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会嚎啕大哭,
但他没有,
只是抱着那孩子静静地坐了一夜,第二天在林子里找了个空地把她埋了,
阿沐也跟着去了,把刚改好还没来及穿的小衣裳一起放进了土坑里。
雀鸟低鸣,光一束束的打散了落在地上。
那人怔怔盯着小土堆好久,突然说:“我没有妹妹了。”
“我连最后的亲人也没了。”
阿沐咬了咬唇,带着几分寻求庇护的算计,还有几分真切的心疼,主动牵起他的手:“你不要哭,我给你当妹妹好不好我当妹妹特别在行。”
那手一颤,阿沐抬头担忧地看过去,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阿沐心忽的往下沉,主动松开了手,但离开的意图刚显现,旋即就被那只虚拢着的手用力地握住,
“我没哭。”他说。
她找到了庇护,但就和那包没淋湿的草药一样,不需要了。
她那便宜爹在鬼混了两个月之后,终于发现家里少了个女儿,于是死了六年的父爱突然诈尸,在和阿娘大吵一架后把她从田庄接了回去。
父亲对她嘘寒问暖了三天,第四天新姨娘进门,就又把她给忘了。
虽然比起叶家,她更希望和那个小哥哥住一起,
但她还是无比庆幸回了盛京,否则就遇不到项起了。
幼年的那段经历早就在记忆中模糊褪色,比起和那个小哥哥的相处时光,她甚至对有天遇到的会睡觉的草印象更深刻,手一摸,叶子就合上了,
说给项起听他还不信,气死。
回秦府的第二天,阿沐又出了门,
先去赌坊托摇骰子的女人把冰镇酸梅汤转交给项起,然后又去铺子看了看,想想该怎么装修。
这几天她得夹着尾巴做人,熬到生辰宴,领一顿羞辱,拿到宅子走人。
刚走近秦府大门口就看见下人们在挂红灯笼,每个都有三个头加一起那么大,十分喜庆。
生辰宴筹备了许久,全是叶云尚一人忙前忙后,
三年了,她难免委屈。
全府上下,大到田产与宅铺小到园圃细务都是她一把抓,做好做坏秦越问都不问。
说句不好听的,管家汇报情况还能得两句评价呢,
她这个当夫人的和夫君说上两句话都难。
上次不容易筹备个赏梅宴,请了盛京有头有脸的官家大户前来捧场,气氛到位了,结果那人突然说身子不适,不出席了。
她忍着眼泪招待宾客,好在众人都卖她面子,脸上笑嘻嘻,心里也不知是不是在看她笑话。
这口气她得早点挣回来,秦家的子嗣便是她今后的颜面。
“那药粉可试过了?”叶云尚开口道,
秀秀说:“试了试了,我找了三对男女试过,效力好的不得了!”
回想起那三对男女的缠绵之态,秀秀不免耳朵泛红,
和欢子似乎对男子效力更强,闻了之后人不是人,直接变野兽,双眼猩红,掐着女人的腰身一个劲地撞,叫女人哭得声嘶力竭。
一想到那市井小娘要受这种酷刑,她就万分愉悦。
这样的愉悦显现在了脸上,被阿沐瞧了个正着,
她回永园后和七月说:“我觉得我完蛋了。”
七月眼睛一亮:“烫饺子把你甩了?!”
阿沐说:“生辰宴肯定是个鸿门宴,我阿姐可能会让我学狗叫。不然秀秀怎么会那么开心。”
七月“嘁”了声:“她脸抽筋,别理她。”
鸿门宴没来及开始,傍晚,一辆从秦府驶出的马车向着城郊而去。
阿沐没想到生辰宴之前还要去庙里祈福,而且秦越居然也跟着一起!
不是,
这人连生辰礼都没买,这会儿上赶着参合什么劲啊!
三人同乘一车,气氛十分尴尬,
阿沐大气不敢出,就看夫妻两一人垂眸看书,一人独自下棋,中间隔着半个车厢,一句话不说,
要不是车轱辘碾地还能发出点声音,她真要疯。
这时叶云尚开口问:“老爷,前面就是客栈,离九华寺还有些路程,要不先稍作歇息?”
秦越声音淡漠,眼睛都没抬:“你自己决定就好。”
阿姐的决定是进店歇息,阿沐只好跟在后面。
客栈共两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面是土路,后面是林子,
三人进了房间,房间陈设简单,所以正中央的铜香炉显得十分扎眼,正缓缓冒着白烟。
叶云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老爷,听说这家的梨花白很是清甜,我下去拿一壶上来?”
阿沐心里默念:“你自己决定就好。”
秦越:“你自己决定就好。”
哈,她已经学会预判了。
但她没预判到阿姐拿个酒要这么长时间,
秦越支着额角,坐在圈椅中,继续翻开那本从上车看到下车的书,看得特别沉醉。
阿沐偷偷瞄了眼,封面上写着“农桑备览”,她回忆了一下,上次看的好像叫什么“百工技艺图说”,
这人怎么看书这么杂,下次手上出现本“母猪的产后照护”都不奇怪。
既然这人不使唤她,她就安静地往圆凳上一坐,双手托腮,双目盯着袅袅白烟发愣。
忽然身子像脱了力,胳膊肘一滑,咚一声,差点脸砸桌上。
她试图直起身子,却发现腿软得厉害,像被抽去了骨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房间另一端,秦越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放下手中书册匆匆朝她走来,
“哪里不舒服?”他问。
阿沐费力地张了张嘴,嗓子发干,有些说不出话了,只能低低哼了一声。
男人试图扶起她,掌心才碰到她的肩,动作却忽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