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顺手用妻子的饿了么账号订了两杯奶茶。
>一小时后,她的男助理朋友圈晒图:感谢姐姐的爱心投喂,加班都变甜了!
>妻子慌乱解释:他,他肯定是自己偷看我手机点的!
>我神色淡然打开身后租来的宜家保险箱,取出泛黄的离婚协议。
>她突然尖叫着砸碎茶杯:你穷光蛋凭什么先提离婚!
>这时敲门声响起,律师鞠躬递上遗产文件:恭喜陆先生,您外公的千亿帝国正式由您继承。
>助理朋友圈突然更新:艹!HR刚通知我被顶级财团永久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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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最后一丝天光被紫绒窗帘吞没,水晶吊灯砸下过分璀璨的光,每一片棱镜都像冷眼,审视着餐桌上这场精心烹制的寂静。银质餐盖扣着牛排,慢慢失掉最后一点温度,油凝成白色的脂,腻在盘边。
三周年。
陆琛指腹擦过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界面停在妻子的饿了么账号,历史订单一长溜,都是加了双倍芝士奶盖和波波的黑糖牛乳茶,全糖,去冰。他指尖悬空,顿了顿,还是选了她常喝的那家,下单了两杯一模一样的。
付款,输入她的支付密码。流畅得像呼吸。
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身后那个硕大、蠢笨的宜家保险箱,崭新的金属白,和这间装修精致、寸土寸金的客厅格格不入,像个走错片场的丑角。一周前送货上门时,安装师傅吭哧吭哧摆弄了半天,妻子林薇抱着胳膊在旁边嗤笑:陆琛,你租这玩意儿干嘛家里有什么值钱东西需要防贼你那堆打了三年都没人要的游戏策划案
他没接话。
空气里只有立式古董钟秒针走过的滴答,一声声,锯着时间。
林薇面前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昂贵的勃艮第红淌进胃袋,催出她眼角眉梢一层薄薄的、不耐烦的绯色。手机就搁在她手边,屏幕朝下,像一只蛰伏的黑虫。
公司最近……她起了个话头,声音被酒液浸得有点黏,忙得脚不沾地,好几个大项目卡着,底下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尤其是那个新来的助理,笨手笨脚,一杯咖啡都端不好……
陆琛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她无名指上那枚钻戒,光很锐,扎眼。三年前她挑它时,眼睛比钻石还亮,说尺寸正好,一辈子都不想摘。现在那戒指好像有点松了,总在她指根轻轻转动。
死寂重新沉降下来,比之前更稠,更闷。
忽然——
林薇手边的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嗡地震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线,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她没立刻去看,反而抬眼飞快地扫了下陆琛,嘴角扯出一个过于急促的笑:估计又是群里那些破事,没完没了……
陆琛没抬眼,只看着杯中残余的酒液,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
她这才像是得了许可,一把抓过手机,屏幕光映亮她刻意维持镇定的脸。手指划开,点进微信。
下一秒,陆琛看见她脸颊上那层醉意的绯红,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她的呼吸滞住了,瞳孔有瞬间的放大,死死盯着屏幕,像是要在那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演技有点浮夸。陆琛想。
几秒钟的死寂,被她自己又急又尖的嗓音打破:……张、张扬他怎么回事!她猛地抬起头,把手机屏幕往陆琛这边递,动作大得带倒了手边的红酒杯。殷红的酒液泼出来,迅速在白色桌布上洇开一大块污渍。他、他居然自己偷看我手机点的!这太离谱了!我得马上打电话骂他!
屏幕上,是那个叫张扬的男助理的朋友圈。一张奶茶特写照,两杯,插好了吸管,背景是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一角。配文:感谢姐姐的爱心投喂~加班都变甜了![爱心][爱心]
发表时间,一小时前。恰好是他下单的那一刻。
陆琛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极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平静底下像沉着万钧之重,压得林薇脸上的慌乱无所遁形,一点点碎裂开来。她举着手机的那只手开始细微地发抖。
他没说话,推开椅子起身。木质椅脚刮过地板,发出涩耳的一声拖响。
他走向客厅那个突兀的宜家保险箱。
林薇的视线跟黏在他背上,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地找补:真的……陆琛你信我,就是他手脚不干净……我明天就开除他……不,我现在就打电话……
陆琛背对着她,蹲下身。密码旋钮转动的细微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被放大,咔,咔,咔——每一声都精准地敲在林薇骤然绷紧的神经上。
她像是突然预感到什么,猛地站起来,带得椅子哐当一声向后倒去砸在地板上。她不管不顾,几步冲过来,声音拔高,尖利得破了音:陆琛!你干什么!你开这个破箱子干什么!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咔哒。
一声轻响,保险箱门弹开。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东西,没有文件,没有珠宝,甚至没有他那些她嗤之以鼻的游戏碟。只有最底层,安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边缘已经微微泛黄,透出一股陈旧的凉气。
陆琛把它拿了出来,指尖没沾上一丝灰尘。
他站起身,转向她,抽出文件袋里的东西。
几张薄薄的纸。
最上面一页,几个加粗的黑色宋体字,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捅进林薇眼里——
离婚协议书。
右下角,男方签名处,陆琛两个字,墨迹早已干透,甚至带了点岁月的沉黯。日期,赫然是一年前。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看到朋友圈时还要惨白骇人。她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揍了一拳,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失真旋转。她的目光死死胶在那份协议上,然后又猛地抬起来,钉在陆琛毫无波澜的脸上。
几秒钟的死寂。
啊——!!!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客厅里凝固的空气。林薇像是终于被那纸协议彻底点燃、炸碎,所有的惊慌、错愕、被戳穿后的羞耻和难以置信的愤怒,轰地一下全涌上来,烧红了她的眼睛。
她猛地挥手,狠狠扫过餐桌!
哐啷——哗啦——!
精致的骨瓷餐盘、高脚杯、那份冷透了的牛排、醒酒器里残余的红色液体……所有昂贵或不堪的物件,全被她疯狂地掼在地上,砸得粉碎!狼藉的碎片和污渍溅得到处都是。
她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染了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抬起来,抖得不成样子,直直指向陆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而扭曲变形,尖厉得几乎能刮破人的耳膜:
离婚!你凭什么提离婚!陆琛!你一个连保险箱都要租的穷光蛋!一个靠我养着的窝囊废!你凭什么先跟我提离婚!你配吗!啊!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琛脸上。
她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大幅度颤抖着,像一片狂风里濒临碎裂的叶子,眼神里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冒犯了的、扭曲的疯狂。
陆琛没躲。他甚至没去看脚边一地的狼藉,只是垂眼,轻轻掸了掸溅到协议上的几滴红酒渍,动作慢条斯理。
然后,他抬眼看她,眼神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映不出她丝毫疯魔的倒影。
就在这片疯狂的死寂和满地碎片之上,就在林薇灼热的、恨不得把他烧穿的瞪视下——
叩叩叩。
三声清晰、克制、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紧不慢,却像重锤,砸碎了室内癫狂的结界。
林薇所有的咆哮和颤抖猛地噎在喉咙口,她猝然扭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瞪向门口,像是要凭目光将门外的不速之客烧穿一个洞。谁!这种时候!
陆琛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平静地越过一地狼藉,走向玄关。
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五十岁上下,一丝不苟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银边眼镜,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手里捧着一个厚重的黑色公文包。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峻而精密的权威感,与门内这片失控的废墟形成极端刺眼的对比。
看到陆琛,男人立刻微微躬身,幅度标准,带着经过严格训练的恭敬。
陆先生。他的声音平稳,吐字清晰,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却自带重量,抱歉深夜打扰。遵照令外祖父苏世渊先生的遗嘱,在其逝世七七四十九日忌辰届满之时,所有遗产归属已正式确认并完成法律程序。
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无比厚重、装帧精美的文件,封面上烫金的家族徽章在门廊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我是苏老先生的私人律师团队首席代表,姓周。他双手将文件递向陆琛,这是全部股权确认书、不动产清单、信托基金及全球资产授权文件。确认您,陆琛先生,为苏氏国际集团唯一合法继承人。
周律师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为了确保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清晰无误地烙印在空气里。
初步核算,您所继承的遗产总值,包括集团控股、私人岛屿、古董艺术品、现金及有价证券等,约合——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后面的单位是亿,货币符号是美元。
每一个音节都像一颗冰冷的钻石,砸在林薇早已僵化的神经上。
恭喜您,陆先生。周律师最后说道,再次微微鞠躬,苏氏帝国,此刻起,正式由您执掌。
走廊的光斜斜切进来,照亮陆琛半边沉静的侧脸,和他身后,那片被林薇亲手砸碎的、弥漫着红酒变质甜腥气的狼藉战场。
以及,僵立在战场中央,脸上所有疯狂、愤怒、轻蔑、羞耻还未来得及褪去,却又被更大的、排山倒海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瞬间冻结、进而一寸寸碎裂成灰的林薇。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剧烈震颤着,试图理解刚才灌入耳朵的每一个字,试图将它们拼凑成一个她能理解的现实,却只感到整个世界在她脚下轰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只有粗重、混乱的喘息,在死寂的客厅里嘶哑地起伏。
陆琛没回头看她。
他接过了那份重逾千钧的文件。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叮——
一声极轻微的手机提示音,来自那只被林薇死死攥在手里、屏幕已经摔出蛛网裂痕的手机。
屏幕自动亮起,是微信朋友圈的推送提醒。
特别关注:张扬。
那条感谢姐姐的爱心投喂~加班都变甜了![爱心][爱心]的状态下方,多了一条新的、孤零零的评论。
发自一分钟前。
没有文字。
只有一连串触目惊心的、代表极度崩溃和恐慌的感叹号与乱码。
以及最后一句,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魂飞魄散的绝望:
艹!!!!!!HR刚通知我!!!!被苏氏国际全球所有关联企业永久拉黑!永不录用!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薇那只死死攥着的、屏幕裂成蛛网的手机,又尖锐地叮了一声,像最后的丧钟,敲碎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可能。
那条来自张扬的、透着屏幕都能捏出冷汗的崩溃更新,像一柄冰锥,将她钉死在原地。苏氏国际。全球拉黑。永不录用。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骤然失聪的耳膜上。
她猛地抬头,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血丝密布,死死盯着门口那个身影——陆琛。他还是那样站着,接过那份厚重得能压垮普通人几生几世的文件,神色淡得像接过一份晨报。
周律师微微躬身,姿态恭谨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后续交接事宜,团队会随时与您联系。请您节哀,陆先生。苏老先生在天之灵,必欣慰于集团终得明主。
陆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律师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瞥一眼屋内的一片狼藉和那个僵立如偶的女人,转身,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沉稳而规律,消失在电梯方向。
门,缓缓合上。
咔哒。
轻巧的落锁声,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胸腔上,砸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猛地喘上一口粗气。
那口浊气带着红酒的酸腐味,冲上喉咙,让她一阵剧烈的干呕。她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指甲掐进昂贵的丝绒面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刚才那种愤怒的抖,而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
千亿…帝国…继承人…
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炸成一片空白,又迅速被更汹涌的、冰凉的恐惧吞噬。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层歇斯底里的红潮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人般的灰白。她看着陆琛,眼神涣散,试图聚焦,试图从那张她看了三年、早已习惯性忽视甚至轻蔑的脸上,找出一点点熟悉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张脸平静无波,甚至比过去三年里任何时刻都要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此刻像最深不可测的海,底下藏着能将她瞬间撕碎的漩涡。
陆…陆琛…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风箱在拉扯,挤出一点可怜的音节,你…你外公是…苏世渊
她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那个名字代表的高度,是她父亲那种级别的富豪踮起脚尖、挤破头想去某个慈善晚宴混个脸熟都够不着的云端。那是真正的巨鳄,盘踞在食物链最顶端,名字偶尔出现在财经新闻里,都带着一股俯瞰众生的冰冷金属味。
陆琛没回答。他甚至没看她,只是垂眸,修长的手指拂过文件封面上那个烫金的、繁复而古老的徽章,动作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这份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具毁灭性。
林薇腿一软,几乎要瘫倒下去,慌忙伸手扶住旁边翻倒的椅背,指尖冰凉。餐盘酒杯的碎片硌在她的高跟鞋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刺耳极了。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画面碎片一样飞闪而过。
这三年,他待在家里,对着电脑敲打那些她不屑一顾的游戏文案。她抱怨他不上进,赚不到钱,比不上她公司里那些年轻有为的经理。他沉默地听着,偶尔抬眼,那眼神她从未读懂,只以为是窝囊,是理亏。
他穿着普通的棉T恤和休闲裤,和她那些一身名牌的闺蜜男友站在一起,像个误入豪华宴会的服务生。她觉得丢人,明里暗里嘲讽他不会打扮。
那个可笑的宜家保险箱!她当时笑得最大声,说他穷讲究,装模作样。那里面…那里面放着的,竟然是…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和张扬…那些暧昧的微信,那些加班的夜晚,那些她以为隐藏得很好、甚至带着几分刺激和优越感的试探与撩拨…她在他面前,像个跳梁小丑,演着一出早已被看穿、徒留滑稽的戏码!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惧,像浓硫酸一样泼遍她全身,腐蚀着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你…你早就知道了她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你看着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耍我!陆琛!你看着我为了那点项目资金去求人,看着我爸的公司摇摇欲坠,你就在旁边看着!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猛地噎住。
因为她看见陆琛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在路边的垃圾。
林薇。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她粗重的喘息,砸在空气中,冷硬如铁,协议,签了吧。
他扬了扬手中那几张泛黄的纸。
那轻飘飘的动作,却像一把刀,直插进她心口。
签了
现在签了在他亮出这足以将她、将她家那点产业轻易碾碎的身份之后在她刚刚亲手砸碎了所有可能挽回的余地、像个泼妇一样辱骂他穷光蛋、窝囊废之后
签了,然后呢
她将成为整个圈子里最大的笑话!她林家将彻底失去任何攀附上苏氏这艘巨轮的可能!她父亲会杀了她的!
不…她猛地摇头,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差点被地上的碎片绊倒,不!陆琛!你不能这样!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都是张扬!对!是他勾引我的!是他一直缠着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真的…
她语无伦次,试图去抓他的胳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糊了精心描绘的眼妆,黑乎乎一片,狼狈不堪。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啊…陆琛,三年了,我们是有感情的,对不对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
陆琛避开了她的触碰,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厌恶,像避开什么脏东西。
纪念日。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却冷得让她血液都冻住,你点的奶茶,很好喝吗
林薇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人色。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从她下单,到张扬发朋友圈,甚至可能更早…他就像个冷静的猎手,看着她一步步走入自己掘好的坟墓。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攫住了她。她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又看向他身后那个敞开的、空荡荡的廉价保险箱,突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协议…协议是一年前的!她尖声叫道,带着一种垂死的疯狂,你早就想离婚了!你早就计划好了!你算计我!这不能算数!你隐瞒婚前财产!对!你是故意的!你骗婚!我可以告你!这协议无效!
陆琛静静地看着她垂死挣扎,眼神里连那丝厌恶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漠然。
律师团队有三位首席律师,四十八位成员,处理过十七起涉及千亿级别资产的离婚案。他语气平铺直叙,像在念一段无关紧要的文字,这份协议,由他们共同拟定,历时十一个月,经过七轮复核,确保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你都带不走一丝一毫,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那枚松动的钻戒。
包括这个。发票还在,需要核对吗
林薇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嘶喊都卡在了那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让她浑身发冷。这三年,她到底和一个怎样可怕的人同床共枕
为什么…她瘫软下去,跪坐在一地的狼藉里,昂贵的连衣裙浸在冰冷的红酒和油污里,她也浑然不觉,只是仰着头,泪水和污渍混在一起,喃喃地问,你既然这么…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受这些
这是她彻底崩溃前,唯一想不通的执念。
陆琛沉默了片刻,视线越过她,投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却照不进那一片深潭。
外公的要求。他收回目光,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继承人考核之一。三年平凡婚姻,测试心性,剔除潜在麻烦。
他说得极其简洁,轻描淡写。
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林薇仅剩的尊严和理智。
平凡婚姻。测试心性。剔除麻烦。
原来她林薇,她这三年的婚姻,她所有的优越感、抱怨、甚至出轨,都只是一场针对别人的考核一个需要被剔除的麻烦
极致的羞辱和绝望,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坐在冰冷的碎片上,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抖动,比哭更难听。
陆琛不再看她。他将那份厚重的遗产文件随手放在唯一干净的玄关柜上,然后拿起那份离婚协议,走到她面前,递下。
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钢笔。
签了吧。他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趁我还有耐心。
林薇抬起头,模糊的泪眼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个曾经被她嘲笑了无数次的出租屋客厅,看着玄关柜上那份足以买下成千上万个这样小区的文件。
她颤抖着,伸出沾满酒渍和泪痕的手,接过了那支笔。
冰凉的触感,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笔尖悬在签名处,抖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这一笔下去,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爱情,婚姻,优渥的生活,引以为傲的娘家靠山,甚至未来…全都完了。
但她更知道,如果不签,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苏氏帝国的新主人,会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和她家,比签了协议下场凄惨一万倍。
巨大的恐惧压垮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她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份一年前就已经为她准备好的判决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歪斜扭曲,像个拙劣的仿冒品。
笔,从她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滚落,掉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陆琛弯腰,捡起了协议。他仔细地看了一眼签名处,确认无误,然后将协议对折,放进了西装内袋。
整个过程,没有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他拿起玄关柜上的遗产文件,转身,走向卧室方向。
明天上午九点,会有助理来接你去民政局。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静无波,交代公事一般,今晚,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客房你可以用到明早八点。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地冰冷的碎片。
林薇跪坐在污秽中,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风化了所有生气的雕塑。
只有偶尔剧烈抽搐一下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
她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微弱的光,映亮她空洞的瞳孔。
是张扬。
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没有文字,没有哭嚎。
只有一个系统提示的灰色小字截图。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下面,跟着一条转账记录。金额是52000,备注是薇薇周年快乐,给宝贝买糖吃。状态是:已退回。
以及一条最后的新消息,透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发自灵魂的战栗:
薇姐…陆哥…陆先生他…到底是谁!苏氏刚宣布继承人名字了…全网推送…我完了…我们是不是都完了…
林薇看着那条消息,眼睛空洞地睁着,没有任何反应。
几秒后,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手机,而是疯狂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向面前地板上那片最大、最锋利的、沾着牛排酱汁和红酒的陶瓷碎片!
尖锐的棱角瞬间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混着酱汁,淋漓地淌下来,染红了昂贵的白色地毯。
她却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死死攥着那片碎片,指节泛白,然后,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闪烁,无声地俯视着这间公寓里,刚刚发生的,一场无声的倾覆与埋葬。
而一门之隔的卧室内。
陆琛站在落地窗前,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不断弹出的邮件和消息提示,来自全球各地,标题无不带着Congratulation和Urgent的字样。
他静静地看着脚下这片流光溢彩的都市丛林,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那份厚重的遗产文件,被他随意地搁在旁边的沙发上。
他拿起手机,划开,无视了所有闪烁的图标,径直点进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复古的备忘录界面。
上面,只有一条一年前记录的待办事项。
【考核期满日。处理麻烦。取回协议。】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他缓缓地,将这一条,删除。
然后,新建一条。
【明日议程:9:00
民政局。10:30
集团会议。14:00
墓园(探望母亲)。】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手机屏幕。
窗外,遥远的天空尽头,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