击垮了,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无声地恸哭。
右边窗口:书房。
空无一人。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文件和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
两个画面,无声地诉说着客厅里正在发生的暴行。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捏着战术眼镜边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冷静。
沈砚,冷静。
强攻不是最优解。惊动他,苏晚首当其冲。
需要……一个入口。
一个能最快、最直接突破到他面前,让他来不及反应的入口。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客厅监控画面中,那几扇巨大的、对着庭院的落地窗!
窗帘紧闭。
但……玻璃就是玻璃。
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
我如同真正的幽灵,借助庭院里精心布置的假山、绿植和雨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别墅侧面,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停在巨大的落地窗旁边。
雨水顺着冲锋衣的兜帽不断流淌。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从腰侧的快速拔枪套中,拔出了那把黑色的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枪身沉重,线条冷硬。
检查弹匣。
满的。
打开保险。
咔哒一声轻响,在暴雨的喧嚣中微不可闻。
我微微侧身,战术眼镜的视野透过雨幕,再次确认客厅监控画面。
陈默似乎对苏晚失去了兴趣,或者觉得她的崩溃索然无味。他直起身,将空酒杯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酒杯在柔软的沙发上弹了一下,没碎)。他背对着落地窗的方向,正朝着书房那边走去,似乎想去拿什么东西。
就是现在!
我猛地转身!
正面朝向那巨大的落地窗!
左手闪电般抬起,握拳!
指关节上,佩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指虎,表面布满细密的防滑纹路。
全身的力量瞬间凝聚于左臂,拧腰,旋身,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释放!
灌注了全部爆发力的一拳,狠狠砸向落地窗正中央!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盖过了狂暴的雨声!
不是玻璃清脆的碎裂声!
是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的恐怖爆响!
以拳头落点为中心,坚固的双层钢化玻璃窗上,瞬间炸开一片巨大的、如同蛛网般密集的白色放射状裂纹!
整面落地窗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纹如同有生命的白色毒蛇,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瞬间爬满了整面巨大的玻璃!
客厅内。
陈默刚走到客厅通往书房的拱门处。
身后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如同平地惊雷,狠狠炸开!
他全身剧震,骇然转身!
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映入他眼帘的,是那面瞬间爬满恐怖裂纹、如同遭受重击的冰面般的巨大落地窗!
以及——
窗外暴雨狂澜的夜幕中,一个紧贴着裂纹玻璃、模糊而高大的深灰色身影!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默!
他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连那标志性的阴鸷和掌控感都消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恐!
谁!!他失声厉吼,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完全变调!
就在他惊骇的目光注视下——
窗外那道深灰色的影子,再次抬起了拳头!
同样的位置!
第二拳!
裹挟着比第一拳更狂暴、更决绝的力量,如同攻城巨锤般轰然砸下!
轰——哗啦啦!!!
这一次,是彻底的毁灭!
整面布满蛛网裂纹的落地窗,再也承受不住这毁灭性的二次重击,如同被击碎的冰层般,轰然向内爆裂开来!
不是碎成小块!
是无数尖锐的、大小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如同霰弹般,裹挟着狂暴的雨水和刺骨的寒风,向着温暖的客厅内部,呈喷射状,疯狂激射!
碎片暴雨!
致命的玻璃霰弹,在客厅奢华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陈默离落地窗不算最近,但也在杀伤范围之内!
致命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入!
陈默出于生物本能,在玻璃爆裂的瞬间猛地抱头弯腰,向侧面扑倒!
噗嗤!
嗤啦!
几片锋利的玻璃碎片擦着他的手臂和后背飞过,昂贵的丝质衬衫瞬间被割裂,带出几道血痕!更多的碎片则狠狠钉入他身后的沙发靠背、昂贵的木地板、墙壁上的装饰画……发出沉闷或清脆的声响!
客厅里如同被飓风扫过,一片狼藉!
而处于玻璃暴雨中心区域的苏晚,更是首当其冲!
她原本就跌坐在地毯上,离落地窗距离更近!
当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在她眼前轰然炸开,化为无数致命的碎片激射而来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忘了。
极致的恐惧让她只能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徒劳地挡在脸前,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完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
预想中身体被玻璃碎片洞穿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只有几点冰冷的、带着冲击力的碎屑溅到了她裸露的手臂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放慢了。
她透过挡在脸前的手臂缝隙,惊恐地看到:
就在玻璃爆裂、碎片激射的瞬间!
那道撞碎了玻璃墙的深灰色身影,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决绝的姿态,迎着那漫天激射的玻璃碎片,悍然冲了进来!
不是躲避!
是迎着致命的碎片风暴,直接冲撞而入!
如同一头扑向猎物的暴怒犀牛!
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和穿着特殊材质冲锋衣的后背,硬生生地、主动地,挡在了苏晚和那致命的玻璃喷射路径之间!
噗!噗!噗!噗!
沉闷而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在厚实的帆布上!
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狠狠撞击、甚至刺入了那道深灰色的背影!
冲锋衣坚韧的特殊面料挡住了大部分冲击,但巨大的力量和锋利的边缘,依旧撕裂了表层的纤维!一些碎片刺入了衣料,一些则被弹开,在他周围的地板上、家具上弹跳、碎裂!
他高大的身躯在密集的冲击下微微晃动了一下,却如同磐石般牢牢钉在原地,将身后瘫坐的苏晚完全护在安全的阴影里!
冰冷的雨水和寒风,裹挟着浓烈的硝烟(玻璃爆裂的粉尘)气息,从那个巨大的破洞疯狂涌入,瞬间将温暖奢华的客厅变成了冰窟!
陈默刚从最初的惊骇和狼狈扑倒中挣扎着抬起头。
他手臂和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昂贵的衬衫被割破染血。
他看到了那个撞碎玻璃、如同魔神般矗立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他的深灰色身影。
也看到了那身影背后冲锋衣上被玻璃碎片撕裂的口子和嵌入的碎片。
更看到了被那身影完全护在身后、安然无恙、只是吓得呆若木鸡的苏晚!
惊骇,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暴怒和被侵犯领地的狂躁!
沈砚!!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完全扭曲变形,你他妈找死!!!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手臂的伤口似乎完全被他忽略了。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离他最近的一样东西——壁炉旁那根沉重的、黄铜打造的拨火棍!
他一把抄起那根长度超过半米、前端带着锋利弯钩的凶器!
黄铜棍身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老子弄死你!!
陈默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眼赤红,布满血丝,脸上是彻底疯狂的狰狞!他双手紧握沉重的黄铜拨火棍,像挥舞着一柄战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毫无防备的后脑勺,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声,狠狠砸下!
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让颅骨碎裂!
劲风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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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然而——
就在那沉重的黄铜棍影即将触及我后脑发梢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护在苏晚身前、背对着陈默的身体,动了!
不是闪避!
而是以左脚为轴心,身体如同紧绷到极限的弹簧骤然释放,猛地一个极限的、快到留下残影的旋身!
右臂在旋身的瞬间如同蓄满力的钢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肉体撞击声,狠狠炸响!
不是拨火棍砸中头骨的声音!
是我旋身甩出的手肘,如同精准计算过的攻城锥,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陈默猛扑而来的、毫无防护的左侧太阳穴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陈默前冲挥舞拨火棍的狂暴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脸上那疯狂的狰狞表情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和剧痛所取代!
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
瞳孔涣散!
握在手中的沉重黄铜拨火棍,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大理石茶几上,又弹落在地毯上。
他高大的身体,被这蕴含恐怖力量的一肘砸得完全失去了平衡,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重重地向侧面摔倒!
嘭!
身体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抽搐了一下,四肢摊开,眼睛还茫然地圆睁着,但眼神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空洞和涣散。一缕暗红的鲜血,从他左侧太阳穴被击中的位置,缓缓蜿蜒流下,渗入地毯深色的绒毛里。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窗外暴雨疯狂敲打玻璃残骸的噪音,以及寒风灌入客厅的呼啸。
我缓缓收回手臂。
手肘处传来清晰的痛感,但更多的是击打硬物的反震力。
看也没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陈默。
立刻转身。
单膝跪地,蹲在依旧瘫坐在地毯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苏晚面前。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空洞,巨大的惊恐尚未褪去,又叠加了刚才那电光火石间血腥一幕带来的强烈冲击。
晚晚我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苏晚看着我!能听见吗
我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冰冷、颤抖的肩膀,不敢太用力。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我的触碰惊到。
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到了我的脸上。
当看清是我时,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积压已久的委屈、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死灰复燃般的希望。
沈…沈砚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哽咽,真…真的是你你…你怎么…
她似乎想说什么,想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想问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是怎么回事,想问地上那个恶魔是不是真的死了……无数的问题堵在喉咙口,却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语无伦次。
嘘…
我打断她,声音低沉但异常稳定,没事了,晚晚。没事了。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只有手臂上被玻璃碎屑划出的几道细小血痕,以及肩膀上那几道刺目的、被暴力抓握留下的淤青和指痕。
能站起来吗我轻声问,试图将她搀扶起来。
苏晚的身体依旧抖得厉害,双腿发软。在我的支撑下,她勉强站了起来,但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我湿透的冲锋衣前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
地上,原本像死狗一样瘫着的陈默,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涣散的瞳孔似乎凝聚了一点点焦距!
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执念,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向着自己散落在身侧的西装裤口袋挪去!
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但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丝异动!
小心!
我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站稳的苏晚猛地向后一拉,护在身后!
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瞬间转向地上的陈默,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的枪套!
呃啊——!!
地上的陈默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哑咆哮!
他猛地仰起头,脸上是混合着剧痛和疯狂的狰狞,右手已经伸进了裤袋,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外掏着什么!
动作快如闪电!
就在他右手即将从裤袋中掏出的瞬间!
我的右手已经拔枪在手!
冰冷的枪口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砰!
一声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异常干脆利落的枪声,骤然撕裂了客厅里短暂的死寂!
枪口焰在雨夜中一闪即逝。
子弹精准地没入了陈默那只掏向裤袋的右手手腕!
噗!
血花迸溅!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的右手手腕被子弹瞬间洞穿,出现一个狰狞的血洞!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手臂猛地向后甩开!
一个黑色的小物件,从他被击穿的手腕中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
那是一个微型U盘,外壳上沾染着新鲜的血迹。
陈默捂着自己被打穿的手腕,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嚎。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地毯。
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
我保持着射击后的姿势,枪口稳稳地指着地上翻滚的猎物,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波澜。
苏晚被我护在身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滚圆,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缓缓放下枪。
没有再看地上哀嚎的陈默一眼。
转身,再次面对苏晚。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后怕,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
他口袋里有东西。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声音依旧平稳,可能是武器,也可能是…别的。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染血的U盘。
然后,重新落在苏晚惨白的脸上。
晚晚,我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逼你做了什么那个U盘里,是什么
苏晚的身体还在抖,但听到我的问话,巨大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过——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崩溃。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
是…是账本…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语速极快,是‘暗河’…他们洗钱的…核心账目…陈默…他…他逼我…用我的身份…在‘宏远’的合规系统里…开了后门…资金…那些见不得光的钱…都…都通过我…流进了他控制的壳公司…
她越说越激动,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
他…他拍了视频…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或者敢报警…他就把那些…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还有我‘协助洗钱’的证据…公之于众…让我身败名裂…让我爸妈…都没脸见人…
她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叶子。
我…我没办法…沈砚…我真的没办法…我每天都在害怕…我怕他…更怕你知道…怕你…看不起我…觉得我脏…觉得我…背叛了你…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绝望地看着我:那份离婚协议…是假的…是他逼我…演给你看的戏…他说…只有彻底让你死心…让你滚蛋…他才能…完全控制我…才能安心…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眼神充满了濒死般的乞求:沈砚…你相信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背叛你…没有!我是被逼的!我刻了SOS…我…我只想让你救我…救我出去…
巨大的痛苦和委屈在她眼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看着她崩溃的泪眼,听着她泣不成声的诉说。
心底那最后一丝因背叛而冻结的坚冰,终于在这绝望的哭诉和冰冷的真相面前,轰然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心疼,是沉重的酸楚,是压抑的怒火,还有……迟来的释然。
原来如此。
我缓缓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冰冷泪水和酒液污迹。
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重。
我信。我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抚平惊涛的力量,晚晚,我信你。
苏晚的哭泣猛地顿住。
她抬起婆娑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别怕,我看着她惊惶未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诺,我带你回家。
苏晚怔怔地看着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他脸上还带着雨水和刚才激战的痕迹,眼神却深邃得像一片能包容所有风暴的海洋。那句我带你回家,像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她心中厚厚的冰层。
沈砚…她哽咽着,泪水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冰冷,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打断她,声音沉稳有力,现在,先离开这里。
我扶着她,让她靠在我身上站稳。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着、因手腕剧痛而不断抽搐呻吟的陈默,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任务尚未完成。
我快速操作战术眼镜。
`[SITREP:
TARGET
NEUTRALIZED.
PRIMARY
ASSET
SECURED.]`
`[REQUEST
EXTRACTION:
LOCATION
-
EMERALD
LAKE
VILLA,
LOT
7.]`
`[PRIORITY:
URGENT.
HOSTILE
ENVIRONMENT.]`
指令发出。
几乎在指令发出的瞬间,战术眼镜的视野边缘便收到了简洁的加密回复:
`[ACKNOWLEDGED.
EXTRACTION
TEAM
ETA:
3
MINUTES.]`
`[SECURE
ALL
EVIDENCE.
MAINTAIN
POSITION.]`
三分钟。
足够了。
我扶着苏晚,让她在远离陈默和玻璃碎片的沙发一角坐下。在这里等我一下,很快。
我走向地上痛苦呻吟的陈默。
他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看到我走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捂着流血手腕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
你…你到底是谁!他嘶哑地问,声音因为疼痛而扭曲。
我没有回答。
只是蹲下身,动作利落地从他染血的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机。手机屏幕碎裂,但还能用。用他的指纹解锁。
然后,捡起地毯上那个染血的微型U盘。
最后,目光落在客厅通往书房的拱门。
我站起身,快步走进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桌,顶天的书架。书桌上散乱地堆着一些文件。
我戴上随身携带的取证手套,迅速翻查。大部分文件都是正常的商业合同或投资报告。
我的目光落在书桌角落,一个看似普通的金属名片盒上。
直觉。
拿起名片盒,掂了掂,重量不对。
仔细检查边缘,发现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
轻轻一按。
咔哒。
名片盒的夹层弹开。
里面不是名片。
赫然躺着几个小巧的移动硬盘!
我将硬盘连同陈默的手机、那个染血的U盘,一起装入随身携带的防水证物袋。
刚做完这一切。
窗外,暴雨的喧嚣声中,传来了由远及近、低沉而富有节奏的直升机旋翼轰鸣声!
声音迅速逼近!
强烈的探照灯光束穿透雨幕,在别墅狼藉的客厅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我立刻回到客厅,扶起苏晚:走!
苏晚看着窗外盘旋的直升机,眼中再次掠过震惊,但这一次,她没有多问,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巨大的气流卷起雨水和碎屑,从破碎的落地窗洞口猛烈灌入!
一架深灰色、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如同钢铁巨鹰,稳稳地悬停在别墅庭院上空!
机舱侧门滑开。
几条结实的速降索抛下!
几名全副武装、穿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作战服、戴着夜视镜的队员,如同灵猿般沿着绳索迅速滑降而下,动作迅捷而无声,落地后立刻呈警戒队形散开,枪口指向各个可能威胁的方向!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队员大步走到破碎的落地窗前,隔着满地的玻璃狼藉,向我抬手敬礼:长官!‘夜枭’小队奉命抵达!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地上哀嚎的陈默,最后落在我身边的苏晚身上,眼神锐利而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
目标‘蝰蛇’已控制,主要威胁解除。我快速交代,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依旧清晰,地上那个,带走。一级管控,单独关押,等司法部接手。他身上的枪伤是拒捕反抗时造成,明白
明白!队长干脆利落地应道,一挥手。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动作娴熟地给地上因失血和剧痛而意识模糊的陈默注射了镇静剂,然后粗暴地将他铐上重型束缚带,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这是关键物证。我将装有手机、U盘和移动硬盘的防水袋递给队长,‘蝰蛇’的通讯设备和存储的加密账目,包括他胁迫受害人的部分证据。立刻送技术科最高优先级破解。
是!队长双手接过,小心放入战术背心的内袋。
这位是苏晚女士,‘蝰蛇’案的关键受害人。我侧身,将苏晚护在身侧,她需要立刻医疗检查和心理干预。安全等级:最高。
队长的目光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带着专业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明白!医疗组已在机上待命。
他侧身让开通道。
走吧,晚晚。我握紧了苏晚冰凉的手。
她看着眼前肃杀而高效的场景,看着那些如同雕塑般矗立的武装队员,眼神依旧有些茫然和惊惧,但更多的是对我的依赖。
我护着她,穿过破碎的落地窗洞口。
强劲的旋翼气流卷起雨水,抽打在脸上。
速降索就在眼前。
一名队员迅速上前,将安全挂钩扣在我和苏晚的战术背心安全环上。
抱紧我。我在她耳边大声说。
苏晚用力点头,双臂紧紧环抱住我的腰,将脸埋在我湿透却依旧坚实的胸膛。
挂钩收紧。
绳索猛地向上提升!
失重感瞬间传来!
脚下的别墅、狼藉的庭院、闪烁的警灯(远处似乎有别墅区的保安被惊动,但被外围队员拦下)……迅速缩小、远离。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直升机舱门近在咫尺。
舱内明亮的灯光透出。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了出来。
我抓住那只手,借力一拉,护着苏晚,稳稳地踏入了机舱。
舱门在身后迅速关闭。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被隔绝了大半。
机舱内光线明亮,简洁而高效。除了驾驶员,还有两名待命的医疗兵和几名全副武装的队员。
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面冰冷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长官!队员们齐刷刷起身敬礼。
我抬手回礼:返航。
是!
直升机平稳爬升,转向,朝着城市中心的方向飞去。
苏晚的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机舱内的温暖和安全感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一点点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身体晃了晃。
我立刻扶住她,让她在机舱的折叠座椅上坐下。
苏晚女士一名面容温和的女医疗兵立刻上前,半跪在她面前,打开医疗箱,我是医疗兵林玥。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她的声音柔和而专业。
苏晚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
别怕,你现在绝对安全。林玥轻声安抚,拿出电子体温计和血压仪,我们先做个基础检查,好吗
苏晚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站在她身边,手轻轻放在她颤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听医生的。
林玥动作轻柔而迅速地给苏晚做着检查。量体温,测血压,查看她手臂和肩颈的淤痕和细小伤口。
体温偏低,血压有些低,应激反应强烈。皮外伤问题不大,主要是惊吓过度和体力透支。林玥快速汇报着,拿出消毒棉签和药膏,小心地处理苏晚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细小伤口,需要补充水分和热量,好好休息,后续需要专业心理疏导。
她拿出一条厚厚的保温毯,仔细地裹在苏晚湿透冰冷的身上,又递给她一瓶温热的电解质饮料。
温暖的感觉从保温毯和饮料瓶传来,苏晚捧着瓶子,小口地啜饮着,身体终于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她靠在椅背上,眼神疲惫而空洞,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我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舷窗外。
城市的灯火在下方铺展开来,如同流淌的星河。暴雨依旧,但直升机飞行在云层之上,下方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光斑。
沈砚…苏晚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立刻收回目光,蹲下身,平视着她:我在。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你…你真的是…工程师吗她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大的疑问,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机舱内的队员们动作似乎都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仿佛没听见。
我看着苏晚的眼睛,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盛满创伤和困惑的眼睛。
沉默了几秒。
是。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一直是工程师。在‘宏远’,画图,写代码,做系统维护。
苏晚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但,我继续道,目光坦诚,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隶属于国家安全部门,经济犯罪侦查局特别行动组。我的任务,就是打入‘宏远资本’技术核心层,从内部追踪代号‘蝰蛇’——也就是陈默——操纵的非法资金链,找到‘暗河’集团洗钱的核心证据。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投入苏晚死寂的心湖。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无法消化。
所以…所以…她喃喃着,声音发颤,你早就…在查他你接近‘宏远’…是因为任务那…那我…
任务开始前,我们就已经结婚了。我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选择‘宏远’,是因为它的确在行业内有技术优势,也是因为…它恰好是‘蝰蛇’活动最频繁的节点之一。这…是个巧合。
我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痛苦和自嘲,补充道: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任务。从未是。
苏晚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对不起…她低下头,肩膀又开始微微耸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差点…差点成了他的帮凶…还…还用那种方式伤害你…我…
都过去了。我再次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陈默的罪证确凿,胁迫你的证据也在。你是受害者,法律会还你清白。‘暗河’这个毒瘤,这次一定能连根拔起。你帮了我们大忙,晚晚。
我苏晚茫然地抬起头。
那个U盘,还有你刻下的SOS。我指了指队长小心保管的证物袋,没有你传递出的关键信息和定位,行动不会这么快收网,也不会这么干净利落。你足够勇敢,也足够聪明。
苏晚怔怔地看着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一种复杂的、混合着释然、后怕和一丝微弱力量的情绪,在她眼底缓缓升起。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了我的手,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
直升机平稳地飞行着。
窗外的黑暗渐渐褪去,遥远的天际线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雨,似乎小了一些。
三天后。
城南,一个闹中取静、安保严密的疗养中心。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窗,洒满铺着米色地毯的单人套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阳光晒过的被褥气息。
苏晚穿着柔软的病号服,靠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空洞,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静,甚至一丝久违的安宁。
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苏晚的声音温和了些。
门开了。
我走了进来。没有穿制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装,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三天高强度的审讯和报告工作,让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尚可。
感觉怎么样我将保温桶放在小茶几上,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好多了。苏晚笑了笑,笑容还有些虚弱,但很真实,林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明天就能出院回家静养了。
那就好。我打开保温桶,一股诱人的香气飘散出来,妈熬的鸡汤,加了点黄芪和枸杞,让你补补元气。
苏晚看着那飘着油花的金黄鸡汤,眼眶微微发热。…替我谢谢妈。
她拿起勺子,小口地喝着。温暖鲜美的汤汁滑入胃中,带来一股暖流。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她喝汤的轻微声响。
阳光暖融融的。
他…苏晚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陈默…怎么样了
正式批捕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洗钱罪、非法拘禁罪、敲诈勒索罪…数罪并罚,证据链非常完整。他名下的资产已经全部冻结。他背后那条‘暗河’,顺着我们缴获的账本和通讯记录,国际刑警和多个国家的金融监管机构正在联合收网,几个核心头目也锁定了,跑不掉。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他胁迫你拍摄的那些…东西,原始文件和所有备份,都已被技术科彻底销毁。他威胁你的筹码,不存在了。
苏晚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仿佛将积压在胸腔里数月、甚至更久的沉重枷锁和污浊之气,彻底呼了出去。
肩膀明显松弛下来。
那就好…她喃喃道,眼神清澈了许多,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们…苏晚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房子…
婚房那边,玻璃和一些损坏的家具需要时间修复,现场痕迹也要等彻底清理干净。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语气温和,我另外找了个地方,环境不错,安保也好。出院后,我们先搬过去。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崭新的黄铜钥匙,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钥匙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新家的钥匙。我说。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把崭新的钥匙上,黄铜的色泽在阳光下显得温暖而踏实。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金属。
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将它握在了掌心。
金属的凉意很快被掌心的温度焐热。
她抬起头,看向我。阳光勾勒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但那双曾经盛满惊恐和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却映着窗外的晴空,清澈,宁静,带着一种历经劫波后的脆弱与坚韧。
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掌心的钥匙,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某种凭证。
良久。
一个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字,从她唇间逸出,带着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冀:
好。
窗外的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