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江叙白带她来到了儿时的福利院。
院子里的设施已经愈显老旧,新一批的孩子们在玩耍,也不知道快乐还是不快乐。
“院子的那一角,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江叙白说,“那时候你刚来,被几个大孩子围着,要抢你的东西而我看着你,想,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怎么没人为她出头呢?”
“那栋楼,是小孩子们睡觉的地方。那时候你做噩梦睡不着,就偷偷来找我,拉着我在楼道里小声地跑”
“我生病的那一次,以为自己要死了,你偷跑来看我,也不怕被传染那时候我想着,我死就死了,传染了小乔儿怎么办呢?”
江叙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他说:“小乔儿,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顾南乔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掉下来。
江叙白从小就不怎么掉眼泪,他宁愿用愤怒表达情绪,也不想显得软弱。
这是第一次,他哭得弯下腰,埋首在她怀里,那样无助又不知所措。
顾南乔终于动容。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说:“我想起来了。”
江叙白抬头,眼中带着希冀:“你想起什么了?”
顾南乔看着院子一角的缺口。
“我想起来,”她慢慢地说,“我小时候,见过沈司堰的。”
福利院的后门刚好对着一家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古朴幽静,很适合养伤。
顾南乔想起沈司堰对她说过,少年时在海市休养,坐过一阵子的轮椅。
那时她在这里,的确遇见过一个坐轮椅的小哥哥。
那是江叙白刚刚被江家接回去不久。
顾南乔每天发了疯地学习,想要考上大学出去找他。
她背书做题,福利院的其他小孩子觉得她自视甚高,总捣乱,她就带了书,从院子的缺口爬出去,在疗养院的山坡上看。
偶尔有太过疲惫的时候,题目好似鬼打墙,怎么都捋不顺。
顾南乔烦躁地用脚蹬着草叶,终于惊动了山坡上同样看书的少年。
“锌和硫酸铜有置换反应,”那人正闭目养神,叹出一口气,“再试试。”
顾南乔瞪大了眼,重新到前面去捋顺逻辑,眼睛一亮:“成了!”
她不认生,难得有除了老师还能和她讲题目的人,每次见到他,就兴高采烈地招手:
“哥哥,我又来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她那时还没学会看人眼色,还没学会进退得当游刃有余,只把他的沉默当作是内向。
她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当成了救星,带着悄悄攒下的零食水果,贿赂他给她讲题。
这个小哥哥懂得很多,讲得比老师还好。
福利院的小孩,许多都有些先天不足。
所以顾南乔没有对他的轮椅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只有一次,她从学校图书馆里借了医书,拿给他看:“哥哥,你的腿能治好!对着穴位扎针就能!”
她说:“等我长大做了医生,会把你治好的!”
少年抬眼:“你想做医生?”
顾南乔用力点头。
少年没说什么,只是下一次顾南乔爬到山坡上时,自己常坐的那棵树下,多了一套崭新的针灸工具。
少年却再也没出现过。
那套工具被福利院没收了,说是怕她伤人。顾南乔哭了很久。
后来,这些碎片似的小小过往,就像滴进水里的墨一样消融,顾南乔渐渐忘了这样的小插曲。
难怪——
难怪她初见沈司堰,觉得他身上的清冷气质似曾相识。
难怪沈司堰多次提起自己年少时在海市疗养,见她并未有什么反应,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原来他们曾在一个盛夏短暂相识,又各自涌入人潮。
江叙白哑声道:“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如此而已,”顾南乔说,“可他记住了。”
她说:“江叙白现在、或是曾经,他从未瞧不起我,也从未”
践踏过,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