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墨痕渐远向南风 > 第一章

第一章
爸,程家海外项目的核心数据,我已经整理好了,十个月后,希望您履行承诺,放我走。
程父听到这话很是不解:你和希希从小青梅竹马,你真能放下这么多年的感情
听到这话闻川默默的低下头,拿起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只见画面中,程希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立在喧闹人群里,气质冷冽出尘。
身旁跟着个俊朗的少年:赵琴,程希初恋赵翊航的亲弟弟。
自从那场车祸夺走程希的双腿,她就深恶痛绝出现在公众场合。
他爱了程希十几年,是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
偏偏大学时,程希对他的室友赵翊航一见倾心。
闻川知道后,默默搬离了宿舍。
他逃避了,可赵翊航这三个字,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住了他。
哪怕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程先生,依旧活在赵翊航冰冷的阴影之下。
七年前,程希嫁他时,震动了整个A市豪门圈。
八年前,赵翊航因车祸身亡,她曾立誓终身不嫁。
可仅仅一年,她便高调嫁给了青梅竹马的闻川。
无人知晓其中缘由。
众人只知,程希似乎对闻川上了心。
她为他打造奢华盛大的婚礼,让他受尽瞩目。
她为他拍下价值连城的钻石袖扣,让他璀璨夺目。
她为他点亮万盏孔明灯祈福,祈愿他顺遂。
只有闻川明白,这些所谓的好,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
新婚夜,闻川独坐婚床至天明。
程希在冰冷的书房,抱着赵翊航的骨灰盒沉睡了一夜。
她在恨他。
如果当年不是为了给他庆生,三人就不会遭遇那场灭顶之灾。
一死一残,唯独闻川毫发无伤。
她心中怎能不恨!
生日那天,程希牵着赵翊航的手,兴冲冲跑来找他:阿川,最近怎么不理姐姐
他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偏过头:忙,没空。
程希变戏法般递出一束红玫瑰:我和翊航送你的,生日快乐。
闻川接过玫瑰,身侧两人再次十指相扣。
他余光扫见,满心苦涩。
赵翊航温和一笑:原来你就是阿川,开学时我们同宿舍呢,不过你当初为什么搬走呀
他攥紧玫瑰刺,无法回答。
察觉气氛微妙,程希便拉他上车:走,带你去过生日。
可车子刚启动,一辆失控的货车便朝他们狠狠撞来。
砰!震耳欲聋的巨响,世界瞬间倾覆。
闻川昏迷前的最后一瞬,看见程希用整个身体死死护住赵翊航。
挡风玻璃碎片如利刃扎进她的双腿,鲜血染红座椅,她却浑然不觉,将怀中的人护得密不透风。
再次醒来,耳边是刺耳的警报声。
一片血肉狼藉中,赵翊航如同破碎的玩偶倒在血泊里。
程希躺在担架上,神志不清地呢喃:别管……我……救……翊航……
直到被人流撞倒,闻川才猛地回神。
程希身上插满管子,裤管下空空如也。
医生宣告,她双腿已被截除。
闻川眼眶瞬间红了,走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希希,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程希抬眸,眼底却翻涌着刻骨的恨意,猛地将他推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闻川僵在原地,如坠万丈冰窟。
相识十五年,他整个青春的悲欢都与她息息相关。
她赶走欺负他的混混,为他赶走父亲的情妇,甚至他第一次醉酒后的狼狈,都是她耐心照料……
可现在,她竟让他去死。
三天后,程希推着轮椅,不顾阻拦冲进太平间。
赵翊航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曾经俊朗的容颜面目全非。
即便如此,程希仍守着他,花重金请来顶级遗体化妆师,只为他能体面离去。
她还打造了一副水晶棺,痴痴守了三天三夜。
葬礼结束后,她一头栽倒,大病不起。
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想去陪他。
程父得知,跪在她床前苦苦哀求。
程父因此急怒攻心中风入院。
她最终妥协,答应活下去。
于是程希开始疯狂地赚钱。
没日没夜,昼夜颠倒。
短短时间,身价跃居全球前列。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走出阴霾。
她却在浴室里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是闻川发现的。
他站在浴缸旁,望着水中失去求生意志的程希。
那一刻他想,死亡对她而言,或许才是解脱。
可闻川终究无法旁观心爱之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将她从水中捞起,:你忘记,翊航临终时的嘱托了吗
她眼睫微颤。
闻川知道,她听进去了。
在赵翊航的弟弟长大成人前,她不会再寻短见。
可这事让程父无法安心,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程希结婚,来忘掉赵翊航。
在程父以命相逼下,她选择了闻川。
在赵翊航祭日那天。
她喝得烂醉如泥,又哭又吐,折腾到天明。
醒来后,她向闻川求婚。
等待程希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虽然知道程希并不爱自己。
却认为岁月漫长,总能焐热一颗心。
可如今这视频一出。
他终于明白,活人终究敌不过死人。
心中那点微弱的星火,彻底熄灭了。
没了爱情,便不能再失去自由。
闻川抚摸着腕间母亲留下的旧手表,一滴清泪滑落。
妈,对不起,是儿子没用,没能活成您期望的样子。
希望您能原谅儿子,放儿子去追寻真正的自己。
他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碰床头柜抽屉深处那份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草稿。
第二章
闻川回到家时,程希已经带着赵琴住了进来。
佣人们正忙着给赵琴收拾房间。
客厅里,闻川精心挑选的沙发被全部更换。
烛台上,点起了他最厌恶的香薰气味。
打扫的佣人见他脸色苍白,小心翼翼解释:先生,原来的沙发赵少爷不喜欢,程总便吩咐换了。
这香薰是赵少爷带来的,说能安神助眠,程总就让点上了。
闻川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没为难佣人,转身回房。
主卧同样面目全非,原本温馨的布置被冰冷的欧式风格取代,属于他的物品消失无踪。
他脸色骤变,急急拉开抽屉
母亲的手表不见了!
那是母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
他攥紧拳头,匆匆跑下楼。
客厅里,程希拄着拐杖刚进门。
见闻川神色焦灼,她不慌不忙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才缓缓开口:你的东西都收在次卧了。
赵琴体寒畏冷,你主卧阳光最好,给她住。
闻川脚步一滞。
脑海中闪过从前赵翊航体寒时,程希总是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看中医,晒太阳,事无巨细地叮嘱饮食,提前备好暖手宝和红糖姜茶。
想到此,闻川无声地牵了牵嘴角,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明明他也体寒,可这些年,她从未过问。
偶尔见他疼得蜷缩在沙发上,她也只是疏离地问一句:需要我帮你叫佣人吗
那时,他体谅她行动不便,咬咬牙便自己忍过去。
如今看来,那份礼貌周到之下,是对他彻骨的漠视。
闻川,你在发什么呆程希沉声,眉宇间染上一丝不耐。
他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那就这样吧。
反正他已决心离开,何必再争这些无谓的东西。
程希看着异常安静的他,眉头却微微蹙起。
姐夫,东西都整理好了吗赵琴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七年前,他还未成年时,就仗着是赵翊航的弟弟,对程希一口一个姐姐。
正准备离开的闻川回头,一眼便看见他手腕上戴着母亲留给自己的手表。
谁准你动我的手表!闻川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赵琴吃痛皱眉:你的手表我还不稀罕呢。
他摘下手表,眼底闪过恶毒的光:还给你!
说完,竟朝着闻川的眼睛狠狠砸过去。
闻川下意识偏头避开。
下一秒,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划开一道血痕。
佣人倒吸一口冷气,却无人敢上前。
赵琴故作惊讶:哎呀,手滑了,砸到你脸可真不好意思。
随即话锋一转,刻薄道:不过你脸皮厚,不然也不会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爬上姐姐的床。
程希一听到赵翊航三个字,平静的眸子瞬间翻涌起波澜。
她无视闻川脸上的伤口,语气淡漠:多少钱,你开个价。
身侧的助理立刻递上支票簿。
闻川死死盯着那本支票,满心屈辱。
当年赵翊航被欺负挨巴掌时,程希也是这样,直接甩支票,让他打回去。
一个巴掌一万块。
打到对方满嘴鲜血,跪地求饶。
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爱屋及乌,果然深情。
闻川直视她,维持着最后的尊严: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无价。
程希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手表,语气轻描淡写:既然如此,便不强求。
她转向赵琴,语气放缓:这是我的卡,以后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赵琴一喜,飞快接过:谢谢姐姐!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闻川的眼睛。
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房间。她转身欲走。
闻川忍不住开口:程家海外项目的……
赵琴不偏不倚,刚好打断他的话:姐姐,我想先去拜拜哥哥的灵位。
提到赵翊航,程希的眼神如冰雪消融。
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再带你去。
姐姐,我以后不走了,就待在你身边,陪着你,也陪着哥哥。
赵琴叽叽喳喳说着,程希拄着拐杖,微微侧耳倾听,眼底竟含着一丝笑意。
七年来,闻川还是第一次见到程希笑。
他的眼泪终于无声滑落,攥紧冰冷的手表,转身回了那个临时的房间。
深夜,他口渴起身。
路过那间供奉着赵翊航灵位的禅房,门未关严,泄出一线灯光。
想起白天的对话,他忍不住颤抖着靠近门缝。
袅袅檀香中,程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无尽眷恋,一寸寸抚过冰冷的灵牌,目光深情缱绻:翊航,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赵琴已经长大成人,再等等,我很快就能下去找你了。
然后,她虔诚地低下头,吻上那冰冷的木牌,如同亲吻最珍贵的宝物。
闻川的手死死抠住门框,指甲几乎断裂。
他们夫妻七年,程希从未吻过他。
哪怕是在床上,他主动索吻,换来的也只有厌恶的推开。
可面对赵翊航,哪怕只是一块灵牌,她都能抵死缠绵。
翊航……她俯身又亲了亲,声音沙哑破碎:我爱你,只爱你……
那声音很轻,却像淬毒的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闻川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腥甜的铁锈味,才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卧室。
他拉开抽屉,看着那份离婚协议草稿,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坚定。
第三章
次日清晨,他被楼下嘈杂的人声吵醒。
客厅里堆满了前来祝贺闻川掌握程家核心项目的礼物。
这是程父专程为他举办的庆祝派对。
程父热情地牵起他的手:阿川,快坐下,你最近为项目操劳,可千万不能累着。
闻川刚想坐下,便瞥见沙发上面色阴沉的程希。
她冷冰冰地开口,带着质疑:你真的把项目核心数据整理好了
程父急忙将他护在身后:女儿,我可警告你!阿川手里的是程家的命脉!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害他丢掉重要合作……
程父心直口快,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程希听后,眸子骤然一暗,沉默下去。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眼神却始终落在他的公文包上,审视着,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眼底的情绪太过晦暗,闻川一时竟看不透。
赵琴恰好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客厅,佣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一进门,便听到程父的千叮万嘱:阿川,你握着项目数据,这回可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赵琴手里的袋子啪嗒掉在地上,失声尖叫:闻川你真的拿到核心数据了!
程父被他这尖锐一叫,吓了一跳,立刻板起脸:你是谁要是影响到阿川,我饶不了你!
面对程父的呵斥,赵琴敢怒不敢言。
程希站起身,将他护在身后:爸,他是翊航的弟弟,赵琴。
程父一听,先是一愣,随即痛心地直摇头:孽缘!真是孽缘啊!
赵琴听他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恶毒。
伯父,我哥哥要是还活着,他手里的程家股份也该有我的一份了!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目光齐刷刷投向程希,她却满脸平静。
话语间程父就不由捂住胸口,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赵琴,声音发颤:他说的……都是真的!
程希没有否认,沉默即是答案。
程父简直要气疯了:马上!把这个姓赵的给我赶出去!
赵琴吓得脸色惨白,突然捂住口鼻,脸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疹,红着眼倒进程希怀里:姐姐……我……我呼吸不上来……好多水仙花……我对水仙过敏啊!
水仙花,是闻川最喜欢的花,客厅各个角落都摆放着。
听着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程希面色急切:赵琴,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赵琴梗着脖子努力吸气,余光瞥见闻川,断断续续指控:是……你……害我!
闻言,程希像是被点醒,眼底瞬间凝起寒冰:闻川,别以为你握着项目数据,我就不敢动你。
程父一听,气得直骂她糊涂:阿川手里的是程家的命脉!你怎么能说这种混账话!
我从来没期待过这份数据,她语气毫无起伏,淡漠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数据是你们要的,与我无关。
她扔开拐杖,一把打横抱起赵琴。
冰冷的金属假肢承受着重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可她始终稳稳地抱着他。
临走,只留下两句话。
闻川,以后家里任何地方,不准再出现水仙花。
来人,把这场派对给我砸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保镖已抄起桌椅,四下疯狂打砸。
祝贺他掌握项目的蛋糕被糊了一地,娇艳的鲜花被踩踏成泥,精致的碗碟碎成齑粉。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程父想上前阻止,闻川默默拦下了他,摇了摇头。
闻川看着满目狼藉,心里只剩一片苦涩的荒凉。
赵翊航,你虽早已化为枯骨,可你的影子,依旧笼罩着我的每一寸呼吸。
他转身回房,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张律师,那份协议,可以正式启动了。
第四章
佣人收拾完残局,已是深夜。
闻川疲惫不堪,早早睡下。
或许是日有所思,他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
梦到了他和程希的童年。
自从母亲被逼跳楼自杀后,年幼的闻川便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
父亲嫌弃他沉默寡言,反应迟钝,将他锁进阴暗的楼房。
程希知道后,打碎窗户跳了进来:小烟,我是希希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呼喊毫无反应。
程希见他木然不动,抓住他冰凉的小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手背上。
从此,程希便成了闻川生命里唯一的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程希第一次去大学宿舍找他。
推开门,第一眼便喜欢坐在窗边的赵翊航。
没多久,闻川便主动搬离了那个宿舍。
因为他无法忍受,程希明明在和他说话,目光却自始至终黏在赵翊航身上。
梦境太过真实沉重,他猛地惊醒。
第二天清晨。
赵琴坐在餐桌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一见闻川下楼,他立刻颐指气使:你来伺候我喝汤。
闻川皱眉,没理睬,径直坐下准备用餐。
佣人却拦住他,低声道:先生,程总吩咐过,您得先服侍赵少爷用完餐,才能自己吃。
一旁的赵琴颇为得意:你害我过敏差点死掉,姐姐只是让你伺候我吃饭,这你都不愿意还真把自己当程先生了
闻川没理会他的挑衅,直接拨通了程希的电话。
有事依旧是淡漠的语调。
他深吸一口气:你让我去伺候赵琴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程希的声音不冷不热:如果不想你家因你破产,就乖乖听话。
听到这话闻川忍不住拔高声量:我手里的也是程家的命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却传来一句让人心寒的话:那又咋样。
说完,电话被挂断,只剩冰冷的忙音。
心脏像是被她用钝刀凌迟。
这就是白月光初恋的威力吗
死了,依旧让人念念不忘,让他连一丝存在的缝隙都没有。
赵琴见他吃瘪,心里畅快无比:你是程先生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像条狗一样伺候我。
你还敢瞪我别忘了,我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
一提到赵翊航,闻川忍了下来。
不是出于愧疚。
而是,他不愿程希因此更恨他。
可赵琴却变本加厉。
一整天,他都在刻意刁难。
饿了就让闻川徒手剥虾、剥榴莲,指尖被刺破出血。
渴了就让他去泡滚烫的咖啡,手指被烫出燎泡。
甚至嫌弃咖啡温度,扬手就想泼到闻川脸上。
闻川手臂一抬,整杯咖啡反泼了回去。
赵琴尖叫着跳起来:你竟敢泼我!
闻川扔下咖啡杯,冷笑一声:我劝你适可而止。
赵琴刚想发作,目光扫到他颈间那条母亲留下的旧围巾,他计上心头,趁闻川不备,猛地伸手一把扯下!
还给我!闻川脸色煞白,伸手就要夺回。
赵琴高高举起围巾,满脸讥讽:你越是在乎这破东西,我偏要毁了它。我现在就拿它去吊死后院那条蠢狗!
你敢!闻川攥紧拳头,眼神冰冷如刀。
那条狗和这条围巾,是他仅有的慰藉。
这一点,别墅里无人不知。
赵琴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住,赶紧冲佣人使眼色: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帮我拦住他!
佣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赵琴见指挥不动,心中对闻川的恨意又添一笔。
闻川强压怒火:把围巾还我,这事到此为止。
还你赵琴怪笑两声,语气陡然狠戾:做梦!
说完,他转身冲到窗边,奋力将围巾扔进窗外深不见底的人工湖!
有本事,你自己跳下去捞啊!他挑衅地扬起下巴。
闻川浑身发抖,抬手。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大厅。
你竟敢打我!赵琴捂住脸,满眼难以置信。
这一巴掌,是教你什么叫分寸。闻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赵琴想还手,目光却陡然瞥向门口,瞬间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哭哭啼啼地扑向刚进门的程希。
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赵琴故意露出红肿的半边脸,我不小心弄丢了闻哥哥的围巾,他就打了我一巴掌,还要把我赶出去……
程希见他脸颊高高肿起,脸色顿时阴沉下去。
她反手攥住闻川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不过一条围巾,你就动手打人
闻川忍着剧痛,红着眼直视她:他扔的是我母亲的遗物!就算重来一百次,我照样打!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程希怔了一下,多少年了,她都没见过闻川流泪。
赵琴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闻哥哥还不解气,就再打我一巴掌好了……
他刻意垂下头,露出完好的另一半脸,哭得梨花带雨。
这副姿态,像极了程希记忆深处的赵翊航。
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瞬间消散。
声音彻底冷硬:不管什么理由,我要你现在,立刻向赵琴道歉!
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闻川心窝。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要我道歉等下辈子吧。
见他如此顽固,程希彻底失去耐心:来人,按住先生,让他学会如何道歉。
闻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竟然为了赵琴,要逼他下跪!
佣人们犹豫着上前,有人压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跪下,有人扯着他的头发。
闻川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被迫朝着赵琴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力道之大,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他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丝,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程希看着他额头迅速红肿起来,心头莫名一紧,不自觉地想上前。
赵琴却抢先一步,捂住头软倒在她怀里:姐姐……我头好晕……
说完,便昏了过去。
程希立刻将闻川抛在脑后,厉声道:快!送医院!
最后,他只看见行动不便的程希再次将赵琴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闻川心中一片死寂的冰凉。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额头的剧痛和眩晕,一步步走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湖水瞬间淹没腰际,寒意刺骨,他忍不住剧烈颤抖。
他弯着腰,双手在浑浊的湖底摸索。
找了整整一天,精疲力竭之际,指尖终于触到那熟悉的羊毛质地。
闻川紧紧将围巾攥在手心,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岸,没走几步,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软软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第五章
三天后,他高烧醒来。
你终于醒了。护士调整着点滴速度,你太太守了你整整三天,刚刚才离开,需要叫她回来吗
闻川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和程希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从前是他自欺欺人,还幻想着能焐热这块寒冰。
如今,他只想彻底清醒。
然后永远离开这里,再不回头。
在医院住了几天。
程希没有再出现。
但关于她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耳中。
她给医院所有医生护士都塞了大红包,只为确保赵琴得到最顶级的看护。
而闻川高烧到半夜,才等来一个疲惫的值班护士。
她包下医院食堂,每天用专机运送新鲜昂贵的食材,只为赵琴现做可口饭菜。
而闻川只能吃着又冷又硬的盒饭,米饭时常夹生。
赵琴抱怨睡不着,她立刻斥巨资请来知名乐队整夜演奏。
悠扬的乐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吵得闻川头痛欲裂,手里的项目文件都拿不稳。
他只能捂着额头,在黑暗中咬牙忍耐。
出院那天,程希破天荒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要来接他。
若是从前的闻川,定会满心雀跃。
可此刻,他内心一片死水微澜。
爱与不爱,原来抽离,只需短短一瞬。
出院当天,刚走到停车场,他的好心情在看到依偎在程希身边的赵琴时,瞬间冻结。
闻哥哥,你怎么不等等我和姐姐呀,这么大的太阳,小心中暑哦。赵琴背对程希,嘴里说着关切的话,脸上却满是鄙夷不屑。
两面三刀,他早已玩得炉火纯青。
程希转头看向闻川,语气平静无波:上车。
车门打开,闻川几乎认不出这辆车。
车里摆满了各种模型玩具,亮闪闪的亚克力挂饰,零食塞满了前后座的空隙。
闻川难以想象,程希这般清冷疏离、不苟言笑的人,竟会将车装扮成这副模样。
他沉默地上车。
许是察觉到他的低气压,程希开口解释了一句:赵琴喜欢这些,就换了。
赵琴得意地笑道:以前的装饰太死气沉沉了。现在多好,明亮又温馨……
闻川靠在车窗边,一路沉默。
到家时,正是晚餐时分。
佣人端上一盅热汤。
赵琴格外热情地拉着闻川走到餐桌边:闻哥哥,上次围巾的事我也有不对,所以这次专门让人熬了这锅汤,向你赔罪。
程希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欣慰:不错,懂得体谅他人,确实长大了。
闻川盯着汤面上漂浮的油花和可疑的肉块,莫名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将碗推开:不用了。
赵琴瞥了眼程希,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姐姐,你看,闻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呢,都不肯领情。
程希沉默片刻,语气不容置疑:阿川,别辜负赵琴一番心意。
话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闻川刚拿起汤匙,忽然问:这是什么汤
赵琴笑意更深,带着恶毒的快意:滋补狗肉汤。
闻川手猛地一抖,汤洒了大半在手上:你说什么
就是你养在后院那条老狗啊,赵琴凑近他,压低声音,字字诛心,我特意让人炖的,毕竟废物配狗,天经地义嘛。
闻川瞳孔骤然紧缩,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他一把推开赵琴:你凭什么炖我的狗!
眼见赵琴要摔倒,程希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赵琴顺势躲进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姐姐,我听说狗肉大补才让人做的,我不知道那是闻哥哥的狗啊。
他故意把脸凑到闻川面前,语气恳切,眼神却充满挑衅:闻哥哥,你要是实在生气,就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同样的把戏,闻川不会再上当。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撕碎对方的冲动:你害死我的狗,打你,我嫌脏手。去跟警察解释吧。
胡闹!程希看了一眼锅里浑浊的汤,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漠然取代:他不过炖了一条狗,本意是好的,你有必要小题大做报警吗
程希的态度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狠狠捅穿了闻川最后一点念想。
那是她当年亲手送给她的狗。
那年深冬,她抱着瑟瑟发抖、脏兮兮的小狗敲开他的门,说:翊航怕狗,你帮我养着吧。
看着那可怜的小东西,闻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小狗。
因为赵翊航的存在,只能被程希疏远、遗弃。
他沉默地接过,给小狗取名雪球,一养就是整整十七年。
七年漫长孤寂的时光里,程希视他如无物。
唯有雪球,一直忠诚温暖地陪伴着他。
可现在,她竟然连这都忘了。
程希,他的声音轻颤破碎,我们结婚七年,你究竟……有没有一刻在意过我
女人眉头紧蹙:谁说我不在意你
她顿了顿,语气似乎想缓和:好了,这事到此为止。这几天,我会多在家陪陪你。
你不是一直想去年会吗过几天我带你一起去。
闻川忽然笑了,笑得凄凉又空洞。
他求了整整七年,想以丈夫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想让她多分一点目光给自己。
如今她终于应允,却是为了安抚他失去雪球的痛楚。
多么可笑又可悲。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一场浮华的年会,而是她眼里有没有他的存在。
她记得赵翊航怕狗,记得赵琴体弱,却独独忘了,雪球对他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他拿出手机,给律师发了条短信:协议准备好了吗我随时可以签字。
第六章
接下来几天,程希果然留在了家里。
她陪他吃饭,陪他看无聊的电影,甚至会在半夜,笨拙地按摩他因久坐整理文件而酸痛的肩膀。
放在从前,他会欣喜若狂,兴奋得彻夜难眠。
可如今,他内心一片麻木的荒芜。
他配合着,像一个尽职的演员,心底却在倒数着离开的日子。
没过几天。
公司盛大的年会如期召开。
程希挽着他的手,在璀璨灯光与无数目光中亮相。
她向所有宾客介绍:这是我的丈夫,闻川。
虚伪的恭维声此起彼伏。
二位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程总和先生真是恩爱……
他们笑得虚假,他回应得敷衍。
曾经梦寐以求站在程希身边的位置,如今得偿所愿,也不过如此。
程希察觉他兴致缺缺,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赵琴穿着一身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地走了进来。
闻川皱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希沉默一瞬,开口解释,声音却没什么底气:他刚毕业,需要一份工作。
拙劣的谎言。
这些年,程希私下打给赵琴的钱,没有上亿也有数千万。
更何况,她早已立下遗嘱,将名下价值惊人的股份分出一半给赵琴。
闻川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程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按照闻川以往的性格,定会大闹一场。
如今怎会如此平静
闻川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已无心纠缠。
我累了,想回家。
说完,他抽回被她挽着的手臂,转身离开。
怀里的温热骤然消失,程希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下意识伸出手,却只触到他西装冰冷的布料。
程总,该您上台致辞了。助理的声音及时将她拉回。
直到闻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回视线:走吧。
另一边,闻川走到半路,强烈的头痛突然袭来。
他急匆匆跑到最近的洗手间喘息。
缓了半天,只能虚脱地坐在洗手台边。
外面传来一阵高跟鞋声和几个女人的议论,对象正是赵琴和他。
【那个赵琴什么来头刚来就空降总裁办,直接给程总当秘书】
【你知道程总那个死了的白月光初恋吧叫赵翊航!当初为了他差点殉情!】
【赵翊航……赵琴……是兄弟!】
【听说程总这些年一直供着赵琴在国外上学,一毕业就弄回来当贴身秘书,啧啧……】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看程总和程先生站在一起那么别扭,原来程总心里一直装着那个死人啊。这都多少年了……】
议论声清晰地钻进闻川的耳朵。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人声远去,闻川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皮鞋卡了进来。
赵琴一身珠光宝气,趾高气扬。
他上下打量着闻川,嗤笑一声:闻川,别以为姐姐带你来参加年会,就是承认你程先生的身份。
你永远也比不上我哥哥一根手指头!
你很快就会被姐姐厌弃,变成没用的废物,再也留不住姐姐!
闻川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按下关门键。
突然。
轰隆!一声巨响,电梯猛地一震,骤然停止。
随即陷入一片漆黑。
啊!赵琴发出刺耳的尖叫,慌忙摸出手机:姐姐!救命!电梯出故障了!快救我们!
闻川则死死捂住额头,太阳穴传来剧痛,一摸,满手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撬动金属的刺耳声响。
里面有人吗
赵琴急忙拍打电梯门:有人!快救救我!
一阵强光手电的光束刺了进来。
搜救人员探头查看情况,面色极其凝重:程总!电梯钢缆快断了,情况危急,只能先救一个人出来!
程希挣扎着,脸上布满焦急的汗珠,赵琴见状急忙喊道:姐姐!你忘了我哥哥临终的嘱托吗你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这次,程希没有丝毫犹豫:先救赵琴!
搜救人员皱眉:程总!您先生还抱着重要的项目文件!我们建议先救他!
我说了,先救赵琴!程希的声音斩钉截铁,冷得像冰。
这一刻,闻川心中竟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搜救人员无奈叹气,刚把救援绳索放下,电梯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断裂声!
程希率先察觉不对,在电梯厢体猛然下坠的瞬间。
她扔掉碍事的拐杖,像疯了一样扑向电梯口:闻川!
她的身影被下坠的电梯吞没,伴随着赵琴凄厉的尖叫。
第七章
医院。
闻川挣开沉重的眼皮,额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程希坐在床边,见他醒来,立刻抓住他冰凉的手:别动,小心伤口。
闻川一愣,随即用力抽回手:赵琴呢你不去看他
程希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我想陪陪你,不好吗
这太反常了。
七年婚姻里,她连他高烧四十度都吝于探望,此刻却露出这般温柔神色。
闻川盯着她,眼神空洞:你……
程总!助理神色仓惶地推门而入,不好了!赵少爷昏迷后检查,医生确诊是急性肾衰竭!
程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立刻下令动用所有资源寻找匹配肾源。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程父。
一时间,所有人都聚集在赵琴的急诊室外。
很快,助理带来了消息。
闻川站在一旁,清楚地看见程希的眉头深深锁紧: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声音犹豫,但助理最终清晰的汇报还是传入每个人耳中:是……是先生,配型完全吻合。
程父也听到了,他立刻站出来厉声阻止。
不行!阿川刚经历电梯事故,身体还没恢复!绝对不能捐!
程希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最终她走到闻川面前,语气放得前所未有的轻柔:阿川,算我求你,就捐一部分。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当年哄他收留雪球时一样,却让闻川觉得比凌迟还要痛苦。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笔挺西裤下,隐约露出的冰冷金属关节
那是她为救赵翊航付出的永恒烙印。
那项目数据呢他轻声问,手指颤抖地抚上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的公文包,我手里的程家命脉怎么办
程希顺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他的公文包上。
沉默良久,她声音嘶哑干涩:我答应过翊航,会好好照顾他弟弟。
如果赵琴死了,翊航留给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就彻底断了。
与其这样……我不如早点下去陪翊航。
急诊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程父一脸震惊与绝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闻川突然笑了,笑声凄凉,眼泪却汹涌而出。
好。他眼眶通红,声音却异常清晰,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我闻川,不欠赵翊航任何东西!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自己推开了手术室沉重的门。
程希看着他挺直却孤绝的背影,心口骤然传来一阵窒息的闷痛。
再次醒来。
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颤抖地掀开病号服,小腹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感受到伤口的刺痛。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
熟悉的、带着金属轻叩地面的脚步声传来,最后停在他的床边。
程希西装笔挺,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眼神复杂难辨。
沉默片刻,她语气里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愧疚:阿川,别太难过……肾,以后还能再长回来的。
闻川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她:程希,我肾没了,你高兴吗
程希被他问得怔住,胸口那股闷痛感再次袭来,她忽然想起他走进手术室时那决绝的背影,仿佛永远也不会再回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刚要开口,手机却急促地响起。
助理焦急的声音传来:程总!赵少爷醒了,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吵着要见您!
程希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她拿起倚在床边的拐杖,看着闻川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房门快步离去。
门关上的瞬间,闻川再也无法强撑,他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缠着纱布的小腹,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浸湿了枕畔。
他闭上眼,泪水滑落,却无声地对着虚空说: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和属于我的一切。
在医院住了三天后,出院那天,程父派人给她送来两份文件:一份离婚协议,一份巨额财产赠与协议。
先生说他对不起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您自由。
先生,您自由了。
机场。
闻川戴着宽大的墨镜和口罩,准备登机。
手机突然震动。
他低头一看,是程希发来的消息。
【阿川,我来接你出院。你在哪间病房】
他静静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敲打,打出一长串话,又嫌太长,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最后,只剩下简短的一句。
【程希,离婚快乐。】
点击发送。
下一秒,他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拖入黑名单。
转身,毫不犹豫地登上舷梯,身影融入登机的人流。
南法的阳光和薰衣草田,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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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程希的耐心早已耗尽。
助理第三次跑回来,额上沁满汗珠,声音压得极低:程总,还是没找到人。
程希指节捏紧拐杖,金属义肢连接处传来尖锐刺痛。
幻肢痛又开始了。
她咬紧牙关,额角绷出青筋,声音冷硬:继续找!
助理欲言又止,最终低头应是,转身匆匆跑开。
程希站在原地,右腿残肢的疼痛如同无数钢针顺着骨髓往里钻。
她下意识想摸手机查看闻川是否回复短信。
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抱着玩具车跑得太急,一头撞在她腰上。
程希身形一晃,手机脱手飞出,啪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对、对不起……小男孩怯生生抬头,却在看到程希露出的金属义肢时,吓得尖叫:怪物!你是个没腿的怪物!
程希僵在原地。
难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试图弯腰去捡手机,可幻肢痛骤然加剧,假肢连接处发出刺耳摩擦,剧痛抽走她所有力气。
她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拐杖咣当一声滚出老远。
程总!助理闻声冲来,却被程希抬手制止。
我自己来。她声音沙哑,撑着手臂想起身,义肢的液压系统却像是卡死,膝盖关节纹丝不动,她试了三次,狼狈地跌回冰冷的地板。
小男孩的母亲匆匆赶来,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过程希的义肢:宝宝别怕,这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残疾人。
向来自尊心极强的女人,仿佛一瞬间被彻底击垮。
她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腿,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坚硬的机械。
程希的手指狠狠抠进地板缝隙。
助理终于看不下去,强行将她扶起:程总,您的手在流血……
程希甩开他的手,弯腰捡起手机。
幻肢痛如潮水汹涌而来,没有任何止痛药能缓解。
她强压下那钻心蚀骨的痛楚。
拿起手机,屏幕一片漆黑。
这是闻川第一次不打招呼离开。
以前无论去哪里,他必定会打电话报备。
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她的腿有没有久站。
比如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他在,一定会及时发现。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程希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谁是8012家属病人出现排异反应,急需签字!家属呢护士在走廊尽头焦急呼喊。
程希瞬间将闻川抛在脑后。
我是!她急匆匆走过去,因走得太快,几次踉跄欲倒,全靠助理及时搀扶。
赵琴经抢救,情况渐趋稳定,但程希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怕。
怕赵琴出事。
若真如此,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翊航不会原谅她。
一整夜,程希都守在重症监护病房外。
助理实在看不下去:程总,您去休息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垮的。
程希拄着拐杖,摇了摇头。
守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助理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欲言又止。
程希察觉,淡淡开口:有话直说。
助理得了允许,壮着胆子开口:程总,您对赵少爷这么好,难道不怕先生生气吗
程希皱眉。
助理干脆一股脑倒出来:您让赵少爷住进家里,给她安排秘书职位,资助他上学,生活全包,这些都能说是念旧情。
可您有没有想过,先生他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总有凉透的一天
先生这些年对您的好,桩桩件件,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程希攥紧拐杖,一言不发,周身气压骤降,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暴怒的前兆。
助理察觉她的怒火,却没有停下。
您身上的衬衫,是先生亲手熨烫的。
您出差,先生为您一件件准备行李,止痛药,换洗衣物……
说到最后,助理几乎带着质问:您就不怕,先生真的和您离婚,再也不回来
够了!程希指尖泛白,拐杖扶手被捏出深深凹痕。
助理瞬间噤声。
空气凝固,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第九章
医院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
程希坐在长椅上,金属义肢关节因久坐发出细微摩擦声。
她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上面残留着几道未愈的抓痕
昨夜幻肢痛发作时她自己留下的。
程小姐!赵少爷醒了,说肾疼得厉害!护士急匆匆跑来。
程希猛地起身,义肢液压系统发出一声异响。
她身形微晃,一旁的助理下意识伸手,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我自己能走。她的声音比走廊的瓷砖更冷硬。
助理收回手,犹豫片刻再次开口:程总,您对先生,实在太不公平了。
空气瞬间凝固。
程希脚步顿住,指节在拐杖上收紧到发白。
走廊灯光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去给我换部新手机。程希打断他,将摔裂屏幕的手机递过去,就买他上次推荐的那款。
助理愣住。
这完全不是他预想的反应。
那……还需要继续找先生吗
程希望向窗外。
暴雨正猛烈拍打玻璃,闻川现在在哪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喉结滚动:暂时不用。
她知道,现在的闻川一定不想见她。
就像七年前,她也不想见到他一样。
病房里,赵琴虚弱地躺在床上。
看到程希进来,他立刻露出委屈表情:姐姐,我这是怎么了浑身都疼……
程希等腿部的剧痛稍缓才开口。
急性肾衰竭。她声音平静,手术成功,度过排异期就好了。
赵琴脸色瞬间狰狞:一定是闻川那个扫把星!自从他……
程希当场变了脸色:谁准你这么叫他的
整个病房瞬间死寂。
赵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姐姐……你以前从来不会……
他是我丈夫。程希第一次向外人如此强调,奇怪的是心中并无排斥。
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我不要求你喜欢他,和他做朋友,但你必须尊重他。
那语气里的威严,让人不自觉想起她在商场上令人胆寒的手段。
赵琴委屈极了:姐姐,以前我这样对闻川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啊。
程希叹了口气。
赵琴,你长大了,该懂事了。阿川他,其实很好。
等你们相处久了就明白了。
赵琴表情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齿:他害死了我哥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他好好相处!
说完,他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
枕头擦过程希的脸颊,撞翻了床头的水杯。
玻璃碎裂声中,程希看着赵琴那张与赵翊航七分相似的脸。
曾几何时,这张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你好好休息。她转身离开,义肢踏过地上的水渍,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走廊尽头,助理拿着新手机等候。
程希接过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停顿几秒,最终没有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雨更大了。
程希推开家门时,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
没有摆放整齐的拖鞋,没有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更没有那个听到动静就会匆匆跑来的身影。
房子安静得像座坟墓。
她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去,义肢的机械声在空荡客厅里格外刺耳。
茶几上放着闻川最爱看的财经杂志,封面被他折了一个角做记号。
程希伸手想拿,义肢却突然失灵,砰地一声,她重重跪倒在地。
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在寂静中回荡,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挣扎半天,她只能一次次徒劳地摔倒。
她索性坐在地上,目光扫过这个被她长久忽视的家。
沙发换回了闻川喜欢的米色,窗帘是他挑的亚麻,透光性很好;连空气里都残留着他常用的那款雪松香。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家早已刻满了他的痕迹。
她挣扎着爬到茶几旁,拿起那本杂志,摩挲着那个折角,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
第十章
程希躺在冰冷地板上,没有起身的欲望。
幻肢痛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每一次都让她浑身绷紧,冷汗浸透衬衫。
她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
那是窗外路灯透过雨帘投下的斑驳,像极了小时候闻家花园里摇曳的灯笼。
那是闻川七岁的生日宴。
小小的他穿着背带裤,脸蛋圆润,攥着一把糖果,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
十岁的程希跟着爷爷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
希希,这是闻家的小孙子。爷爷笑着推她,去打个招呼。
她难得害羞,往爷爷身后缩了缩,却忍不住偷看。
他白藕似的手臂上戴着一串银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希希一直看着阿川,不如让他们两个定个娃娃亲大人们打趣道。
小程希整张脸通红,一头扎进爷爷怀里,却听见小男孩清脆的笑声:希希姐姐害羞啦!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希希姐姐。
地板上,程希的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记忆如走马灯流转。
她教他怎么对付父亲的小三,把假发扯下来扔进喷泉;当时他吓得直哭,她翻墙进他房间,笨手笨脚为他擦眼泪;他被混混欺负,她拎着板砖追了三条街……
那时的阳光总是很暖,闻川的笑容比糖还甜。
希希姐姐!梦里的小男孩朝她跑来,银铃铛叮叮当当。
砰!窗外一道惊雷将程希震醒。
天亮了。
她怔怔看着满室晨光,忽然笑了。
闻川从来不会真的生气,以前闹别扭,最多三天就会自己回来。
上次她摔了他精心培育的水仙,他也只是躲在花园哭一下午,晚饭时又默默给她盛了汤。
程希摸索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停留
老公两个字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爱心,是他某次趁她睡着偷偷加的。
电话拨出的瞬间,机械女音冰冷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程希僵住。
微信、短信、邮箱……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得一干二净。
连那个只为看她朋友圈而注册的微博账号,也被移除了粉丝。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手机突然响起,助理的名字跳了出来。
程总,有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字。
先不管这些!程希粗暴打断,查到他去哪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您最好来公司一趟……是先生留给您的东西。
当程希踉跄着冲进公司时,所有员工都瞪大了眼。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程总。
西装褶皱不堪,眼底布满血丝,义肢行走时发出不协调的声响。
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商业女王,此刻狼狈不堪。
东西呢她一把抓住助理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皱眉。
助理指了指办公室:李律师等您很久了。
推开门那一刻,程希还抱着一丝荒谬期待。
也许是生日礼物,虽然生日还有半年;或是他整理的新项目方案,想让她第一个看……
程先生您好。西装笔挺的律师起身,受闻川先生委托,来协商离婚协议事宜。
一叠文件被推到面前。
程希盯着最上方那行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只觉无比荒谬。
指尖无意识摩挲纸张边缘,那里有个小小折痕,是闻川的习惯。
他人呢
闻先生已签署完毕。律师推了推眼镜,根据协议,他放弃所有财产分割,只要求解除婚姻关系。
办公室空调常年恒温,程希却感到全身发冷。
目光落在签名处闻川三个字,像把刀,狠狠捅进她心里。
第十一章
告诉她……程希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要当面谈。
律师露出为难表情:闻先生特意嘱咐,如果您不同意,可直接走诉讼流程。他提供了足够的……
律师谨慎措辞,感情破裂的证据。
一个牛皮纸袋被轻轻放下。
程希打开,几张照片滑落出来。
她抱着赵琴从医院出来,背景是闻川丢失项目文件的科室;最致命的一张:她跪在赵翊航墓前,墓碑上刻着爱夫二字。
照片边缘的日期密密麻麻,像在嘲笑她这七年,她到底给了他什么
还有这个。律师取出丝绒盒子,闻先生说,物归原主。
盒子里躺着那枚婚戒。
内圈刻着他们的结婚日期。
程希突然想起领证那天,闻川满心期待希望她能为自己戴上戒指。
她却原地不动,淡淡道:自己戴上。
那一刻,他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窗外又开始下雨,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声的泪痕。
程希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纸张在指尖微微发颤。
她先是觉得不可能,闻川如此爱她,怎会主动提离婚
她不信,可协议白纸黑字摆在她眼前。
这铁一般的事实不容她辩驳。
恍惚中,闻川进手术室前的话在耳边炸开:以后我再也不欠赵翊航任何东西。
原来这些年,他一直背负着对赵翊航之死的自责。
拐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金属义肢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程总!助理慌忙上前,却被她抬手制止。
他……程希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厉害,我爸也同意了
助理低头:老先生说……尊重先生的选择。
空气仿佛凝固。
律师清了清嗓子:程先生,如果没什么问题……
出去。程希声音很轻,却让律师瞬间噤声。
那双常年冰冷的眼睛此刻翻涌着骇人风暴。
律师不敢多言,抓起公文包迅速退出。
门关上瞬间,程希一把将协议书扫落在地。
纸张纷扬飘散。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亮起,那条【程希,离婚快乐】的短信刺得她眼眶生疼。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如果他连号码都注销了,那就是真的要断得干干净净。
他会吗
手机从掌心滑落,闷声砸在地毯上。
她不敢赌,在不明闻川真实想法前,必须冷静。
门外,律师与助理面面相觑。
这……还能离成吗助理小声问。
律师擦汗:除非程小姐自愿签字,否则以她的人脉手段……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清脆声响。
程父一身墨绿唐装,翡翠扳指温润,妆容精致不见疲态。
先生。助理立刻站直。
程父扫了眼紧闭的门:她还没签
律师硬着头皮摇头。
程父挑眉。
这倒出乎意料。
她那个为赵翊航连命都不要的女儿,竟会拒绝离婚
开门。她命令。
门被推开瞬间,程希头也不抬:我说了都出……
连我也要滚出去程父的声音让程希猛地抬头。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在她和父亲间划出刺眼界线。
爸。她声音干涩,这事您别管。
我不管程父冷笑,踩着皮鞋走到散落的协议书前,弯腰拾起一张,知道阿川把这东西给我时说了什么吗
程希指尖掐进掌心。
‘爸,这些年谢谢您的照顾’。程父模仿闻川语气,眼神却越来越冷,他感谢我同意离婚,说这是最后一次叫您爸了。
程希呼吸一滞,胸口如被重锤。
第十二章
不可能……她猛地起身,义肢却突然失灵,整个人踉跄撞上办公桌。
文件笔筒哗啦洒落一地,如同她溃不成军的理智。
程父看着女儿狼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旋即恢复冷静:他连程氏股份都不要,只求尽快离婚。希希,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窗外雨声渐起,噼啪打在玻璃上,屋内气氛沉闷压抑。
把笔给我。程父伸手,既然你下不了决心,爸帮你签。
程希看着递到眼前的钢笔,突然笑了。
笑声嘶哑破碎,像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您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吧
她一把抓过协议书,在签名处龙飞凤舞签下名字,力道大得几乎划破纸张。
最后一笔落下,钢笔尖啪地折断,墨水晕染开,像一滴黑色的泪。
满意了她将协议书摔在桌上,转身望向窗外。
雨幕模糊了城市,也模糊了她的未来。
程父收起协议,临走前轻声道:孩子,别难受,他娶你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别再去打扰他了。
门关上瞬间,程希晕了过去。
程总!助理推门冲入时,程希已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她死死抓住助理衣袖,声音嘶哑:把……离婚协议……追回来……
话未说完,她彻底陷入黑暗。
梦里,她回到刚结婚的日子。
他们像默契的室友。
她深夜归家,玄关永远亮着小灯;他从不打扰会议,但书房门边总悄无声息出现温热的参茶;每月她幻肢痛发作那几天,他床头柜上都会多出一瓶止痛药
她不知他如何记住。
最难忘是那年除夕。
她故意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回来却发现餐厅灯还亮着。
闻川趴在餐桌上睡着,面前是一桌凉透的年夜饭。
他手边放着翻开的相册,全是他们儿时合影。
那一刻,她鬼使神差伸手想抚他发丝,却在即将触碰时被手机铃声惊醒
赵琴打来哭诉想哥哥了。
她收回了手,冲忙的去照护赵琴
希希希希!程父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
程希睁眼,映入眼帘是父亲憔悴面容。
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几缕,眼下浓重青黑,昂贵唐装领口甚至皱了一块。
爸……程希想撑起身子,却引发撕心裂肺的咳嗽,喉间涌上腥甜。
程父慌忙按呼叫铃:别动!医生说你肺部感染高烧,再不好好休息……
她突然哽住。
程父的异常,程希毫无察觉。
她心里只有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呢程希急问,声音因高烧而带着明显的颤音。
程父沉默着替她掖好被角,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那份折叠整齐的协议,递到她面前:何必呢,阿川心意已决,不会回来了。
见协议还在,程希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指尖却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住协议边缘:我要见他,我要亲口问他,是不是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
希希……程父欲言又止,眼底满是痛惜,医生说你肺部感染严重,高烧还没退,再激动只会加重病情。
程希却像没听见,挣扎着想坐起身,刚一动弹,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喉间涌上的腥甜让她忍不住偏过头,一口血咳在洁白的被单上,刺目得让人窒息。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程父急忙按住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了一个不回头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程希闭上眼,胸口的剧痛和心口的酸涩交织在一起,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闻川为她熨烫衬衫时专注的侧脸,为她准备止痛药时小心翼翼的模样,甚至在她幻肢痛发作时,默默坐在床边守到天亮的身影。
原来那些被她视作理所当然的好,早已刻进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病房门就在这时被猛地推开,赵琴红着眼眶扑到床前,双手紧紧抓住床栏:姐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闻川那个混蛋气你的我去找他算账!
程父突然厉声呵斥: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赵琴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委屈地看向程希:姐姐,你看伯父……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只是担心你啊。
程希睁开眼,看着赵琴那张与赵翊航七分相似的脸,心中却没有了往日的柔软,反而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想起助理之前说的话
先生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总有凉透的一天。
是啊,闻川的心,就是被她一点点凉透的。
第十三章
赵琴,程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之前我爸给你的支票,你为什么没接
赵琴脸色瞬间一白,眼神闪烁:姐姐,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替哥哥照顾你,这是哥哥临终前的嘱托啊。
嘱托程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琴,你哥的嘱托是让你好好生活,不是让你赖在程家,把希希当成你的靠山,把阿川当成你的眼中钉!
赵琴被戳穿心思,眼眶瞬间红了,却依旧强撑着辩解:我没有!伯父您怎么能这么污蔑我我对姐姐是真心的!
真心程父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赵琴面前,这是你偷偷转移程家资产的证据,你敢说这也是真心
赵琴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脸色彻底变得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程希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她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护着的,根本不是翊航留下的念想,而是一个披着伪善外衣的蛀虫。
你走吧。程希闭上眼睛,声音里满是疲惫,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提你哥,你不配。
赵琴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希,嘴唇哆嗦着: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哥哥唯一的弟弟啊!
正因为你是他弟弟,才更不该让他蒙羞。程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现在,立刻离开。
赵琴还想说什么,却被程父冷冷的眼神逼退,只能不甘心地捡起地上的文件,狼狈地跑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程父看着程希苍白的脸,叹了口气:现在你看清了有些人,不值得你掏心掏肺。
程希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份离婚协议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闻川的签名,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后悔。
爸,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阿川我知道错了,我想跟他道歉,想把这份协议撕了……
程父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阿川去了南法,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而且,就算找到了,你觉得他还会回头吗
南法。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扎进程希的心里。
她想起闻川以前说过,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南法,想在薰衣草田里晒太阳,想经营一家小小的咖啡馆。
原来他早就计划着离开了,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程希紧紧攥着离婚协议,指甲几乎嵌进纸里,胸口的剧痛再次袭来,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希希!希希!程父焦急的呼喊声,渐渐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再次醒来时,病房里拉着遮光帘,只留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与一股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那是闻川常用的香水味道。
程希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掌心还紧紧攥着那份离婚协议,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醒了程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坐在椅子上,眼底满是疲惫,医生说你这次烧得厉害,再折腾下去,肺部感染会更严重。
程希没有接话,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赵琴狼狈离开的模样,还有闻川在手术室门前决绝的背影。
她一直以为,自己守着赵翊航的嘱托就是对的,以为对赵琴好、忽视闻川,都是理所当然。
可直到现在才明白,她守着的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的骗局,而被她亲手推开的,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
爸,程希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真的不知道阿川在南法的具体地址吗哪怕只是一个小镇名字也好。
程父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这是阿川离开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你真的想通了,看到这个或许会明白。
第十四章
程希急忙伸手去接,指尖因激动而颤抖。
纸条展开,上面是闻川熟悉的字迹,只写了一行地址和一句话:【普罗旺斯-瓦伦索勒,若你见过漫山薰衣草,或许会懂,有些自由,比执念更重要。】
瓦伦索勒。
这个名字她记得,闻川以前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关于那里的报道,当时还笑着跟她说:希希,你看这里的薰衣草田多漂亮,等以后我们不忙了,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那时她正忙着处理赵琴在国外的学业问题,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如今想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碎期待,早已成了闻川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要去找他。程希猛地坐起身,却因动作太急,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疯了!程父急忙按住她,医生说你至少要再休养一个月,现在去南法,长途奔波只会让病情加重!而且阿川既然走了,就没想过让你找到他!
可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程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我欠他的太多了,七年婚姻,我从来没好好对过他,甚至连一句真心的道歉都没有说过……我必须去找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也好。
程父看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程希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我帮你安排。程父最终还是妥协了,但你必须答应我,先好好配合治疗,等身体稍微好转,再出发。
程希用力点头,紧紧攥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希罕见地配合治疗,按时吃药、接受检查,甚至主动让护工帮她按摩残肢,缓解幻肢痛。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好起来,去南法找闻川。
助理来看她时,看到她床头放着一本关于南法旅游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甚至还标注了瓦伦索勒当地的咖啡馆地址,不禁有些惊讶:程总,您这是……
等我出院,帮我把公司的事情交接一下。程希头也不抬地说,我要去南法待一段时间,可能会很久。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轻声道:程总,您这次是认真的
程希合上书本,目光坚定:以前我总以为,守着过去的执念就是对的,可现在才明白,珍惜眼前人才最重要。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但我还是想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助理看着程希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会帮您安排好公司的事情,您放心去就好。
半个月后,程希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医生同意她出院,但反复叮嘱她要注意休息,不能过度劳累。
出院那天,程希没有回程家别墅,而是直接去了机场。
第十五章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关于南法的书。
在飞机上,程希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云层,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她不知道闻川会不会见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歉能不能被原谅,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退缩了。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马赛普罗旺斯机场。
程希推着轮椅走出机场,迎面而来的是带着薰衣草香气的微风,阳光温暖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想起了闻川以前说过的话:南法的阳光,一定能驱散所有的寒冷。
她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坐火车前往瓦伦索勒。
火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上,窗外是一片片紫色的薰衣草田,漫山遍野,美得像一幅画。
程希看着这一幕,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终于明白闻川为什么喜欢这里,这里的自由与宁静,是他在程家从未拥有过的。
到达瓦伦索勒后,程希按照纸条上的提示,找到了一家名为星空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门是木质的,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门口摆放着几盆盛开的薰衣草,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程希深吸一口气,推着手轮靠近咖啡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笑声
是闻川的声音。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客人在悠闲地喝咖啡、看书。
闻川坐在吧台后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正在擦拭杯子,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正拿着一支蜡笔在纸上画画,时不时抬头跟闻川说几句话,闻川都会耐心地回应。
程希看着这一幕,突然不敢上前了。
她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这份平静,会让闻川再次陷入痛苦。
就在这时,闻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正好与程希相遇。
四目相对的瞬间,咖啡馆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闻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你怎么来了闻川放下手中的杯子,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程希的心脏像被狠狠揪住,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阿川,我……我来道歉。
第十六章
闻川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橱柜,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打扰的节奏。
那个金发小男孩停下画笔,好奇地歪着头打量程希,小手紧紧攥住闻川的衣角: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呀
一个老朋友。闻川摸了摸男孩的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随即转向程希,这里是营业场所,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程希的心沉了沉,却还是推着轮椅跟了出去。
咖啡馆外有一片小小的薰衣草花田,微风拂过,紫色的花穗轻轻摇曳,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闻川在一张白色的长椅上坐下,示意程希在对面的位置停留。
你不该来的。闻川先开了口,目光落在远处的花田,没有看她,离婚协议已经签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知道。程希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但我必须来。以前我太蠢了,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把你的隐忍当成懦弱,甚至为了赵琴,一次次伤害你……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很没用,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阿川,我真的后悔了。
闻川终于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平静:后悔有什么用程希,七年了,我等你的一句真心,等了七年。我失去过多少机会,丢过母亲的遗物,甚至为了救赵琴,交出了自己的一颗肾……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盼着你能回头看我一眼,可你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现在我不需要了。这里的阳光很好,薰衣草很香,晏晏很可爱,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程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咖啡馆门口的小男孩,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晏晏……是你的孩子
是我领养的。闻川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的父亲在战乱中去世了,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难民营里哭。我看着他,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程希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阿川,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我可以改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把程家的股份都给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能跟我回去……
回去闻川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回哪个家回那个装满了赵翊航的回忆,处处都是赵琴痕迹的家吗程希,我已经走出来了,我不想再回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们再纠缠下去。
说完,闻川转身就要走。
程希急忙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角,却因为动作太急,轮椅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残肢处传来剧烈的幻肢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阿姨!晏晏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了过来,想扶她却又够不到,只能着急地喊闻川,爸爸,快帮帮阿姨!
闻川停下脚步,回头看到程希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程希扶起轮椅。
谢谢。程希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川,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第十七章
闻川没有回答,只是帮她调整好轮椅的位置,然后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程希,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再折腾了。
他说完,牵着晏晏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咖啡馆。
风铃再次响起,像是在为这段七年的婚姻画上一个句号。
程希坐在轮椅上,看着咖啡馆的门缓缓关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失去闻川了。
夕阳渐渐落下,将薰衣草田染成了一片金色。
程希坐在长椅上,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缓缓推着轮椅离开。
她没有回机场,而是找了一家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
夜里,幻肢痛再次发作,程希疼得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翻看着以前和闻川的照片
有他们儿时的合影,有结婚时的照片,还有闻川偷偷拍下的她工作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更是那个曾经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程希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瓦伦索勒。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路过那家星空咖啡馆,看到闻川正带着晏晏在门口浇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馨得让人羡慕。
程希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缓缓转身,推着轮椅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或许,有些爱,注定只能放在心底;有些遗憾,注定只能成为回忆。
她能做的,就是祝闻川永远幸福,也祝自己,能早日走出这段执念,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飞机缓缓升空,程希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瓦伦索勒,在心里默默地说:阿川,再见了。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爱,也谢谢你,让我学会了放手。
机舱里,广播传来温柔的提示音,程希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她需要时间去弥补过去的错误,去治愈内心的伤痛。
但她相信,只要她愿意改变,总有一天,她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也能真正放下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第十八章
飞机穿越云层时,程希望着舷窗外逐渐模糊的南法轮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纸面早已被反复揉捏得发皱,边缘泛着毛边,像极了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邻座的老太太见她脸色苍白,递来一块巧克力:姑娘,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盯着窗外半天了。
程希接过巧克力,指尖传来包装纸的粗糙触感,轻声道谢:谢谢您,只是在想点事情。
老太太笑着摆手:人啊,总有想不开的时候,但往前看总没错。你看这云多软,前面的天肯定更蓝。
前面的天肯定更蓝
这句话像一粒石子,投进程希沉寂的心湖。
她想起闻川在咖啡馆外说的这里的阳光能驱散所有寒冷,忽然意识到,自己守了七年的执念,从来都不是对赵翊航的承诺,而是对被需要的自我欺骗。
她以为护着赵琴就是守住翊航的痕迹,却忘了真正该珍惜的人,早已在她一次次的忽视里,攒够了失望离开。
回到A市那天,天空下着小雨,和闻川当年丢失第一个项目文件的那天一模一样。
程希没有回程家别墅,而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公司。
助理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她推着轮椅进来,急忙上前:程总,您回来了公司最近……
先带我去档案室。程希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找闻川以前整理的所有项目资料。
档案室的门推开时,一股陈旧的纸张味扑面而来。
架子上整齐摆放着一摞摞文件,最角落的柜子上贴着闻川的标签,旁边还放着一盆早已枯萎的水仙
那是闻川以前最喜欢的花,当年被赵琴换掉后,他偷偷移到了这里。
程希伸手抚过枯萎的花瓣,指尖传来干涩的触感。
看见他转身时发红的眼眶。
助理搬来梯子,将顶层的文件箱取下来:程总,这些都是闻先生以前负责的项目,从他刚进公司到……到他离开前整理的最后一份方案。
文件箱打开的瞬间,一张泛黄的便签掉了出来,上面是闻川熟悉的字迹,写着希希的幻肢痛药放在书房第三个抽屉,记得提醒她饭后吃。
便签右下角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程希捏着便签,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小太阳,眼泪突然砸在纸面,晕开了墨迹。
她终于明白,闻川从来都不是不介意,而是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了这些细碎的叮嘱里,直到最后,连藏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希几乎住在了公司。
她每天泡在档案室,逐字逐句翻看闻川留下的项目资料
有些文件边缘写着这里可能需要调整,等希希回来一起看,有些方案末尾贴着便利贴这个合作方喜欢喝茶,谈的时候可以准备普洱,甚至还有一份未完成的南法市场调研,最后一行写着如果希希愿意,或许可以在这里开家分公司,她以前说过喜欢薰衣草。
每看一份,程希的心就沉一分。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闻川,却直到现在才发现,她连他藏在文件里的期待都没读懂过。
第十九章
这天深夜,程希在一份旧文件里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闻川和小时候的赵琴,两人站在薰衣草花田前,闻川手里拿着一束刚摘的薰衣草,笑容灿烂得像南法的阳光。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翊航哥说,琴琴喜欢薰衣草,等他回来就带我们去看。
日期是七年前,车祸发生前一个月。
程希盯着照片上闻川的笑容,忽然想起赵琴在医院里撒的谎
他说哥哥临终嘱托我照顾你,可翊航真正的嘱托,从来都是让阿川和琴琴都好好生活。
她终于彻底清醒:自己护了七年的亲人,不过是借着哥哥的名义,贪图程家的资源;而自己推开的人,却在无数个细节里,偷偷为她规划着未来。
把赵琴之前转移的资产追回来。程希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档案室的寂静,按照法律程序处理,该还的还,该罚的罚。另外,把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闻川的名下
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联系到他,告诉他这是他应得的。
助理愣住:程总,闻先生已经拉黑了您所有联系方式,而且他明确说过放弃财产分割……
我知道。程希打断他,目光落在照片上那束薰衣草上,但这不是‘分割’,是‘补偿’。七年里,他为公司做的所有贡献,本该得到这些。至于他要不要……那是他的选择,我只需要做我该做的。
处理完赵琴的事情那天,程希去了赵翊航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清晰,翊航穿着白衬衫,笑容温和得像当年。
她放下一束新鲜的水仙
不是闻川喜欢的品种,是翊航生前最爱的白色水仙,轻声说:翊航,对不起,我没守住对你的承诺,但我终于明白了,你真正希望的,是我们都好好生活。以前我总以为护着琴琴就是对你好,却忘了你最在意的,从来都是‘真诚’。
风掠过墓地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声的回应。
程希蹲下身,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名字,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她终于能放下对承诺的执念,真正面对自己的错误。
离开墓地时,程希特意绕去了当年车祸发生的路口。
如今这里已经修了新的红绿灯,路边种着一排水仙,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她想起闻川昏迷前最后一瞬,看到她护住翊航的模样,忽然明白:那场车祸里,她失去的是双腿,而闻川失去的,是那个满心欢喜期待未来的自己。
回到公司后,程希做了一个决定:将程家别墅里所有属于赵琴的东西全部清理出去,把沙发换回闻川喜欢的米色,窗帘挂回他挑的亚麻款,甚至在书房的窗边,重新摆上一盆水仙
这次是闻川喜欢的粉色品种。
第二十章
助理看着她一点点收拾别墅,忍不住问:程总,您这是……还在等闻先生回来吗
程希正在擦拭闻川以前用的书桌,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随即轻笑:不是等他回来,是在等我自己‘醒’过来。以前我总把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现在才知道,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都是他攒了满心的爱。我把这里恢复成他喜欢的样子,不是盼着他回头,是想告诉自己,以后再遇到值得珍惜的人,再也不能犯同样的错。
书桌的抽屉里,程希发现了一个被遗忘的笔记本
封面是闻川喜欢的蓝色,里面记满了她的生活习惯:希希幻肢痛在雨天会加重,要提前准备暖宝宝她不喜欢香菜,做饭时记得挑干净下个月是她的生日,上次她说喜欢那款星空项链……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闻川离开A市的前一天,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希希,我走了。祝你以后的日子,能找到真正让你温暖的人。
程希握着笔记本,指尖传来纸张的温热,忽然想起在南法时,闻川牵着晏晏的手走进咖啡馆的背影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轻松与自在,是闻川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模样。
她终于明白,最好的道歉不是纠缠,而是尊重。
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的新生活,也尊重自己过去的错误。
那天晚上,程希坐在闻川以前最喜欢的米色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月光透过亚麻窗帘洒进来,落在茶几上那盆粉色水仙上,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早已被拉黑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没有纠缠,没有祈求,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阿川,谢谢你曾照亮过我的日子。祝你和晏晏,永远被南法的阳光温暖。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程希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就像老太太说的前面的天肯定更蓝,也像闻川说的阳光能驱散所有寒冷。
她知道,自己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但往后的日子,她会带着这份清醒,好好生活:好好治疗身体,好好打理公司,好好对待身边的人。
或许有一天,当她真正放下所有执念,能坦然面对过去时,会再去一次南法
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对闻川说一句:我现在,终于学会怎么爱自己,也学会怎么珍惜别人了。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在程希平静的脸上,也照在茶几上那盆刚刚抽出新芽的水仙上
粉色的花苞微微舒展,像是在预告着,一场迟到了七年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
程希站在程氏集团新落成的南法分公司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成片的薰衣草田,指尖轻轻划过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她剪短了头发,换上了闻川以前常穿的浅色系衬衫,轮椅换成了轻便的电动款,连眉宇间的冷硬都柔和了许多。
程总,这是今年南法市场的营收报告。助理递来一份文件,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欣慰,按照您的要求,分公司百分之十的利润,捐给了当地的难民救助机构,晏晏所在的学校也收到了我们的助学款。
第二十一章
程希接过报告,目光落在难民救助几个字上,嘴角不自觉扬起:做得好。对了,闻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助理点头:霍女士上个月发来邮件,说闻先生的咖啡馆生意很好,晏晏已经上小学了,法语说得很流利。她还附了一张照片,您看。
照片里,闻川穿着白色围裙,正在咖啡馆的露台上为客人冲咖啡,晏晏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向他,手里拿着一张满分的试卷。
背景是漫山遍野的薰衣草,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幅画。
程希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闻川的笑脸,眼底没有了往日的执念,只有一片平静的祝福:替我谢谢霍女士,也祝他们一切都好。
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程总,您这次来南法,真的不去见闻先生一面吗我们已经知道他的咖啡馆就在附近……
程希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办公桌:不了。他现在的生活很安稳,我不该去打扰。
她拿起桌上的一个浅蓝色笔记本
这是她按照闻川当年的笔记本样式,重新做的一本,里面记满了这一年的改变:三月,去医院复查,肺部感染痊愈,医生说可以适当减少止痛药;五月,把程家别墅改成了公益图书馆,专门收藏儿童书籍;七月,在车祸路口立了警示牌,提醒司机减速……
每一条记录,都是她对过去的弥补,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放下不是遗忘,而是带着教训前行,把曾经亏欠闻川的温柔,分给更多需要的人。
这天下午,程希处理完工作,推着轮椅去了瓦伦索勒的小镇广场。
广场上很热闹,孩子们在放风筝,老人们在长椅上聊天,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和面包的香气。
她在一家小小的花店前停下,店主是一位老奶奶,正在整理刚采来的薰衣草。
姑娘,要买花吗老奶奶笑着问,这是今年最后一批薰衣草,晒干了泡茶,能安神。
程希点头:麻烦给我来一束。对了,您知道‘星空’咖啡馆怎么走吗我听说那里的薰衣草茶很好喝。
老奶奶眼睛一亮:你说闻先生的咖啡馆啊!就在前面那条街,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呢
心肠好,对孩子也温柔,晏晏经常来我这里买花送给同学。
程希的心微微一动,跟着老奶奶指的方向往前走。
快到咖啡馆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闻川正陪着晏晏在门口喂流浪猫,霍女士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笑容温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闻川如此放松的模样:没有了在程家时的隐忍,没有了面对她时的疏离,只有发自内心的笑意,像南法的阳光一样,能驱散所有寒冷。
程希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他们三人说说笑笑,直到晏晏抱着一只小猫,蹦蹦跳跳地跑进咖啡馆,她才缓缓转身离开。
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程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风铃响
是星空咖啡馆门口的风铃。
她没有回头,却知道,那是闻川的生活,平静而幸福,而她,终于能坦然地站在这份幸福之外,真心祝福。
第二十二章
回到分公司时,夕阳已经西下,将薰衣草田染成了金色。
程希坐在露台的长椅上,拿出老奶奶卖的薰衣草,放在鼻尖轻嗅,香气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了闻川以前说过的话:南法的薰衣草,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
她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自己坐在薰衣草田前的照片,背景是程氏南法分公司的招牌,配了一个简单的太阳表情。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程希忽然觉得心里的一块巨石彻底落了地。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也不会因为遗憾而纠结。
那些年的错,她用往后的日子一点点弥补;那些年的爱,她转化成了对生活的温柔
对难民的帮扶,对孩子的关爱,对员工的体谅,甚至对陌生人的善意。
夜风渐起,吹起程希的短发,也吹起了桌上的薰衣草。
她抬头望向星空,星星很亮,像极了闻川当年为她点亮的孔明灯。
阿川,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
不是逃离,而是为自己而活,为值得的人付出。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但我会带着你教我的‘温柔’,好好走下去。
远处的教堂传来悠扬的钟声,一下一下,像是在为这段迟到了七年的和解画上句号。
程希闭上眼,感受着南法的晚风,感受着心底的平静,忽然明白:有些故事,虽然没有圆满的结局,却能让人在遗憾中成长;有些人,虽然没能相守,却能成为照亮彼此人生的光。
她的人生,曾经因为执念而灰暗,因为失去而痛苦,但现在,终于在放下与成长中,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就像当年闻川说的那样,南法的阳光,真的能驱散所有寒冷。
而闻川在咖啡馆的露台上,看着远处程希离去的背影,手里握着一杯刚泡好的薰衣草茶,对身边的霍女士笑了笑:她好像……真的变了。
霍女士点头,目光落在程希朋友圈的照片上:是啊,有些人,总要在失去后才学会成长。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你有你的幸福,她有她的新生。
闻川拿起手机,给程希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然后放下手机,转身走进咖啡馆
晏晏正等着他讲睡前故事,霍女士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温馨得让人安心。
窗外的薰衣草田在夜色中静静绽放,星空璀璨,晚风温柔。
两个曾经纠缠七年的人,终于在各自的人生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幸福
这不是童话般的圆满,却是最真实的结局:你好好生活,我好好成长,彼此祝福,互不打扰,便是对过去最好的告别,对未来最好的期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