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低下头,狠狠灌了一大口杯中冰凉的红酒。酸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暂时压制住了那股汹涌的酸楚。借着这股由酒精点燃的、虚假的勇气和躁动,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端起还剩大半杯红酒的杯子,拨开人群,朝着宴会厅的中心,朝着那对光芒四射的恋人走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周围的喧嚣似乎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芳菲姐”张译冰在程飞和杜芳菲面前站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脸上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到近乎破碎的笑容。她看着杜芳菲,目光复杂,有羡慕,有失落,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真诚。“以前总叫你镇长,其实我早就想叫你姐了。”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豁出去的决然,“姐,恭喜你!终于终于把程总变成我姐夫了!”
说完,她不再看程飞,仿佛怕多看一眼就会泄露心底的狼狈。她高高举起酒杯,仰起头,将那大半杯如同心头血般暗红的液体,连同悄然滑落唇边、混入酒液的那一滴咸涩,一饮而尽!
辛辣与苦涩在口腔和胸腔里爆炸开来,呛得她眼底瞬间泛起更浓的水光,却被她强行压下。杯底重重地落在旁边的侍应生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用手背快速抹了一下嘴角,对着杜芳菲,也对着程飞,再次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祝你们幸福!一定要幸福!”
不等两人回应,她迅速转身,像逃离一场无声的审判,纤细的背影带着一种倔强的脆弱,飞快地消失在依旧喧闹的人群深处。
庆祝宴在午夜前散去。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程飞和杜芳菲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车厢内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却盖不住刚才那一幕带来的淡淡沉重。
“译冰她”杜芳菲靠在副驾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里带着洞察一切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她今晚,很难过。”
程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不是木头,张译冰那杯混杂着眼泪的酒,那句“姐夫”,那强撑笑容下破碎的眼神,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我知道。是我处理得不好。”
“不怪你。”杜芳菲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译冰是个好姑娘,聪明,努力,重情义。她对你的心思,其实我能感觉到一些。”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程飞,你知道吗?如果没有我,我会真心希望,留在你身边的人,是译冰这样的姑娘。她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也会和你一起,把‘明飞’和‘橙基金’做得更好。”
杜芳菲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试探或醋意,只有纯粹的欣赏和一种近乎豁达的祝福。这份心胸,让程飞心头震动。他伸过右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了杜芳菲放在膝上的左手。她的手指微凉,他紧紧包裹住,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没有如果。”程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狭小的车厢内清晰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杜芳菲只能是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能是你。我的定盘星,我的老板娘,我的妻子。”他侧过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杜芳菲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炽热而专注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星辰,“除了你,谁都不行。张译冰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如同誓言凿刻在寂静的夜色里。
杜芳菲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住程飞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车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仿佛预示着未来道路上可能的风雨,却也无比清晰地映照着此刻两颗紧紧相依、共同跳动的心。
车子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身后的金豪大酒店灯火辉煌,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梦境。而张译冰那杯混着眼泪的苦涩红酒,连同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成为了这个胜利夜晚里,一道无声的、带着余韵的注脚。有些爱慕,注定只能成为仰望的星光;而有些人,注定要携手走过漫长的岁月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