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露出了感兴趣的意味
这一个瞬间
鸣栖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
她知道,一旦她说出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无外乎于,超脱凡尘生死
泄露天机
但不知为何,望着眼前如死水般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的男人。
那双桃花眼里,暗淡无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仅存的光晕,似乎只有一个对她所作所为理由的求索。
听完整个故事
容珩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没有鸣栖想象中的愤怒,崩溃,决绝
好像只有一点理所当然。
男人温润的眼眸终于有所触动,他缓缓垂下眼皮,褶皱眨动一二,忽而弯起。
是笑,或者又不是
“呵”
“原来是这样啊”
鸣栖的脸,还是他所眷恋的那样,不过此刻,他似乎终于理解鸣栖对容时的情感。
即便经历再多,即便容时动摇过,背叛过
绝不更改半分
无论如何,都要帮容时达成所愿。
昼夜不分的屋内
明珠照亮了眼前人的脸颊,以及他本就温柔的眼睛。
他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轻轻的一笑,却又有无比沉重的不甘:
“原来,我的对手从来不是容时。”
鸣栖静静望着他,她想留给他薄情的模样,让他最后好歹也能恨她一场。
但不知为何,流露出来的确实一丝歉疚。
时至今日,她的心脏疯狂地擂动,撞击肋骨,搅得她浑身发颤。
他自顾自道:“而是山外之山人外之人的天命。”
“这让我如何赢?”
容珩想到了那一日跟容时的赌约。
看来,这本就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输的比赛。
算了算到如今,容珩还有什么。
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整个人陷入了更无尽的空虚之中。
曾经月下说好的一起,是永远的奢望了。
她这个骗子。
鸣栖看着他,鬼使神差说:“其实也没有走到死局。”
“圣上不也没有要杀你。”她缓缓道:“只是囚禁。”
容旭已死
容珩所率领的兵将为护城战死,余下皆被收缴,其陈氏母族,圣上早就忌惮,容珩重伤被捕后,也已经下狱
他们心里清楚东山再起,于容珩而言,已经是妄想。
容珩看不懂她的意思,勾着唇:“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我…”
“你不该劝我”
事到如今,他反倒更能戏谑:
“万一我真的听进去了,隐忍蛰伏,他日逆反,你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鸣栖抿住了唇。
容珩笑道:“我不与天命相抗衡。”
“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与你们神仙相争。”
“自是一败涂地。”
容珩与鸣栖面对面,他一抬眼,只有在此刻她的眼睛里才只有他。
声音逐渐低哑:“走到这一步,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说:“鸣栖,你很快就能达成所愿。”
“容时离皇位一步之遥。”
鸣栖一顿,眉心缓缓蹙起
忽然意识到了容珩要做什么!
异样的情绪如同山川海啸般冲入了她的灵台,那种尖锐的酸涩深深刻入了她的骨骸,脑中几乎是一片虚无,眼睛看不到任何光彩。
她说:“我欠你的,下辈子我一定会还给你。”
容珩松泛了身躯,他忽然起身上前,在鸣栖的额前落下一吻。
随后他垂下眼眸:“你是债多不压身,你欠十二天的止阳君一命,便用此生还,却坑到了我。”
“你今世再欠我,下辈子再还。”
“你这债如何还得清。”
他凝着她,复杂而缱绻:“欠我的不必再还。”
“下辈子,还是…”
不要再见了
顿了顿,容珩细想了一瞬,改变了主意,将那句不再相见收了回来。
他侧头看着鸣栖的眉眼,用那种他只在她面前流露出的嬉笑神情,就像初见时无数次的戏弄般:
笑着说:“若在相见,也许还是会很有趣吧。”
笑
却苦涩
鸣栖望向他,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几乎差一瞬,就越出了胸腔。
她在害怕
在恐惧
更再希冀
而后,她没有再听到半点声音。
鸣栖侧过头去,容珩的头缓缓靠近了她的肩膀。
她低头,瞳孔陡然收缩!
猩红的血从他胸口流出,那么烫那么艳,
宛如残阳,赤红如火。
同样也刺痛了她的眼睛,暂停了她的呼吸!
红唇张了张:“容珩”
鸣栖闭上了眼睛。
东宫的大殿,就这么陷入了永恒的寂静
不多久
送水的太监打开了大殿唯一的豁口,“送水了,太子殿下。”
可许久未见人来取。
他弯着腰,跪在地上,费力地往里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隐约的一个身影,就这么安静地沉睡在大殿中央。
鲜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衫
太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后退数步,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脑袋一片空白,恐惧让他本能地拔腿狂奔!
小太监在宫中狂奔,凄厉的声音响彻宫闱:
“太子殿下殡天了!”
一瞬间,容珩身死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宫禁,打破了混乱前的最后一丝平静。
天际昏昏沉沉,似阴霾般落下。
鸣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湖边,冬日湖水犹结着冰。
她的眼里没有焦点,望着远处,耳畔嗡嗡作响。
“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从来到凡尘的第一天起”
“不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的结局”
十五年的筹谋
处心积虑地接近他
费尽心机的一击
不就是为了这一日
又为何会觉得难过呢?
为何会觉得这么悲伤?
鸣栖脚步一顿
眼眸里忽然吹进了几片雪花,刺激得她下意识眨动,顿时水雾朦胧。
风夹杂着薄雪,吹得人脊背生寒,藏在衣袖中的指尖忍不住地握紧,浑身如同痉挛般的颤抖。
混沌之间,女子纤瘦的身躯,依靠在枯树下,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只看得到良久良久后,她才重新直起身体,脸上的神情如同换上了一张面具般恢复的极快。
她最后望了一眼东宫的方位,随后转身离去。
等她出了宫,去了容时的睿王府。
“容珩真的死了?”
还未多久,容时从宫中匆匆回来,一进内殿,便迫不及待地寻鸣栖。
宫人们屏气凝神,不敢看两位主子
虽然,鸣栖的郡主身份早已经被揭穿
但
谁都知道,太子的谋反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是睿王与这位卧底在太子身边的鸣栖姑娘里应外合,冒着生死危险秘密传书于睿王!
与远在千里之外的镇北王联合,诱容珩入上京,趁其衰弱,一举粉碎了太子的逼宫谋逆!
所以,自逼宫镇压后
圣上对鸣栖姑娘没有再追究。
连镇北王都没有追究,甚至没有出面,悄然撤回北漠。
所有人这几日都在奇怪,镇北王怎么会对亲妹之死没有半点疑惑,对假冒亲妹身份的鸣栖也没有半点发难?
也不知道
是如何与镇北王达成一致的?
但此刻,睿王府
午后天际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彻底暗了下去
殿内,烛光明亮
将容时的身影拉扯的极长,鸣栖坐着,听着茶水咕嘟咕嘟的声响,她终于抬起了头。
一入眼,便是容时清俊的面容
从他的眼睛里,鸣栖看出了他的怀疑。
她点了点头,“的确死了,尸首已经收敛封棺,不日就将封入皇陵。”
容时就在宫中,目睹了一切。
但即便是这一刻,他还是难以置信,那样不可撼动的容珩,居然会自尽!
他甚至做好了,有朝一日,容珩会再度东山再起的准备。
“为何?”
“他怎么会自尽?”
他的身影顿住,猛地后退了一步,而后肩颈松懈下来。
有击败容珩的兴奋;
又有对容珩之死的惊疑;
还有一种莫名的涩味,在胸腔里反复挤压。
忽然他望着鸣栖
容珩第一次逼宫的那一日,他陷入鸣栖背叛他再度选择容珩的恼怒中,几乎是魔障了一般,顾不得半点生死,就那么一跃而出,想从容珩手中抢夺鸣栖!
可谁知,容珩却看穿了他的意图,在他抓住鸣栖手时,他忘不掉容珩的眼神
那般自若,那般的势在必得。
四皇子困住了他,就在他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与鸣栖接触的手中,多了一份热意。
而后,他被送回了承天台,无人之地,他才打开手心。
不知何时,被染上了字迹
是鸣栖的字迹:“窜北漠出兵、静待机会围困容珩。”
他与鸣栖那么熟悉,一瞬间便明白了鸣栖的计划。
他只是有些震动,亦有些懊悔,原来鸣栖在容珩身边,心始在为他谋划。
她先前种种,都是在演戏,夺得容珩的信任!
一定是这样!
他忽然一扫阴霾,变得激动起来。
而后,他顺着鸣栖的计策,为多一重保障,他又书信镇北王,与其做了交换!
果然!
容珩在谋反和护国之间
选择了上京!
而他们也在容珩击败北漠奇袭军,受伤之际,拿下了容珩。
虽然不择手段,但上位者,总要有所牺牲和取舍
舍一城而护下一国,他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对!
就是这般的顺利。
圣上心力交瘁,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却没有想到,谋逆的大罪,圣上也没有轻易处死容珩,仅仅将他封死在东宫。
容时很不安,容珩就似横在他心底的阴霾。
他知道容珩的性情,也知道机不可失,若是这一次没能除掉容珩,或许有朝一日,容珩真的会卷土重来。
但没有想到
今日在圣上的书房议事
听到了容珩骤然自尽的消息!
望着鸣栖,他突兀地开口:“难道容珩的死,是因为你?”
“因为他以为得到你,却又没想到你会背叛?”
“是吗?”
鸣栖倒茶的手顿住,猛然看向了容时:“你未免太高看我。”
她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眸很锋利,也是第一次对着容时露出这种神情。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也太看低了容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