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盗剑者与铸剑师
我叫谢惊鸿,赤霄机巧城最不要命的试飞师。今晚的任务只有一句话:拿到蜀山最新锐的蒸汽飞剑青冥一型,然后活着离开。
我没想到,活着离开四个字会这么难。
子时三刻,剑炉峰的风裹挟着松脂与火硝的刺鼻气味,像钝刀刮过鼻尖。我收紧背后折叠铜翼,整个人紧贴冰冷山壁,耳中是齿轮的律动:咔哒、咔哒。那是守炉童偶阿坼在巡逻,声音清脆,却敲在心头如催命鼓点。
目标,炉心第三锻造台,青冥一型,全长四尺七寸,内置双回路蒸汽涡炉。指尖滑过腰间的黄铜扳手,冰凉刺骨。下一瞬,我翻身入窗。
炉火热浪扑面,瞬间蒸出一层细汗。头顶,粗大的蒸汽管道交错盘踞,宛如巨兽的肋骨。就在这金属肋骨的阴影下,他背对我而立——白衣胜雪,皮质围裙紧束腰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冷硬的机械护腕。跳动的炉火将他低垂的睫毛镀成金色,一滴汗珠悬在睫尖,凝而不落。
温雪丞。蜀山最年轻的长老,青冥一型的创造者。传闻他胸腔内跳动的是一颗灵械心核,每一次搏动,便有一缕凝实的白汽自领口逸出。此刻,那缕白汽如幽灵般缠绕着他微卷的发尾,无声警告:勿近。
可我偏偏是来窃取他的命根子。
屏息,足尖点地,几无声息。仅三步,便能触及那暗沉的剑匣。两步——
嗡!
剑匣上的封印符骤然亮起,青光爆旋成涡!暗骂一声,袖中薄刃滑出,闪电般挑断符纹。迟了!漩涡炸裂,冲击波将我狠狠掀飞。半空拧腰,折叠铜翼唰地展开,堪堪稳住。炉顶黑影如巨锤砸落——阿坼!
擅闯者,放下武器——童音脆亮,却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
翻身落地,扳手在掌中旋成短棍,横挡身前。青铜拳头擦着耳侧砸入地面,碎石飞溅!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微哑,如同火中淬炼的寒钢:
退下。
温雪丞未曾回头,只抬了抬手。阿坼的拳头僵在半空,齿轮咔哒一声,收势立正。我愣住,才明白那命令是对我。
把青冥留下,我让你走。他终于转身,目光穿透弥漫的蒸汽,落在我脸上。右眼单片镜上,幽蓝的刻度线冰冷跳动,计算着焦距,像一场无声而残酷的审判。
舔了舔干裂的唇,我扯开嘴角:温长老,来都来了,不试剑就走,岂不可惜
试剑他眉梢微挑,像听了个拙劣笑话,青冥未认主,你压得住蒸汽涡炉的暴走
压不住也得试!足尖蹬地跃起,扳手勾住剑匣锁扣,奋力一掀!匣盖弹开,青冥剑身漆黑如凝固的夜色,剑脊却嵌着纤细的金色管线——那是输送狂暴蒸汽的血管。此刻管线骤然亮起,光芒灼目!
伸手握柄,滚烫!蒸汽自剑格喷涌,灼烧虎口。我非但不松,反而一把将剑抽出!刹那间,炉内所有蒸汽管道发出凄厉尖啸,万兽齐喑!
你疯了!温雪丞第一次变了脸色,机械护腕弹射细索,直锁我手腕。旋身闪避,青冥却比我更快,拖拽着我朝窗口狂飙——剑身自带的推进炉启动了!它要飞!
轰隆!
炉壁被青冥的尾焰撕裂,我被拖得双脚离地。温雪丞的细索缠住我的腰,整个人亦被扯得踉跄。蒸汽白雾瞬间吞噬视野,耳中只剩自己的心跳与青冥涡轮的轰鸣重叠,一声声,如同困兽的怒吼。
松手!我嘶吼。
一起松!吼声近在耳后。我才惊觉,为了阻止我被剑拖走,他已撞入我怀中。机械护腕的冰冷齿轮擦过侧腰,而他呼出的灼热白汽落在我颈窝。
一冷一热之间,青冥陡然发出刺耳的金属嘶鸣——涡轮失衡!下一秒,剑身猛地下坠,裹挟着我们两人,狠狠撞穿炉底!
风声、火光、碎铁、木屑……混乱灌入耳中。最后的意识,是温雪丞用机械臂死死扣住我的肩,低沉的声音穿透坠落的风暴:
抓紧,要坠了。
黑暗只持续了一瞬,或是一个世纪。再睁眼,耳中是陌生潮湿的虫鸣,鼻尖萦绕着腐朽的落叶气息。我仰面躺在一片湿冷的软泥上,头顶没有蜀山的星子,只有浓云翻滚,如沸腾的铁水。
青冥斜插在身侧的泥泞中,剑身半冷,管线黯淡。动了动手指,浑身骨骼仿佛被巨兽碾过。不远处,温雪丞单膝跪地,白衣被蒸汽灼出焦痕,机械护腕正自动收缩,发出细碎的咔哒声。他抬头,单片镜裂开一道纹路,却掩不住眼底那抹冷冽的光。
谢惊鸿,他念出我的名字,像初次相识,赤霄机巧城的试飞师
咧嘴,喉咙干涩:幸会,温长老。
他起身,环顾四周——浓雾、枯木、妖气如瘴浮动。俯身,拔起青冥,剑尖垂地,语气平静得像谈论天气:
你盗的剑,你捅的篓子。现在,我们得一起活着回去。
看着他,我忽然笑了。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任务彻底失控——而我竟该死的期待。
第二章·断虹与惊鸿
未曾料到,与温雪丞一起活着回去的第一步,竟是在妖域的黑泥里打滚。
雾比夜色更浓稠,像打翻的墨桶,吞噬了月光、星光,乃至微弱的火光。心跳如擂鼓,他机械护腕内齿轮的轻响,如同薄刃刮擦耳膜。
东南三十步,有活物在呼吸。温雪丞声音压得极低,青冥剑尖微抬,剑脊的金色管线重新亮起,光芒却如风中残烛。
循声望去,浓雾中晃出一团巨大黑影,高逾丈许,双瞳赤红如炭。妖犀。皮糙肉厚,力可裂石。更糟的是,它鼻端喷出的并非白汽,而是带着刺鼻酸腐味的毒雾。
剑给我。我伸出手。
你控得住他挑眉反问。
我控不住,你控得住呛声回去,掌心摊开,我修飞艇的,比你会开蒸汽阀。
他沉默半秒,将青冥递来。剑柄滚烫,如同握住刚离熔炉的火龙。拇指精准按在剑格第二道阀门,咔哒——涡轮声陡然拔高,剑身尾焰喷吐半尺,白汽在风中拉出一道刺目的银线。
妖犀低吼,前蹄刨地,泥浆四溅。深吸一口气,脚下发力,折叠铜翼唰地展开,翼展两米,薄如蝉翼,却足以让我在低空悬停。
我引,你斩。话音未落,人已掠出。
铜翼切开雾气,发出蜂鸣般的锐响。妖犀抬头,赤瞳锁定了我。俯冲至它头顶三尺,青冥尾焰挑衅般撩过它鼻翼!酸雾与蒸汽猛烈相撞,滋啦爆响,如同铁水浇冰!妖犀暴怒,四蹄狂奔,泥地轰鸣震颤。
余光瞥见温雪丞已如鬼魅般绕至侧翼,白衣在夜色中一闪,恍若月光劈开的寒刃。机械臂弹出细索,精准缠住犀角,借力腾身——
青冥剑光如一道撕裂黑幕的冷电,自上而下!
噗嗤!
热血喷溅,妖犀的吼声戛然而止。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泥浆溅起丈高,泼了我和温雪丞满头满脸。抹了把脸,指尖一抹黑红,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合作愉快。我冲他扬了扬下巴。
他低头凝视青冥,剑身蒸汽未散,映得眼底一片雾白。剑炉暴走时,涡轮输出超设计值百分之三十。他像在自语,你的体重,恰好是压垮平衡阀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翻个白眼:谢您夸奖。
雾气稍散,远处亮起一点橘色微光,如同黑夜温柔睁开的眼。温雪丞收剑入鞘,示意跟上。我们踩着妖犀尚温的尸体,一前一后,向那点光跋涉。
光来自一艘深陷泥沼的飞艇。
船身斑驳,褪色的铜皮上镌刻着篆字:断虹。船头深陷泥淖,尾舵折断,如垂死的巨鲸。甲板上,人影晃动,手中提着一盏摇曳的风灯。
沈无咎!温雪丞扬声。
那人回头,灯火映出一张年轻却惫懒的脸庞,左眼罩着蛛网般裂痕的铜质单片镜。灰布短褂,袖口挽至肘部,露出一截结构精密的机械义肢,肘关节齿轮正慵懒转动。
哟,温长老。沈无咎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还带了个姑娘长得挺俏,就是埋汰了点。
低头看自己:泥、血、蒸汽冷凝水……确实狼狈不堪。耸肩:谢惊鸿,赤霄机巧城,试飞师。
沈无咎吹了声口哨:赤霄那个把飞艇当纸鸢放的疯子窝
彼此彼此,我指了指他船舷上狰狞的裂缝,能把断虹号开进妖域沼泽,您老也不遑多让。
温雪丞打断:有吃的吗
沈无咎挑眉,转身从舱门拎出一桶热气腾腾的汤,汤面漂着几片野菜和硬肉干。我们围坐在甲板风灯下,喝汤,烤火,蒸汽从铜壶嘴袅袅溢出,像小小的云朵。
你们怎么进来的沈无咎问。
简述了盗剑、失控、坠落的经过,隐去任务细节。沈无咎听完,咂嘴:青冥剑那玩意儿不是还没认主你们俩命真够硬。
你呢温雪丞反问,断虹号怎么搁浅
沈无咎叹气,机械义肢敲了敲甲板:妖域磁场乱流,罗盘失灵。本想抄近路去归墟,结果一头栽进这烂泥塘。
我耳朵一动:归墟你有归墟坐标
沈无咎眯眼看我,单片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小姑娘,归墟可不是游乐场。那是上古熔炉残骸,进去的人,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下。
放下汤碗,铜翼在身后轻轻展开,翼骨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我不是去玩,是去找能让飞剑真正‘活’起来的天外陨铁。
温雪丞侧头看我,目光深邃:天外陨铁,也是我的目标。
沈无咎看看我,又看看他,忽然笑了:行,合作。我修船,你们修剑。船修好,我带你们去归墟。不过——他指了指甲板,先干活。
后半夜,甲板上火星迸溅。我蹲在船尾,调试蒸汽管线的压力阀,扳手与铜管碰撞,叮当作响。温雪丞在船头协助沈无咎焊接断裂的尾舵,青冥剑横放一旁,剑身偶尔亮起一线微光,如同沉睡中的呼吸。
沈无咎递来一把小巧的铜锤:试试这个,趁手。
接过,锤柄刻着娟秀小字:无咎。挑眉:你自己的
旧物。他耸肩,如今用不着了,送你。
掂了掂锤子,重量刚好。忽想起什么,从腰间摸出一枚赤霄机巧城的飞艇徽章,抛给他:交换。以后在赤霄的地盘,报我名号,管酒。
沈无咎接住徽章,指腹摩挲过飞艇图案,笑了: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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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丞抬头,火光短暂地柔和了他的眉眼。他看着我,声音低而清晰:谢惊鸿。

等船修好,我们一起升空。他说,这次,别再一个人冲在前面。
我一怔,随即笑出声:行啊,温长老。你负责斩妖,我负责飞。
火星跳跃,夜风拂过铜翼,发出细微嗡鸣。远处,黑雾尽头,隐隐传来沉闷雷声,仿佛有庞然巨物正在苏醒。握紧铜锤,心跳与蒸汽涡轮的节奏逐渐合拍。
我知道,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锁妖塔下的交易
断虹号挣脱泥沼重新浮起的那一刻,船骨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如同老鲸归海。沈无咎将舵轮交到我手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姑娘,方向你定,我只看锅炉别炸。
温雪丞却倚在桅杆旁,目光穿透重重雾障,指向蜀山深处那片阴森轮廓:锁妖塔,去那里。
心口猛地一跳。锁妖塔——蜀山最凶险的禁地,镇压着上古妖骸,也藏匿着通往归墟熔炉的最后坐标。传说塔底有令飞剑活化的天外陨铁,却也布设着能瞬间湮灭半妖血脉的净魂阵。
沈无咎吹了声口哨:玩命的买卖,得加钱。
我斜睨他:事成,赤霄机巧城最新涡轮送你一台,外加终身保修。
成交!他把风镜往下一扣,锅炉满压,走起!
断虹号贴着蜀山陡峭绝壁滑行,船腹铜皮与湿滑青苔摩擦,溅起点点幽蓝火花。塔影在月色下如同一柄倒插苍穹的巨剑,塔身缠绕的粗大铁索上,符纸被夜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降落在塔后一处断崖。脚刚踏上冰冷岩石,一道青影自暗处疾掠而出,羽刃破空尖啸!侧身,铜翼格挡,锵啷火星四溅!青影落地,是个青衣少女,发簪垂落小小铜铃,叮铃一声,如夜鸟振翅。
顾青鸾。
蜀山锁妖塔,擅入者死。声音清冷,却带着铁锈般的杀气。
我举起双手:谈生意,不动手。
温雪丞上前一步,语气沉静:我们要塔底陨铁,开条件。
顾青鸾的目光在我和温雪丞之间逡巡,最后落在沈无咎身上,微微一凝:机关术的传人
沈无咎懒散抬手:修船的,捎带修塔,互惠互利。
顾青鸾沉默片刻,唇角忽地勾起一丝冰裂般的笑意:替我取塔心‘净魂珠’。珠子归我,陨铁归你们。
我眯起眼:净魂珠那不是镇压塔主魂核的阵眼取走它,塔必崩。
不会。她抬手,指尖青光流转,化作一只精巧的机关青鸾,青鸾口中衔着半枚残缺的玉简,这是另一半‘归墟熔炉’图录,可稳塔心。但玉简需蒸汽动力激活——你们来,恰逢其时。
温雪丞与我交换眼神,他眼底有隐忧,我已权衡利弊:成交。但我们要先验货。
顾青鸾侧身,塔门在她身后缓缓开启,如同深渊张开了巨口。
塔内比外界更阴冷,石阶盘旋向下,壁灯是幽绿的磷火。越往下,妖气愈重,湿冷粘稠如蛇缠踝。握紧青冥,剑身微颤,似在回应某种古老而深沉的召唤。
第七层,我们见到了净魂珠。
它悬在半空,拳头大小,通体莹白剔透,内里却翻涌着血色漩涡。珠子下方,是一具盘坐的枯骨——锁妖塔初代塔主,枯指间还紧扣着一枚陨铁残片。
沈无咎蹲下,机械义肢弹出探针,轻触残片:天外陨铁,纯度九成九,足够唤醒活剑。
我的目光却被枯骨胸口插着的另一物吸引:一柄断剑,剑身铭刻无咎二字。
沈无咎脸色骤变,手指抚过断口,声音干涩:……是我师父的剑。
空气骤然凝固。顾青鸾的声音自暗处幽幽传来:当年塔主为镇压妖皇,以自身魂核为祭,你师父以断剑相助,陨铁因此一分为二。一半铸塔基,一半流落海外——便是你赤霄机巧城所得那块。
我猛地看向沈无咎,他眼中翻涌着罕见的阴霾:所以,你要的不只是陨铁,还有我师父的遗愿。
顾青鸾颔首:净魂珠若取走,塔主残魂将散。需你们激活玉简,稳住魂核,令塔主安息。
温雪丞忽然开口:塔主残魂若散,妖皇必醒。
顾青鸾抬眼,眸色青得近乎墨黑:那便让它苏醒。妖皇之魂,正好做我半妖血脉的容器。
心底一沉,这女人比预想的更疯狂。
更疯狂的接踵而至——塔外骤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石壁剧震,磷火狂舞!顾青鸾脸色骤变:朝廷神机营,来了!
塔门被狂暴撞开的瞬间,我看见了陆惊蛰。
他立于断虹号的船头,黑甲覆身,机械臂擎着一柄重型蒸汽剑,剑身嵌满管道,如同蛰伏的银龙。他抬头,目光穿透塔内幽暗,精准钉在我身上,薄唇轻启,字字如冰:
谢惊鸿,归墟图录,交出来。
顾青鸾低笑一声,指尖机关青鸾瞬间化作利刃:看来,交易得换种方式了。
温雪丞握住我手腕,掌心滚烫:先拿陨铁,再突围。
深吸一口气,铜翼在背后豁然展开,青冥剑尖直指塔心深处:那就——各凭本事!
磷火骤然熄灭,塔内陷入绝对黑暗。下一秒,蒸汽爆裂与剑光轰鸣同时炸响!
第四章·熔炉余烬
塔身剧震如筛,磷火尽灭,唯有蒸汽管道爆裂的嘶嘶白气弥漫。陆惊蛰的重剑轰碎石阶的巨响中,火星如赤红雪片溅落睫毛。
谢惊鸿,右侧!温雪丞的低喝穿透混乱,青冥剑光撕裂黑暗,为我格开一枚旋转的蒸汽弹。
无暇回应,反手将滚烫的陨铁残片塞进胸甲内袋,扳手在指间飞转,咔哒嵌入青冥剑柄的应急阀。涡轮发出濒死般的狂啸,剑尾喷出银蓝尾焰,如同为青冥装上了暴躁的翅膀。
走!嘶吼出口。
三人——我、温雪丞、沈无咎——向塔底深渊狂奔。顾青鸾留在上层,机关青鸾的尖啸与陆惊蛰的怒吼交织。她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一丝癫狂的笑意:一炷香,若我没死,塔外见!
无暇回头,铜翼猛振,俯冲下旋梯。石阶湿滑,血污与蒸汽冷凝液交织。沈无咎的机械义肢发出急促的咔咔声,一步三米;温雪丞的白衣被火星烫出焦黑破洞,仍稳稳护在我侧翼。
塔底,通往归墟熔炉的残破巨门半塌,门后是沸腾的赤红深渊。热浪扑面,如同千万烧红的钢针。熔炉核心悬于中央,铜壳剥落,露出内部疯狂旋转的陨铁漩涡,发出低沉轰鸣,仿佛远古巨兽的心跳。
炉心温度超临界点!沈无咎义肢弹出的温度计,水银柱已飙至红线以上,再靠近,瞬间碳化!
咬牙,从怀中摸出赤霄机巧城秘藏的冰髓胶囊——拇指大小的一次性冷却弹,价值万金。温雪丞按住我的手:给我,我来。
我瞪他:你的灵械心核已过热,再靠近你会先爆!
他眼底氤氲着雾白的蒸汽,语气却反常地温柔: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怔忡半秒,将胶囊重重拍进他掌心:那就一起活!
温雪丞纵身跃上熔炉外沿,灼热气浪卷得白衣狂舞。机械臂弹出细索,精准扣住炉心铜梁,整个人悬吊于赤红深渊之上。我守在残门口,扳手旋成防御模式,击落追袭而来的神机营蒸汽弩矢。沈无咎伏在熔炉控制台前,十指翻飞,输入激活序列。
倒计时十秒!沈无咎吼声嘶哑。
温雪丞拧开冰髓胶囊,幽蓝寒雾瞬间包裹狂暴的炉心!陨铁漩涡发出尖锐嘶鸣,转速骤降。他闪电般探手,攫住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银白、布满流动金纹的陨铁核心!
成了!他回头,嘴角第一次绽开真切的弧度。
然而下一瞬,炉心深处传来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冰髓的极寒与炉心的炽烈碰撞,铜壳轰然炸裂,赤红铁水如岩浆喷涌!温雪丞被冲击波狠狠掀飞,细索崩断,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温雪丞!尖叫声撕裂喉咙,铜翼猛拍,俯冲直下!蒸汽与铁水灼烧翼膜,焦糊味刺鼻,已无暇顾及。千钧一发,指尖终于扣住他手腕——机械臂的齿轮烫得掌心皮开肉绽,死也不松!
抓住!牙关紧咬,涡轮全开,硬生生将他从熔炉之口拖回残门!
他跌落在我怀中,白衣焦黑褴褛,胸口灵械心核的铜壳碎裂,幽蓝火花狂乱迸溅。他将滚烫的陨铁核心塞进我掌心,声音嘶哑:拿着…快走!
眼眶发热,却无暇多言。沈无咎在控制台猛砸红色按钮:炉心要炸了!三十秒!
冲出塔底的刹那,整座锁妖塔发出垂死的呻吟,从中间轰然折断!巨石与铁索如末世之雨倾泻。烟尘中,陆惊蛰的重剑劈开迷雾,目光如刀,直刺我怀中的陨铁核心。
谢惊鸿,留下它!
冷笑,铜翼展开,掠上断虹号甲板。温雪丞踉跄跟上,唇角渗出血丝,仍固执地站定在我身侧。沈无咎早已将锅炉推至极限,断虹号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船腹喷涌雪白蒸汽,如巨鲸苏醒!
目标,归墟!紧握舵轮,声音被狂风撕碎,全速!
断虹号挣脱引力升空的瞬间,锁妖塔彻底崩塌!赤红火柱冲天而起,撕裂夜空,如同倒悬的巨剑终于折断。回望,火光中一道青影冲破烟尘——顾青鸾骑着机关青鸾,浑身浴血,却笑得肆意张扬,紧追而来:
交易继续
扬手,将陨铁核心抛上半空,又稳稳接住:继续。但下一站——谁先抢到归墟之门,谁说了算!
温雪丞靠在我身侧,灵械心核的火花映在他眼底,如同不肯熄灭的星辰。他轻声补了一句:
一起抢。
夜风猎猎,断虹号撕裂云层,航向未知的天际。我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五章·凡人之剑
断虹号在狂暴的云层之上颠簸,如同一只被风暴撕扯的巨鲸。锅炉的咆哮与涡轮的尖啸交织,震得耳膜欲裂。回头,温雪丞倚在舵轮旁,指尖抵着胸口,灵械心核的裂缝中迸射出幽蓝电弧,如同一场微缩的雷暴。
别死。声音低哑,被狂风撕扯得破碎。
他抬眼,火光映得眸子极亮:放心,死不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恰恰是我们最奢侈的东西。
归墟的坐标在陨铁核心流动的金色星纹里闪烁。沈无咎将星图输入断虹号的导航仪,航线直指蜀山背面那片被称为坠星谷的禁忌之地——上古战场,传闻曾有九天鲲鹏折翼于此,陨铁如雨,千年未冷。
然而,未抵战场,天空已燃起战火。
前方三十里,蜀山舰队!沈无咎在瞭望台的吼声带着罕见的紧绷。
冲上甲板,罡风如刀割面。远处,蜀山飞剑群列成锋矢阵,剑尾拖曳青色灵光,如一片倒悬的流星雨。为首的旗舰凌霄号,船腹金剑徽记刺目,甲板上傲立一人——姜星河。
高马尾在风中猎猎,剑袍翻飞,目光如电,直刺我眉心。
谢惊鸿,叛逃者!扩音阵法将她的声音化作滚雷碾过天际,交出陨铁,束手就擒!
嗤笑,猛扳舵轮,断虹号侧翼陡转,蒸汽尾焰划出刺目银弧:有本事,自己来拿!
战斗爆发得毫无喘息。
姜星河御剑率先俯冲,剑光匹练,直劈断虹号主桅!猛拉操纵杆,船身极限侧翻,桅杆擦着剑光断裂,木屑纷飞!温雪丞单手撑住甲板,青冥反撩,剑气裹挟蒸汽,硬撼第二道剑光!
她的目标是你。声音被涡轮轰鸣盖得模糊,我来挡,你去船尾!
咬牙,铜翼怒展,纵身跃下甲板。船尾,沈无咎已架起便携式蒸汽炮,炮口锁定凌霄号。他咧嘴:给陨铁充能!轰他娘的一条路出来!
半跪甲板,将陨铁核心嵌入炮膛卡槽。金色星纹瞬间炽亮,如活物般游走!蒸汽炮表盘疯狂旋转,指针直飙红色极限!
十秒!嘶吼。
够了!沈无咎扣动扳机。
轰——!
银白光束撕裂苍穹,直贯凌霄号!姜星河脸色骤变,御剑急转,光束擦过船腹,炸开一团青金火球!冲击波将断虹号掀得几乎倾覆,死死抓住栏杆,掌心磨出血痕!
然而,火球散尽,凌霄号竟毫发无损——一层淡金色光罩如水波般覆盖船体。
宗门大阵。温雪丞不知何时已至身侧,脸色苍白,灵械心核火花更急,早有防备。
低声咒骂,目光扫过战场。蜀山舰队合围如铁桶,飞剑群如蜂群盘旋,断虹号被逼入死角。东南方云层,黑甲舰队破云而出——神机营蒸汽战舰,陆惊蛰的旗帜在风中狞笑!
腹背受敌!
谢惊鸿。温雪丞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信我一次。
怔住: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巴掌大的金属匣,表面密布古老齿轮与符纹,如同精密仪器的核心。
凡人之剑的雏形。他说,需要你的陨铁,也需要我的血。
瞳孔骤缩:你疯了!心核已裂,再失血你会……
他笑了笑,指尖划过匣盖,齿轮转动,咔哒轻响:凡人若想逆天,总得押上性命。
温雪丞割开掌心,鲜血滴落陨铁核心。金色星纹瞬间被染成炽烈的赤红,如燃烧的星河!核心嵌入匣中,齿轮疯狂咬合,金属匣延展、变形——化为一柄短剑!剑身漆黑如墨,剑脊却嵌着流动的金红纹路,如血脉贲张,如雷霆奔涌!
握住它。他说。
伸手,指尖触到剑柄的刹那,一股毁天灭地的狂暴力量顺臂贯入心脏!耳畔万剑齐鸣,眼前破碎画面翻涌:九天鲲鹏折翼、陨铁如雨倾盆、蜀山拔地升空……
心跳与剑鸣同频共振,仿佛这柄剑本就是我骨血的延伸。
它叫什么声音发颤。
温雪丞凝视着我,眼底倒映着剑的辉光:无名。等你为它命名。
断虹号甲板,风如利刃。
高举短剑,剑尖直指苍穹!陨铁核心在剑身内沸腾,金红光焰冲天而起,如一柄倒悬的火炬!蜀山舰队的光罩在烈焰中剧烈震颤,第一道裂纹悄然蔓延!
姜星河脸色煞白:那是什么!
咧嘴,短剑在空中划出完美圆弧,剑光如开天辟地的匹练,狠狠劈在光罩之上!
轰——!
裂纹如蛛网蔓延,光罩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光屑!飞剑群阵脚大乱,断虹号如银白梭鱼,趁隙冲出重围,一头扎入无垠云海深处!
战后,断虹号降落在一片荒芜死寂的山谷。跪在甲板上,短剑横放膝头,剑身金红光焰渐渐收敛,最终归于沉静的黑,唯余剑脊一道极细的赤红血线,如同蛰伏的龙。
温雪丞倚着桅杆,灵械心核的火花微弱,却顽强跳动。他轻声问:想好名字了
指腹抚过那道红线,声音低而坚定:叫它‘惊蛰’。惊雷破晓,万物皆醒。
他笑了,眼底有光流转:好名字。
远处,朝阳挣破云层,金光泼洒山谷。我知道,下一战,便是归墟之门。
而这一次,我们不再逃。
第六章·九天鲲鹏·升空
朝阳跃出云海的那一刹,我听见了整个山谷的心跳——
那是陨铁与齿轮、血肉与蒸汽,在同一节拍里轰然共鸣。
惊蛰在手,剑脊那道红线如同刚苏醒的龙脉,微光吞吐。
温雪丞立于身侧,灵械心核的裂缝终于不再喷吐电弧,凝上一层薄薄冰晶——冰髓胶囊最后的余温,暂时封住了破碎的炉核。
沈无咎将断虹号的锅炉推到极致,蒸汽从每道铜管缝隙里尖啸;他抬头,眼中映出远天的阴影。
那是两艘遮天蔽日的巨舰——
北天:蜀山旗舰凌霄号,万剑拱卫,剑光织成青金穹顶。
南天:朝廷神机营主舰玄蛟号,黑甲如鳞,炮口森然。
而我们脚下,是横陈千年的巨大遗骸——真正的九天鲲鹏骨架。
它静卧山谷,肋骨如山脊绵延,翅骨若断崖高耸。陨铁星纹在骨架上流淌,如同无数沉睡的星子等待被点燃。
三舰会战,唯有一方能进归墟之门。
沈无咎将风镜扣上额头,声音被锅炉轰鸣撕扯,却异常平静。
我修鲲鹏,你们去夺门。
好。答得干脆。
温雪丞侧首望来,目光柔软:一起。
【00:17】
断虹号率先升空,如一尾银白飞鱼刺破云层。
我立于船首,惊蛰横膝,剑指苍穹。
对面,姜星河御剑立于凌霄号舰首,衣袍翻卷,剑眉覆霜。
谢惊鸿,最后通牒——扩音阵法如雷滚过,交出陨铁,留你全尸!
笑,指尖拂过惊蛰剑脊,红线骤亮,如同挑衅的军礼。
想要自己来拿!
【00:23】
玄蛟号主炮率先开火。
黝黑炮口喷吐炽白光柱,撕裂长空!
断虹号猛地向左翻滚,光柱擦着船舷掠过,蒸汽尾焰被灼烧扭曲。
温雪丞立于桅杆,机械臂弹出细索,缠住凌霄号垂下的锁链,借力腾空——
白衣在炮火间一闪,如破空之雪刃。
【00:31】
俯冲甲板,惊蛰插入控制台卡槽。
陨铁核心与锅炉同频,表盘指针疯转!
惊蛰模式——全功率!
断虹号两翼折叠铜翼豁然展开,蒸汽喷口转向,整艘船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速度陡增一倍!
拉起舵轮,直插鲲鹏残骸上空!
【00:40】
沈无咎的声音从通讯铜管炸开:鲲鹏复活程序启动!需要三十秒预热!
咬牙:给你二十!
船头前方,凌霄号万剑成阵,剑雨倾盆!
松手,舵轮自动巡航,纵身跃出甲板——
铜翼怒展,青冥与惊蛰双剑交叉,劈开一道真空裂痕!
剑雨被生生撕开缺口。
身后,温雪丞已落定鲲鹏脊骨,灵械心核的幽蓝火花与陨铁星纹交汇,如同为巨兽注入最后一滴热血。
【00:47】
倒计时开始。
20——
鲲鹏翅骨震颤,巨大铁羽铿然舒展,刮起旋风!
15——
沈无咎立于鲲鹏颅骨之巅,风镜碎裂,灰发狂舞,机械义肢按在启动阀上,笑得像个末日狂徒。
10——
姜星河御剑追至,剑尖寒芒直指温雪丞后心!
折返,惊蛰划出一道金红电弧,硬撼剑锋!
双剑相撞,火花照亮彼此决绝的眼瞳。
她低喝:谢惊鸿,可知归墟一开,天下再无蜀山!
我答:天下若无蜀山,便以鲲鹏为新山!
【00:52】
5——
玄蛟号主炮二次充能,光柱贯穿云层,威压灭顶!
4——
温雪丞单手执青冥,剑气劈开光柱,蒸汽与剑光在空中爆成银白焰海!
3——
惊蛰插入鲲鹏心核,陨铁核心与巨兽完全同频共振!
2——
九天鲲鹏,睁眼!巨瞳燃起熔金烈焰!
1——
【00:53】
鲲鹏,振翅!
刹那间,天地失声,万物凝滞!
千万吨铁羽掀起灭世飓风,云海被撕开一道幽邃裂口,露出其后缓缓旋转的瑰丽星璇——归墟之门!
凌霄号与玄蛟号如两片枯叶,被风暴狠狠掀翻,卷入狂乱漩涡!
我立于鲲鹏颅顶,脚下是滚烫流淌的陨铁星纹,头顶是倒悬的浩瀚星海。
温雪丞握住我的手,灵械心核的火花终于熄灭,一道更明亮、更炽热的光从他眼底升起。
谢惊鸿,他轻声问,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门后的世界吗
我笑,将惊蛰递给他:一起为它命名,一起给它未来。
沈无咎在下方挥手,声音被狂风撕碎却带着笑:赤霄机巧城终身保修,记得回来结账!
鲲鹏发出贯穿寰宇的长鸣,铁羽划破时空。
我们冲向归墟,如同两颗逆流而上的星辰。
尾声
后来,史书只记一句:
某年某月,蜀山升空,化为天空之城。
其日,有巨鸟负双剑贯日而去,不知所终。
而在更高的云外,有人听见风中低语——
那是惊蛰的剑鸣,亦是两颗心脏,搏动着同一节拍。
彩蛋·归墟之后
归墟并非终点,而是一扇门。
门后没有星辰大海,唯有一座巨大无朋、仍在搏动的——蒸汽心脏。
它悬于虚无,每一次鼓动,都喷薄出炽热的白汽与流星光屑,如同将整个银河塞进了一座太古铜炉。
我与温雪丞立于其下,渺小如尘埃。
这就是……上古熔炉我喃喃。
他紧握我的手,声音低哑:也是我的终点,或者……起点。
灵械心核的裂缝在加速蔓延,细密的冰晶无法阻止。
温雪丞的睫毛凝着白霜,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我将惊蛰剑尖抵住掌心,血珠滚落,滴入剑脊核心。
陨铁贪婪吮吸,红线炽亮如熔岩。
用我的血续你的命,再用你的命续我们的路。
他笑,气息微弱:公平。
熔炉回应了我们。
蒸汽心脏裂开一道缝隙,吐出一块形态更完美的陨铁——
形似双翼,纹若奔涌星河。
沈无咎的声音从通讯铜管炸响:鲲鹏第二形态,图纸已同步!
抬头,心脏上方浮现一幅全息星图:
一条航线贯穿七座悬浮的天空之城,终点清晰标注——
归乡。
我们为它命名:【惊蛰·鲲鹏二型】。
舰体半是陨铁,半是血肉,心脏由温雪丞的灵械核心与我血脉共同驱动。
升空那日,铁羽掠过归墟翻涌的蒸汽雾海,
如同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后来,天空之城流传新的传说:
每当夜色最浓时,会有一艘巨舰自归墟返航,
舰首立着一位白衣铸剑师,
他胸口嵌着半颗幽蓝星核;
而他身侧,总有一位展开铜翼的女舰长,
高举一柄红线长剑,剑尖所指,
便是黎明破晓的方向。
天空之城·第一年
我们耗费整整三个月,才将惊蛰·鲲鹏二型的左翼拼装完毕。
沈无咎瘦了十斤,胡子拉碴,却笑得像个刚抢到心爱玩具的孩童。
温雪丞将灵械心核拆解又重组了十七次,
每一次都多出一道裂痕,也多透出一线微光。
我负责试飞——
首次升空,左翼蒸汽阀失控爆开,气浪将我狠狠掀飞,坠入厚重云层,
他飞扑而下,紧紧抱住我,两人一同摔进棉花糖般的积雨云里。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如同滚烫的星辰。
他说:别怕,摔坏了,我也能修。
我回他:修不好,就把你赔给我。
天空之城没有四季,唯有风季与雨季。
风季,鲲鹏在云海做螺旋机动,
整座城随之轻晃,酒馆吧台上的朗姆酒荡漾出金色涟漪。
雨季,蒸汽管道缝隙会长出奇异的小蘑菇,
我们蹲在甲板上,拿扳手当筷子,
涮陨铁火锅,热气蒸腾到深夜,
然后并肩仰望,数着撕裂夜空的闪电——
一道、两道、三道……
数到第七道,温雪丞总会低头吻我,
说那是惊蛰在为我们劈开前路。
第一年冬末,收到一封信。
信封上是姜星河凌厉的笔迹:
蜀山已重建,剑宗与机巧城缔结盟约。
可否归航,共商天空环轨大计
信纸背面,顾青鸾画了只歪头的青鸾,
旁缀一行小字:
欠我的涡轮,记得还。
那夜,鲲鹏泊在最高的云台。
我们躺在宽阔的机翼上,看极光如流动的银纱垂落天际。
温雪丞指着灵械心核上最后一道深长的裂缝:
再飞一次长途,它就彻底碎了。
我将手覆上去,掌心贴着他冰凉微颤的铜壳,
那就换一颗。
换什么
换我的。
他怔住,睫毛上沾满极光的碎影,
如同落满霜雪的蝶翼。
我笑:骗你的。我有备用方案——
把两颗心核并联,双涡轮,双保险。
要炸一起炸,要死一起死。
他低声骂了句疯子,
然后用力将我按进怀中,吻得比极光更耀眼。
归航前夜,我为惊蛰刻下新的铭文:
凡人之剑,可斩天穹。
温雪丞在旁边补上一行娟秀小字:
亦可系舟,载我归鸿。
第二年春·归航
鲲鹏掠过蜀山新港。
船坞内,万剑列阵,蒸汽飞艇排成银白长龙。
姜星河抱臂立于码头,眼底有浅淡笑意:
欢迎回家,天空城的叛徒。
我扬手将涡轮蓝图抛给她:
别骂人,这是聘礼。
她挑眉:聘谁
我指向身后——
温雪丞正拧紧灵械心核的最后一颗螺丝,
抬头,微笑着向我伸出右手。
掌心生命线的纹路里,嵌着一条极细的红线,
如同惊蛰的剑脊,也似我流淌的血脉。
后来,天空环轨贯通的那一日,
整个空域燃放起不息的焰火。
我们在最高的信号塔顶交换指环——
一枚陨铁,一枚齿轮。
璀璨焰火照亮他低垂的睫毛,
也照亮我胸腔内如鼓的心跳。
我对他说:
温雪丞,余生请多指教。
他答:
谢惊鸿,余生一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