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薪五万,是全家的骄傲。
也是弟弟的提款机。
妈妈让我掏五十万给弟弟买车娶媳妇,说这是我的义务。
我笑着答应,转头给自己全款买了套房。
当我把房产证甩在他们面前时,我妈当场气晕了过去。
1.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然后炸开。
我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
妈！
尖叫声不是来自我,而是来自我爸。
一片混乱中,我那个二十四岁的宝贝弟弟林涛,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扑向倒地的母亲。
而是像一头饿狼,猛地朝我扑过来。
他的目标,是我手上那本鲜红的房产证。
我侧身躲开,动作快得不像话。
多年在职场练就的闪避技能,第一次用在家里。
林涛扑了个空,踉跄几步,回头看我的表情,不是关心,是淬了毒的怨恨。
林未！你把房产证给我！
我爸扶着我妈,半天没让她缓过气来,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上。
你这个不孝女！畜生！你看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
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把这房子卖了！给你弟买车！
命令
我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冷静地滑动。
林未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聋了吗！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来讨债的吗
林涛,你不是学过急救吗按人中啊,掐虎口啊！愣着干什么
哦,对,你那个证是花钱买的,忘了。
我拨通了120,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
喂,你好,这里是XX小区X栋X单元XXX。有位六旬女性突发昏厥,呼吸微弱,麻烦尽快派车。
挂断电话,客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我妈喉咙里嗬嗬的喘气声。
我爸和我弟都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我。
你……你还真打120家丑不可外扬！你是不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我们家的笑话！
我爸的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爸,跟她废什么话！
林涛再次冲过来。
把房产证抢过来！她就是吓唬我们！等妈醒了,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我退后一步,举起房产证,在他面前晃了晃。
然后塞进了我的包里,拉上了拉链。
林涛,提醒你一句,这上面是我的名字。
抢劫是犯法的,你应该不想在婚前留个案底吧
你！
林涛气得脸都紫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我胜利的号角。
门被敲响,我拉开门,两个穿着制服的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就在他们给我妈做初步检查的时候,我爸和我弟的表演开始了。
我爸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对着闻声探出头来的邻居和医护人员哭诉。
作孽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儿啊！
就为了钱,为了不给弟弟买婚车,她要把亲妈活活逼死啊！
林涛则跪在我妈身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眼泪说来就来。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都是我姐,我姐她有钱,月薪五万,可她宁愿自己买几百万的房子,也不肯拿出五十万给我结婚,我妈跟她吵了几句,她……她就把我妈气成这样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想我们好过！
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过来。
一个大妈甚至开始劝我：
小未啊,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妈养你不容易,你弟弟结婚是大事,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
我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我甚至还有点想笑。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妈的命,甚至比不上林涛的面子,比不上那本房产证。
医护人员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一个年轻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回以一个你懂的表情。
他没多问,只是一边指挥担架,一边公式化地说：
家属冷静一下,病人需要立刻送医院,谁跟车
我去。我说。
你滚！
我爸从地上一跃而起。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想去医院把你妈害死吗我告诉你林未,你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他转向林涛：
涛,你跟你女朋友说,就说你姐发疯了,车的事儿……我们再想办法！
我拉开包,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那个年轻医生。
医生,这是我的卡,密码六个8。
所有费用从这里面扣,用最好的药,做最全面的检查。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我爸和我弟,一字一句地说。
医药费我出,这是我身为女儿的责任。
但是、想从我这里再拿走一分钱给这个废物买车,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我在他们要杀人的目光中,转身,关上了我新家的大门。
2.
医院的消毒水味,是我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清净。
我妈醒了。
检查结果显示并无大碍,就是急火攻心,血压瞬间升高导致的短暂昏厥。
我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她。
她也看见了我。
她把脸转向另一边,拒绝看我。
护士端着晚餐进去,她一把挥开,饭菜洒了一地。
我不吃！我没有这种不孝女！让她给我滚！
除非她跪下认错,把房子卖了,否则我死也不吃一口东西！
我爸立刻冲了出来,指着我。
听见没有！你妈说了,你不认错她就不吃饭！林未,你非要闹出人命才甘心吗
我没理他,转身去缴费窗口把今天的账单结了。
等我回来,病房里已经变了天。
原本还算宽敞的单人病房,此刻挤满了人。
大伯、大伯母、出嫁多年的姑姑、姑父……
我们林家的七大姑八姨,全员到齐。
他们把我围在中间,我爸像个法官,坐在主位上,宣布开庭。
这就是我们家的传统艺能——家族审判庭。
林未,今天我们这些长辈都在,就是来给你评评理的。
大伯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
你爸妈养你到这么大,供你读大学,让你在大城市出人头地,容易吗现在家里需要你,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就指望你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姑姑立刻接上,唱起了红脸。
小未啊,你听姑姑说,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你买那么好的房子干什么以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你弟弟不一样,他是我们林家的根,他好了,我们整个家族脸上都有光啊！你帮他,就是帮我们林家。
林涛的女友,刘倩,和她的父母也闻讯赶来。
刘倩的妈,一个烫着精致卷发的中年女人,抱着手臂,用挑剔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哎哟,这就是小涛那个月薪五万的姐姐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林大哥,林大姐,我们当初答应这门婚事,就是看你们家小涛老实,你们家人也明事理。可现在看来……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五十万的彩礼,一分不能少！这五十万的车,是我们那边的规矩,也是你们家诚意的体现！
今天我们把话撂这儿,车不到位,这婚,我们就不结了！
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们刘家！
刘倩挽着林涛的胳膊,委屈地哭了起来。
涛,你看你姐……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不想我们结婚啊
我就知道,她这种大城市的女强人,肯定看不起我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
好一朵娇艳欲滴的白莲花。
林涛立刻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对着我怒吼：
林未！你满意了你现在开心了为了你那破房子,你要毁了我一辈子吗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姐姐！
所有人的指责、控诉、哭喊,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没良心的东西！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赶紧给你弟弟弟媳道歉！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一言不发。
我只是默默地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将屏幕亮度调到最暗,揣进了口袋里。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听着那些以爱和亲情为名义的恶毒诅咒。
内心一片平静。
这场面,我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能把戏演得这么全套。
长达两个小时的疲劳轰炸。
从家族荣誉,到养育之恩,再到姐弟情深,最后到我的个人品德。
我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直到我爸下了最后通牒。
林未,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么,把房子卖了,给你弟把车买了,这事儿就算了。
要么,你就滚出我们林家,从此以后,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你妈这里,你也别想再来看一眼！
刘倩的妈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
别啊,林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她要是不出钱,我们家倩倩受了委屈,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完。
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到时候闹到她公司去,让她的领导同事都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终于有了反应。
我抬起头,看着刘倩的妈。
哦闹到我公司去好啊。
我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停止了录音,按下了保存。
然后,我看着满屋子的亲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微笑。
各位,都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3.
互联网时代,想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成了网红。
一个名为《高薪姐姐逼死母亲,拒给弟弟买婚车,现代樊胜美or冷血恶魔》的视频,在各大平台疯狂传播。
视频的主角,是我。
画面是昨天在病房里,我被团团围住的场景。
林涛很聪明,他没有放出全部,而是精心剪辑过的。
视频里,只有亲戚们的声泪俱下,刘倩的梨花带雨,我妈在病床上虚弱的控诉,和我爸痛心疾首的怒吼。
而我,全程冷漠,面无表情,最后甚至还轻蔑地笑了一下。
配上煽动性的BGM和花字,我被塑造成了一个被金钱腐蚀灵魂,毫无亲情,冷血无情的恶毒姐姐。
评论区炸了。
月薪五万她怎么不去死啊！有钱了不起连自己的亲妈亲弟都不管！
这种女人太可怕了,谁娶了谁倒霉！自私自利！
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看看是哪家公司瞎了眼请了这种人！
很快,我的个人信息,从姓名、年龄,到公司地址、职位,全被扒了出来。
公司的前台电话被打爆了,全是来骂我的。
部门领导的脸黑得像锅底,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林未,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公司原则上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
但是,现在这件事已经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负面影响。
我希望你能尽快,用妥善的方式,处理好你的家……
辞职报告递上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压在胸口多年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丝。
HR总监看我的表情,像是看一个疯子。
林未,你想清楚了这个节骨眼上辞职,你下家找好了吗
我只是笑笑。
想给自己放个长假。
走出写字楼,阳光刺眼。
那几个属于族长的壮汉还守在楼下,看到我抱着箱子出来,明显愣住了。
我走到他们面前。
回去告诉你们族长,我失业了,没钱了。
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没预料到这一出。
我不再理会他们,打了辆车,直奔工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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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用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我注册了一家个人咨询工作室。
名字很简单,就叫新生。
办公室就设在我那套他们无论如何也抢不走的新房子里。
没有了固定薪水,我的收入成了一个谜。
那份荒唐的《家族前途互助协议》,暂时成了一张废纸。
但,这只是第一步。
我不是猎物,从来都不是。
现在,猎人要开始反击了。
我将自己所有的专业知识都调动了起来。
市场分析,数据挖掘,用户画像。
过去,我用这些技能为公司创造上亿的价值。
现在,我用它们来调查一个人,一个组织。
我的目标,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族长,林正德。
我把他当成一个项目来攻克。
我从老家村里的公开信息查起,查他名下的企业,查他的社会关系网络。
白天,我像个最普通不过的创业者,布置我的工作室,联系潜在的客户。
夜晚,我就是潜行在数据深海里的鲨鱼,寻找那一丝血腥味。
很快,我发现了突破口。
族长的家族互助,根本不是什么善举。
那是一个精心包装过的高利贷网络,甚至涉嫌非法集资。
他以家族的名义,向那些急需用钱但无法从银行贷款的村民放贷,利息高得吓人。
一旦对方还不上,他就用那套家族荣誉的说辞进行绑架,甚至动用暴力。
而那些所谓的互助协议,就是他规避法律风险的工具。
受害者,远不止我一家。
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我找到了他的七寸。
但这还不够,我需要证人,需要更多的受害者和我站在一起。
5.
我匿名潜入了老家的一个本地论坛。
在里面,我发了一个帖子。
标题是：《有没有人,被以家族的名义绑架过人生》
我没有透露任何个人信息,只是用一种感性的笔触,描述了一种被亲情勒索的痛苦。
帖子下面,一开始是些吃瓜群众的调侃。
楼主是遇到扶弟魔了吧
快跑,别回头。
直到第三天,一个匿名的回复出现了。
我……我好像也是。我爸妈拿我未来十年的工资给我哥抵押了,就因为他要开个养鸡场。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我立刻给他发了私信。
我们能聊聊吗我也是。
对方很警惕。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是一个想拿回自己人生的人。我回复。
沉默了很久,他终于回了消息。
怎么拿
把吃人的魔鬼,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叫李浩,大学毕业两年,在省城做程序员,每个月工资的一半都要准时打回家里,替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哥哥偿还一笔创业贷款。
我们聊了很久。
从彼此的经历,到那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协议。
痛苦和愤怒,是最好的粘合剂。
李浩告诉我,他知道还有好几个人,情况和我们类似。
都是家里的男孩不争气,就拿有出息的女儿或者在外工作的儿子当抵押品。
他们都认命了。李浩说,觉得这是家族内部的事,闹大了丢人。
丢人的不是我们。我敲下这行字。
是那些把子女当成牲口一样买卖的父母,是那个打着‘互助’旗号吸血的恶魔。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对,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通过李浩,我联系上了另外三个受害者。
一个是被迫辍学打工替哥哥还赌债的女孩。
一个是被父母用工作担保,背上巨额贷款的年轻教师。
还有一个,是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只为换取一笔家族发展基金的女人。
我们五个人,建了一个加密的聊天群。
群名,我把它设置成——复仇者联盟。
很中二,但很贴切。
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场以亲情为名的围猎中,被伤得体无完肤。
现在,我们不再是四散奔逃的猎物。
我们聚在了一起,磨亮了爪牙,变成了猎人。
我将我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族长的资料,都分享在了群里。
这些,是他的软肋。
但我们需要更致命的证据,能一击毙命的那种。
比如,他放高利贷的完整账本,他暴力催收的视频证据,他非法集资的资金流向。
群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小雅的辍学女孩发了一句。
我知道账本可能在哪里。
我堂哥,就是给族长当打手的。
6.
族长林正德的耐心,比我想象中要短。
在我辞职后的第十五天,他终于明白,从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了。
于是,压力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真正的债务人身上。
我的好弟弟,林涛。
我是在一个深夜接到刘倩打来的电话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哭腔,再也没有了当初在病房里的盛气凌人。
林未！你快来救救林涛！你快来啊！
怎么了
我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一群人……一群人冲到我们租的房子里,把林涛拖走了！
他们说……说再不还钱,就要打断他的腿！
什么钱我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之前我爸妈要的那个车钱！不,不是,是林涛创业借的钱！
林未,我求求你了,那也是你弟弟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哦。
我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忙音,刘倩估计要气疯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7.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新家的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我打开门,我爸妈那两张憔悴又充满怨毒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们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刘倩和她黑着脸的父母。
林未！你这个畜生！你终于肯开门了！
我爸一见面就想冲上来打我,被我侧身躲开。
他扑了个空,更加愤怒。
你还敢躲！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弟弟被抓走了！你高不高兴你开不开心
我妈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她抱着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未未啊,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你救救你弟弟吧！
他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不救他谁救他啊！
是啊,林未！
刘倩的妈也跟着帮腔,那副嘴脸仿佛忘了前几天是怎么威胁要把我搞到身败名裂的。
我们家倩倩已经有了林涛的骨肉了！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
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未来亲侄子的份上,你就帮帮他吧！
哦怀孕了
这倒是新剧情。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我妈,看着我爸那张扭曲的脸,还有旁边这群虚伪的亲家。
一场大戏。
你们想让我怎么救他我问。
我爸以为我松口了,立刻接话。
还能怎么救拿钱！族长说了,三十万的本金,加上利息,一共五十万！
你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他们真的会撕票的！
撕票
我笑了。
爸,你港片看多了吧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这是非法拘禁,是敲诈勒索,是故意伤害。
我不管什么法不法！我只要我儿子平安回来！我爸咆哮。
林未,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妈哭喊,钱！我们只要钱！
你不是有钱吗你那套房子不止一百万吧你卖了房子,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你弟弟的命,难道还比不上一套破房子吗
对啊,姐！
刘倩也跪了下来,爬到我妈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抱住我的腿,像是两道沉重的枷锁。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你救了林涛,我保证,我们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我们立刻就从你眼前消失！
多么动人的承诺。
我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为了林涛,可以下跪,可以哭求,可以放弃一切尊严。
而我呢
我被他们当成商品抵押未来的时候,他们可曾有过一丝心软
我被全网网暴的时候,他们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没有。
他们只会在需要我这个提款机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也是他们的女儿。
好啊。
我开口。
所有人都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们以为我妥协了。
我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拿出手机。
在我爸期待的目光中,在我妈和刘倩希冀的泪光中,我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你好,110报警中心。
我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妈抱着我腿的手也松开了。
刘倩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对着手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你好,我要报警。
我的弟弟林涛,被人非法拘禁了。
地址是XX出租屋,主犯是XX村的族长林正德,他纠集了一伙人,对我弟弟实施暴力催收,并且进行人身伤害。
是的,我有证据。
我这里有催债人和我通话的录音,他们亲口承认绑架了我弟弟,并索要五十万赎金。
好的,我叫林未,我的身份证号是……
我挂了电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爸用一种看魔鬼的表情看着我,他的嘴唇在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你报警
我妈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疯了……你疯了……林未你真的疯了……
家丑不可外扬啊！你怎么能报警呢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害死啊！
刘倩的妈尖叫起来。
报警那……那我们倩倩和林涛的事,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婚还怎么结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我看着他们惊恐万状的脸,觉得无比可笑。
不是你们让我救他的吗
我报警,让警察去救他,不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吗
难道你们希望我拿出五十万,去满足一个放高利贷的罪犯
我……
我爸指着我,你这是救他吗你这是要把他也送进去啊！他那个创业……本来就不干净！警察一查……什么都完了！
他终于说出了实话。
我点点头。
哦,原来你们怕的是这个。
林未！
我妈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向我扑过来,抓我的脸,挠我的胳膊。
我打死你这个害人精！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儿！
你不仅要逼死你妈,你还要害死你全家啊！
我没有还手,任由她抓挠。
因为我知道,从我按下110的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就已经隔开了。
一边是所谓的亲情和肮脏的利益纠葛。
另一边,是法律和正义。
我,站在了有光的那一边。
而他们,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里。
8.
警察的效率,超乎我父母的想象。
他们前脚刚在我家门口撒泼打滚,后脚就被传唤去派出所做笔录。
我提交了刘倩打给我的电话录音,以及我之前搜集到的,关于族长林正德涉嫌高利贷的部分证据。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迅速出击。
当天下午,林涛就被解救了出来。
他没缺胳膊没少腿,但也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而林正德和他那几个打手,则被当场控制。
事情的发展,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警方在林正德的一个隐秘据点里,搜出了一个保险箱。
里面,有他多年来放高利贷的完整账本。
还有十几份和我那份一模一样的,《家族前途互助协议》。
每一份协议背后,都是一个被吸血的家庭,一个被预售了未来的年轻人。
我们复仇者联盟的成员,也陆续接到了警方的电话,前去作证。
我们匿名提交的那些证据,此刻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正德的非法集资和高利贷帝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那些曾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村中长老,此刻都避之不及,生怕惹上关系。
事情闹得很大,很快就上了本地新闻。
《震惊！一村族长竟是放贷恶魔,以家族互助为名行非法集资之实！》
新闻里,林正德被戴上手铐带走的样子,被打了厚厚的马赛克。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曾经坐在我家,宣判我未来的男人,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把新闻链接发到了复仇者联盟的群里。
群里一片欢腾。
大快人心！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林未,谢谢你！
那个叫小雅的女孩说,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我看着屏幕,内心却异常平静。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很快,第二块骨牌倒下了。
警方在审查那份《家族前途互助协议》时,邀请了法律专家进行鉴定。
专家给出的结论非常明确。
这种协议,在子女不知情、且内容严重违背公序良俗的情况下,是无效的。
它本质上,就是一份带有欺诈和胁迫性质的阴阳合同。
而我的父母,作为这份协议的签订人,用我虚构的未来收入作为抵押,骗取了林正德三十万的贷款。
他们,涉嫌共同欺诈。
一张传唤证,送到了他们手上。
我爸接到电话的时候,当场就懵了。
什么共同欺诈警察同志,你们搞错了吧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我们是被林正德骗了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是不是受害者,来了再说清楚。
我妈更是直接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完了……全完了……这下全完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用来捆绑我的工具,最后会变成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
第三块骨牌,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林涛。
他作为被解救的受害人,本来没什么事。
但他那个所谓的创业项目,根本经不起查。
那就是一个打着电商旗号,实际上是搞传销的皮包公司。
林正德借给他的那三十万,早就被他挥霍一空,还欠了一屁股债。
在调查林正德资金流向的过程中,警方顺藤摸瓜,把他这点破事也给牵扯了出来。
他从受害人,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数罪并罚。
刘倩和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哭着闹着要打胎,要分手,说自己是被林涛骗了。
刘家父母更是觉得颜面尽失,连夜带着女儿回了老家,从此再无音讯。
我们那个家,那个曾经试图用孝道和亲情将我活活吞噬的家,彻底散了。
9.
我爸妈被拘留了几天后,因为年纪大,且情节不算特别严重,被取保候审。
他们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来找我。
这一次,他们没有咒骂,也没有下跪。
只是站在我新家的楼下,远远地看着。
头发白了,背也驼了,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我从窗户里看着他们。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他们终于明白,我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惜,这根稻草,他们亲手点燃了。
我拉上窗帘,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手机响了,是负责案子的张警官。
林小姐,案子很快就要开庭审理了。你是本案的关键证人,希望你能准时出庭。
好的,张警官。我回答。
你……还好吗
张警官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犹豫。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知道,你做这个决定,一定很不容易。
我沉默了一会儿。
张警官,这不是家务事。
这是犯罪。
犯罪,就应该接受审判。
无论对方是谁。
法庭里,灯光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我坐在证人席上。
对面,是被告席。
林正德和他的一众党羽,穿着统一的囚服,垂头丧气。
而在他们旁边,坐着我的父母。
他们穿着自己的衣服,但那份局促和恐惧,比穿着囚服的人更甚。
林涛则和林正德他们坐在一起,他剃了光头,低着头,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整个法庭,像是我们这个畸形家庭的最后一张合影。
法官敲响了法槌。
传唤证人林未出庭。
我站起来,走到法庭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同情,有审视。
我能感觉到,我爸妈那两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我的后背烧穿。
我没有回头。
检察官开始提问。
证人林未,请你向法庭陈述,被告人林正德是如何利用《家族前途互助协议》,对你进行胁迫和勒索的。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响起,平稳,清晰,不带一丝波澜。
我从那份协议的出现开始说起。
说到我被族长带人堵在家门口。
说到那段我母亲亲口承认女儿的钱就是家里的钱的录音。
说到我被逼辞职。
说到我多年来,像一台提款机一样,源源不断地为这个家输血。
我没有哭,也没有控诉。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被告席上,也砸在旁听席的每个人心里。
……那份协议,对我来说,不是一份简单的经济合同。
它否定了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存在的价值。
它告诉我,我所有的努力,我的人生,都只是可以被随时抵押和变卖的商品。
我的父母,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为我签下了这份卖身契。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
我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父母。
我妈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我,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说对不起。
我爸则满脸悔恨,他用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祈求我能看在血缘的份上,为他们说几句好话。
祈求我能原谅他们。
我只看了他们一眼。
就那么一眼。
然后,我平静地移开了目光,重新转向法官。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原谅
太迟了。
当他们签下那份协议的时候,当他们为了弟弟逼我卖房的时候,当他们把我推向网络暴力的深渊时,他们和我之间的亲情,就已经死了。
现在,我只是来参加一场葬礼。
一场公开的,法律见证下的葬礼。
我的陈述完了。
我坐回证人席。
接下来的庭审,像是一场与我无关的电影。
律师的辩护,其他证人的证词,被告的最后陈述。
林正德还在狡辩,说他只是想帮助家族成员,是好心办了坏事。
林涛则痛哭流涕,说自己是一时糊涂,是被猪油蒙了心,求法官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我的父母,在最后陈述的环节,什么都没说。
他们只是看着我,老泪纵横。
那眼神,像是在对我做最后的告别。
我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告别。
终于,到了宣判的时刻。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法官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回荡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被告人林正德,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经营罪、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林涛,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诈骗罪、非法经营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
我听到林涛的名字时,我妈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被我爸一把扶住。
法官继续宣判。
被告人林……、周……（我父母）,犯诈骗罪,鉴于其犯罪情节较轻,且年事已高,有悔罪表现,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万元。
法槌落下。
咚的一声。
尘埃落定。
林涛被法警带走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姐！救我！姐！
我没有回头。
我爸妈被工作人员搀扶着,他们看着我的方向,嘴里喃喃着什么。
我也没听清。
我只是站起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审判了我的过去,也解放了我的未来的法庭。
门外,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10.
三年后。
林老师,这是下个季度‘新生基金’的援助名单,您看一下。
我的助理小陈,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我的桌上。
我的那间个人咨询工作室,如今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品牌。
而新生基金,是我用工作室盈利的一部分成立的小型公益项目。
它不接受任何外部捐款,只用我自己的钱。
专门为那些遭遇家庭不公,被未来抵押的年轻人,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和心理咨询。
我接过文件,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让我的手指顿了一下。
那个女孩的经历,和当年的我,何其相似。
这个案子,我亲自跟。我对小陈说。
好的。
我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三年来,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听说,我父母为了缴纳那二十万的罚金,变卖了老家的祖宅。
他们搬到了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靠我爸打零工的微薄收入度日。
他们无数次试图联系我。
打电话,发短信,甚至托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当说客。
未未啊,你爸妈知道错了,他们现在过得很苦,你就回去看看他们吧。
再怎么说,也是你亲生父母,血浓于水啊。
他们老了,还能活几年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们。
我的电话号码换了,社交账号拉黑了所有人。
他们找不到我。
于是,他们就用最原始的方式,给我写信,寄到我公司的地址。
信里,写满了悔恨和思念,字迹歪歪扭扭。
每一封,我都原封不动地交给了楼下的保洁阿姨。
阿姨,废纸。
至于林涛,他去年就出狱了。
五年的刑期,因为在里面表现良好,减了一年。
出来后,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找不到正经工作,又吃不了苦,终日游手好闲,靠着我父母那点微薄的收入啃老。
听说,他染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又开始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
我那个复仇者联盟群,早已经解散了。
李浩用我们基金的援助,打赢了官司,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工资,现在在省城买了房,准备结婚。
小雅在我们的资助下,重返校园,读了她最喜欢的服装设计。
那个被嫁给傻子的女人,也成功离了婚,带着孩子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我们都获得了新生。
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新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我的律师朋友发来的消息。
林大老板,晚上有空吗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绝对优质股。
我笑了笑,回复他。
再说吧,今晚想一个人待着。
我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为自己倒了一杯。
殷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漾,映出窗外的璀璨灯火,也映出我平静的脸。
我举起酒杯。
对着这个我一手打造出的,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也对着镜中那个,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定义的,全新的自己。
第一杯,敬那个永不屈服的过去。
第二杯,敬那个被彻底埋葬的家。
第三杯,敬我这片,终于由我做主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我一饮而尽。
窗外,华灯初上。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人生的剧本,
每一页,每一个字,
都将由我自己书写。
再也无人,可以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