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恋沈宥年八载,我终于精疲力尽,与声势浩大追求我的程徽禹在一起。
订婚前夕,程徽禹失踪,失魂落魄之际,我收到一则短讯。
想救你的未婚夫,准备一千万现金。
我惊恐失措宿夜未眠,凑齐后到达约定地点。
来电响铃,接通后的电音淡漠恣意,一字一句似淬了寒毒。
跳下去,看看你的爱诚不诚。
三月的黄浦江彻骨浸寒,我却无片刻踟蹰,纵身一跃。
悬溺窒息之际,眼前闪烁滚动弹幕。
【女配不会游泳啊蛙趣!这玩笑是不是有点开过了!】
【话说程徽禹当初是为了恶心沈宥年才追女配的,现在目的达到了,在订婚前夕封锁消息人间蒸发,安排几个眼线躲在屏幕后面看女配失魂落魄!影帝啊简直!】
【怎么办啊!女配越沉越深了!】
01
订婚前夕,向来秒接我电话的程徽禹经久未接,直至关机。
失联二十四小时后,我如坠冰窟,颤着双手摸住方向盘,魂不守舍到警局报案。
却在进门霎时收到绑匪短讯。
我一一照做,甚至纵身跃入寒江。
悬溺窒息之际,眼前闪烁滚动弹幕,内容令我心惊,难以置信到我一度以为是濒死产生的幻觉。
消毒水气味似细细麻麻的针刺入鼻腔。
再次恢复意识,听到病房门外隐秘的交谈。
禹哥,真有你的,自导自演这一出绑架剧本,白大小姐肯定爱你爱惨了,都愿意为了你殉情!简直爱得比当初追沈宥年还疯!
尽管刻意压低声音,我还是听得清楚真切,是程徽禹与随他经商的朋友。
和她在一起,本就是为了让沈宥年膈应难堪。
她当初为沈宥年付出多少。
在我这,统统翻倍才行。
程徽禹此刻的语气淡漠恣意,俨然与变声器处理后勒索我的电音相吻合。
不过你的心也是真狠,白樱默不会游泳,你再晚救她一分钟,估计命都搭进去了。
咔嗒一声,紧随是漫不经心的嗤笑。
指尖翻转打火机,是程徽禹自得意满时的小动作。
枪灰色打火机,是我曾送给他的白色情人节礼物。
她毕竟爱了沈宥年八年,不用命试探,我怎知她是不是余情未了。
脏了的心,配不得我要。
程徽禹戏谑地笑。
就是委屈禹哥了,她和沈宥年纠缠了那么多年,恐怕不是雏。
对话那人的声音尽显龌龊。
沈宥年没碰她。
程徽禹不屑一顾,转着金属打火机。
我程徽禹,不可能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回答他的依旧是谄媚奉承。
脸颊拂过凉意,我才惊觉不知何时愤懑凄哀的眼泪早已浸湿面庞。
字字清晰,如淬冰的千万根银针长钉刺入滚烫鲜活的心。
被肆意磋磨碾压,伴随着呼吸袭来的钝痛近乎沉溺于江水时濒死的绝望。
往昔深情竟是精巧算计的玩戏,捧在心尖去珍惜的救赎确幸,亦竟是任人摆弄的蛛网之囚。
犹记春野夜。
程徽禹单膝跪地,蒙住我的眼睛,一向慵懒倦漫的声线难得紧绷腼腆。
樱默。
他的手指微凉,缓缓挪开。
萤火虫星星点点纷飞照亮漆黑夜空。
我雀跃惊呼,感动坠泪。
他一点一点抱紧我。
让我点亮你的永夜。
02
程徽禹推门而入,脚步愈近,我闭上眼睛,敛了神色。
他轻轻用棉签擦拭我干裂的唇,我却只觉这惺惺作态实在恶心。
佯装初醒,蹙眉睁开眼睛。
阿禹。
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是喜欢演戏吗,我奉陪到底。
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你怎么那么傻,明明不会游泳,江水那么冷,你身体怎么受的了。
阿禹,只要是为你,都值得的。
我盈盈泪光颤着,摇摇欲坠。
正当程徽禹埋在我的颈间轻蹭慰藉,你侬我侬之际,门被闯开。
白樱默!
记忆中已消失许久声音乍响于室,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你为了程徽禹跳江殉情
为了他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沈宥年蹙眉而呼吸急促,快步来到病床前。
你可知他是为了什么接近你
白樱默,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是为了与我作对才同你在一起!
一向冷峻自矜的沈宥年此刻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我的眸光一沉,不解沈宥年这个时候来横插一脚意欲何为。
毕竟当初无论我如何痴缠他始终无动于衷。
与你无关。
我冷然一语,回握程徽禹的手,缓解他的紧绷。
程徽禹的指尖如冰一般,脸色唰白,呼吸近不可闻。
是不是很刺激,以为就要被揭晓答案了。
怎么,他这个策划演出的导演也会担心自己的剧本被主演窥探到腌臜吗。
既然他喜欢演戏,那就让剧本更跌宕一些吧。
我正了神色。
沈宥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你了。
现在,我爱的人,是阿禹。
我低垂眉眼,望向程徽禹的眼神深情缱绻。
白樱默,你的恋爱脑癌真是晚期到无可救药!
他咬牙切齿。
你是不是,只要是个好皮囊的男人就可以爱上
从前你明明。
明明。
他神情哀伤,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明明什么
那么喜欢你吗。
我自嘲微笑。
可是,你也知道的,那是从前。
那个奋不顾身追逐你步伐的白樱默,早已死了。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沈宥年一瞬似被无形的透明幕墙钳制在原地。
白樱默,你不信我。
半晌死寂,他气急反笑。
那你不如问问你的阿禹,他是怎么被绑架的又怎么平安无事地回来!
沈宥年愤懑盯着一旁沉默无言的程徽禹,言语似针针刺入他血肉的利剑。
够了,我不想看到你。
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不送。
我寻了个舒服惬意的姿势,半躺在程徽禹怀里。
03
盛夏滂沱雨幕。
我亲自画上与沈宥年的句点。
只因沈宥年说喜欢恬静温软的女孩,我梳起长发挽系发带,将车库的重型机车全部清理,端坐于书桌前捧起书本。
终于,获得与他一同代表学校参加奥赛的资格。
当我攥着推荐表奔向他,却亲眼目睹沈宥年将同班的贫困特招生拥入怀中。
白樱默,菀瑜现在需要我。
别再恬不知耻打扰我。
请自重。
我的心霎时被冰寒浸透,先前被我护在校服怀里印有我与他名字的奥赛推荐表,此刻从我手中掉落。
被雨击打得狼狈稀烂。
之后的一天,沈宥年竟在课间公然将我拽住。
白樱默,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
再敢碰菀瑜一下,就算白家护着,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胳膊被他用力拽得发疼,垂眼看去,已然青红交加。
从前的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小学三年级,我刚随父亲回国,因中文不流畅被霸凌孤立,是沈宥年挡在我身前。
他为我解围,蘸药水轻点我额前的伤口,轻轻呼气,贴上创可贴。
我依然记得那一刻的心动,怦然如小鹿乱撞。
可物换星移,过去温柔坚定维护我的他,竟为了陈菀瑜厉声呵斥责问于我。
那天我失魂落魄,一个人淋雨走了很久。
沈宥年是偶然间照亮我心底脆弱的白月光,所以我奋不顾身追逐了他八年。
永远在原地打转被他的冷漠抗拒的滋味太难受了。
那终究不是我的月亮。
程徽禹就是这个时候闯入我的生活。
磅礴雨意冲刷,梦碎心醒,我蹲在路边,为这场无疾而终的明恋大哭。
一把伞罩住淋透的我。
同学,失恋也要爱惜身体。
沉溺在过去的人是看不到未来的。
初见程徽禹,他神色倦漫。
清沉微哑的声音骤响,带着点点叹息。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换个对象喜欢。
例如我。
04
出院之后,我的腿落下了阴雨天阵阵刺痛的后遗症。
程徽禹小心翼翼陪在我身边,但总是经常性发呆。
他将烧好的红烧排骨端上桌,指腹长长一道刀口,被冷水冲刷后泡得发白,依旧在渗血。
我取出医药箱,为他包扎。
默默,等你的身体再恢复得好一点,我们去挪威订婚好不好。
程徽禹轻声说着,为我抚去耳边碎发。
你不是总说,喜欢皑雪与极光交映。
阿禹。
我打断他,后靠入他怀里,淡淡的大吉岭茶香将我包裹。
会不会命中注定,我们不会在一起。
要不,我们。
我隐晦地欲言又止。
默默,上次的事是意外。
不要乱想好不好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程徽禹似乎慌张又急不可言,紧紧抱着我似要融入身体,止不住颤抖。
我缄默不言。
当晚,我辗转失眠,程徽禹披上风衣为我买了一些副作用极小的安眠软糖,哄着我睡下。
我缓缓阖上眼睛。
半晌,程徽禹手机震动,他虚掩了门接电话。
禹哥,沈宥年最近动作很大,占据市场份额速度很快。
我知道了。
咔嗒一声,打火机响动。
禹哥,你一直浪费时间精力和白樱默玩家家,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
怎么可能。
程徽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果断否定。
我不过是,看她可怜。
禹哥,那你真要订婚吗
电话那头有些玩味,在未得到回应后自顾自兴奋说了下去。
我知道了禹哥!你是计划让她全心全意准备订婚,然后缺席逃婚!这样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这次蓄谋绑架,沈宥年来医院看白樱默的时候,脸色难看得要死。
不愧是禹哥,一番操作,就把白家的资源和白樱默都死死拿捏在手里!
禹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说什么不该说的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
先这样。
程徽禹挂断电话,回到我身边睡下。
我的呼吸始终均匀绵长。
弹幕乍现。
【女配根本就没睡着!刚才的安眠软糖她没有咽!】
【程徽禹会不会太癫了一点,和沈宥年不对头,折磨女配算怎么回事】
【这到底什么文钟社会主义兄弟情双男主文我觉得这俩男的都癫得发狂!】
05
午后日光倾斜于窗台。
我在收拾物什时偶然间发现了一本湛蓝色封皮日记。
密密麻麻皆是程徽禹的告白心语。
每篇日记结尾都会用力着墨下笔,引用夏目漱石那句隐晦的告白。
白樱默,今晚月色真美。
我坐在地板上倏地发呆,望向远方海面,波光粼粼。
没来由的,我给程徽禹拨去一个电话,沉闷的嘟嘟声持续片刻,无人接听。
半晌手机震动,短视频平台账号突然发来几条私信。
昵称为【慕徽】。
一张程徽禹的睡颜照,裸露精壮的上半身,专属于宝格丽酒店床头的配色。
女生的脸紧紧贴着他的小腹,亲密到引人遐思连篇。
请问是白樱默小姐吧。
徽禹哥累得睡熟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冒昧请问,姐姐你平时是不是喂不饱他呀。
点进主页,置顶的短视频是一张配乐的牵手图片。
我心底的黑暗撕开裂缝。
十指相扣,虎口琥珀色的褐痣,我一瞬就认出它专属于程徽禹。
傍晚树荫摇曳起风,我将那本告白日记一页一页撕下,看它们烧成灰烬,回旋在半空。
程徽禹降临午夜才姗姗归来,他开门的声响极尽微小,却在转身看到沙发上的我后失措踉跄。
默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程徽禹蹙眉上前抱住我。
阿禹,我们的订婚戒指找不到了。
抱歉。
订婚戒指是程徽禹亲自在澳大利亚挑选后起版执模的,那颗耀眼的粉钻亦极尽稀有。
没关系,默默。
我再制一枚就是了。
他揉了揉我的发顶。
刚才你坐在黑暗中一声不响,可把我吓坏了。
是不是腿又痛了。
都是我不好,这么晚才回来。
程徽禹蹙眉愧疚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如梦如奂。
阿禹,戒指丢了,不然。
我们不结婚了。
我缄默半晌出言,淡漠直率望向他倏地放大的茶褐色瞳孔。
默默,我开不起这种玩笑。
程徽禹惊慌失措紧紧抱住我的肩,尾音轻颤。
尽管他无褶的白衬衫依旧弥透淡淡雪松香,但我还是敏锐地嗅到了那一抹木质玫瑰香调。
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我佯装困倦打了个哈欠,拖着步子回到房间。
一夜无星,雨疏影斜。
06
临近婚礼的仲夏。
程徽禹穿梭往返于各国,足足一周,终于重金在澳大利亚钻石矿寻到一颗与先前极为相似的桃心形粉钻。
默默,我找到了。
视频中的程徽禹笑得像个炫耀宝藏的稚童。
面对他灿烂的笑靥,我只淡淡说好。
是不是,不喜欢
察觉到我的淡漠,他敛了笑意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低垂眼角看向我。
抱歉,默默,时间太紧张了。
之后我们环游世界去巴西再找找看。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立刻改签回国陪你好不好
他叹气,又顿了顿。
我现在真的,太想你了。
我在内心鼓掌,叹服他如此逼真的演技,真真正正演绎出因挂念我的一举一动而坐立难安的深情模样。
我兴致不高,聊了两句便挂断电话,无意中刷到账号【慕徽】发表了新动态。
是一张澳大利亚特色餐厅打卡照。
配文:与徽禹哥哥短暂的甜蜜旅行。
点入主页,昨晚凌晨更新了图文。
身着白色蕾丝吊带,只露出轻咬着一袋计生用品的半张脸。
文案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告白,喂饱。
我通通截图保存。
07
婚礼倒计时三天。
我收到了沈宥年的短讯,邀我见一面。
咖啡馆一隅。
什么事。
我整理了一下被风拂乱的长发。
沈宥年起身向我靠近,伸出指节分明皙净的手。
我下意识躲避他的触碰。
是树叶。
他为我摘去发间的叶片,目光幽邃,意味不明望着我的眉眼。
谢谢。
尴尬之余,我看到桌前的全冰拿铁有些出神。
这曾经是学生时期的白樱默,最钟爱的学习快乐水。
那时一颗心都扑在沈宥年身上,第一次废寝忘食地读书,只为他能蓦然转身看到我。
程徽禹,并不如你看到的表里如一。
意识被现实拉回。
沈宥年低沉开口,一摞照片置于我面前。
我淡淡扫了两眼,心里有了大概。
所以今天,你的目的是挑拨离间。
我顿时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一个,无论沈宥年还是程徽禹,都自以为是,想做将我从泥潭骗局中拯出的救世主。
那场绑架,亦是他自导自演想要——
沈宥年。
沈宥年蹙眉诉说,被我倏地打断。
听我唤他的名字,他于一瞬间怔住,眼底竟朦上点点水雾。
与你无关。
我一字一句,笃定坚决。
坐在你面前的,不是十八岁满心皆是你的白樱默。
八年之后的今天。
坐在你面前的,二十六岁的白樱默。
早已不愿与你产生任何联系。
尽管我们之间不需要道别,但我还是想替十八岁的白樱默同你说一句。
再见,沈宥年。
我从容淡笑,起身欲离开。
白樱默,你真的,爱过我吗。
没有回答。
你如今义无反顾爱的人,是程徽禹吗。
沈宥年拉住我的衣袖。
不重要了。
转身离去。
道路两旁的银杏叶飘落至我肩头。
我颤抖着指尖轻轻捏起它的茎。
十八岁的白樱默,喜欢收集漂亮对称的银杏叶,将它们夹在英汉词典。
被书香浸染的银杏叶逐渐扁平干燥,十八岁的白樱默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定格美好。
殊不知,褪色的它已然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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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回到公寓。
向来快步上前迎接我的程徽禹无动于衷,身体后靠于沙发,双腿交叠。
你去哪了。
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音色带着金属的磁钝,亦有些喑哑。
见了一个朋友。
我脱去外套,抚着额前,稍显疲惫。
只是朋友
他站起身,幽怨隐怒。
你去见沈宥年了,是不是!
你还对他有感觉,是不是
他似要揉碎我的肩,歇斯底里质问。
我痛到蹙眉。
是啊,我旧情难忘。
你满意了
我冷冷看着他,亦森然一笑。
白樱默!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你!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程徽禹眼睛的点点湿意溢出眼眶。
他好似这时才察觉到我蹙起的眉,仓皇失措松开对我的桎梏。
抱歉默默,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抱歉,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呼吸沉重顿挫。
太爱你了。
看到你和沈宥年在一起,我惊慌失措嫉妒得要死!
他深拥住我,头埋在我的肩颈处。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
觉察到一丝凉意我微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原是程徽禹的眼泪。
怎么,我对你的爱诚不诚。
要考验一下吗。
他怔住,瞳孔倏地放大,抱我的手颤栗不止。
阿禹。
要不要我再跳一次江,证明给你看呢。
我莞尔一笑。
程徽禹向我百般道歉,求我原谅,我只微微点头,抚开他拧住的眉眼。
睡前。
淋浴房的花洒水声哗啦,他的手机震动不停。
我没有翻看程徽禹手机的习惯。
只是那声音响得没完没了。
试了下解锁密码。
嚯,竟是我的生日。
徽禹哥哥,我做了新鲜的草莓挞,明天一早搭配烤得软糯糯的吐司,送到你公司楼下好不好。
哥哥不是爱吃草莓吗,柔柔包甜的。
不吃早餐可不行哦。
我会站得很远,不会给哥哥造成困扰的。
徽禹哥哥在忙吗,柔柔可以一直等着哥哥。
我全部标为未读,点开其他聊天群组。
其中一个群异常活跃。
禹哥,我看你最近忙婚礼的事儿焦头烂额,都不出来聚了。
简直比电视连续剧还精彩,上一集是绑架,这一集是逃婚,把白樱默耍得团团转,不愧是禹哥。
哼哼,我早看不惯白樱默那傲样儿了,还不是死乞白赖向禹哥求欢示好一想到禹哥逃婚落跑,白樱默婚礼现场原地破碎崩溃大哭的模样,我简直迫不及待!
......
我一一认真读过,甚至在翻阅历史聊天记录中,翻到了一张自己赤身裸背的实景图。
额前渗出冷汗,我的手指有些颤抖。
花洒的声音停了,我听到浴室玻璃门推拉的声响,将程徽禹的手机放回原处,侧身假寐。
他翻入被子掖住的一角,轻轻环抱住我,在我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雪松香馥郁。
09
婚礼倒计时两天。
意想不到,顾婉柔联络我一见。
我起初不知顾婉柔是谁,直到她在电话里低声啜泣,报上短视频账号昵称。
【慕徽】。
我恍然大悟,同意见面。
透过餐厅玻璃幕墙,我看到临窗位置一个女生在双肩包中摸索着什么。
面容清丽,却似乎极度紧张,肩膀止不住颤抖。
果然是她。
我刚坐下,便被置于恶人角色。
白樱默小姐,你生来便含着金汤勺,要什么没有呢。
可是我只有徽禹哥哥了,没有他,我便活不下去。
顾婉柔哀怨凄惨讲述着天崩开局贫苦家境与凄凉生活的她,是如何拼命努力在与程徽禹的资助下终考入大学并且读研。
属实不易。
顾婉柔讲完经历,我竟下意识轻轻鼓了鼓掌。
她讶异地看着我,双眼闪过不易察到的怨毒。
白小姐,你之前不是喜欢沈宥年吗,为什么要朝三暮四呢。
而且,那件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她目光躲闪,又透出一丝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轻蔑。
徽禹哥哥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与沈宥年作对。
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和他结婚好不好。
顾婉柔似哭似笑,指甲攥在一起,已经嵌入指腹的血肉。
我抱臂看着她疯癫崩溃的模样,缄默不言。
说完了
擦一擦吧。
我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手指,递过一张纸巾。
然而这份偶然乍露的善意却成为毒蛇更加肆谑的导火索。
白樱默小姐!求你答应我和徽禹哥哥分开!
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
顾婉柔泣不成声,竟在众目睽睽下跪趴匍匐于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死死拽住我的衣角。
餐厅四周引来啧啧唏嘘与好事者的目光。
我蹙眉欲转身离开,却在一瞬好似看到顾婉柔从身后掏着什么。
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升腾于心,我下意识后腿。
几乎是我撤步的后一秒,顾婉柔迎面泼来一瓶液体。
清脆的破裂声,紧随尖锐的滋滋声,原本光滑明亮的瓷砖瞬时变得粗糙暗淡,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扩散,辛辣刺鼻的气味迅速蔓延。
是硫酸。
接触到皮肤便会灼伤溃疡,甚至留下瘢痕导致残疾。
餐厅安保人员已经将顾婉柔制住,大堂经理拨通了报警电话,所有食客惊慌尖叫,乱成一锅烂粥。
我立在原地,双眼失去焦距,任顾婉柔张牙舞爪哭骂惨叫,只觉身体好似成为一桩石塑。四周喧嚣吵闹落入我耳中成为死寂,只有剧烈的心悸在耳畔回荡。
只差一点。
10
婚礼倒计时一天。
程徽禹说公司出了急事脱不开身,没有办法及时赶回举行婚礼的庄园,去确认种种细节。
殊不知此刻的我,亦未忙碌于明日婚礼的预备现场。
默宝。
明天是我人生中绝无仅有最重要的时刻。
电话那端的他长舒一口气。
今晚不能陪在你身边,我真的罪该万死万分抱歉。
阿禹,你有没有什么话。
想对我说呢。
我毫不理会他的歉疚,而是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问题。
程徽禹声线有些紧绷。
墨宝,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与你相遇。
我恨自己出现得太晚,在你的生命中留白太多。
他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几近哽咽。
但是还好,我终于等到你了。
明天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
他的告白依旧深情真挚,一如从前的千千万万次。
我并没有像过往的许多次那样微笑回应他的告白,而是冷不丁放出一根尖针。
阿禹,你这样忙,是不是没有准备好。
没关系的。
要不,我们的婚礼。
就算了吧。
我打了个哈欠,慵懒恣意。
别说傻话。
程徽禹不悦而紧张。
默宝,又和我开玩笑。
等明晚你再好好惩罚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转而温柔缱绻,似铺满爱意。
我真的爱你。
明天见。
我的新娘。
我挂断电话,有些反胃,百无聊赖剪碎鱼尾婚纱,将上面缀着的钻石与珍珠一颗一颗毁掉。
此刻的程徽禹,想必正在为顾婉柔而焦头烂额吧。
顾婉柔被警察带走后随即被刑事拘留。
公共场合泼硫酸,无论是故意伤害罪,还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皆是重刑。
顾婉柔,好好享受牢狱的滋味,让法律教你做人。
手机震动,助理的电话打入。
白总,已经联系好了阿联酋航空,明日您确定要启程吗。
我不置可否,吩咐他做好保密措施。
婚礼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坐在露台前,看着身旁的白雪山玫瑰,它们的荆棘粘连露水,在皎月下闪闪发光。
回忆过往种种,如梦荒谬。
我将这些年来与程徽禹相关的所有物什打包成箱,定时到明日送达到他的公寓,又将所有隐瞒背叛与戏谑剧本的证据一一压缩,设置为明日定时发送。
自此,我将手机卡掰碎扔出窗外。
天蒙亮时,晨光熹微,我始启程。
11
来英国的第二年,我创办了国风文创品牌【默】,在上市的前一天,出席伦敦商会恰好碰到了读博时期的学姐。
读书时我们便趣味相投,于是晚宴结束后,我们约在一处喝酒。
阿默,我前段时间回国,碰到了一个人,就是不知道——
你想不想听他的消息。
我没有制止,亦未表现出好奇欲。
程徽禹。
时隔两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怅然全无,静如止水,宛若从未与他有过交集。
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听闻婚礼那日,他在誓约台等了一整日,脸色煞白,在场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就那样硬生生穿着婚服站了三日,不知怎地竟和沈宥年打起来了,谁都拦不住。
最后是因为三日滴水未进晕倒栽地,程家才赶紧让人抬到医院去。
听说他昏迷时手中还攥着一枚粉钻婚戒,三个壮膘保镖上去掰开,那手心早就血肉模糊了。
学姐抿了一口酒,啧啧称癫。
当然,渣男根本不值得同情。
那小三和程徽禹简直癫公癫婆一对,你婚前那会儿竟然敢公然拿硫酸泼你!我看到新闻惊呆了简直!
后来我实在气不过就发了个帖子,你猜怎么着!这顾婉柔学历根本就是假的!被人扒出来拿着程徽禹资助的学费包养牛郎男公关!自己也下海肉偿!绝了真是!
我手中摇曳香槟杯的动作顿了一下。
还有,那个,阿默。
高谈阔论说得津津有味的学姐突然沉默内敛起来。
我回国不是参加亚太实用新型展会嘛,是程氏集团主办的,然后程徽禹这个癫公天天跟在我后面问你的下落,还站在我家门口一站就是通宵!
我实在是顶不住别人异样的目光!只告诉他你在英国!
阿默你不会怪我吧呜呜呜。
学姐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呈可怜巴巴泪汪汪状。
我佯装生气瞟她一眼。
阿默我给你点十个男模还不行吗呜呜呜!原谅我吧!
我们闹作一团。
英国的夜不似国内,隐约可现青山杳杳。
浓稠的漆黑中,我的眼睛亮得似星。
过往馥郁枯败已散作云烟,再也滞不住我。
12
公司顺利上市庆功宴后。
我在公寓旁看到了一个经久未见的身影。
默默。
他唤我名字,转身的一瞬,双眼露出浓郁的悲凄令我一怔。
我不再上前,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他望向我的目光极尽哀思贪恋,欲上前。
我后退半步。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已经为我的狂妄愚蠢付出了代价。
他似乎被我的淡漠刺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们失联的七百七十一个夜晚,我每每夜半惊醒,都是你决绝跳江的那一幕。
程徽禹面色惨白无光,诉说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晦涩。
我没有碰过顾婉柔,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不重要了。
我摇摇头,不想再与他纠缠。
求求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好不好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程徽禹扯出一个笑,眼泪止不住地滴落。
程徽禹,你等的白樱默,早就死了。
就在她为你奋不顾身跳江的那一刻,冰冷刺骨的寒水将她彻底溺死。
你是不是忘了,她不会游泳。
在你躲在暗处策划导演绑架案的时候,她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一个人背着现金钞票,按照你的要求徒步走了十公里,只为去救你。
程徽禹,她早就死了。
我比预想中还要云淡风轻,说出这些压在心底积灰藏垢的尘语。
程徽禹直直扑通跪下,明明张着口,他却不敢唤住缄默离去的我。
他一直跪在那里,甚至过往的行人为他扔来硬币。
我奔波忙碌于事业,几乎忘记了这茬。
直到助理说有一位自称是我故交的沈先生约见。
我合上笔盖,笃笃轻敲了几下桌面。
冰水还是美式。
我这里只有美式。
远来即是客,我将沈宥年请进会议室。
来英国出差
不,专程来见你。
你竟会幽默。
我客套地笑。
没有拿铁吗。
你不是,最爱喝拿铁。
沈宥年有些怅然,接过我递给他的马克杯。
加奶太腻了,美式清爽许多。
没有人会在原地的,不是吗。
我耸耸肩。
樱默我。
沈宥年,如果你开口要说就情难忘,抱歉,我要送客了。
阻隔我们的桎梏已经消失了。
他眉眼低垂,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时隔多年,我认出他手中那只已褪为淡蓝色的信封,是当初我塞到沈宥年桌洞的告白散文诗。
沈宥年。
我认真看向他。
从前就算没有程徽禹,后来的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在你身后追逐,片刻不停的时光,太辛苦了。
再滚烫炽热的爱意,也终究会被滂沱大雨倾盆浇灭。
你与程徽禹,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沈宥年眼底的水雾弥漫升腾,他不敢眨眼睛,因为容不得自己展现出狼狈。
他向来规整,一丝不苟,我看了一眼他白色衬衫上的褶皱,而后拿起一旁的打火机,将那封信烧为灰烬。
沈宥年瞳孔倏地震颤,慌忙起身去收集那些纷飞的星点灰烬。
我起身离开,请秘书送客。
13
玫瑰拱门馥郁浪漫。
亲朋欢呼中,白樱默的未婚夫亲吻她的嘴角。
香槟塔被来宾端起而泼洒,她被稳稳护在怀里,与他一同笑得恣意张扬。
草坪会场隐蔽处。
沈宥年静静看着这欢腾的一切,手中攥着的文件被扯得畸形。
他思索许久,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白樱默所在的笑靥,转身离去。
手中的文件赫然载明,程徽禹因酒驾当场辞世,他死前的最后录音。
诉说了全部的爱,及遗产继承人。
程徽禹始终执着而癫狂地称白樱默为吾妻。
当沈宥年知道遗产代管人是自己时,对程徽禹的心思惊讶又讥嘲。
他不过就是想让樱默从自己口中得知他的死讯。
死者为大,自此在樱默心中略胜一筹。
带着程徽禹的遗愿,沈宥年漂洋过海,恰逢她的婚礼。
他于阴暗角落窥见她的幸福,踟蹰犹豫到泪流满面,终究还是没能上前一步,开口言他。
如果不曾遇到程徽禹与自己,她或许不会历经荒谬蹉磨,在深渊中痛苦潜行。
白樱默在新婚的第二日清晨,收到一张照片。
雪白簌簌的樱树下,少女咬着笔头,捧一本习题册,马尾上系着的飘带随风怦然而动。
十八岁的白樱默,美好鲜活。
相片背后,是三行手写字迹。
樱默。
愿你岁岁年年。
如春照灿漫遍野。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