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进掌心时,我正盯着镜子里的狼尾。发梢挑染的灰色早就褪成了枯黄,像被暴雨打蔫的狗尾草。浴室瓷砖渗着冷意,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这是我第几次藏药了第三次。药瓶藏在通风管道的夹层里,铝箔板上的空洞像一个个睁着的眼睛,在黑暗里无声地嘲笑我。
小矾,头发又长了。
熟悉的声音擦着耳廓掠过,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我猛地回头,水汽氤氲的镜子里映出两道身影。我的手指还停留在发尾,而另一双手正穿过我的黑发,指尖轻轻绕住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刘江玅站在我身后,黑长直垂到腰际,白色短袖的领口沾着点沐浴露的泡沫。她总这样,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凭空出现,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月亮,浑身淌着温柔的光。
玅玅,我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小臂上的皮肤,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你看,我又藏药了。
她低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小家伙,又不听话。她的拇指擦过我眼角的痣,力道轻得像羽毛,上次是谁答应我,会好好吃药的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往她掌心埋得更深。2024年的秋天好像就是这样,她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钻进我被窝,我们挤在单人床上看恐怖片,她吓得往我怀里钻,却嘴硬说只是觉得空调太冷。那时候她总穿着黑色直筒裤,我喜欢扯着她的裤脚晃悠,看布料在她脚踝堆出好看的褶皱。
姐姐,我哑着嗓子开口,他们又逼我了。
镜子里的刘江玅眼神暗了暗。她知道我说的他们是谁——我的父母,还有那个总喜欢往我手机里发血腥视频的妹妹。昨天晚饭时,父亲把一碗药摔在我面前,瓷片溅到我手背上,留下道浅浅的血痕。他说:潘雨矾,你要是再去见那个姓刘的,就别认我这个爹。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说家里的钱都被我败光了,妹妹抱着胳膊冷笑,说我胖得像头猪,难怪只能靠臆想过日子。
他们不是人。刘江玅的声音冷下来,指尖却更用力地按住我后颈,像是在给我传递某种力量,小矾,别听他们的。
可我能不听吗他们是我的血亲,是法律上唯一的监护人。他们会在打完我之后,塞给我一颗红枣,用那种虚伪的温柔说矾矾,爸妈都是为了你好。红枣的甜腻在舌尖化开时,我总会想起刘江玅给我剥的橘子,她总把最甜的那一瓣递到我嘴边,指尖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姐姐,我疼。我抓住她的手按在我心口,那里像是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藏药之后更疼了。
她弯腰吻我的痣,柔软的唇瓣带着潮湿的水汽。我知道,她的呼吸混着我的呼吸,在狭小的浴室里纠缠,但小矾要撑住,等过了七月十九,我们就走。
七月十九是她的生日。去年这天,我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她买了条银手链,链坠是只蜷缩的小猫。她收到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当场就戴在了手腕上,说要戴一辈子。
可那只是臆想里的她。现实中的刘江玅,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心理治疗师,大概早就忘了我这个病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月,她坐在我对面,笔记本上写满了我的名字。她说:雨矾,你家人的意思是,暂时停止治疗。
我当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墙上砸,碎片溅到她白大褂上,留下道难看的印子。他们凭什么我嘶吼着,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刘江玅,你也想丢下我吗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阳光从百叶窗钻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突然发现她眼角有细纹了,大概是被我这种病人熬出来的。
小矾,臆想里的她还在吻我,从眼角一路往下,停在我锁骨处,别想那些了。她的手探进我灰色的卫衣,指尖划过我腰侧的旧疤——那是去年用刀片划的,当时她哭得眼睛通红,一边骂我蠢,一边用棉签蘸着碘伏给我消毒。
玅玅,我咬住她的肩膀,尝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你不会再走了吧
她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来。不走了,她舔掉我嘴角的泪水,这次我发誓,只要你叫我,我随叫随到。
这话她去年也说过。那天她坐在我床边,看着我把药一颗颗吞下去,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阳光落在她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尘埃在光柱里跳舞。我叫了一百声姐姐,嗓子都哑了,她也没出现。
藏药的第四天,我在画室里看到了幻觉。
画布上本该是一片空白,却慢慢浮现出刘江玅的脸。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风吹起她的黑长直,发梢扫过她泛红的耳垂。我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颜料溅到灰色工装裤上,像开出一朵朵难看的花。
姐姐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画里的人没回头,只是抬手摘下一朵向日葵,别在耳后。那动作和去年夏天一模一样——我们偷偷溜出医院,在郊外的花田里疯跑,她的白大褂沾了草汁,却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
潘雨矾!你又在发什么呆
妹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我猛地回头,看见她倚在画室门口,手里拿着个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妈叫你吃饭,她扬了扬下巴,眼神落在我没画完的画布上,又在画那个心理医生真恶心。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滚出去。
哟,还敢凶我她走进来,把手机怼到我面前,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像你
屏幕上是个血肉模糊的人,手腕上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血染红了整个屏幕。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抬手打掉她的手机。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她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裂了。你打我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潘雨矾,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疯子罢了。我告诉你,爸妈已经决定了,下个月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说什么我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
我说,你要被送走了。她凑近我,呼吸里带着廉价香水的味道,到时候没人会管你画不画画,也没人会管你想不想那个心理医生。你就等着在里面烂掉吧。
我抓起桌上的调色刀,刀尖对着她的脸。闭嘴。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那恐惧就变成了嘲讽。怎么想杀我她后退一步,扬着脖子说,有本事你就动手啊。你敢吗你连自残都怕疼,还敢杀人
调色刀从手里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我确实不敢。上次妹妹给我看自伤视频时,我吐得昏天暗地,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废物。她说完,转身走出了画室。
门被关上的瞬间,我瘫坐在地上。画布上的向日葵花田还在,刘江玅的脸却变得模糊起来,像被打湿的水彩。
姐姐,我抱住膝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好害怕。
没有人回答。画室里只有我的哭声,还有窗外妹妹和同学打电话的声音,她在跟别人说,她有个疯表姐,整天神神叨叨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刘江玅穿着白大褂,坐在我对面,笔记本上写满了我的名字。雨矾,她说,你该停药了。
为什么我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变得透明,你又要丢下我吗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消失在白光里。我拼命往前跑,却怎么也追不上她。最后,我跌坐在一片黑暗里,听见无数人在笑——爸妈的笑声,妹妹的笑声,还有我自己的笑声,像一群疯子在合唱。
七月十七号那天,我去了刘江玅的诊所。
镜子里的我瘦得脱了形,灰色卫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狼尾乱糟糟的像个鸟窝。我揣着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一条和去年那条一模一样的银手链,链坠还是那只蜷缩的小猫。
诊所的玻璃门擦得很亮,我能看见里面候诊的沙发,还有墙上挂着的绿植。去年我总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看刘江玅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白大褂的下摆轻轻晃动。
请问你预约了吗前台护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摇摇头,手心全是汗。我找刘江玅医生。
护士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刘医生今天休息。
休息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机,七月十七,星期二。她以前周二都在的。
是的,护士点点头,刘医生昨天提交了辞职报告,今天开始就不在这儿了。
辞职报告
我感觉天旋地转,手里的礼物盒差点掉在地上。她…她去哪了
护士摇摇头:不清楚,好像是要离开这座城市。
离开这座城市。
这六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我转身冲出诊所,眼泪糊住了视线。街上的人都在看我,像在看一个疯子。我不管,我只是往前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她。
我去了她常去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空着;我去了她住的小区,保安说没见过这个人;我甚至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医院,导诊台的护士说她早就调走了。
天黑的时候,我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礼物盒。江风吹得我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姐姐,我对着江面轻声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谁说的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见刘江玅站在路灯下,黑长直被风吹得有些乱,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
玅玅!我扑进她怀里,把脸埋在她颈窝,眼泪浸湿了她的衣服,你没走
她抱着我,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动作和臆想里的她一模一样。傻小矾,她笑着说,我怎么会走
我抬起头,看见她眼角的细纹,还有手腕上那条熟悉的银手链。你…你没辞职
辞了。她点点头,指尖擦过我眼角的痣,但我没走,我在等你。
等我
嗯,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我,本来想明天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枚戒指,银质的,上面刻着一只小猫。这是…
给你的,她拿起戒指,轻轻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潘雨矾,跟我走好不好
我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去哪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可以继续画画,我可以找份新工作。我们可以养只猫,就叫它小矾。
风把她的话吹进我耳朵里,像一首温柔的歌。我突然想起去年生日,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吃蛋糕,打火机烧到手,蜡烛被风吹灭。我当时许愿,说想再见到她。
原来,愿望真的会实现。
好。我点点头,把脸重新埋进她怀里,姐姐,我们走。
她抱着我,在江风里轻轻摇晃。远处的霓虹灯闪着暧昧的光,我能听见她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合在一起,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情歌。
我们住的出租屋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阳台。刘江玅把阳台改造成了我的画室,墙上挂满了我的画——有她的黑长直,有她穿白大褂的样子,还有我们在向日葵花田里的背影。
她找了份在书店的工作,每天下班都会带一束向日葵回来。她说,看到向日葵就想起我第一次在诊所里画的画,那时我把她画成了站在向日葵花田里的天使。
玅玅,我坐在她腿上,手指缠着她的头发,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她正在给我削苹果,闻言抬头笑了笑。当然,她把苹果递到我嘴边,只要你不藏药,乖乖吃饭,我们就能一直这样。
我咬了口苹果,甜津津的。藏药的事我早就告诉她了,她没骂我,只是抱着我说:以后不许这样了,疼在你身,痛在我心。
其实我知道,现在的她或许也是我的臆想。有时候我会在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阳台的画架上只有一张空白的画布。但我不想戳破,就这样活在梦里也挺好的。
七月十九号那天,她生日。我做了个蛋糕,上面插着二十九根蜡烛。她许愿望的时候,我偷偷睁开眼,看见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许了什么愿我问。
不告诉你,她睁开眼,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爱。她的手抚过我腰侧的旧疤,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小矾,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我把脸埋在她颈窝,眼泪掉在她的皮肤上。姐姐,我也爱你。
不管她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不管我明天会不会再次陷入黑暗,这一刻,我是真的很幸福。
后来,我还是去看了医生,不过是新的医生。刘江玅陪我一起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握住我的手。医生说我的情况在好转,只要坚持治疗,总有一天能彻底好起来。
我知道这很难,原生家庭的伤害像刻在骨头上的疤,随时都会隐隐作痛。但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总会有一个人站在我身边,她叫刘江玅,是我的姐姐,我的玅玅,我的刘小猫。
她会在我画画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她会在我情绪失控时,任由我发疯,然后轻轻说小矾,没事了;她会在我半夜哭醒时,吻掉我的眼泪,说我在呢。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臆想出她,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但人生没有如果。就像向日葵总会朝着太阳,我总会朝着她。
阳台上的向日葵又开了,金灿灿的一片。刘江玅坐在画架旁,看我画画。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的黑长直镀上了一层金边。
小矾,她突然开口,画好了吗我想看。
我放下画笔,转身抱住她。画好了,我吻了吻她的嘴角,画的是我们。
画里,我们站在向日葵花田里,手牵着手,笑得像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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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是被睫毛上的痒意唤醒的。
我睁开眼时,刘江玅的发梢正扫过我的脸颊。她还没醒,呼吸均匀地落在我锁骨处,像羽毛轻轻蹭过。窗帘没拉严,漏进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黑长直铺在枕头上,有几缕缠在我的狼尾里。
我抬手想拨开那些发丝,指尖刚触到她的头发,就被她翻身按住手腕。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睫毛湿漉漉地颤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矾,别闹。
谁闹了。我往她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她的颈窝,闻到淡淡的雪松味——那是她换的新沐浴露,说是和我的烟草味香水很配。她的睡衣领口松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我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口。
潘雨矾。她轻喘着按住我的后颈,指尖陷进我发尾的灰色里,再闹今天就别想画画了。
我笑出声,抬头吻她的嘴角。她的唇很软,带着点睡眠的温度,舌尖探进去时,尝到了昨晚没吃完的草莓蛋糕味。她的手慢慢滑下来,穿过我睡衣的下摆,指尖贴着脊椎一路往下,引得我浑身发颤。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窗帘缝隙在床单上投下金色的条纹。她的黑长直垂下来,扫过我的胸口,我伸手攥住那把柔软的头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变深。
玅玅,我哑着嗓子叫她,指尖掐住她的腰,今天不上班好不好
她咬着我的耳垂轻笑,呼吸烫得人发麻:书店会扣工资的。
扣就扣,我翻身把她压在下面,狼尾扫过她的脸颊,我养你。
她的手突然收紧,指甲掐进我后背。我知道她又想起我说过的话——P&L集团的账户里,其实早就存够了我们俩下半辈子的生活费。可她总说要自己赚钱,说这样才安心。
傻样。她仰头吻我,舌尖缠着我的,画你的画去,晚上给你做松鼠鳜鱼。
画室的阳光比卧室里更烈些。我把画架搬到窗边,画布上是刘江玅昨天在书店的样子:她穿着卡其色围裙,正踮脚够最高层的书,黑长直垂在肩上,侧脸的线条被阳光描得很软。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只有她会光着脚走路,地板被踩出的声音像小猫爪子在挠。
在画我她的手搭在我肩上,下巴搁在我头顶。
嗯。我往旁边挪了挪,让她能看清画布,昨天看你够书的样子,觉得好看。
她轻笑出声,指尖划过我握笔的手。这里歪了,她捏着我的手指调整角度,我的腰没那么细。
就有。我固执地把线条加粗些,上次抱你的时候,掐着腰就能……
话没说完就被她捂住嘴。她的掌心带着刚洗过草莓的凉意,指尖还沾着点红色的汁水。潘雨矾,她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再胡说,晚上就不给你吃鱼了。
我舔了舔她的掌心,尝到草莓的甜。她猛地收回手,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果子。我看着她转身往厨房走的背影,黑长直在阳光下晃啊晃,突然觉得画布上的线条都活了过来。
画到傍晚时,夕阳把画室染成了橘红色。刘江玅端着盘子走进来,草莓被切成了小块,上面淋着蜂蜜。歇会儿吧。她把盘子放在画架旁,从背后抱住我,胸口贴着我的后背轻轻晃。
快画完了。我咬了口草莓,蜂蜜甜得腻人,等画好了,挂在客厅里。
她的手慢慢滑进我的卫衣,指尖在我腰侧的旧疤上轻轻画圈。小矾,她的呼吸落在我耳后,晚上……
晚上什么我转过身,故意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鼻尖。
她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低头吻我。草莓的甜混着蜂蜜的腻,在舌尖一点点化开。她的手比刚才更大胆些,顺着我的腰线往下,停在牛仔裤的扣子上。
画架被撞得晃了一下,铅笔滚落在地。我伸手扯开她的围裙带子,听见布料落地的声音时,窗外的夕阳刚好沉了下去。
雨夜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被雷声惊醒时,刘江玅正蜷在我怀里发抖。她平时总说自己胆子大,可每次打雷都像只受惊的小猫,非要紧紧抱着我才肯睡。
不怕。我摸着她的头发,黑长直被冷汗浸得有些潮,我在呢。
她往我怀里钻得更深,鼻尖抵着我的心口。小矾,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时候我妈总说,打雷是老天爷在惩罚坏人。
我心里一紧。她很少提以前的事,我只知道她爸妈重男轻女,从小就把她扔给奶奶带。上次在咖啡馆听到别人说重男轻女四个字,她握着杯子的手都在抖。
胡说。我低头吻她的额头,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打雷是云在谈恋爱,吵架呢。
她被我逗笑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哪有你这样比喻的。
怎么没有,我捏了捏她的脸,你看,它们吵得越凶,下的雨就越大,就像你上次跟我抢最后一块蛋糕时一样。
她掐了我一把,却没用力。谁跟你抢了,她嘟囔着,手却更紧地抱住我的腰,那是你自己吃太多,该减肥了。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房间里只有床头灯亮着,暖黄的光把她的脸照得很柔和。我低头吻她的嘴角,她的唇有点凉,我用舌尖一点点把温度渡过去。
她的手慢慢爬上我的后背,指甲轻轻掐着我的皮肤。我知道她想要了,就像我也想要她一样。这种时候不需要太多话,身体的靠近比什么都管用。
她的黑长直散落在枕头上,被我抓在手里时,像一捧柔软的水。雷声再次响起时,她闷哼一声,往我怀里缩了缩。我放慢动作,吻着她的眼角,在她耳边轻声说:玅玅,看着我。
她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床头灯的光,像盛着一汪春水。雨还在下,可房间里却越来越热,我们的呼吸混在一起,像窗外纠缠的雨丝。
清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刘江玅趴在我胸口,头发乱糟糟的。我伸手想给她理理,却发现她后颈有块淡红色的印子——是昨晚我咬的。
醒了她抬头看我,眼睛弯成了月牙,腰酸不酸
你说呢。我捏了捏她的脸,指尖滑过她锁骨上的红痕,某人昨晚跟疯了似的。
她脸一红,翻身要下床,被我一把拉了回来。干嘛去
做早饭啊。她挣扎着,头发扫过我的下巴,再不起太阳都晒屁股了。
不做了。我把她按在怀里,低头吻她的颈窝,今天吃外卖。
她笑着推我:懒死你。
可她的手却没推开,反而环住了我的脖子。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看着她锁骨上我留下的印子,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玅玅,我轻声说,我们养只猫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是说怕掉毛吗
掉就掉,我吻她的鼻尖,掉了我来捡。要养只布偶,像你一样,有长长的毛。
她掐了我一把,这次用了点力。谁像布偶了,她哼了一声,嘴角却扬得很高,要养就养只黑猫,跟你一样,看着就凶。
我哪凶了
就凶,她低头咬我的下巴,尤其晚上的时候。
阳光越来越暖,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是昨晚没吃完的草莓蛋糕的味道。我抱着她,听着她的心跳和我的重合在一起,突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这样了。
后来我们真的养了只猫,是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刘江玅说它像我,又凶又黏人。每次我画画时,它就趴在画布上睡觉,刘江玅就在旁边织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有天晚上,猫跳到床上,踩在我们中间。刘江玅摸着猫的毛,突然问我:小矾,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我把她搂进怀里,猫被挤得喵呜叫了一声。当然,我吻她的发顶,只要你不嫌弃我画得差,只要你还愿意给我做松鼠鳜鱼。
她笑出声,往我怀里钻了钻。才不会嫌弃,她说,你的画最好看了。
窗外的月光很亮,把房间照得像蒙了层白纱。我抱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声,觉得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有她,有猫,有画,有永远吃不完的草莓蛋糕。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