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梅陇镇 > 第一章

为了独子的命,梅陇镇镇长家赌上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1、祈先生
即使半个世纪没有回去,但有那段记忆始终清晰。
家乡梅陇镇,家乡梅陇镇的河口,家乡梅陇镇的河口上那一幕喧嚣的景象。
那一年,几十米宽的河口上搭起了高台,围起了廊桥。古老的梅陇镇笼罩在一种庄重、神秘而热烈的气氛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沸腾着。
这是一次盛会,几辈人都不一定会见到的那种盛会,整个县城没有人不知道的盛会。
河面上,几十条龙舟在锣鼓声中逆流而上,古铜色的肌肉上滑下汗珠。
廊桥上,则是另外一幅景象。
里圈是一群穿着红红绿绿衣服的女人,有老有少。
好多穿着干净布衣的老嬷嬷,隔开廊桥的里外,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与这方天地的热闹格格不入。
廊桥的外圈,是我们这些来看热闹的人群。我随着同样兴奋的人流,在祭祀的盛会上穿行。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我最后一次见到了周家远支的那家母女。
红绿色搭配的锦缎衣服,穿在辛苦劳作了半生的周母身上,衬着黝黑粗糙的脸庞,有种极度和谐的对比之美。
这种对比之美,就好似获得国际大奖的油画作品,放在金碧辉煌的卢浮宫展览,而作品的主题却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观看作品的人们满面的春风,吹不散乞丐的愁容。
但这远不及穿在周家大丫给我带来的冲击力。
十二三岁的年纪,跪在那里,扬起的是洋溢着青春味道的笑脸。即使我望过去时,她的胳膊正被面无表情的嬷嬷狠狠地向身后背去,那孩子也只是脸上闪现了一瞬的痛苦。
一个嬷嬷给长长的袖口交叉着捆了一个繁复的死结。另一个嬷嬷正在用粗粗的金黄色线把她的两片袖子缝在一起。整个过程她都在笑,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的,开心地笑。
忽然她见到人群中的我,大声地向我诉说着喜讯。
祁先生,真是太好了呀,庄主给了家里
2
吊钱,我们还都能去享福呢。干干净净的,也不用去县上小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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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丫是我的学生。
镇上普及基础教育,我是教了她三年的国学先生,帮她从周家大丫改了周大雅的名字,还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
但也仅仅如此。
人们还是习惯叫她周家大丫。包括我。
远不如算学的先生,已经教会她简单的加减乘除。
不远处,是大雅的妹妹周二雅,也是跪在那里,扬起稚嫩的笑脸,胳膊背在身后,袖口交叉着捆了一个繁复的死结,也正被缝着袖子。
她旁边的周母,却是没什么笑脸。
毕竟,她们只是祭品的一部分。
所以,笑什么呢,是要做祭品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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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台子,这廊桥,都是为庄家所搭。庄家的独子据说不好了,所以,就要有人祭。
这些红红绿绿衣服的就是人祭里面的一部分。
我可以救你,带你走!终于忍不住喊出了想了很久的话。
周大雅却依旧笑意盈盈,满脸的不能理解,就像听我的课一样。
先生,我没有事情的呀,不需要……
正说着,人群一阵骚动,镇长周家的管家来了,嬷嬷中的管事上去汇报:大家衣服怕是赶不及中午前准备好,天热有些人汗湿了衣服,有些人喝水多还脱了衣服,就需要重新整理。
管事看了一眼大家,一挥手身后来了几个人逐个发了一个瓦罐的水。
大家为了周家辛苦了,最后这几个时辰,老爷准备了水,可以喝。不过临走前也可以用罐子换钱,重量一点没变的换
100
文。管家留下一句话匆匆而去。
周大雅显然很是激动。妈,妈!又是
100
文,咱们三个就是
300
文呢,这点水不去喝就有
300
文呢。太值了!
周母似有不忍地扭过头去。
而我被人流挤得远离了周家母女。
我知道,她们并不会跟我走,也不会跑,跑什么呢总之是要死的,也总之是要给家里换些钱的,能穿着体面,热热闹闹和母亲、姊妹一起,这样的死去,并且换的钱还着实不少,跑什么呢
这样的际遇,对于这些孩子其实很幸福。
只有多了些见识的母亲会有不忍,也只是对孩子的不忍罢了。
河面上,龙舟比赛紧张地进行着。
远处的高台,四个赤膊的壮汉胳膊被捆得严实,一边两个,正在一个挂了彩缎的斜坡上被人扶着跪好,那斜坡和他们的皮肤一样,都油亮亮的。
那些,正是刚才龙舟赛的胜利者。
几声炮响,扶着的人松了手,四个壮汉就跪着掉下了高台,在水面砸出
2
朵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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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他们怎么也……
怎么也什么呢我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值壮年的劳力呀,和女孩子的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怎么也这样,这样对死亡争争抢抢、甘之如饴呢
离开河口,我招了一辆黄包车匆匆离去。
也许,也许……我总要去镇政府问上一问。
师傅很是善谈,不无羡慕地说:真是盛世呢,一个丫妮子就给两吊钱。原来村里娶个老婆也不过几十文。这,哪里用得了
我没有说话。
师傅继续说着:也就是家里没得女妮,要不可是发财了。男娃子就不行,得是赢了龙舟赛才能上台的,不过能给到一百吊。
所以,那些青壮,真是自己争着去的。
车跑得不快。
路边,一个精瘦的粗衣男子匆匆赶向河口,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黄家的小子,也要去争一争呢,也不知道成不成。
黄家的小子,我心里一惊,那不是祁家本家大小姐的意中人她也舍得
正想着,一个慌张的身影摸摸索索地跑过来,正是祁家大小姐,自小眼疾的她这次比几个侍女跑得都快,看来是追黄家小子去的。
这祁小姐,怕是要挡黄家小子的前程呢。哎呀呀。拉车师傅还有心说笑。
不一会儿,车就到了镇政府,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是却想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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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先生!好消息!
一进办公楼的大门,教育署长就特别高兴地宣布:这次去亚特兰蒂斯的计划,庄家支持了呢,1
万吊钱。
心理一阵高兴,对于很多人,去亚特兰蒂斯寻找历史的痕迹,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追求。
即使路途遥远,所需颇多,即使此前去的人都没有回来。
但我们……也只是没有成行。
太好了,我这就去召集人手!转身出来,挥手坐上了刚才的黄包车。
终于可以去了!周家出钱送我们去亚特兰蒂斯。我和师傅宣泄着心中的高兴,却总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恭喜先生!要不怎么说盛世呢!车夫衷心地祝贺着。
2、周大雅
自记事起,我就在梅陇镇。出生在梅陇镇,最后,也死在梅陇镇。
我是梅陇镇第一大家族周家人,家里祖上应该也是辉煌过,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形也没有人和我说过。
想来就如那一日的梅陇镇吧,大大的太阳,每个人都穿起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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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河水侵入身体的酸和痛其实并不明显,从河面向下坠落的过程中,我最后看见的是一片光晕,照得我心中暖洋洋的。
我仿佛看到了周家往昔的繁华,那些被岁月遗忘的角落,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
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和小妹一起在镇上的老槐树下玩耍,母亲在旁边温柔地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哦,母亲和小妹应该也在身边的。
在那片光晕中,河水的侵袭似乎带走了梅陇镇的生气,带走了小时候的快乐,也带走了我生命的温度。
其实,所谓小时候的快乐,应该是弟弟更快乐一些,我们只是不那么苦。比起镇上没有儿子的人家,能有对未来的期许。尽管这期许,我也并不清晰。
乃至到后来,听说了太多关于长大的女儿家的故事,忽而觉得未来实在可怖。
我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也会像那些故事里的女孩一样,被命运捉弄,被生活抛弃。
我开始想象那些故事里的种种不幸,会不会有一天也降临到我的头上。
会不会,像她们一样,接受一个并不心仪的亲事,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然后,接受另一种未知安排,遭受更多的苦痛、脏污。
在灰色的天空下,完全就没有了自己。
成为王氏、李家的或者大蛋娘,甚至六疯子。
那些关于婚姻的不幸,关于女性的无奈,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束缚。
但母亲从没有教会我怀疑,我也从来没有思考过,是不是每个女孩的命运都是如此。最多的思考,也不过是能够开心过完嫁人前的日子,然后给自己一个认命的回忆或者一个美丽的结束,像村里其他人家的姐姐妹妹。
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似乎只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祁老师是不同的。
镇上普及基础教育,他是教了我三年的国学先生,帮我从周家大丫改了周大雅的名字,还教会我写自己的名字。
但也仅仅如此。
人们还是习惯叫我周家大丫,包括祁老师。
有了名字的我,偶尔也有了一种思考的可能。
曾经,我也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于命运,要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哪怕前路再坎坷,也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无论未来如何,都要勇敢地面对,绝不向命运低头。
然而,祁老师那天还是叫了我周家大丫。
所以,可能没有什么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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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时间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那温柔的笑容,小妹那纯真的脸庞。她们似乎在对我说什么,但其实又有什么可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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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了祁先生的呼喊:我可以救你,带你走!
可是,带去哪里呢镇上,还是更远的地方,赌一个更糟糕的未来
所以,为什么要走呢
妈妈的话,犹在耳边,她从小就告诉我,无论走到哪里,周家永远是我的根,给家里换几个钱,永远是我的命。
比起弟弟得到的呵护,我和家里的姊妹们得到的,只是对这个家的使命。
在这个家里,每一粒我们吃下的米,其实都该计算的价格,只是家里人并不善计算。所以,只是按照惯常的价格,一个女娃子几百文罢了。
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个陌生的人,赌一份陌生的善意吗其实并不划算的,镇上很有一个传说,女孩子嫁人前死掉是最干净的,来世能有个人善意以待。
祁先生的呼喊声渐渐远去,我却无法回应。我明白,我的生命早已和周家紧紧相连,我的根在这里,我的命也在这里。我无法离开,即使离开,又能去哪里呢我所知道的世界,一开始只有周家那么大,后来政府强制读书,我才知道了梅陇镇。
也是在梅陇镇,我才知道了这次的消息,才有机会干干净净换了钱给家里。
我闭上眼睛,任由河水将我包围。在那片光晕中,我仿佛看到了梅陇镇的未来,一片荒芜,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和生机,似乎周家的现在。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为这个给予我温暖和希望的和冰凉的绝望小镇。
河水的冰冷逐渐渗透我的身体,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在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小妹的身影,她正向我跑来,脸上带着童年的纯真笑容。我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动弹。
我闭上眼睛,让河水带走我的一切。梅陇镇,这个我出生、成长、最终也将消逝的地方,我将永远属于你。我的生命,我的记忆,我的一切,都将融入这片土地,成为梅陇镇的一部分。
在那片光晕中,我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担,所有的痛苦和挣扎。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我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去往一个没有束缚、没有责任的地方。
我将我的灵魂交付给了这里,却不是为了给我们钱,希望我们带给他家孩子的健康。
光明,是我在这个世间看到的最后景象;温暖,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感受。
梅陇镇,再也不见,永远不见。
那片光晕渐渐模糊,我仿佛听见了河水的咆哮,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并不孤单。
周家的记忆,母亲和小妹的笑容,还有那些关于未来的期许,它们都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些烙印,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它们让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让我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
我开始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河水的束缚。
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我的意志却异常坚定。
不能就这样放弃,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哪怕不知道是啥心愿;还有未实现的梦想,虽然不知道是啥梦想。
但是最终,我着的锦绣衣衫,和我的心、我的身一起归于平静。
3、镇长
自哪一代起呢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总之是,我的曾祖在梅陇镇长大,而曾祖传承给我就是,周家本家的长子会任梅陇镇的镇长。
我的曾祖是梅陇镇长,我的爷爷是梅陇镇长,我的父亲是梅陇镇长,我是梅陇镇长。
本来,我的大儿子也会是梅陇镇长的,但是现在他生病了。而且,大儿子竟然也是我唯一的儿子。
于是,家族的传统似乎就要在我这一代断绝了。我感到焦虑和无奈,毕竟镇长的职位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它承载着家族的荣誉和责任。
我开始四处求医问药,希望大儿子能够康复,继续家族的使命。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开玩笑。尽管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大儿子的病情并没有好转。
我开始考虑其他可能的继承人,但竟然也一直没有成功。中医名家、西医圣手我们都是恭敬地请来,失望地送走,来来回回已不止十数个。好在梅陇镇虽是小镇,但扼守河口的交通要道,历来朝廷都是很给面子,终于是派来了国医。
国医来的那一天,除了周家,镇上的黄、祁两大家族的嫡系也都出席了欢迎宴会。觥筹交错间,颇是一幅盛世华年图。
国医的名望果然非同小可,他一到镇上,便着手为大儿子诊治。镇上的居民们纷纷议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国医的诊断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大儿子的病并非药石可医,而是需要一种极为罕见的仪式,名为献祭。
这种仪式据说源自古老的传说,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由家族中最亲近的人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物品作为祭品,以此来换取大儿子的生命。
家族中的人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们知道,这个仪式不仅需要巨大的牺牲,而且充满了未知的风险,甚至有出去学过西学的人说这是愚昧的。
大儿子的病情日益加重,留给家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我依然是责无旁贷地站了出来,亲自承担起这个责任。因为我相信,只有通过这个古老的仪式,才能真正挽救大儿子的生命。
于我而言,最珍贵的莫过于城中百姓,所以,我选择以此为献。
娶一个女娃几十文,买断也不足一百文钱,差不多是市面上的价格,而我愿意出到
20
倍,给到
2
吊钱,求自己一个心安,也求大家一个情愿。这样
100
个平民女性也不过
200
吊钱,还没有那月月要用掉的一根的百年山参精贵。
然后平民男性要求就要高些,那些娇惯着长大的却并不符合祭品的规格,要想儿子健康,100
个平民男性须得个个精干。这样的人物,2
吊钱却是求不来的。
但是
100
吊就可以。
想要加入的人太多,只好优中选优,于是,龙舟赛开始,优胜者可获得入选资格。100
人,也不过半天时间。
镇上搭建了廊桥,一条条人命填进去。
当晚,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家族成员们聚集在了一处古老的祭坛旁。国医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法器——一枚镶嵌着奇异宝石的古铜戒指,放在了祭坛的中央。随着他低声念出古老的咒语,宝石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祭坛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笼罩。
突然间,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奇异的通道,直通向祭坛。在那光芒之中,河底升起了两股光束,盘旋而升。
大儿子的病痛似乎得到了缓解,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家族成员们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最终,当光芒消散,大儿子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充满了生机。仪式成功了,但家族中的人们也明白,这一切都是以长辈的牺牲为代价的。长辈虽然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但他却换来了家族的希望和大儿子的新生。
然而,国医临走却并没有带走法器,因为还不能结束。
国医叮嘱,这个仪式,最珍贵的物品,还需要智慧。还需要
100
名有文气的人,文人墨客、西学专家都可以。否则,未来的镇长将只有生气却无思想。
那天以后,这个家族更加珍惜彼此,那个古老的献祭仪式成为家族中不可外传的秘密。
镇上的居民们确实欢呼雀跃了几日,为大儿子的康复而庆祝。
而一个赞助计划,同时开始悄悄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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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在大家都淡忘之后,我终将镇长的职位正式交给了独子,继续为梅陇镇的繁荣稳定贡献周家的力量。
而我则退居幕后,安享晚年。周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家族的传统得以延续。
岁月流转,梅陇镇在大儿子的治理下愈发繁荣昌盛。
4、众生
我是黄家小子
看,没有名字。所以也不配拥有单独的章节。
目前生活的重心是母亲,因为她重病。
我每日在祁家做工,换取微薄的粮食,用以维持我和母亲的生计。至于治病,嗯,祖产基本卖得差不多了。
祖产应该不少的,之前也是和祁家比肩的,那时候大家都不看好祁家大小姐,毕竟她有眼疾。
现在,祁家大小姐偶尔会来看我,带着一些她认为我需要的东西,比如她亲手做的络子,绣的手帕。但我真正需要的是治疗母亲的药物,而非那些华而不实的礼物。
镇上的人们谈论起我,总是带着几分艳羡、几分轻蔑、几分同情。他们觉得我不过是个依附于祁家的可怜虫,但是个幸运也不幸的可怜虫。
当然,大家依然不看好祁家大小姐,毕竟,黄家式微。
但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母亲的病情。我每日祈求上苍,希望奇迹能够降临,让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母亲的病情日益加重,而我无能为力。
镇上做祭的那些日子,祖产刚好卖完,而母亲至少还需要人参的滋补,所以,我用自己去换了人参。过程是报名参加祭祀,争取得到胜利,然后就有了换钱的资格,而钱能换来人参。
我去的时候,其实是知道祈家小姐的知道的,也知道她知道消息后追了过来,但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可能嫁给我,她要听家族的安排,即使退一万步她能嫁给我,忤逆家族又能有几分的嫁妆,我养不起另一个人了,还是一个有眼疾的人。
我是祁家大小姐。
看,我也没有名字。所以也不配拥有单独的章节。
在祁家,我只是一个附属品,一个被忽略的存在。不仅仅是因为女娃,还因为眼疾。
我的名字,当然也并不重要。所有人都只关注我的身份和地位。
但即便如此,家族也给了我优渥的生活,甚至为了更有竞争力,还送我去学了西学。但,这也造成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有了自己的挣扎和无奈。
可是,出身无法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其实也无法改变。我依然还是婚嫁中弱势的那一方。
黄家曾经也还富庶,那个时候我们也算门当户对,但是一个生命的母亲拖垮了他家,散尽家财,也不过是活着。
他的家人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的母亲争取到一丝生机。即使到现在,这生机也将因没钱而断掉。
于我,黄家小子就似乎是这片黑暗里的光明,毕竟现在的他比我更弱,但也仅止于此。
所以黄家小子,最终只想用自己去换钱,再去换人参。
我理解,也不理解。
人们以为我和他之间是真爱,也是,也不是。
就如我一直追着他跑,却也看不到他。
国医。
我是谁国医。我有自己的名字吗当然有,但那重要吗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重要吗比起地位,比起呼风唤雨的实力。
在这个小镇上,人们更习惯称呼我为国医。这个称呼,与其说是尊称,不如说是责任与使命的象征。我当然,也更习惯这个称呼。因为这个称呼,与其说是尊称,不如说是责任与使命的象征。
人们都喜欢责任与使命。
我救治过无数的人,见证过生命的顽强与脆弱,也体会过人间的冷暖与悲欢。
我的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经过无数代人的磨砺与传承,到了我这里,已经融入了我对生命的理解与尊重。我用我的双手,去感受病人的脉搏,用我的耳朵,去聆听他们的呼吸,用我的心灵,去感知他们的痛苦与希望。
黄家小子的事,我有所耳闻。他母亲的病情,我也曾经来看过,但无奈,有些病,就是非药物所能治。那是命运的安排。
既然人力所无法抗拒的,那就要顺应。
黄家,付出的是财富。别误会,国医是不需要财富的。他们的财富另有去处,比如祁家的药房,比如我的主子。
他们做了他们能做的,尽人事听天命。
黄母的痛苦减轻过,黄母的生命延缓着。
我理解黄家主事人的无奈与挣扎,也理解黄家主事人的选择与决定。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去换取我们所在乎的人的幸福与安康。
可是,没有了财富,黄家也似乎看不见了。
现在,祁家的独子也来找我医治了。
依然是非药物所能治,依然是命运的安排。只是对祁家而言更重要的是民之力。
我只是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成功。
周家。
周家在梅陇镇是大户,但那有怎么样呢
财富不如黄家,地位不如祁家。大在哪里呢
周家的祖辈老爷,肯定是风光过的,中状元、着红袍,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种不可一世过的。
但,据说面对家人的疾病,祖辈们不愿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受苦。所以当时似乎也是找了国医的。能够想象当初的他们,一定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
但是,有些病,非药物所能治,这是命运的捉弄。
当时的国医是开了方的,藏书、竹简,是反家传带着文字的东西烧成灰,和水咽下都能缓解家人的疾苦。
神奇的是,文弱的周家,人丁慢慢兴盛了起来,当时国医开的方子肯定是管用了的。
但是,曾经的周家一片文气却都不见了。
周家当时的夫人,也曾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优雅。但病魔的侵袭,让她的容颜日渐憔悴,让她的精神日渐萎靡。后来的周家夫人,已然不叫夫人了,而是和村中人一样,叫周家的。
周家的少爷,曾是那么的活泼,那么的开朗。但家人的疾病,让他变得沉默寡言,让他变得郁郁寡欢。偶尔还会打人。
周家后来的历史,只能口口相传了,但是日日劳作,其实大家并没有多少可以口口相传的时间。
农忙时,大家天不亮就起床,顶着星辰去田里,直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偶尔闲暇时,老一辈的人才会围坐在一起,抽着旱烟,讲述着往昔的故事。
人的一生,注定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放弃的。
或者,也无法忘记。
但是,周家的故事,就像一部古老的传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细节逐渐模糊,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
周家的历史全然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