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接了个清泉雅苑的单子,地址在404室。
送到时门缝渗出白雾缠上我的脚踝,冰得像死人手指。
逃下楼听见头盔里有人呵气：您的外卖...掉了...
后座突然一沉,后视镜里却空无一人。
冲进便利店用手机自拍模式偷瞄窗外——
雨水正穿透一个透明人影,坐在我的电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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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404的外卖
冰冷的雨点砸在我的头盔面罩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小溪,肆意流淌。
视野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车灯那点可怜的光晕,只能勉强撕开前方几米浓稠的雨幕。
导航机械的女声在头盔里嗡嗡作响：即将到达目的地,清泉雅苑,7栋404。
我低声骂了句脏话,拧着湿透的手套,指关节冻得又僵又麻。
这鬼地方,城市边缘的遗忘角落,清泉雅苑。
名字好听,实际是个入住率低得吓人的老破小,路灯都像垂死之人的眼睛,半睁半闭,时亮时灭。
夜里送餐到这里,本身就够晦气的。
电动车马达的嗡鸣是我唯一的陪伴,单调地对抗着震耳欲聋的雨声。
雨水疯狂敲打着我的头盔、雨衣,砸在路面,汇成一片混沌的轰鸣。
身上那件廉价的塑料雨衣早就湿透了,冰冷沉重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透骨的寒意。
刹车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的轻微打滑,每一次都让心脏跟着猛地一缩。
趁着路口红灯,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固定在车把上的手机屏幕,想确认送达时间。
屏幕被雨水淋得有些模糊。
就在那瞬间,送达地址那一栏的404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猛地一闪——444！
猩红的数字只闪现了零点几秒,快得像是错觉,屏幕又顽固地变回了404。
妈的,破手机,进水了吧我低声咒骂,下意识地把手机在湿漉漉的雨衣上蹭了蹭。
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小腹,寒意却像条小蛇,顺着脊椎骨倏地窜了上去。
404...444...这栋楼,这数字,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不吉利。
绿灯亮了,我拧动把手,电动车冲进更深的雨幕,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声异常沉闷,像是砸在厚厚的淤泥里,黏腻得让人心头发毛。
锈迹斑斑的小区铁门半开着,像一张豁了牙的嘴。
保安亭黑洞洞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像个空洞的眼窝。
雨声依旧巨大,但冲进小区的瞬间,耳朵里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
——是风声吗还是……
一种极其细微、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呜咽
若有似无,钻进耳膜就消失了,却让人后背的寒毛悄然立起。
楼号标识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只能借着偶尔闪过的微弱天光,勉强辨认那些建筑的轮廓。
它们沉默地矗立在暴雨中,像一座座巨大的、湿透的墓碑。
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如同漂浮在黑暗水面的鬼火。
终于,7栋那破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整栋楼黑黢黢的,只有高处某扇窗户透出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昏光。
楼道入口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吞噬了所有光线。
我把车停在单元门旁那棵被雨水打得簌簌发抖的老树下,锁好。
雨水立刻顺着脖子灌进衣领,激得我一哆嗦。
顾不上太多,我抓起外卖保温袋,埋头冲进了楼道。
呼——
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的气味猛地灌入鼻腔。
那是陈年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又带着腐朽感的腥气,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油脂,死死糊在喉咙口。
我一阵反胃,强忍着没咳出声。
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尽头那个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惨淡的光。
那绿光微弱地映照着湿漉漉的水泥地面和两侧斑驳脱落的墙皮,勾勒出扭曲怪诞的影子,反而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邃粘稠。
我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
啪嗒…啪嗒…啪嗒…
每一步踩在积水的台阶上,都带着湿漉漉的回响,异常清晰,又异常空洞,像是敲在蒙了湿布的鼓面上。
这声音让我心惊肉跳。
不对！嗒…嗒…嗒…
还有一个声音！
一个更轻、更粘滞的脚步声,紧紧地贴在我脚步声的节奏里！它像是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感。
就在我身后！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楼道瞬间死寂,只有雨水疯狂拍打楼体外墙的哗哗声。
刚才那粘滞的脚步声,消失了
还是……它也跟着停了下来,屏息潜伏在黑暗里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里层的衣服,比外面的雨水更冰冷刺骨。
头盔里,我粗重的呼吸声变得异常响亮,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拉动的破风箱。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四楼,肺部火辣辣地疼。
终于,在微弱绿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了那扇紧闭的、刷着劣质棕色油漆的房门——404。
门上的猫眼,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我按响门铃。
尖锐的电子音在死寂的楼道里突兀地响起,又迅速被雨声吞没。
毫无反应。
我吸了口气,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门板：您好！外卖！您的外卖到了！
寂静。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楼道里连那若有似无的呜咽风声都消失了。
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头盔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刚才那如影随形的粘滞脚步声,也彻底没了踪影。
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
这订单不对劲,这地方不对劲,一切都透着邪门！我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我得赶紧联系顾客,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屏幕亮起的惨白光芒驱散眼前一小片黑暗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脚下。
——门缝！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白色雾气,正无声无息地从门缝底下缓缓地、蛇一样地钻出来。
它贴着潮湿的水泥地面,带着一种诡异的、非生命体的精准,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我的左脚脚踝！
嘶——！
一股无法形容的、钻心蚀骨的寒意猛地刺穿帆布工作裤和袜子,狠狠扎进皮肤！
那感觉根本不是寒冷,而是像被烧红的冰针瞬间贯穿！
我触电般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整个人向后弹开一大步。
那缕白气似乎被我的动作惊扰,顿了一下,随即像有生命般倏地缩回了门缝深处,消失不见。
幻觉是楼道太冷产生的错觉
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那股寒意带来的刺痛感还清晰地残留在脚踝皮肤上,真实得不容置疑。
我低头,手机屏幕的光勉强照亮脚踝处的裤脚和鞋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但那块皮肤下的血液,仿佛都凝固成了冰渣。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
走！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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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的外卖掉了
我再次拨打APP上顾客的电话,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忙音,而是一种空洞的、毫无生气的长鸣,仿佛拨向了一个废弃的深渊。
APP界面上,那个订单状态已经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联系异常,请重试或上报。
该死！
我低吼一声,声音在头盔里带着恐惧的嘶哑,被放大了数倍。
这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我烦躁地又用力拍了几下那扇冰冷死寂的门板,掌心被震得发麻。
有人吗外卖放门口了！
毫无回应。
那扇门就像一个沉默的墓碑。
就在我准备转身逃离的瞬间,鼻尖猛地抽动了一下。
刚才那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腥甜气里,似乎……混进了点别的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味道。
铁锈味！
就是那种生锈的水管被硬生生拧开时,弥漫在空气中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在这死寂的楼道里,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所有其他气息。
这味道让我头皮瞬间炸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怖本能,再次低头,看向刚才那缕白气冒出的门缝底部。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晕,像一只颤抖的手,勉强照亮了那片湿漉漉的水泥地。
就在门缝边缘,紧贴着油漆剥落的门框,一小片颜色比周围深得多的痕迹,粘稠地摊开在那里。
形状不规则,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开了。
暗红色。
在惨白的光线下,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令人心悸的暗红。
油漆还是……别的什么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像毒液瞬间流遍全身。
我再也无法思考,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我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楼梯口。
咚咚咚！
下楼的脚步声比来时更加急促、慌乱,重重砸在水泥台阶上,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更大的回响。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嗒…嗒…嗒…
那个声音！
那个粘滞的、如同湿脚踩地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而且这一次,它不再是若即若离地跟随,它就在我身后！
就在我身后一两级台阶的位置！
清晰得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冷、粘腻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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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我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猛地回头,同时将手机屏幕的光像武器一样胡乱地向身后扫去！
惨白的光柱剧烈晃动,切割开浓稠的黑暗——空无一物！
只有冰冷的墙壁,斑驳的墙皮,以及楼梯拐角处那个幽绿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在光线扫过的瞬间反射出两点鬼火般的冷光。
什么都没有！
冷汗瞬间瀑布般涌出,浸透了里层的衣物,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比外面的雨水更让人窒息。
头盔里,我自己的喘息声已经变成了拉风箱似的、带着绝望哭腔的嗬嗬声。
是幻觉！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我疯狂地给自己洗脑,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最后几级台阶,一头撞开了那扇沉重的单元门！
冰冷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模糊了视线,却也带来一丝冰冷的、令人清醒的刺激。
我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混杂着雨水腥气的空气。
那栋压抑的7号楼像个巨大的阴影矗立在身后。
我的电动车！就在那棵被风雨蹂躏的老树下！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雨水糊住了面罩,我粗暴地一把掀开头盔前面的挡雨片,冰凉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
钥匙！钥匙在哪手指抖得完全不听使唤,湿漉漉的手套更是添乱。
冰冷的金属钥匙好几次从僵硬的指间滑脱,每一次都让我濒临崩溃。
快！快啊！
我带着哭腔对自己低吼。
终于,钥匙插进了锁孔！用力一拧！
嗡——！
电动车马达熟悉的嗡鸣声响起,在这一刻简直如同天籁！
我猛地拧动把手,湿滑的后轮在泥水里空转打滑了一下,甩起一片泥浆,然后才猛地窜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着我的脸和脖子,我却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虚脱。
冲！离开这个鬼地方！离清泉雅苑越远越好！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雨似乎比来时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墨黑。
我拐过一个弯,将那栋如同巨大墓碑的7号楼彻底甩在身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丝。
速度稍微放缓,我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头盔里全是水,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往里流,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
……你的……外卖……掉了……
一个声音。
冰冷、空洞,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仿佛贴着耳膜响起。
不是从外面传来,它就紧贴在我的耳朵后面,就在这密闭的头盔内部！
像有人扒着头盔的缝隙,对着里面呵气低语,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坟墓般的寒气！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冲破我的喉咙,在头盔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巨大的惊骇让我全身肌肉瞬间僵硬,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失控的电动车猛地向路边歪去,前轮狠狠撞在路沿石上！
砰！
巨大的冲击力把我整个人从车座上掀了起来！头盔侧面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路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世界天旋地转,雨水、黑暗、疼痛混合着无边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电动车歪倒在一边,车轮还在无助地空转着。
眩晕和剧痛撕扯着我的意识。
头盔面罩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雨水混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是我的血）流进我的眼睛。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像灌了铅。
头盔里,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低语仿佛还在回荡：
你的……外卖……掉了……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痛感。
它不是幻听！它就在头盔里！那东西……
它跟我出来了！它就在我身边！
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我甚至顾不上检查伤势,也顾不上扶起那辆价值不菲的电动车,手脚并用地从冰冷湿滑的地上挣扎爬起,像一头被猎枪惊散的野兽,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光！我需要光！需要人！
雨幕中,前方十字路口,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招牌刺破了黑暗——24小时便利店。
那光芒在暴雨冲刷的夜里,如同天堂投射下来的一道光柱。
我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扇玻璃门。
感应门叮咚一声滑开,温暖干燥、带着食物和咖啡香气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我。
这熟悉的人间烟火气,几乎让我当场哭出来。
我浑身湿透,泥水混着可疑的暗红色液体（是刚才摔倒时流的血还是……）从裤脚滴落在地板上,留下肮脏的痕迹。
脸上也一片狼藉,雨水、血水糊在一起。
收银台后年轻的女店员惊愕地抬起头,嘴巴张成了O型,像看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
先…先生您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吓和犹豫。
我摆摆手,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视线扫过明亮的货架,干净的桌椅,确认这里只有我和店员两个人。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弦猛地松开,力气瞬间被抽干。
我像一滩烂泥,踉跄着瘫倒在靠窗的一张塑料椅子上。
冰冷的塑料椅面透过湿透的裤子传来寒意,但我毫不在意。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我喘息着,费力地摘下头上那个仿佛千斤重的头盔。
砰一声闷响,头盔被我随手扔在脚边的地板上。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传来刺痛和粘腻感。
温暖干燥的空气拂过皮肤,驱散了一丝缠绕不去的阴冷,让我稍微缓过一口气。
窗外,暴雨依旧滂沱。
我的电动车孤零零地倒在十几米外的路边,车灯还亮着,微弱的光柱刺破雨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小片惨白的光晕。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它沾满泥浆的车身,像在冲刷一件被遗弃的垃圾。
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吗
刚才头盔里那冰冷的低语,摔车时那诡异的触感……
它们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那个东西……它真的放过我了吗它会不会……还在外面
一个念头,带着无法抑制的、自毁般的强烈冲动,猛地攫住了我。
不行！我必须确认！必须亲眼看看！
我颤抖着手,摸向裤兜里的手机。
屏幕裂了几道细纹,但还能用。
我点开相机,选择了前置摄像头。
手机屏幕上立刻映出我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惨白,沾着泥水和血污,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
我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表情显得不那么扭曲,假装是在自拍,实则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手机抬高,调整角度。
屏幕的视角一点点移动。
我看到了自己身后明亮的、摆满饮料的冷藏柜,看到了店员好奇又带着点戒备的侧脸……
最后,屏幕边缘,清晰地框进了便利店那扇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落地玻璃窗。
窗外,隔着流淌的雨帘,就是我那辆倒在地上的电动车。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手机屏幕里,在那辆被雨水冲刷的电动车后座上——
一个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轮廓,安静地坐在那里。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由流动的雨水和扭曲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的一个人形。
雨水毫无阻碍地穿透它那模糊的躯干和四肢,仿佛它只是一团冰冷潮湿的空气。
它的脸正朝着便利店的方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五官的痕迹,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虚无。
它就那样坐着,像一个等待已久的、湿透的乘客。
就在我心脏停跳、血液冻结的瞬间,手机屏幕上那个被雨水穿透的模糊轮廓,似乎……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像是察觉到了我隔着屏幕的注视。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
手机啪嗒一声,从我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沾满泥水的地砖上。
屏幕朝下。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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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便利店惊魂
手机砸落在地板上的清脆撞击声,在便利店的死寂里炸开。
我像被那声音抽干了骨头,整个人瘫在塑料椅上,动弹不得。
视线凝固在脚边那面朝下的手机上,仿佛那漆黑的屏幕底下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先…先生店员的声音带着尖锐的惊恐,像一根针扎破了凝固的空气。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饮料冷藏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的目光在我惨无人色的脸和地上的手机之间快速游移,恐惧几乎化为实质。
您…您需要报警吗还是叫救护车
报警救护车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报警怎么说说有个看不见的湿淋淋的鬼坐在我电动车后座上
说我的头盔里有个死人对我说话
他们会把我当疯子关起来,还是……更糟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从脚底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后颈。
不是空调冷风,更像是……一缕冰冷潮湿的叹息。
那股在404门口缠绕脚踝的、带着腐朽腥甜和铁锈味的寒气,再一次钻进我的鼻腔！
它跟来了！它就在这便利店里！
这个认知像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塑料椅腿在地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巨大的恐惧给了我短暂的力量,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踉跄着冲向店铺最深处。
——那里,一排高大的货架后面,是相对隐蔽的仓库小门。
那里可能还有后门！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哎！先生！您不能进去！店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显然吓坏了,但职责让她下意识地想阻拦。
我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远离窗户！远离那个东西！
我跌跌撞撞地绕过堆满纸箱的货架,扑向那扇紧闭的灰色铁门。
手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锁住了！冷汗瞬间浸透了刚被暖气烘干的里衣。
我绝望地用力摇晃着门把手,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货架间回荡,如同丧钟。
没有用！门锁得死死的！
钥匙！钥匙给我！我猛地回头,冲着几步之外、惊惧交加的店员嘶吼。
声音干裂嘶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疯狂。
没…没有钥匙！那是店长的…他不在…
她拼命摇头,身体紧贴着冷藏柜,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去。
她看我的眼神,已经完全是在看一个危险的疯子。
货架尽头,那片被便利店灯光照亮的玻璃窗区域,像一个巨大的舞台。
窗外,雨势似乎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汇成一道道急促流淌的浑浊溪流。
我那辆电动车依旧倒在原地,车灯顽强地亮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晕。
光晕之中,后座的位置,空空如也。
它不见了
心脏还没来得及升起一丝侥幸,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它不会走！它进来了！它就在这里！
几乎是同时,便利店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不稳的滋滋声。
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明灭！
整个便利店瞬间陷入一种光怪陆离的恐怖频闪之中！
货架、商品、店员惊恐的脸,在刺眼的白光与粘稠的黑暗之间疯狂切换！每一次黑暗降临,都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呼吸！
啊——！店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蹲了下去,身体缩成一团剧烈颤抖。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得魂飞魄散。
在灯光又一次熄灭的短暂黑暗里,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刚才瘫倒的窗边区域——心脏骤然停跳！
那只被我随手扔在地上的、沾满泥泞的头盔！
在频闪的、如同地狱探照灯般的惨白灯光下,它那深色的外壳上,正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凝结出一层细密冰冷的白霜！
那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厚,像一层诡异的裹尸布,转眼间就将整个头盔覆盖！
滋啦——！
头顶的灯管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爆出几颗刺眼的电火花,终于彻底熄灭了一盏。
便利店的亮度瞬间又降低了一半,只剩下另一边几盏灯还在顽强但极不稳定地闪烁,将摇摇欲坠的光明切割得更加支离破碎。
黑暗的浓度骤然加深。
就在这明暗交替、视线最模糊的瞬间——
咚！
一个沉闷、湿漉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压过了灯管的滋滋噪音和窗外狂暴的雨声。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只结满白霜的头盔旁边！
我僵硬的脖子一寸寸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投向那片被不祥阴影笼罩的地面。
保温袋！
那个本该遗留在404门口、或者随着摔车散落在雨夜某处的蓝色外卖保温袋,此刻正端端正正地立在我刚才坐过的椅子腿边！
袋子表面同样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白霜,在闪烁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袋口微微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咚！
又是一声！更清晰！仿佛有什么沉重而湿透的东西,在里面……轻轻撞了一下袋壁！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某种扭曲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就是这东西！就是这该死的订单！
它像个甩不脱的诅咒,从那个地狱般的404室一路追到了这里！它到底要什么！
滚开！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恐惧被这最后的刺激彻底点燃成了疯狂的破坏欲。
我抄起旁边货架上离手最近的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瓶水果罐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寒气的保温袋狠狠砸了过去！
不要！店员带着哭腔的尖叫同时响起。
砰——哗啦！！！
罐头瓶精准地砸在保温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玻璃瓶碎裂的刺耳爆响！
粘稠的糖水和果肉碎片混合着玻璃碴,猛地炸开、飞溅！
然而,预想中保温袋被砸扁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那个覆盖着白霜的袋子,在接触的瞬间,像一团被戳破的冰冷雾气,无声地、诡异地消散了！
没有实体！
飞溅的糖水、果肉和玻璃碎片毫无阻碍地穿过它原本的位置,泼洒在地砖和旁边的货架上,留下一片狼藉。
袋子……消失了
我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呆若木鸡。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而来。
它到底是什么！
呜…呜呜呜……
店员压抑的、崩溃的哭声在闪烁的灯光下响起,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的恐惧指向明确——我这个发疯砸东西的危险人物。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腻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右肩。
像是一滴冰冷至极的雨水。
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指,带着穿透衣物的寒意,轻轻点在了那里。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僵硬的身体如同生锈的机械,发出咔咔的轻响。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颈椎转动时摩擦的细微声音。
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我扭过头。
右肩的灰色工作服布料上,赫然印着一个极其清晰的、小小的湿漉漉的指印。
水渍正以那个指印为中心,向周围缓慢地、无声地洇开,带着刺骨的冰凉。
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从上方落下,正正砸在那个湿漉漉的指印中心,溅开细小的水花。
我猛地抬头！
天花板上,就在我头顶正上方,日光灯管闪烁不定的惨白光线中,一小片水渍正迅速扩大、蔓延。
那形状……像是一个人湿透了的后背,紧紧贴在天花板上留下的印痕！
水渍的边缘,一滴浑浊的水珠正在凝聚、拉长,即将坠落。
滋啦——！
最后一排灯管也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和电火花中彻底熄灭！
便利店瞬间被浓稠粘滞的黑暗彻底吞噬！
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过雨幕和流淌雨痕的玻璃勉强透入的一点微弱、扭曲的幽光,勾勒出货架和店员模糊轮廓的剪影。
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无限放大。
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如同无数双手在疯狂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在耳膜里轰鸣,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店员压抑的抽泣声消失了,她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像一尊凝固在角落的恐惧雕塑。
右肩那个冰冷的指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穿透衣物,灼烧着我的皮肤。
寒意顺着脊椎骨疯狂地向上攀爬,钻进大脑,冻结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它就在上面。
那个湿透的、无形的东西。
它紧贴着天花板,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壁虎,在黑暗中无声地俯视着我。
我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带着水汽的注视,沉重地压在我的头顶。
嗒。
————————
第4章
您的外卖已签收
又一滴冰冷的水珠,精准地落在我的后颈上,顺着脊椎的沟壑滑下去,留下一道蜿蜒的、刺骨的冰凉轨迹。
像一条冰冷的舌头在舔舐。
跑！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冻结的思维里猛地炸开！
不能待在这片黑暗里！
它会像蜘蛛捕食落网的飞虫一样,一点点把我吞噬！
我猛地爆发出全部残存的力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狠狠撞了过去！
黑暗中,身体撞翻了什么货架,稀里哗啦的倒塌声和商品滚落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啊——！店员终于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不管不顾,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片被窗外微光勾勒出的、模糊的门框轮廓！
感应门迟钝地发出叮咚一声,向两边滑开！
冰冷的、夹杂着雨水的狂风瞬间倒灌进来,像一记重拳砸在我的脸上！
我踉跄着冲进了铺天盖地的暴雨之中！
雨水瞬间将我重新浇透,刺骨的寒冷反而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雨夜里狂奔,脚下泥水飞溅,冰冷的雨水灌进眼睛、鼻子、嘴巴,呛得我无法呼吸。
身后,便利店温暖的灯光在雨幕中缩成一个小小的、模糊的黄色光点,像一个正在迅速远去的、不真实的梦。
跑！跑！离那栋楼,离那个便利店,离所有发生过诡异的地方越远越好！
肺叶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
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直到一头扎进一条狭窄幽深、几乎被两侧高耸旧楼完全遮蔽的小巷。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两侧楼房零星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在密集的雨线切割下显得更加昏暗扭曲。
终于,体力彻底透支。
我背靠着冰冷湿滑、布满青苔和涂鸦的砖墙,滑坐到地上,泥水瞬间浸透了裤子。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和脸颊疯狂流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束缚。
暂时……安全了
那个东西……甩掉了吗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丝,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瘫坐在泥水里,像一具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任由雨水冲刷。
脸上一片湿冷,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恐惧的泪水。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从我湿透的裤兜里响起。
叮咚！
是那个外卖APP！那个该死的APP！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比这冬夜的暴雨还要刺骨！
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它怎么可能还有信号！我明明已经……
巨大的恐惧迫使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把手伸进湿透冰冷的裤兜。
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冷湿滑的手机外壳。
我像握着一条毒蛇,一点点把它掏了出来。
屏幕在雨水的冲刷下模糊不清,但依然顽强地亮着光。
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我沾满泥泞的手指和下方流淌的污水。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个外卖APP的通知界面。
一条最新的系统消息,像一张来自地狱的判决书,刺眼地跳动着：
【订单状态更新：您的外卖已被签收。
感谢使用服务,期待再次为您配送。】
签收！被谁签收！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握着手机的手蔓延至全身,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了冰渣。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这条被暴雨和黑暗彻底吞噬的死寂小巷。
两侧高耸的旧楼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窗户大多黑洞洞的,像无数只没有眼珠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巷子里渺小的我。
雨水敲打在金属雨棚、垃圾桶盖和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杂乱而空洞的回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
它还在！它根本没有离开！它就像这无孔不入的雨水,一直……跟着我！
谁！出来！！
我嘶声力竭地朝着黑暗的雨巷咆哮,声音被暴雨撕扯得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绝望的疯狂。
我挥舞着沾满泥水的拳头,徒劳地砸向冰冷的墙壁和空气。
回应我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和一种……被无处不在注视着的、冰冷粘稠的寂静。
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巷子深处浓稠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蠕动着。
与雨水融为一体,缓慢地、不可阻挡地……
向我所在的位置……流淌而来。
手机屏幕上,那条已签收的通知,在雨水的冲刷下。
依旧散发着幽幽的、令人绝望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