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微微晃动,原先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南城门外的广平庵。
可车夫早就得了何寿的吩咐,是瞪大眼看着官道,仔细避让开不平的路段,能多平稳就有多平稳。
等到了广平庵,都过了两个多时辰,太阳都刺眼了。
穗禾被陆瑾晏小心地抱下,脸色有些难看。
即便她有孕之后甚少孕吐,可马车再平稳也有颠簸,这会儿她只觉得十分恶心。
李婆子立刻翻找出一个瓷罐,递了过去。
“姑娘,吃些酸梅压一压。”
穗禾捂着胸口平缓,闻言正想伸手,一颗梅子就出现在她眼前。
陆瑾晏拣起梅子就要喂她。
穗禾闻到酸味,这会儿早就没了跟他计较的时候,张嘴吃下了梅子。
陆瑾晏见她难受,是又气又心疼。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身上的怒气泄了出去。
他知道若是他指责她一句,她定当众与他翻脸。
陆瑾晏忍气吞声地给穗禾拍着后背,等见她气息变得平稳,脸色也好些后,心里才放松了些。
他眯着眼看着广平庵的破旧的牌匾,心气不顺。
“你进去吧,我在外头候着你。”
穗禾闻言,抬腿就走。
“大爷慢慢候。”
陆瑾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股闷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死活找不着出口。
何寿瞧着他阴沉的脸色,一句宽慰的话都不敢说。
默默地往后挪了几步,心里对穗禾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没谁能让大爷这般憋屈。
等进了广平庵,穗禾就见妙心和妙净,跟在一位慈眉善目的尼师身后,朝她走来。
“阿弥陀佛,施主风尘仆仆,还请到客堂歇息片刻。”
“有劳尼师。”穗禾也不逞强,跟着妙心和妙净就往庵堂后面的客堂去了。
等进了客堂,里头空无一人,便是知晓广平庵香火稀少,也不免有些惊讶。
她环顾四周,看着破旧的门窗心里叹气。
广平庵正正经经,不是那些个做皮肉生意的脏地。
可本就偏远,又前有云栖寺,能来上香的实在少之又少。
才坐下没多久,客堂外就传来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
“我在庵里做工,来给姑娘上茶水。”
说话的人带着哭腔,穗禾知晓她许是被外头的婆子拦住了。
“让她进来。”她高声道。
李婆子犹豫一瞬,到底没说什么,亲自将人带了进来。
那个女子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摆在案桌上,取过茶壶就想给穗禾倒茶。
她衣着褴褛,李婆子蹙眉赶开她,自己亲手倒茶。
而穗禾看着这女子凄惨的模样,久久说不出话。
她瞧着有些三十好几,面容憔悴,身子局促不安地缩在一起。
头发稀疏,银丝显眼,鼻青脸肿,畏畏缩缩地看着地。
可最让穗禾吃惊的是,她头被纱布包着,可外头渗出的血早就变得黑红。
“这是怎么了?”
穗禾于心不忍,看向妙净问道。
妙净叹了口气,“她是山下的陈大虎的娘子,生了三个女儿,都是养到五六岁就被陈大虎卖了。”
“这回小女儿被卖,她拼命地拦,可那陈大虎对她拳打脚踢,压根不理会她的话。”
“若不是有乡亲拦着,陈娘子要被活生生打死。”
穗禾看着哭泣的陈娘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妙心看了眼客堂外,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说了。
“她日日被陈大虎打,前些时候实在忍不住跑进庵里,跪在尼师面前哭着要出家。”
“那陈大虎跟着她而来,骂骂咧咧就要将她带走,还是尼师出面,赶了陈大虎回去。”
“可这些日子,陈大虎时不时就来庵堂闹,原先还有几个香客,被他这么一闹,香客都被吓跑了。”
妙心恨透了陈大虎扰了她们难得的清静,语气都变得委屈和怨怼。
“那陈大虎信誓旦旦地说,陈娘子一日不下山,他就日日来闹。”
“还说只要陈娘子出来,就打得她再也不敢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