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大出血时,老公在陪白月光生孩子。
我收到他发来的照片:她生了个儿子,我们周家有后了。
濒死之际,我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半年后,他跪在雨里求我复婚。
老婆,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
我笑着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新欢送的钻戒。
周聿白,我的心脏在你初恋身体里跳动着呢。
你说,她要是知道这颗心曾属于我,会不会当场吓死
【第一章】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钻进鼻腔,一路蔓延到喉咙深处,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腥气。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刮得气管生疼。头顶的无影灯白得刺眼,晃得人头晕目眩,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光斑和晃动的人影轮廓。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已经变得遥远而麻木,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吸饱了水的棉絮。只有仪器单调而尖锐的滴滴声,像一根冰冷的针,一下下扎进我混沌的意识里,提醒我还活着,以一种极其脆弱的方式。
血压还在掉!快!再加一组血!
产妇意识模糊了!跟她说话!保持清醒!江晚!江晚!看着我!
耳边是医生和护士急促的呼喊,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脸颊,力道不轻,试图唤回我的神志。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几张模糊的、写满焦急的脸。冷,好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只剩下骨髓里透出的寒意,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身体像是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音,每一次呼气都像是最后一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放在我枕边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微弱的光芒,在这片惨白和混乱中,竟显得格外清晰。屏幕顶端,跳出了那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名字——周聿白。
我的丈夫。
手指已经冻得僵硬,几乎无法弯曲。我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指尖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一张照片瞬间占满了屏幕。
画面有些晃动,背景是医院走廊冰冷的瓷砖墙。照片中央,一个穿着粉色病号服的女人虚弱地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但那双眼睛,看向镜头时,却盈满了初为人母的、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幸福。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裹在蓝色襁褓里的婴儿。
照片下方,紧跟着跳出来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涣散的瞳孔里:
【她生了个儿子,我们周家有后了。晚晚,你也要加油。】
是周聿白发的。
加油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下是不断涌出的、带着我生命温度的温热液体,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意识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沉浮。而他,我的丈夫周聿白,此时此刻,正站在另一个女人的产房外,或许还亲手抱过那个象征着他周家香火延续的男婴,用手机拍下这温馨的一幕,然后轻飘飘地发给我一句加油。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甚至来不及侧头,温热的液体就顺着嘴角溢了出来。视线彻底模糊了,只剩下那张照片里女人幸福的笑脸,和那行冰冷的文字,在眼前不断放大、旋转、重叠。
滴滴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警报声,像是垂死挣扎的哀鸣。
不好!产妇情况危急!准备抢救!
家属呢产妇丈夫还没联系上吗!
联系不上!一直占线!
占线呵……他此刻大概正忙着安慰他刚生产完的功臣,忙着分享初为人父的喜悦,忙着规划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吧哪里还顾得上接听这边的无关紧要的电话
我的江晚,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五年,曾经被他捧在手心说此生不负的妻子,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了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而命悬一线,在他眼里,却成了需要加油的障碍成了他奔赴新生活的绊脚石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诞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不是器官,是比器官更重要的东西。支撑着我熬过孕期所有不适、所有期待的东西,碎了。
黑暗如同实质般涌来,吞噬了刺眼的白光,吞噬了尖锐的警报,也吞噬了那张刺眼的照片和那行冰冷的文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要脱离这具沉重的躯壳。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固执地浮现出来。
周聿白,你想要儿子
你想要周家有后
好。
我成全你。
用我自己的方式。
一片混乱中,我听到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捐……都捐……
什么江晚你说什么护士焦急地俯下身。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沉重如铁的手,指尖颤抖着,指向那个穿着白大褂、神色凝重的医生。
器官……捐献……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残存的生命力,协议……签……
在医生震惊而复杂的目光中,在护士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里,我感觉到一份冰凉的纸张被塞进了我无力的手心。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一片湿滑,不知是汗,还是血。
笔尖落在纸上,沉重得如同千钧。我甚至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是凭着那股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带着毁灭与解脱的决绝,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在那份决定我死后归属的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江晚。
最后一笔落下,指尖的力气彻底抽空。
笔,滚落在地。
世界,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彻底的黑暗。
真好。
周聿白,我们……两清了。
【第二章】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丝微弱的光线唤醒。
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铅块,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产房那刺眼的白炽灯,而是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但似乎淡了许多。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空洞。
身体虚弱得厉害,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小腹处传来一阵阵钝痛,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里……空了。
晚晚晚晚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微微侧过头,看到闺蜜林薇红肿着眼睛扑到床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心疼。她紧紧抓住我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吗你差点就……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林薇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水,湿润我的嘴唇。别急,别急,医生说你能醒过来就是万幸了。你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三天,差点就……她又顿住了,只是用力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
三天。
原来我在鬼门关徘徊了三天。
孩子……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愤怒,还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晚晚……孩子……没保住。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真切切地传入耳中时,心脏的位置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绞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子,在里面狠狠地剜了一下。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那是我怀胎十月,感受着每一次胎动,满心期待迎接的小生命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而他的父亲……
周聿白那张照片,那句我们周家有后了,如同淬毒的钢针,再次狠狠扎进我的脑海。
周聿白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喷涌出压抑不住的怒火。他他死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那个王八蛋!你这边命悬一线,医生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找不到他人!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在那边守着那个贱人!守着他那个宝贝儿子!
她猛地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两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床头柜上,动作大得震得柜子上的水杯都晃了晃。
晚晚,你看清楚!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他不配!他根本不配做你的丈夫,更不配做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我的目光落在那两份文件上。
一份,是离婚协议书。男方签名处,周聿白三个字龙飞凤舞,刺眼无比。日期,赫然是我在产房濒死的那一天。
另一份……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鉴定人:周聿白。
样本A:周聿白(父亲)。
样本B:新生儿(周聿白之子)。
鉴定结果:依据DNA分析结果,排除周聿白为样本B的生物学父亲。
白纸黑字,冰冷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产房里刺骨的寒冷,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周聿白那条带着炫耀和残忍的消息……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如同碎裂的玻璃,在我眼前轰然炸开,又被这份报告强行拼凑成一个极其荒诞、极其讽刺的真相。
周聿白心心念念、不惜在我生死关头也要守护的周家香火,竟然……不是他的种
他抛下濒死的发妻,去守护的,是别人的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荒谬、恶心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扭曲快感,猛地冲上我的头顶。我甚至控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笑声,像哭,又像绝望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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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周家有后。
原来这就是他迫不及待发来照片报喜的底气。
原来我拼了命想保住的孩子没了,而他守护的希望,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晚晚晚晚你没事吧林薇被我那声笑吓得脸色发白,担忧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经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薇薇,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帮我找个律师。我要离婚。越快越好。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我马上去办!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让那个王八蛋净身出户!
不,我打断她,目光落在床头柜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财产分割,按法律来。该我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的,我也不要。但是……
我的指尖,轻轻点在那份报告上。
这个东西,暂时留着。
林薇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解气的光芒:我懂!晚晚,你放心!这份惊喜,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送到他手上!
一周后,我出院了。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却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淬炼过,异常清醒。
我没有回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林薇帮我租了一处安静的小公寓。阳光很好,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可我的心,却像是被冻在万丈寒冰之下。
这天下午,林薇陪我在公寓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小坐。我点了一杯热牛奶,她则要了一杯冰美式。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匆匆。
晚晚,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薇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捧着温热的牛奶杯,看着窗外朦胧的雨景,没有立刻回答。打算过去的五年,我的打算都是围绕着周聿白,围绕着那个家。现在,一切都崩塌了。我需要重新寻找支点。
先养好身体吧。我淡淡地说,然后……找点事情做。
林薇点点头:也好。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点眉目了。
我看向她。
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些:那个孩子……不是周聿白的。那孩子的亲生父亲……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某种奇异的兴奋
……是沈确。
沈确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一个几乎要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名字。周聿白那个圈子里的人,家世显赫,为人却低调得近乎神秘。印象里,是个气质冷冽、眼神锐利,让人不太敢轻易接近的男人。他和周聿白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周聿白捧在手心的白月光,怀的竟然是沈确的孩子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比知道孩子不是周聿白的还要强烈几分。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周聿白知道吗我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薇摇摇头:看样子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里呢,对那对母子宝贝得不得了,天天往医院跑。听说还准备大办满月酒,昭告天下呢。
呵。
我端起牛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底那一片冰寒。
薇薇,我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街道,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当一个人,把他全部的幸福和希望,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而这个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戳破的时候……那场面,会不会很有趣
林薇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心疼,也有一种同仇敌忾的坚定。晚晚,你放心。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周聿白。
内容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晚晚,听说你出院了我们谈谈。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
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江景餐厅。他曾在那里信誓旦旦地说,会爱我一生一世。
谈
谈什么谈他如何在我生死关头守护别人谈他如何迫不及待地签下离婚协议还是谈……他那个宝贝儿子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猛地放下牛奶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林薇关切地问。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林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一拍桌子:他还有脸找你!谈个屁!我去骂死他!
不用。我按住她激动的手,指尖冰凉。我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周先生,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离婚协议我已签字,律师会联系你处理后续事宜。祝你和你的‘儿子’,幸福美满。】
发送。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曾经占据了我生命全部重心的名字,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清静了。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第三章】
时间像裹着细沙的流水,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溜走。转眼,距离那个改变一切的冰冷产房之夜,已经过去了半年。
六个月,一百八十多个日夜。足以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结痂,也足以让一颗曾经滚烫的心彻底冷却。
我没有再见过周聿白。
离婚手续在林薇找来的金牌律师操办下,进行得异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迅捷。财产分割清晰明了,我拿回了属于我的那一份,不多不少。周聿白那边似乎急于摆脱什么,或者沉浸在他初为人父的喜悦里无暇他顾,几乎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那张签着他名字的离婚证拿到手时,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颤,随即又被我面无表情地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那个抽屉,如同我心底某个上了锁的角落,装着所有与周聿白这个名字有关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半年,我搬离了那座充满了窒息回忆的城市,在南方一个温暖的海滨小城定居下来。用分得的钱盘下了一间临街的小小咖啡书屋。每天闻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书本的油墨味,看着窗外人来人往,阳光透过高大的棕榈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日子平静得像一泓温吞的湖水。
身体在慢慢恢复,心口的空洞似乎也被这缓慢流淌的时光一点点填平。只是偶尔在深夜,或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产房那刺骨的寒冷、监护仪尖锐的嘶鸣,还有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照片,会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带来一阵短暂的、尖锐的抽痛。
但痛过之后,便是更深的麻木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我刻意不去打听任何关于周聿白的消息。林薇也默契地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他,只是偶尔会咬牙切齿地说一句那个混蛋最近好像焦头烂额,具体如何焦头烂额,她不说,我也不问。
直到这天傍晚。
海边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却毫无预兆地刮起了大风,乌云沉沉地压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书屋的玻璃窗上,很快就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雨幕。路上的行人瞬间少了大半,只剩下车辆在湿滑的路面上缓慢行驶,溅起高高的水花。
我正准备提前打烊,门口悬挂的风铃却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脆响。
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潮湿冰冷的雨气和浓烈的酒味。
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滴着水,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涣散而绝望。
是周聿白。
他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才找到这里,目光在昏暗的室内慌乱地搜寻,最终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浓烈的痛苦、悔恨、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乞求。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气,一步步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欲坠,晚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准备锁门的钥匙,指尖冰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悸动,不是疼痛,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共鸣。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令人作呕的深情。
他走到我面前,浓重的酒气和雨水混合的湿气扑面而来。他试图伸手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侧身避开了。
周先生,你走错地方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晚晚!他像是被我的冷漠刺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混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复婚!我们重新开始!
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冰冷的地板上。水渍迅速在他膝盖周围晕开。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卑微地跪在雨水泥泞里,仰着头,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望着我。
孩子没了……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他急切地说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还年轻!晚晚,我们再生一个!生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发誓,这次我一定好好对你!我一定守在你身边!我……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忏悔。
我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痛苦绝望的目光平齐。窗外惨白的路灯透过雨幕和玻璃,映照着我平静无波的脸。
周聿白,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你凭什么觉得,在你做了那些事之后,我还会愿意跟你生孩子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更加慌乱: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
不是对不起。我轻轻摇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周聿白,你弄丢的,不只是那个孩子。
我顿了顿,看着他眼中骤然放大的恐惧,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弄丢的,是我那颗曾经毫无保留爱着你的心。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男人。然后,在他绝望的注视下,我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一枚设计简约却光芒璀璨的钻戒,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个了吗我晃了晃手指,钻石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新欢送的。比你当年求婚时买的那枚,大多了,也亮多了。
周聿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不……不可能……晚晚,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气我……他摇着头,声音破碎不堪。
气你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笑出了声,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意,周聿白,你觉得你现在,还值得我花心思去气吗
我微微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吐出那句在我心底盘旋了半年的话: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我的心脏,现在在你那位初恋白月光的身体里,跳着呢。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瞬间冻成了冰雕,连呼吸都停滞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荒谬,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诅咒。
我直起身,欣赏着他脸上那精彩绝伦的表情,如同欣赏一幅扭曲的名画。然后,我微笑着,补上了最后一刀,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寒意:
你说,她要是知道,支撑她活下来的这颗心,曾经属于我……属于那个被你抛弃在产房等死的‘前妻’……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
她会不会……当场吓死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雨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周聿白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深处倒映着闪电的残影,也倒映着我冰冷而残忍的微笑。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嗬声,像是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呜咽。
下一秒,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因为长时间的酗酒和空腹,只能吐出一些酸涩的苦水。他狼狈地用手撑着湿漉漉的地板,肩膀剧烈地耸动,每一次呕吐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
那颗心……
江晚的心……竟然在苏晴的身体里跳动着!
这个认知像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线。他亲手签下的器官捐献同意书(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江晚在濒死之际签下的),他满心欢喜以为救活了苏晴的善举,竟然……竟然是将他最深恶痛绝的两个女人的命运,以如此血腥而讽刺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江晚的恨意,通过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苏晴的身体里流淌!而苏晴……那个他以为纯洁无瑕、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那个他抛弃发妻也要守护的女人,不仅怀的是别人的孩子,如今赖以生存的,更是他前妻的心脏!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仿佛看到苏晴在得知真相后惊恐尖叫的脸,仿佛看到那颗属于江晚的心脏在她胸腔里疯狂跳动,带着无尽的怨恨……他甚至开始怀疑,苏晴偶尔流露出的、让他感到陌生的眼神,是不是因为……江晚的意志在作祟
不……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泪水、雨水和呕吐物的污渍,眼神涣散,语无伦次地嘶吼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骗你我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沾满污秽的手,眼神冰冷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周聿白,你大可以去查。器官捐献虽然匿名,但以你周家的能力,真想查,会查不到受捐者是谁吗或者……
我轻轻抚上自己的左胸,那里一片平静。那颗曾经为他跳动过的心,早已不在。
你可以去问问你的苏晴,问问她,最近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梦到过一个冰冷的手术台有没有听到过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有没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对着她笑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周聿白最恐惧的神经末梢。
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啊——!!!
那叫声穿透雨幕,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书屋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悦耳的轻响。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尖滴落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湿痕。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肩头落了些雨珠,气质沉稳而冷冽。是沈确。
他看到屋内的景象,脚步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状若疯癫的周聿白,然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我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沈确了然,没有多问,只是将伞立在门边,安静地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保护意味。
周聿白像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刺激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确,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无名指那枚璀璨的钻戒上。
是……是他他嘶哑地问,声音破碎不堪,是他送你的戒指你们……你们……
沈确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温和:晚晚,雨太大了,我来接你。
我朝他露出一个真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好。
然后,我转向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周聿白,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疏离:周先生,我们要关门了。请你离开。
不!我不走!晚晚!你不能跟他走!周聿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来想抱住我的腿。
沈确动作更快,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挡在我面前,轻易地隔开了周聿白。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扫过周聿白:周先生,请自重。晚晚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周聿白被他冰冷的目光慑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是混合着绝望、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他看着沈确,又看看被沈确护在身后的我,再看看我手上那枚刺眼的钻戒,最后,目光仿佛穿透了沈确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那个被他抛弃在产房、如今却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的前妻……
啊——!!!他再次发出一声崩溃的嘶吼,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头皮都扯下来。
沈确不再看他,转身,极其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们走吧。他说。
我任由他牵着,没有再看地上那个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在推开门,即将踏入外面瓢泼大雨的前一刻,我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周聿白,好好享受你的‘幸福’吧。毕竟,那可是用我的命换来的。
说完,我挽住沈确的手臂,依偎着他高大温暖的身躯,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身后,是周聿白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嚎,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身旁男人传递过来的体温,和他无声的守护,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了身后那个充满血腥和背叛的世界。
沈确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稳稳地罩在我们头顶。雨点噼啪敲打着伞面,奏响单调的乐章。
冷吗他低声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我摇摇头,将身体更贴近他一些,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暖意。他的手自然地环过我的肩膀,将我护在伞下最安全的位置。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没有提起刚才书屋里的闹剧。有些伤口,不需要反复撕开。有些过去,就让它彻底埋葬在雨里。
戒指,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喜欢吗
我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雨幕中依旧熠熠生辉的钻戒。简约的铂金戒托,托着一颗纯净剔透的钻石,切割完美,光芒内敛而璀璨。它不像周聿白当年送的那枚,浮夸而充满炫耀的意味。这枚戒指,低调,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和存在感。
喜欢。我轻声回答,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钻石,很漂亮。
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放松了一些,侧过头看我,深邃的眼眸在伞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专注: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雨声和脚步声。
沈确。我叫他的名字。
嗯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当初……为什么会帮我不仅仅是在我离婚后帮我安顿下来,帮我找医生调养身体,甚至……在我签下那份器官捐献协议后,动用关系,确保那颗心脏最终流向了它该去的地方——苏晴的身体里。这其中的曲折和深意,细想起来,令人心惊。
沈确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远处被雨雾笼罩的海岸线,似乎在斟酌词句。
因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值得被好好对待,江晚。
不仅仅是因为……苏晴怀了你的孩子我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侧脸。这个男人的心思,深沉如海。
沈确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她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罢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我的责任,我认。但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帮你,是因为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你是江晚。因为你在那种绝境下签下捐献协议的选择……让我看到了一个灵魂的重量。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我。雨伞微微倾斜,将我们两人完全笼罩在这方寸之地。雨水顺着伞沿流淌,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欣赏,有怜惜,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江晚,他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你的心,曾经错付给了不值得的人。现在,它虽然不在了,但你的灵魂还在。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拂过我左胸的位置。隔着衣物,那里一片平静。
这里,他的指尖点了点我的心口,又缓缓上移,轻轻点了点我的眉心,和这里,以后都由我来守护。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我无名指的钻戒上,眼神变得柔和而专注。
这枚戒指,不仅仅是礼物。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它的内侧,刻着日期。是你被推出产房,被宣告脱离生命危险,真正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拉起我的左手,将戒指轻轻褪下一点,露出内侧光滑的戒壁。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我清晰地看到,那铂金的内壁上,用极其精细的工艺,镌刻着一行小小的数字。
【202X.11.07】
那是我在重症监护室醒来,真正意义上活过来的日子。也是我和周聿白那场死亡婚姻彻底终结的开始。
他竟然……记得这个日子还把它刻在了戒指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我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沈确……我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重新将戒指戴回我的无名指,动作轻柔而珍重。然后,他低下头,一个带着雨水凉意和滚烫气息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上。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像誓言,也像宣告,从今往后,你的新生,由我接手。
雨,还在下。
但伞下的世界,温暖而坚固。
我闭上眼,将脸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声音,穿透冰冷的雨幕,穿透过往的血腥和背叛,一声声,敲打在我的灵魂深处。
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安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