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夏冰的殷勤、张家诚的“勉励”和程飞沉稳得体的配合中接近尾声。
饭后,夏冰在厨房收拾碗筷。张家诚拍了拍程飞的肩膀:“小程,陪我到院子里抽根烟,透透气。”又转向张译冰,“译冰,给小程泡杯茶送到院里来。”
张译冰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去泡茶。等她端着两杯热茶走到小院时,父亲正背着手,望着墙角那排挺拔坚韧的竹子,程飞则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身影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挺拔而沉默。
父亲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不高,程飞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端着茶杯,脚步停在廊檐下,一时竟不敢上前打扰那片沉默。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也吹得她心头一片冰凉。
送程飞离开时,张译冰终于忍不住,借着送他出门的几步路,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程总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来我家吃饭?”
程飞的脚步顿在院门口。
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张译冰写满困惑和失落的小脸上。夜色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译冰,别多想。你很好,张叔和阿姨也很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兄长般的安抚意味,“只是我现在,心里压了太多事,自己解脱不了。早点休息。”
说完,他没再停留,拉开车门,黑色的轿车很快接到尽头的黑夜里,消失不见。
张译冰站在院门口,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肩膀上被他拍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温度,却更衬得心底一片寒凉。“你很好”可这“好”,与喜欢无关,更与那顿饭里父母殷切期盼的“好”南辕北辙。
他像是在温柔地划下一条界限,告诉她:此路不通。
回到自己房间,张译冰扑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这场由父母推波助澜、由她暗自期待的家宴,非但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反而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刻意保持的疏离。
那扇刚刚在她心底撬开一条缝隙的门,似乎又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关上了。
而此刻,行驶在回程路上的程飞,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张家小院那过分温暖的灯光、夏冰殷切的眼神、张家诚话语里的深意、还有张译冰那双写满情愫和委屈的眸子像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何尝感受不到那份沉甸甸的期许?何尝不明白张译冰的心意?
只是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要驱离心中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市纪委谈话室的灯光、曹姝华强忍泪水的侧脸、白宾诚那怨毒的笑容、还有未来那盘更加凶险莫测的棋局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杜芳菲,他们的心灵契约将程飞的多情牢牢锁住,只待一人来!
靠近,或许是温暖,但更可能是拖累,是软肋,是将无辜者卷入风暴的导火索。他给不起承诺,更背负不起另一份炽热的期待。
车子驶入停车场,引擎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程飞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动弹。寂静中,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那声压在心底深处、沉重而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