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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绣户惊梦
我叫沈清辞,是吏部尚书沈仲山的独女。贞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长安城的柳絮像揉碎的云,飘进我闺房的雕花木窗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眉。镜中的少女眉如远黛,眼似秋水,一身月白襦裙衬得肌肤胜雪——这是我十七年人生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清晨。
小姐,陛下的选秀圣旨昨夜到了尚书府。贴身侍女画屏捧着一件石榴红的宫装进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慌张,老爷和夫人在正厅等着呢。
我的眉笔顿在半空,一滴黛青落在镜沿。选秀我从未想过要入宫。父亲早已为我定下婚事,是青梅竹马的翰林院编修温景然,三日后便是纳征的日子。我指尖冰凉,捏着描金的镜柄起身,裙裾扫过案上的并蒂莲绣绷,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嫁妆。
正厅里,父亲背着手望着忠勤世笃的匾额,鬓角的白发比上月又多了几缕。母亲坐在梨花椅上,帕子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看见我进来,父亲转过身,喉结滚动半晌才说:清辞,圣意难违。
我屈膝行礼,指尖掐进掌心:父亲,女儿已有婚约。
温家那边,我会去说。父亲的声音透着疲惫,陛下近年性情难测,前日刚贬了御史台的三位大人,沈家不能再触霉头。
窗外的柳絮还在飘,我忽然觉得那漫天飞絮像极了纸钱。三日后,我本该接过温景然送来的雁礼,如今却要换上宫装,走进那座困住无数女子的牢笼。画屏帮我换上石榴红宫装时,我望着铜镜里陌生的艳色,忽然想起幼时祖母讲的故事——狐妖会披着美人皮,在夜里偷食人心。
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树影,像只张牙舞爪的狐狸。三更时分,我被一阵异香惊醒,那香气甜得发腻,像是把百种花香熬成了膏。床帐外传来细碎的窸窣声,我伸手去摸枕边的银簪,却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一个身影从梁上飘下来,白衣胜雪,赤足踩在地毯上,脚踝系着银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她走到床边,我才看清那张脸——竟和镜中的我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沈小姐,借你的身子用用。她的声音像浸了蜜,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冰凉刺骨,这皇宫深苑,总得有只狐狸去搅搅浑水。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俯下身,唇凑近我的耳畔,那股异香越来越浓。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丝线缠住,一点点被拉出躯壳。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她钻进我身体时,眼中闪过的狡黠红光。
再醒来时,我成了自己身体里的囚徒。
第二章
狐步宫墙
选秀那日,我自己穿着石榴红宫装,踩着莲花步走进太极殿偏厅。我能感觉到丝绸摩擦肌肤的触感,能闻到发间的珍珠香,却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那个占据我身体的狐妖,正用我的脸对着元昭帝巧笑倩兮。
元昭帝年近四十,面色蜡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问:沈尚书的女儿听说你擅长刺绣
狐妖垂眸掩住眼底的讥诮,声音柔得能滴出水:回陛下,不过是闺阁小技。
抬起头来。
我看见自己的脸缓缓抬起,眉梢眼角带着刻意的妩媚,却又恰到好处地透着几分羞怯。元昭帝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指着我对身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全说:封沈氏为才人,赐居碎玉轩。
碎玉轩在后宫西北角,偏僻得很。狐妖——现在该叫她沈才人了——走进院子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在她意识里呐喊: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理我,只是抚摸着廊下的石榴树:这宫里的日子,太无趣了。得找点乐子。
画屏跟着我进了宫,她是父亲安排在我身边的心腹。看见我对着铜镜拔下头上的金簪,换上一支素银钗,画屏忍不住问:小姐,怎么换了这支
太晃眼了。沈才人淡淡道,指尖划过妆奁里的胭脂,得藏拙。
我这才明白,她不是要立刻争宠。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只穿素色衣衫,要么在窗前读书,要么就去御花园偏僻的角落散步,故意避开元昭帝和其他妃嫔。后宫里的人渐渐忘了有这么个沈才人,只有画屏急得团团转,私下里劝她:小姐,您这样会被陛下忘了的。
沈才人正在临摹《兰亭集序》,闻言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忘了才好。
她的耐心远超我的想象。直到三个月后,重阳宫宴,各宫妃嫔都卯足了劲争奇斗艳,她却依旧一身月白襦裙,坐在最末的位置。宴会上,淑妃为了讨好元昭帝,献了一支《霓裳羽衣舞》,舞姿虽美,却少了几分灵气。
元昭帝看得意兴阑珊,随口问:还有谁愿意献艺
满座寂静。就在这时,沈才人缓缓起身,屈膝行礼:臣妾愿为陛下抚琴一曲。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不屑。淑妃嗤笑一声:沈才人倒是有胆量,只是不知技艺如何。
沈才人不答,走到殿中央的古琴前坐下。她的指尖落在琴弦上时,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那不是属于我的记忆。无数个月下抚琴的画面涌入脑海,青崖白鹿,松涛阵阵,那是属于一只千年狐妖的记忆。
琴声响起,不是靡靡之音,也不是激昂战曲,而是清越如流水,空灵似天籁。起初是山涧清泉,继而转为松间明月,最后竟带着几分山野的自由不羁。元昭帝原本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手指跟着节拍轻叩案几。
一曲终了,满殿皆惊。元昭帝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沈才人,朕竟不知后宫有如此才女!
沈才人垂眸谢恩,眼尾那抹不易察觉的红,像极了山野狐狸在月下竖起的尾巴。我知道,她的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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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步步生莲
自重阳宴后,元昭帝开始频繁翻沈才人的绿头牌。碎玉轩不再冷清,赏赐流水般送来,从金银珠宝到绫罗绸缎,堆积如山。沈才人却依旧素衣淡妆,只是偶尔会在鬓边簪一朵新鲜的白茉莉——那是我从前最喜欢的花。
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喜好我在她意识里质问。
她正在把玩一支玉簪,闻言轻笑:这样才像你啊。一个突然性情大变的美人,总会引起怀疑的。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玉簪上的缠枝纹,何况,这些俗物里,也就这茉莉还算顺眼。
她很懂得拿捏分寸。元昭帝来时,她陪他读书写字,听他抱怨朝堂上的烦心事,从不多言,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一句熨帖的话。他说户部尚书老顽固,她便说老臣固执,或许是怕新政不稳;他说藩王势力太大,她便说飞鸟尽,良弓藏,陛下需徐徐图之。
这些话看似平常,却句句说到元昭帝心坎里。他渐渐对她无话不谈,甚至开始和她商议朝政。我看着自己的嘴唇吐出那些或阴狠或诡谲的建议,只觉得遍体生寒。
父亲入宫探望时,看见我被皇帝宠信,眼中却没有喜悦,只有忧虑。他屏退左右,低声说:清辞,伴君如伴虎,收敛锋芒。
沈才人笑着为他斟茶:父亲放心,女儿省得。可我分明感觉到她心底的嘲讽——人类的权谋,在她眼里不过是孩童玩闹。
后宫的争斗从未停歇。淑妃嫉妒沈才人得宠,暗中使了不少绊子。先是在她的汤药里加凉性药材,让她畏寒;又买通碎玉轩的小太监,想偷出她与外男通信的证据。
这些伎俩,沈才人看得一清二楚。她不声张,只是在元昭帝来时,故意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地靠在他怀里;又在小太监翻她妆奁时,让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黑猫抓伤了他的手,搜出的证据也变成了几张温景然早年送我的诗集——那本是我藏在箱底的念想。
元昭帝震怒,以构陷妃嫔为由,将淑妃降为婕妤,打入了冷宫。处置淑妃那日,沈才人站在碎玉轩的廊下,望着冷宫的方向,嘴角噙着笑意。我问她:你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她想害我,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那晚,元昭帝留在碎玉轩。烛火摇曳中,他抚摸着我手腕上的玉镯,忽然说:清辞,朕封你为贵妃吧。
沈才人靠在他怀里,声音软糯:陛下,臣妾不在乎位分,只愿能一直陪着陛下。
我看见元昭帝眼中的迷恋更深了。他不知道,此刻依偎在他怀里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狐狸;他更不知道,这只狐狸想要的,从来不是贵妃的凤冠。
第四章
血染朝服
沈才人晋封贵妃的那天,长安城刮起了大风。红绸从宫门一直铺到碎玉轩,太监们尖细的唱喏声刺得人耳膜疼。我穿着繁复的贵妃朝服,站在太极殿上接受册封,凤冠上的珍珠晃得人睁不开眼。
父亲站在朝臣队列里,脸色灰败如死灰。朝贺结束后,他拦住我的仪仗,跪在地上:陛下,臣恳请收回成命!小女德薄,不堪为贵妃!
元昭帝脸色一沉:沈爱卿,你这是何意
沈贵妃——现在该称她沈贵妃了——掀开轿帘,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父亲,女儿能得陛下垂爱,是沈家的荣耀,您为何要推辞
父亲抬起头,老泪纵横:你不是清辞!我的清辞不会这样......
父亲说笑了。沈贵妃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女儿只是长大了。
元昭帝不耐烦地挥手:沈爱卿老糊涂了,送沈尚书回府静养!
父亲被侍卫架走时,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那个从小教我读《女诫》、教我写清白二字的父亲,此刻正被他最疼爱的女儿逼入绝境。
沈贵妃的权势越来越大。元昭帝几乎夜夜宿在碎玉轩,朝堂上的事,无论大小都要问她的意见。她推荐的官员,很快就能升迁;她厌恶的大臣,不出半月就会被寻个由头罢黜。
温景然就是在这时被贬的。他在翰林院时,曾弹劾过沈贵妃提拔的户部侍郎贪赃枉法。沈贵妃没说什么,只是在元昭帝面前提起:温编修年轻气盛,或许该去地方上历练历练。
三日后,温景然被贬为岭南节度使判官。离京那天,他穿着青色的官服,站在城门外等了很久。我知道,他是想再见我一面。沈贵妃却下令:绕路走,别让不相干的人挡了道。
马车驶过城门时,我从车窗的缝隙里看见他孤单的身影,风掀起他的衣袍,像一只折翼的鸟。我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无法呼吸。沈贵妃感受到我的情绪,嗤笑一声:人类的情爱,真是廉价。
她开始干预更重要的事。先是主张加征江南的茶税,引得民怨沸腾;又建议削减边军的军饷,导致边防松弛。兵部尚书联名三位将军上书劝谏,被元昭帝以结党营私的罪名打入天牢。
行刑那天,长安城飘起了雪。沈贵妃站在宫墙上,看着刑场的方向。我看见她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你到底想毁了这个王朝吗我嘶吼着。
毁了她转头,对着虚空微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只是在加速它的腐烂。这天下,本就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我忽然想起祖母说过的另一个故事——几百年前,有位亡国之君,也宠信过一位狐妖化身的贵妃。
第五章
狐心初动
贞元二十五年的上元节,长安城放起了烟火。沈贵妃陪着元昭帝坐在紫宸殿的观景台上,看着漫天璀璨。元昭帝喝了不少酒,握着她的手说:清辞,有你在,朕觉得这江山都安稳了。
沈贵妃笑了笑,没说话。我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或许是嘲讽,或许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直指元昭帝的胸口!侍卫们惊呼着上前阻拦,却已来不及。我闭上眼,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可预想中的鲜血没有出现。沈贵妃竟在那一瞬间扑了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箭羽。利箭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我感觉到剧痛从后背传来,温热的血浸透了华贵的宫装。
清辞!元昭帝抱着倒在他怀里的沈贵妃,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快传太医!快!
沈贵妃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妖,区区一支箭根本伤不了她的本体,可她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
太医赶来时,箭已经拔了出来,血流了一地。元昭帝守在床边,一夜未眠,鬓角竟添了几缕白发。沈贵妃醒来时,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忽然轻声说:陛下,不值得。
胡说!元昭帝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红,你是朕的贵妃,是朕的命!
沈贵妃沉默了。我感觉到她的意识里,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伤好后,沈贵妃变了一些。她不再提苛政,反而劝元昭帝减免了江南的茶税,还下令拨款犒劳边军。朝臣们以为她终于醒悟,纷纷上书称赞。只有我知道,她只是对这场游戏失去了兴趣。
她开始频繁地去御花园的梅林。那里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梅树,据说是开国皇帝亲手栽种的。她常常坐在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望着天空发呆。
你在想什么我忍不住问。
在想一只狐狸。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很久以前,有只小狐狸,在山里救过一个受伤的猎人。她以为人类都是好的,结果那猎人伤好后,却带人来捕杀她的族人。
我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
那只小狐狸逃到了青崖山,修炼了一千年。她发誓要让那些虚伪的人类付出代价。她抚摸着梅树粗糙的枝干,可现在,她好像有点累了。
我忽然觉得,这只祸国殃民的狐妖,也并非天生冷血。她的残忍背后,藏着一段被背叛的过往。
元昭帝对她更加宠爱,几乎言听计从。他甚至废除了六宫,只留她一人。可沈贵妃却常常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你爱上他了我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猛地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笑:爱上一个愚蠢的人类你觉得可能吗
可我知道,她在撒谎。就像我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一心想嫁入温家的闺阁少女——这深宫的血与泪,这具身体的痛与痒,早已将我和这只狐妖,紧紧绑在了一起。
第六章
玉碎宫倾
贞元二十七年,藩王叛乱。叛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到半年就打到了长安城外。元昭帝这才慌了神,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可满朝文武,大多是沈贵妃提拔的庸碌之辈,竟无一人能提出良策。
城破的前一夜,元昭帝抱着沈贵妃,在紫宸殿里喝得酩酊大醉。清辞,朕对不起你。他哭着说,朕没能守住这江山,也没能护住你。
沈贵妃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悲哀。陛下,您知道吗她轻声说,我不是沈清辞。
元昭帝愣住了,随即笑了:清辞,你又说胡话了。
我是一只狐狸。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得像梦呓,几百年前,我族人被你们人类所杀,我修炼千年,就是为了报仇。我夺了沈清辞的身体,魅惑你,扰乱朝纲,就是想让你的王朝覆灭。
元昭帝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可我没想到,沈贵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我会真的......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叛军已经攻破了宫门。喊杀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火光映红了夜空。元昭帝猛地站起身,拔出墙上的佩剑:清辞,朕护你出去!
沈贵妃摇摇头,笑着说:陛下,我是妖,死不了的。倒是你......
她抬手一挥,一股白烟闪过,原本在她体内的我,竟被推了出来,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我看见她——或者说,我的身体——挡在元昭帝面前,对着冲进来的叛军说:放他走。
叛军将领狞笑着:妖妃!祸国殃民的妖妃!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乱箭齐发,穿透了那具熟悉的身体。沈贵妃倒在地上,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她看着元昭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陛下,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元昭帝抱着她,疯狂地砍杀着冲上来的叛军,直到自己也身中数刀,倒在血泊里。他最后看的,依旧是她的方向。
我站在一片混乱中,看着那具属于我的身体渐渐冰冷,看着元昭帝的气息越来越弱,忽然觉得无比荒谬。这场由一只狐妖掀起的风波,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叛军涌入宫殿,烧杀抢掠。我看见父亲被叛军抓住,他宁死不降,被一刀砍断了脖子。我看见画屏为了保护我的妆奁,被活活打死。那些我熟悉或陌生的人,一个个倒下,像被风吹落的柳絮。
沈贵妃的魂魄从我的身体里飘出来,白衣胜雪,赤足踩在血泊里。她看着眼前的惨状,眼神空洞。这就是你想要的我问她,声音里没有恨,只有疲惫。
她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青崖山的方向飘去。那里有她的来处,或许也是她的归宿。
第七章
人间余烬
长安陷落的第三年,我在一个破庙里醒来。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只是瘦弱了许多,后背的箭伤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一个老和尚告诉我,是他在乱葬岗发现了还有一口气的我,救了回来。至于沈贵妃的魂魄,他说那天夜里,他看见一道白影冲天而去,带着一声凄厉的狐鸣。
我走出破庙,长安城已经重建,只是换了新的皇帝,新的百姓。街上的人笑着闹着,仿佛那场浩劫从未发生。我走到曾经的尚书府,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院角的那棵石榴树,还在顽强地活着。
我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个烧焦的绣绷,上面的并蒂莲只绣了一半,那是我未完成的嫁妆。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绣绷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丝线。
后来,我听说温景然在岭南平定了叛乱,被新帝召回长安,官至宰相。有人劝他娶妻,他总是笑着摇头:我在等一个人。
我没有去找他。经历了这一切,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沈清辞。我背上的疤痕,我身体里残留的狐妖气息,都在提醒我那段血淋淋的过往。
我离开了长安,去了青崖山。老和尚说,那里的狐狸很有灵性。
在青崖山深处,我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开满了白茉莉。我在洞里住了下来,每日看云起云落,听狐鸣狼啸。有时,我会对着月亮弹琴,弹的还是那曲在重阳宴上打动元昭帝的曲子。
我不知道沈贵妃有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山中修炼。或许,她早已魂飞魄散;或许,她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我这个占据了她一段记忆的人类。
又是一个暮春,柳絮飘进山洞时,我正在绣一幅新的绣品——一只狐狸,站在宫墙上,望着漫天烟火,眼底是化不开的孤寂。
绣完最后一针时,我仿佛听见洞口传来一声银铃响,像极了那只狐妖赤足上的铃铛。我抬起头,看见洞口站着一只雪白的狐狸,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我,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