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丹凝跪在光斑中央,额头抵着地面,血水顺着鼻梁滴落,在雨洼里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猩红涟漪。
电话那端接线员的呼吸声清晰得刺耳,秦丹凝准确地报出姓名、地址、涉案人,声音平稳得像一把钝刀,把十五年的秘密一刀刀切开。
“我是证人。”她最后说,喉骨像被碎玻璃碾过,“所有证据,都在谢知微律师手里。”
因为证据确凿,警方很快就去了秦家带离了嫌疑人。
雨声里,警笛由远及近,李允墨被反剪双手拖出来,高跟鞋在湿地上划出尖利的声线。
“秦丹凝!你疯了?这是你家!”
秦丹凝没抬头,只盯着他腕上的镣铐,声音低得吓人:“家?你们把江淮序的血抽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也是家?”
李允墨被按进警车,雨水砸在他脸上,混着眼泪一起滚进领口。
下一辆警车的门打开,秦老太太被架了出来。
银发凌乱贴在脸上,曾经高高在上的仪态此刻像被雨水泡烂的宣纸。
她回头,第一次用颤抖的声音喊她:“丹凝!秦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
“能。”秦丹凝猛地直起身,雨水冲开她唇角的血痂,露出一个近乎癫狂的笑,“百年基业,抵不过他流的一滴血。”
老太太扑过来,被警察拦在半臂之外。她嘶吼:“我是你奶奶!”
“奶奶?”她笑得更大声,眼泪却滚下来,“你逼阿序哥哥下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奶奶?你拿她母亲的命做筹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奶奶?”
秦丹凝指着自己胸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从今天起,我没有家人,只有阿序哥哥。”
警笛远去,雨幕中只剩她一人。
秦氏股票在电子屏上狂跳,绿线一路下坠,跌停,再跌停。
秦丹凝仰头,雨水灌进喉咙,冰冷得像当年他抽完血后递给她的那杯冰水。
原来毁掉这一切,只需要她不再做帮凶。
谢宅大门终于为了她打开,江淮序撑着一柄黑伞走出来,伞骨下挂着细碎的水珠。
他穿一件素色风衣,头发松松软软,发梢还沾着水汽。
秦丹凝跪在原地,背上的血已凝成暗褐色的痂,雨水冲开了伤口,露出新鲜的粉色皮肉。
她抬头看她,眼底血丝纵横,声音却轻得不敢惊动尘埃:“阿序哥哥”
江淮序在她身前蹲下,伞沿遮住了她头顶稀薄的天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绒布袋,那是她当年剪下她头发后,用来装断发的锦袋。
如今,袋子被洗得发白,边缘起了毛球。
他把袋子放在她掌心,指尖碰到她掌纹里积的雨水,冰凉。
指尖相触的一瞬,秦丹凝猛地抓住她手腕。
“阿序哥哥,我什么都没了秦家、股份、姓氏,我全扔了,你看看我”
她声音哽咽,像喉咙里塞满了碎玻璃,“我只有这条命,你要不要?你要,我就给你。”
“秦丹凝,”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原谅你了,但原谅,不等于回头。”
江淮序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看着她。
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她脸上,像替她流泪。
“凝凝,”他第一次用旧称呼,却轻得像叹息,“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我自己的命。你救不了我,就别再拖我下水。”
他掰开秦丹凝的手指,一根一根,像拆散旧年的结。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伞沿微倾,水珠滚落,砸在秦丹凝手背的伤口上,疼得她浑身一颤。
谢知微站在廊下,手里握着干净毛巾,自然而然裹住他湿发。
秦丹凝看着那一幕,江淮序微微低头,她替他擦去发梢的水珠,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月光。
那是她曾经拥有却亲手打碎的月光。
秦丹凝想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想说“我用余生还”,想说“我跪在这里,只求你看我一眼”。
可最终,她只是攥紧了那个旧袋子,指节泛白,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江淮序也曾这样背对她。
那时她趴在她背上,迷迷糊糊说:“阿序哥哥,别丢下我。”
他喘着气答:“不会的,我在。”
如今,雪化了,脚印没了,她真的不在了。
铁门再次合上,“咔哒”一声,像给十五年画上句点。
秦丹凝跪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只旧袋子,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雨水冲走了血迹,却冲不走她喉咙里那声呜咽。
“阿序哥哥”
回应她的,只有风穿过门缝的呜咽,像极远处传来的一句。
“凝凝,别追了,雪化了,脚印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