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病历卡说我还剩3天
作为新来的实习医生,我很快发现这所医院夜间不允许探望病人的诡异规定。
第三次夜班时,我无意间打开监控,看见13号病房的患者正被一群黑影按在床上吞噬内脏。
惊慌中我按下紧急钮,警报响起瞬间,整个屏幕黑影同时扭头看向摄像头——
第二天护士长笑着解释:昨晚监控故障,您眼花了。
她递来的值班表显示,接下来三天我都排到13号病房夜班。
今早我收到一张纸条:医生,只剩你还能救我们,病历卡背面有真相。
翻过值班表,背后是墨水歪扭的日期——我的死亡预告:明天凌晨三点十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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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正文
城市像一块被浸透的灰布,雨持续不断,敲打万物,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单调声响。我叫林辰,医学院最后一年,被命运或别的什么随手一扔,丢进了这所声名在外的市立中心医院实习。它很高,很旧,无数扇窗户在雨幕里沉默地反着光,像某种巨大生物身上冰冷、湿漉的鳞片。
接待我的是护士长。她有一张过于标准的脸,像是用圆规和尺子精心测量后画出来的,每一分笑容的弧度都严丝合缝,却透不进眼底半分。欢迎,林医生。她的声音也像被这雨水泡发了,带着一种滑腻的平整,这是你的工牌和注意事项。最重要的一条,她顿了顿,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夜间,绝对,不允许任何探视。没有例外。
我点头,接过那叠东西。纸张边缘有些锋利,刮过指腹。周围的空气是消毒水味的,浓得化不开,底下却隐隐渗着一股别的什么,像是铁锈,又像是东西慢慢腐烂的甜腥气。走廊又长又深,头顶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青白,把往来走动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脸上的血色都吸走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灰败。他们的脚步很轻,交谈声压得极低,整个楼层漂浮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粘稠的寂静。
13号病房在走廊最尽头。它的门牌号锈得厉害,那13像是扭曲的伤口。每次路过,门都紧闭着,但门上的观察窗后面,似乎总比别的房间更暗一些。有几次,我几乎错觉那黑暗蠕动了一下,贴上了玻璃,但凝神去看,又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无。一个总是低着头的护工推着药品车经过,车轮发出干涩的、需要上油的吱呀声,碾过地面时,我后颈的汗毛无端立了起来。
夜班来得很快。
第一次独自值夜,前辈医生拍拍我的肩,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夜里按规矩来,听见什么……别太好奇。控制台的红绿指示灯在昏暗的护士站里像一双双窥视的眼。时间粘稠地流淌。后半夜,一种声音钻了进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反复刮擦。咔啦……咔啦……它似乎没有源头,又似乎无处不在,缠绕在耳膜上,挥之不去。我站起身,想循声去找,那声音又蓦地消失了,被庞大的、死寂的沉默彻底吞没。只有心在空腔里跳得一下比一下重。
第二次夜班,带来了更深的不安。巡房时,13号病房的门缝底下,没有透出丝毫光线,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墨一样的黑。我凑近观察窗,冰凉的玻璃贴着我的额头。里面只有病床模糊的轮廓,床上似乎躺着人,盖着白被单,呼吸平稳。但就在我要离开的刹那,一只惨白浮肿的手猛地从床沿垂落下来,五指扭曲地大张着,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我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冷硬的墙壁。再凑近看,那只手不见了,床上的人影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灯光投下的错觉幻影。冷汗悄无声息地滑下我的脊柱。
然后,是第三次。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建筑外墙和窗户上,哗哗作响,反而衬得医院内部那种被捂住的寂静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巨大的不安感盘踞在胃里,沉甸甸的。鬼使神差地,我滑动鼠标,点开了桌面角落那个从不主动开启的监控系统图标。
屏幕亮起,分割成十几个小方块。大部分区域空无一人,只有青白的灯光照着静止的走廊和座椅。
我的鼠标不受控制地滑向右下角——13号病房。
镜头是夜视模式,泛着瘆人的绿光。病床上的人影在轻微扭动。然后,它们出现了——从房间角落更深的阴影里,蠕动着,分离出来,像是一滩滩具有生命、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浓稠沥青。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大致勾勒出的人形轮廓,缓慢地、精准地包围了病床。
床上的人影开始剧烈地抽搐。
那些黑影俯下身。
没有声音。监控是无声的。但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凄厉惨叫都更具冲击力。它们在……撕扯。床单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我看不见血,看不到具体的内脏,但在那一片扭曲的、非人的绿色调里,我能清晰地看到病床上那个人的腹部被轻易地剖开,那些黑影的手臂(如果那能称为手臂的话)探入,攫取,然后……吞噬。一种缓慢的、仪式般的、充满饕餮意味的进餐。
我的血液在瞬间冻成了冰渣,四肢百骸失去知觉。喉咙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吸不进一丝空气。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只有屏幕上那恐怖绝伦的绿色画面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手指痉挛般地抽搐,求生本能压倒了僵直的身体,我猛地一巴掌拍在控制台那个鲜红的紧急按钮上!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响!撕裂了整个楼层的死寂!头顶的警示灯疯狂旋转,红光一下一下扫过护士站苍白墙壁,像泼洒开的血!
几乎就在警报响起的同时——
监控画面里,所有正在俯身进食的黑影,每一个,无论是在病床边的,还是更靠近墙角的,动作全部定格。然后,它们齐刷刷地、以一种完全同步的、绝非人类能及的僵硬角度,猛地扭过了头!
它们正对着摄像头。
正对着屏幕外的我。
无数个没有面孔的、流淌着粘稠黑暗的头颅,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无声地看了过来。
呃——!
我倒抽一口冷气,从椅子上一弹而起,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档案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心脏像个失控的泵,疯狂捶打着我的胸腔,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刷手服,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脚步声。急促,却并不慌乱,精准地朝着护士站而来。
门被推开。不是预想中的保安,而是护士长。她站在那里,旋转的红光掠过她一丝不乱的盘发和熨帖的护士服,她的脸在明暗交替中显得极不真实。那双眼睛平静地扫过我惨白的脸,扫过仍在发出刺耳噪音的警报器,最后落在依旧播放着那恐怖绿色画面的监控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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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里,13号病房空空如也。病床平整,没有人,更没有那些扭曲的黑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极度疲劳后产生的集体幻觉。
护士长什么也没问。她径直走到控制台前,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指,在键盘上熟练地敲了几下。警报声戛然而止。同时暗下去的,还有那块监控屏幕。
世界重新陷入令人耳鸣的死寂,只有我的心跳声在颅腔内隆隆作响。
林医生。她转过身,脸上是那种无懈可击的、模式化的微笑,嘴角弧度精准,眼睛里却读不出任何情绪,昨晚监控系统老毛病又犯了,间歇性信号丢失,还会产生一些奇怪的雪花噪点图样。吓到你了吧真是抱歉。
她的话语平滑得像涂了油的玻璃,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不…不是雪花!我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像自己的,我看见了!13号房!那些……那些东西!它们在……在吃……后面的词卡在喉咙里,带着一股血腥味的恶心。
您眼花了。她打断我,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像一块冰压上我的舌尖,夜班疲劳,加上监控故障,产生一些错觉很正常。院里很多新人都经历过。她往前走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休息一下就好。记住,医院需要的是冷静专业的医生,而不是自己吓自己的幻想家。
她的目光像两枚冷针,钉进我的眼睛深处,带着某种无声的、极具分量的警告。
我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冻僵在喉咙里。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直达天灵盖。这不是解释,这是命令。是封口。
她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递过来一张新的值班表:调整一下状态,林医生。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纸张微微泛着冷光。我的视线机械地向下移动,落在上面。
打印体的姓名,日期,班次。
然后,我看到了——
接下来三天,夜班。
分配区域:住院部,西区,三层。
值班房号:13。
那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球生疼。
血液似乎彻底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麻木。我抬起头,看向护士长。她依旧微笑着,那笑容像一个雕刻精美的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在她脸上,面具之后的东西,我窥探不到一丝一毫。
……
浑浑噩噩地回到租住的公寓,外面天光大亮,雨暂时停了,但天空是一种沉郁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阳光薄弱得照不透云层。我一夜未睡,眼球干涩发烫,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每一次闭眼,那片诡异的绿光和扭曲的黑影就在黑暗中扑来。
邮箱躺在门内的地板上,在一堆广告传单和缴费通知上,显得毫不起眼。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纸信封,薄薄的。
心脏莫名一紧。
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从普通横格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对折着。
展开。
字迹是用最普通的蓝色圆珠笔写的,潦草、歪斜,仿佛写字的人手在极度恐惧中剧烈颤抖,或者正被什么东西拼命拖拽着——
医生,只剩你还能救我们,病历卡背面有真相。
字迹在这里断掉,最后一道笔画拖得很长,几乎划破了纸张。
救我们我们
谁写的病人护工另一个同样发现秘密、却不敢声张的医生
病历卡背面
我猛地抓过随手扔在茶几上的值班表。昨天护士长给我的那一张。
纸张冰冷。我颤抖着将它翻转过来。
背面是空白的。
除了右下角。
那里有一行字。不是打印体,是手写上去的。用的似乎是快要没墨的红色签字笔,墨水断断续续,颜色暗沉发褐,像干涸凝固的血。字迹歪歪扭扭,癫狂错乱,和纸条上的如出一辙,却更添几分令人头皮炸开的绝望——
20XX年10月24日,凌晨3:13
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炸得我耳蜗嗡鸣。
今天,是10月21日。
三天后。
这是我值班13号病房的最后一晚。
这是……
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死亡预告。
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滑腻的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缓慢而残酷地收紧,榨出每一丝氧气。公寓里安静得可怕,窗外铅灰色的天光一点点挪移,像在为那个时刻进行无声的倒计时。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耳膜上,咚咚作响,像是敲打着通往地狱的门。那行暗红色的字迹烙在视网膜上,无论看向哪里,都顽固地悬浮在空气中——20XX年10月24日,凌晨3:13。
不是恶作剧。那种渗透在笔画里的绝望和疯狂,装不出来。那张无声的绿色监控画面,那些扭头的黑影,护士长冰冷平滑的否认和那个精准分配到13号病房的夜班……所有碎片在此刻被这行血字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清晰而恐怖的终局。
他们要灭口。或者……它们要进食。
而我,是那个自己走进餐盘还不自知的祭品。
跑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更深的寒意掐灭。纸条说只剩你还能救我们。这意味着之前可能也有人发现过,他们消失了。我能跑到哪里去护士长,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个东西,能如此轻易地安排我的死亡预告,会让我轻易离开吗
公寓的墙壁似乎正在无声地向内挤压,氧气稀薄。
我猛地站起身,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预感到屠刀落下的动物。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病历卡背面……值班表的背面是死亡日期,那真正的病历卡呢13号病房那些病人的病历!
医院系统!对,我的内部权限也许还能登陆!
手指冰凉得不听使唤,好几次输错了密码。终于登录进去,找到住院部西区三楼,点开13号病房。
屏幕闪烁了一下。
当前病人:空。
历史记录:无查询权限。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里面有病人!那只惨白浮肿的手!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尝试搜索近几个月所有入住过13号病房的病人信息。进度条缓慢移动,最终弹出一个红色的错误提示框:权限等级不足,访问被拒绝。
甚至连死亡记录都没有。一片空白。仿佛那间病房从未收治过任何病人,那些被黑影吞噬的人,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它们不仅杀人,还能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等等……纸质档案!旧档案库!那种地方数字化缓慢,也许还留存着什么!
医院老旧的地下档案库,弥漫着纸张霉变和灰尘的味道。光线昏暗,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架投下沉重的阴影。我在积满厚厚灰尘的架子间艰难地翻找,按照年份和病房编号。灰尘呛得我不住咳嗽,心跳却因为迫近的绝望而愈发狂野。
找到了。一册薄得可疑的档案夹,标签是13号病房,记录的日期截止到三年前。之后一片空白。
手指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几个名字,诊断多是晚期重症、器官衰竭。但死亡原因栏,全都统一地、潦草地写着:并发症,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时间……几乎都在凌晨一点到四点之间。
翻到最后一页。一个叫梁兰的女病人的记录。死亡时间:20XX年7月11日,凌晨3:05。
而在记录最下方,医生签名栏的空白处,有人用极其潦草、几乎无法辨认的笔迹,写下了一行小字,墨水是蓝色的,和那张纸条一模一样:
它们吃空的只是壳子,听见刮擦声别回头
刮擦声……我第一次夜班听到的!
冰冷的战栗瞬间爬满全身。
壳子什么意思灵魂意识那被吃掉的是什么
就在我试图撕下这一页证据的瞬间——
啪!
头顶唯一一盏昏暗的灯,灭了。
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瞬间吞没了一切。霉味和灰尘味里,一丝冰冷的、不属于此地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吱呀——
远处,档案库沉重的铁门,似乎被风吹动,发出缓慢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不,不是风。地下档案库没有窗户。
我的心跳停止了。
一片死寂中,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咔啦……
咔啦……
像是指甲,在生锈的铁架上,缓慢地、持续地……刮擦。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声响,都精准地刮在我的脊椎神经上。
梁兰记录上的那句话像冰锥刺进脑海:听见刮擦声别回头。
别回头!
我死死咬住牙关,浑身肌肉绷紧得像石头,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间湿透衣背。那刮擦声飘忽不定,时而遥远,时而又仿佛近在耳畔,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粘稠感,诱惑着,催促着。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移动。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耐心。
不能回头!不能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场酷刑。那刮擦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周围的铁架、地面上同时抓挠。
一股冰冷的、带着轻微腐烂气息的气流,吹拂过我的后颈。
汗毛根根倒竖。
近在咫尺!
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攥住了我的脖子,想要扭过去看一眼!就一眼!
不!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股本能,眼球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熬过去……必须熬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那冰冷的触感和腐烂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紧接着,头顶的灯管猛地闪烁起来,挣扎了几下,啪的一声恢复了昏暗的照明。
光明驱散了绝对黑暗,但恐惧早已扎根。
我几乎虚脱,瘫靠在冰冷的铁架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肺叶火烧般疼痛。衣服彻底湿透,冷得像冰。
档案库空无一人。铁门紧闭着。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我缓缓低下头,看向刚才紧紧攥在手中的那份档案。
写有梁兰记录和那句警告的那一页……不见了。
被整齐地、悄无声息地撕掉了。断口平滑。
只剩下手里空白的、泛黄的纸张边缘。
它们知道我来过了。
它们拿走了警告。
救我们……只剩你……
那个时刻,正在一秒不停地逼近。
凌晨三点十三分。
我倒抽一口冷气,冰凉的空气割痛喉咙。它们知道!它们一直知道!那双窥视的眼从未离开,在我翻动禁忌档案时悄然合围,取走警告,如同掐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空白撕口像一张嘲笑的嘴。黑暗中的刮擦声还在耳膜深处嗡嗡作响,后颈那冰冷的触感烙印般清晰。
逃
念头刚起,就被更深的寒意碾碎。纸条上的我们,档案里被抹去的名字,监控中无声的吞噬……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逃跑意味着彻底落入黑暗,像之前那些被彻底擦除的人一样,变成并发症,多器官衰竭的一行墨迹,或许更糟,变成它们中的一员,在深夜里刮擦着什么,引诱下一个猎物。
护士长那张精密如面具的脸在脑中浮现。她的警告,她的安排。这所医院本身,就是一张巨大的、正在缓慢收缩的网。
不能逃。
那就……面对
胃部因恐惧而痉挛。拿什么面对我对它们一无所知!那行血字预告不是挑战书,是死刑执行通知单!
冷汗顺着鼻尖滴落,砸在空白的档案纸页上,晕开一个小点。徒劳的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像两只手扼住咽喉。视线因为缺氧和恐惧而模糊,扫过架子上一层层的档案夹……忽然定格在旁边一架——废弃设备登记册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裹着冰碴刺入脑海。
监控!它们能操控系统,抹掉数字记录,但……老旧的物理存储呢那些为了防止纠纷而强制安装的、自带硬盘的离线监控探头保卫科角落里好像堆着一批待报废的……
心脏狂跳起来,几乎撞碎胸骨。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像快要溺毙的人抓向一根稻草,我扑向那本登记册,灰尘呛进口鼻也顾不上。手指疯狂地翻动。找到了!一批三年前更换下来的老旧型号,列表最下方,标注着:部分暂存于B2层废弃储物间,待销毁。
B2层。比档案库更深的地下。医院停尸房和锅炉房的所在。灯光常年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怪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滞重感,像是连时间到了那里都会凝固。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阴影里。走廊尽头那间废弃储物间,门锁锈死了。旁边是一扇厚重的铁门,红色的闲人免进字样斑驳脱落——那是停尸房的入口。一股冰冷的、带着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甜腥的气流,正从门缝底下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踹向储物间腐朽的木门。
哐当!
门板向内裂开一道缝。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破旧桌椅、淘汰的医疗仪器,覆着厚厚的白色尘网,像一个个沉默的裹尸布。
我在角落里看到了它们!几台落满灰的监控主机,外壳锈迹斑斑。
手指颤抖着接通电源,指示灯顽强地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插入带来的备用硬盘,屏幕亮起,跳动着雪花点。系统老旧得厉害,运行缓慢。我疯子一样地翻找着存储路径,点开最早的视频文件夹……
找到了!
日期:三年前,7月10日。13号病房。夜视模式,绿色调。
画面稳定。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女人,脸色灰败,床头名字牌:梁兰。她睁着眼,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胸口微弱起伏。
时间戳无声跳动。
凌晨2:58。
病房角落的阴影开始不自然地蠕动,加深,像是墨汁滴入清水。然后,它们流了出来。没有脚步声,没有形状,只有一片粘稠的、吞噬光线的黑暗,缓缓漫向病床。
床上的梁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镜头方向。她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形。看口型……像是……救……
下一秒,那片黑暗彻底淹没了病床,镜头。绿色的画面被翻滚的、绝对的黑充满。
没有声音。只有时间戳在固执地跳动:3:01,
3:02……
整整五分钟。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缩回角落,消失。
病床上,梁兰依旧躺着,姿势甚至没有变,胸口的起伏也还在。
但不一样了。
她的眼睛依旧睁着,却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像两颗磨砂玻璃球,空洞地反射着绿光。那种空洞,比死亡更令人胆寒,是一种被彻底掏空了内在、只剩下一个完美生物外壳的虚无。她的嘴角,甚至被摆弄出了一个极其轻微、极其诡异的上翘弧度。
像是在笑。
一个没有灵魂、只有肌肉被牵动形成的……笑容。
视频结尾,时间戳跳转到3:05。屏幕角落,一只惨白浮肿的手,从床沿垂落下来,五指扭曲地大张着。
影像定格在这里。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着锈蚀的主机,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恐惧攥紧心脏,但同时,一种更深的、豁出一切的疯狂破土而出。
壳子。它们吃空内在,留下还会呼吸、还会心跳的……壳子。
那值班表背面的血字日期,不是我的死期。是……我被变成壳子的时刻。
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
凌晨三点十三分。
它们会来。
为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