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他买走了我的影子
窗外,暴雨如注,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极了这座城市压抑的喘息。我蜷缩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我苍白的脸。银行卡余额的短信,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三位数,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成了奢望。
我叫沈知微,一个被生活反复揉搓,几乎要失去形状的名字。毕业三年,辗转几份工作,不是公司倒闭就是被优化,简历上那点可怜的履历,在人才市场的大海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父母的叹息,房东的催租,还有那个像无底洞一样吞噬着金钱的弟弟……生活的重担,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我盯着天花板,思考着明天是去便利店兼职还是去碰运气做日结时,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接起。
沈知微小姐一个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磁性的男声传来,背景音异常安静,仿佛与窗外的喧嚣是两个世界。
我是,请问您哪位我警惕地问。
我姓周。对方言简意赅,听说你需要钱。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太直接,也太诡异了。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周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一个交易。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需要一个‘影子’,为期一年。报酬足够解决你目前的所有困境,甚至更多。
影子我皱眉,这个词听起来既神秘又危险,我不懂。
简单来说,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隔着电波也带着一丝凉意,扮演一个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做她可能会做的事,说她会说的话。仅此而已。
替身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狗血电视剧的情节。荒谬感油然而生,但银行卡里那可怜的数字又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我的理智。
为什么是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的侧脸,很像她。他顿了顿,补充道,非常像。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像谁一个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一个逝去的爱人一个背叛他的朱砂痣无数的猜测在脑中翻腾。这无疑是一场危险的交易,出卖自己的时间和身份,去扮演一个未知的幽灵。
报酬多少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自尊。我听到自己问出了这个最现实的问题。
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个数字。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那是一个足以让我摆脱眼前所有泥淖,甚至能让我喘息几年,重新规划人生的天文数字。它像一道强光,刺破了我眼前浓重的黑暗,也灼烧着我的羞耻心。
我需要做什么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下楼。黑色宾利,车牌尾号888。他的命令简洁有力,带上你必要的证件和行李,今晚就搬过来。
他甚至没有问我是否同意,仿佛笃定了我会屈服于这赤裸裸的诱惑。或者说,他笃定了贫穷会让人放弃一切原则。
挂了电话,我呆坐了几秒。窗外的雨更大了,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我摇摇欲坠的防线。最终,我猛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证件。我没有多少东西值得带走,这个狭小、潮湿、充满霉味的出租屋,承载的只有窘迫和挣扎。
下楼时,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单薄的外套。一辆线条流畅、散发着昂贵气息的黑色宾利,如同蛰伏的猛兽,静静地停在巷口,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车牌尾号888,嚣张又低调。
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他下车,一言不发地接过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为我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内温暖干燥,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皮革的味道。真皮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我浑身湿透,狼狈地坐进去,与这奢华的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坐在我对面,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轮廓和交叠的长腿。
沈知微他开口,正是电话里的声音。
是我,周先生。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的寒意,让我忍不住微微发抖。
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签了它,钱立刻到账。
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份打印好的协议,条款清晰得近乎冷酷。甲方:周砚白。乙方:沈知微。交易内容:乙方需在甲方要求的时间、地点,无条件扮演甲方指定角色(影子),为期一年。甲方支付乙方人民币XXX万元整(税后)。保密条款,违约条款……一条条,白纸黑字,像卖身契。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数字上,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一年,换下半生的喘息机会。值得吗
我抬起头,试图看清他的脸。车内光线太暗,只勾勒出他深邃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下颌线绷得很紧,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疏离和掌控感。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我脸上,又似乎穿透了我,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她……是谁我忍不住问。
周砚白沉默了几秒,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着,刮开一片模糊又清晰的世界。
一个……故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隐痛,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只需要记住,你只是她的影子。
他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我的眉骨,沿着脸颊的轮廓滑下,最后停留在下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描摹一件珍贵的瓷器,又像是在确认一件替代品的契合度。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有些粗糙,与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形成奇异的反差。
尤其是这里,他的指尖点了点我的下颌,很像。
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一种被物化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我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想到那份协议,想到那个数字,我僵住了身体,任由他的手指停留。
签了它。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我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气息混合着车内的冷香涌入肺腑。我拿出笔,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在乙方签名处,我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沈知微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剥离一部分真实的自己。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签完字,我把协议递还给他。
他接过,看也没看,直接收进西装内袋。然后,他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几秒钟后,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是一条银行入账短信。那个梦寐以求的数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钱真的到了。如此轻易,又如此沉重。我攥紧了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提醒着我这场交易的实质。
车子无声地启动,汇入雨夜的霓虹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像一场模糊不清的梦。我离开了那个承载着我所有困顿的出租屋,驶向一个未知的、用金钱堆砌的金丝牢笼。
周砚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在明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他不再说话,仿佛我只是他买下的一件物品,一件暂时不需要使用的物品。
我望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沈知微这个名字背后,将暂时住进一个陌生的灵魂。而我,沈知微,则成了那个灵魂投射在现实世界的一道——影子。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安保森严的高档别墅区,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三层别墅前。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我的新牢笼,到了。
【第二章】
金丝笼里的模仿游戏
别墅内部的奢华远超我的想象。挑高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价值不菲的家具和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一切都精致、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
一个穿着得体制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是这里的管家,姓林。
沈小姐,您的房间在二楼,请跟我来。林管家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刻板,没有多余的情绪。
周砚白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对林管家说:安顿好她。然后便径直走向书房,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我的房间很大,是主卧旁边的一个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即使在雨夜也能看出其景致不凡。房间里的家具、床品无一不精,衣帽间里甚至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衣裙,从休闲到礼服,尺码竟然完全符合我的身材。梳妆台上摆满了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这一切都像是为那个影子量身定制的。我只是一个恰好能塞进这个模具的替代品。
林管家放下我的小行李箱——它在这个宽敞的衣帽间里显得如此寒酸可笑——然后递给我一个平板电脑。
data-fanqie-type=pay_tag>
沈小姐,这是先生吩咐给您的。里面有一些资料,请您务必尽快熟悉。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先生希望您能尽快进入状态。
我接过平板,指尖冰凉。点开屏幕,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林管家给的密码,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大量的照片、视频片段,甚至还有几段录音。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那个她。
看清照片的瞬间,我理解了周砚白那句很像的含义。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我极其相似的侧脸轮廓,尤其是下颌的线条和微微上翘的唇角。但细看之下,气质截然不同。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张扬,像一朵热烈盛放的玫瑰,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骄纵。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仿佛从未被生活的阴霾沾染过。她穿着各种名牌,出入高档场所,照片背景不是私人游艇就是奢华派对,每一张都洋溢着被精心呵护的幸福。
而我呢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谨慎,眼神深处藏着防备和挣扎。我的笑容,即使勉强扬起,也带着苦涩的弧度。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一张侧脸,被强行捆绑在一起。
视频片段印证了照片的感觉。她说话时语速轻快,带着点娇憨的尾音,喜欢歪着头笑,动作活泼甚至有些任性。录音里是她哼着歌的声音,清脆悦耳。
文件夹里还有一份详细的行为指南。包括她喜欢的食物(偏甜,讨厌一切带苦味的东西),喜欢的颜色(明艳的桃红、亮黄),习惯性小动作(思考时喜欢咬下唇,开心时会不自觉地踮脚尖),甚至她常用的香水品牌和香调(花果香调,甜腻腻的少女气息)。
这哪里是扮演这分明是要求我彻底抹杀沈知微的存在,完完全全地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我从未见过、甚至本能地感到有些排斥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巨大的压力和无措感瞬间淹没了我。我瘫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平板电脑滑落在一旁。窗外,雨似乎小了些,但夜色更浓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砚白仿佛消失了一般。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林管家和几个沉默寡言的佣人。我被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如何成为她。
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努力弯起嘴角,试图模仿照片里那种毫无阴霾的灿烂。可镜子里的笑容僵硬又虚假,眼底的疲惫和忧虑怎么也藏不住。我一遍遍听着录音,模仿她说话的语调和尾音,却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干涩无力,带着抹不去的市井气息。我试着穿上那些鲜艳的衣裙,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被名牌包裹的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丑。
林管家像个严厉的考官,时刻监督着我的学习进度。她挑剔我的笑容不够自然,指责我的语调不够娇俏,甚至因为我下意识皱眉的动作而冷声提醒:苏小姐从不皱眉。
苏小姐。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苏晚晴。一个像晚霞一样明媚的名字。
沈小姐,请注意你的仪态。苏小姐走路时背挺得很直,步伐轻快。林管家又一次纠正我。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试图迈出轻快的步子,却因为刻意模仿而显得更加笨拙。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成了这座华丽别墅里最蹩脚的演员,演着一场没有观众、却必须完美的独角戏。
直到第三天晚上,周砚白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走进餐厅,我正在食不知味地吃着晚餐——一份严格按照苏晚晴喜好准备的、甜得发腻的慕斯蛋糕。
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目光扫过我,带着审视的意味。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剖析一遍,看看这个赝品是否合格。
学得怎么样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佣人立刻为他摆上餐具。
在……在学。我放下叉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
笑一个。他忽然说,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心头一紧,努力牵动嘴角,试图露出苏晚晴那种招牌式的甜美笑容。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在僵硬地运动。
周砚白看了我几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拿起刀叉,开始用餐。餐厅里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这沉默比任何批评都更让人难堪。我知道,我的表演失败了。
晚餐后,他叫住准备上楼的我。跟我来书房。
我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书房很大,两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旧书混合的味道。周砚白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示意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资料都看完了他问。
看完了。我低声回答。
说说你的理解。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姿态放松,眼神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平板里的内容:苏小姐……她性格开朗活泼,喜欢热闹和色彩鲜艳的东西,说话语速较快,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喜欢甜食,讨厌苦味,习惯性动作是咬下唇和踮脚尖,常用的香水是‘晨曦蜜语’……
我尽量客观地复述着那些冰冷的条目。
还有呢他追问,眼神深邃。
还有什么我努力回想,除了那些外在的行为模式,我对苏晚晴这个人本身,几乎一无所知。她的喜好,她的厌恶,她的梦想,她的恐惧……资料里没有任何关于她内心的描述。她就像一个被精心包装的漂亮玩偶,只有外在的标签。
资料里……只有这些。我如实回答。
周砚白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不够。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只是在模仿她的形。我要的,是她的神。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目光锐利地锁住我的眼睛。
告诉我,沈知微,他叫了我的本名,这让我心头一跳,当你看到一只流浪猫在雨里瑟瑟发抖时,你会怎么做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可能会……找个纸箱给它挡雨或者,如果方便,带它去宠物医院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源于我自己也曾被雨淋透的狼狈记忆。
周砚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苏晚晴,他缓缓地说,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画面,她会立刻冲过去,不顾自己昂贵的裙子被泥水弄脏,把猫抱起来,然后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让他们立刻开车过来送猫去医院。她会一直抱着那只脏兮兮的猫,直到朋友到来,期间可能会因为猫的挣扎而尖叫,但绝不会放手。
他的描述很具体,带着一种……怀念或者别的什么复杂情绪。
她看到街边乞讨的老人,会毫不犹豫地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甚至可能把刚买的、自己还没吃一口的蛋糕也塞给对方,然后天真地问对方够不够。
她遇到不开心的事,会直接写在脸上,会发脾气,会摔东西,但转头就忘,像个小孩子。
她害怕打雷,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离她最近的人的怀里,不管对方是谁。
周砚白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我心上。他描述的苏晚晴,不再是一个单薄的符号,而是一个鲜活、立体,甚至有些任性、有些傻气,却又带着纯粹善良的女孩。
这才是她。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天真,热烈,善良到有些愚蠢,像一团燃烧的火,不管不顾,只凭本能行事。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高兴就笑,难过就哭,爱恨都写在脸上。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一丝探究和……失望
而你,沈知微,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太冷静,太克制,太懂得权衡利弊。你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防备、算计、隐忍……这些,都是她没有的。
他的话像冰锥,刺穿了我试图伪装的平静。是的,他说得对。生活的磨砺早已教会我察言观色,教会我隐藏情绪,教会我在付出前先计算得失。天真和纯粹那是我早已丢失在泥泞里的奢侈品。
我……我会努力学的。我垂下眼睫,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声音干涩。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周砚白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学他轻轻嗤笑一声,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骨子里的东西,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下周末,有个慈善晚宴。你需要作为我的女伴出席。他淡淡地宣布,那是你第一次‘正式演出’。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不再看我,仿佛刚才那番剖析从未发生。
我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名为恐惧的潘多拉魔盒。第一次正式演出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苏晚晴我连在他一个人面前都漏洞百出,如何去面对那些精明世故的上流人士
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默的背影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出戏,比我想象的,要难演得多。而观众,似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能演好。
【第三章】
醉语与真相,谁是谁的戏中人
慈善晚宴前的几天,我陷入了更疯狂的模仿训练。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看苏晚晴的视频,模仿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我强迫自己穿上那些鲜艳得刺眼的裙子,对着镜子练习她那种毫无心机的、带着点小任性的笑容。我甚至尝试用她那种娇嗲的语调说话,结果把自己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管家的监督更加严格,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我的神经时刻紧绷着,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
晚宴当晚,我穿着一条苏晚晴风格的桃红色抹胸小礼服,裙摆蓬松得像一朵盛开的芍药。脖子上戴着周砚白派人送来的钻石项链,璀璨夺目,却压得我脖子生疼。化妆师给我化了一个精致甜美的妆容,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像戴着一张华丽的面具。
周砚白亲自来接我。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矜贵。看到我时,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晚宴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眼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美食和金钱混合的气息。周砚白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他从容地与人寒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微笑。而我,作为他的女伴,挽着他的手臂,努力扮演着苏晚晴的角色。
我学着视频里她的样子,尽量笑得甜美,说话时微微歪着头,偶尔用上一点娇嗲的尾音。周砚白与人交谈时,我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扮演一个漂亮的花瓶。有人夸我漂亮,我就模仿苏晚晴那种带着点小得意的语气说谢谢。有人问我问题,我就尽量用简单、天真的词汇回答,避免暴露自己贫瘠的见识。
整个过程,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后背的礼服布料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能感觉到周砚白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和评估。我像走在悬崖边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摔得粉身碎骨。
周总,这位是一个挺着啤酒肚、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打量。
我的女伴,沈小姐。周砚白语气平淡,巧妙地避开了直接介绍关系。
沈小姐真是光彩照人。男人伸出手,眼神轻佻,鄙姓王,做点建材生意。
我强忍着不适,学着苏晚晴可能会有的反应,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傲娇地伸出手指尖和他轻轻一碰,迅速收回,然后甜甜一笑:王总好。心里却恶心得想吐。
周砚白似乎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至少他没有出言纠正。他带着我穿梭在人群中,像展示一件精美的藏品。我机械地笑着,应付着,感觉自己像个被操控的木偶,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下面那个穿着桃红色裙子、强颜欢笑的沈知微。
晚宴进行到一半,周砚白似乎喝了不少酒。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里混入了浓重的酒气,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迷离。他把我带到露台,晚风吹散了室内的喧嚣和闷热。
露台上只有我们两人。他靠在雕花栏杆上,侧脸对着我,月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晚晴……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醉意和一种深切的思念。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终究还是把我当成了她。
他转过头,迷蒙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穿过我,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他伸出手,指尖带着酒后的热度,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晚晴……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确定的希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露台的灯光昏暗,月光清冷。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灼人的错觉。他眼底的迷蒙和那份深切的思念,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住。
周先生,你喝醉了。我试图保持冷静,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我微微侧头,想避开他带着酒气的触碰。扮演影子是一回事,但在他醉酒后、意识模糊时被当成另一个女人深情呼唤,这触碰到了我最后的底线。
别躲……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捧住了我的脸,强迫我直视他醉意朦胧的眼睛。他的掌心滚烫,眼神却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绝望又执着。晚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该……他语无伦次,声音哽咽,后面的话被浓重的酒意和痛苦堵在喉咙里。
他眼中的痛楚如此真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心口一窒。那个在我印象中永远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周砚白,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而这份脆弱,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屈辱、酸涩、还有一丝莫名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冲垮了我勉强维持的理智防线。连日来的压抑、伪装、不被认可的委屈,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周砚白!我猛地用力推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你看清楚!我不是苏晚晴!我是沈知微!那个你花钱雇来的、扮演你心上人的影子!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被我推开的周砚白踉跄了一下,扶着栏杆才站稳。他抬起头,脸上的醉意似乎瞬间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月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迷蒙和脆弱
他看着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他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与刚才的醉态判若两人,苏晚晴,她早就死了。
死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我的心脏。我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死了那个照片里笑容明媚、被他如此深情怀念的苏晚晴……死了
三年前,一场车祸。周砚白的声音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暗色却出卖了他,当场死亡。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无法消化,僵在原地。他刚才的深情呼唤,难道只是……演戏
那你刚才……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演戏他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沈知微,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真的只是为了找一个拙劣的模仿者,来满足我可怜的思念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我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白的脸。
我买下你,是因为你的脸。他的指尖再次抬起,这次没有触碰我,只是隔空点了点我的下颌,这张脸,足够以假乱真。尤其是在某些人眼里。
某些人我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
周砚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仇恨、算计,还有一丝……快意
苏晚晴的死,不是意外。他缓缓吐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狱,有人需要为她的死付出代价。而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诱饵,也是……最锋利的刀。
诱饵刀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根本不是替身,我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他用来复仇的棋子!他那些所谓的深情,那些要求我模仿的指令,甚至刚才那场醉酒认错人的戏码,可能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把我打造成一个完美的苏晚晴替代品,然后推到那个凶手面前,引出对方,或者……刺激对方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我。我成了他复仇游戏里的一环,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的炮灰!我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金钱交易!
你利用我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你让我模仿她,就是为了让我去当靶子
利用周砚白微微挑眉,那神情冷漠得令人心寒,交易是你情我愿签下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你扮演我指定的角色。我付钱,你办事。至于这个角色最终要发挥什么作用,似乎不在你需要关心的范围内。
他顿了顿,看着我被愤怒和恐惧扭曲的脸,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了。
沈知微,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你签下名字的时候,不就已经默认了出卖自己的时间和身份吗现在才来谈‘利用’和‘算计’,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隐秘的羞耻和不堪。是的,是我自己签的字,是我自己为了钱,甘愿走进这个陷阱。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掉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所以……今晚的晚宴,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你故意带我来,是想让谁看到我这张脸
周砚白没有否认,他转身望向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冷硬而残酷。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做好你该做的。记住,你只是影子。影子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掌控感,仿佛刚才那个透露真相的瞬间从未发生。
今晚的表现,勉强及格。他评价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估一件商品,至少,这张脸足够引人注目。回去吧,林管家会送你。
他说完,不再看我,径直走回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厅,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露台上。
夜风吹得我裸露的肩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桃红色的、属于苏晚晴的礼服,只觉得它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皮肤,也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廉价。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还显示着那条巨额入账的短信。那串曾经让我心跳加速的数字,此刻却像烙印一样,烫得我眼睛生疼。
我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那真实的痛感提醒着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抬头望向深不见底的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灯光映照出的、虚假的红晕。
这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而我,这个被买来的影子,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周砚白是导演,是编剧,而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演员。只是不知道,当幕布最终落下时,我这个影子,是会随着灯光熄灭而消散,还是……会被卷入更深的黑暗,万劫不复
露台的门被无声地拉开,林管家刻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小姐,车准备好了。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露台上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听见。
我最后看了一眼周砚白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觥筹交错的喧嚣光影。然后,我挺直了被夜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背脊,一步一步,走向林管家,走向那辆送我回牢笼的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隐隐作痛。
周砚白,周砚白……我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场交易,这笔钱,这出戏……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戏中人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