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的英雄丈夫没碰我,却递给我一份生活公约。
上面罗列着十条规矩,中心思想只有一条:守本分,别丢人。
他叫陆振国,是战功赫赫的铁血团长,而我,姜月,是他从乡下娶回来的笑话。
大院里的风言风语,说我爹用半条命的军功,才给我换来这门亲事。
他们等着看我被赶出陆家,可他们不知道,我爹拿命换来的,不是我的荣华富贵,而是他陆振国的锦绣前程。
01
把字签了。
新婚之夜,红双喜还贴在窗上,陆振国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新郎的喜气。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常服,肩章在灯下泛着光,像他的人一样,硬邦邦的,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气。
我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头发丝还滴着水,他直接将一份写满字的纸和一支钢笔推到我面前。
生活公约我拿起那张纸,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约法三章,一条条看下去,嘴角忍不住撇了撇。不许主动与外人攀谈、不许打听军中事务、不许……总结下来就是,当个合格的哑巴,别给他这位年轻有为的陆团长丢人。
有意见他挑眉看我,眼神里带着审度,仿佛我只要说个不字,他就能立刻把我从这间屋子里丢出去。
我爹是陆振国的老连长,在一次边境冲突中为了掩护他,腿上留了永久的残疾,也断送了军旅生涯。作为补偿,或者说报恩,他娶了我这个老连长的女儿。
整个军区大院都在看笑话,说他陆振国,堂堂战斗英雄,娶了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我拿起笔,没签自己的名字,反而在纸的背面写上了一行字,然后推了回去。
这是什么陆振国皱起了眉。
补充条款。我慢悠悠地说,第一,我不丢你的人,你也别败我的兴。第二,夫妻生活,你情我愿,不能强迫。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两年后,你要是还觉得我是个笑话,咱们就去办手续,你给我两百块钱,我给你自由。
八十年代的两百块,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
陆振国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成一种混杂着惊愕和恼怒的神情。他大概没想到,他眼里的乡下丫头,不仅识字,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他沉默地盯着我,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抬手理了理微湿的刘海。我爹送我来嫁人,可不是让我来受气的。
良久,他拿起笔,在我写下的三条旁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振国。
然后,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扔在了靠墙的行军床上。
你睡床,我睡这儿。他言简意赅,脱下外套,只穿着白衬衫,露出了结实的小臂线条。
躺在柔软的婚床上,闻着被褥上阳光和肥皂的味道,我心里毫无波澜。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想让这位天之骄子真正接纳我,光靠一张纸是不够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楼下尖锐的说话声吵醒。
哥,你真让那乡巴佬睡婚床啊妈给你准备的天鹅绒被子,她配吗说话的是陆振国那个在文工团当台柱子的妹妹,陆振红。
我睁开眼,身边的大床空空如也,陆振国已经出操去了。
我没急着起床,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
一个温婉但带着疏离的声音响起,是我的婆婆,军区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周佩兰:红红,小声点。不管怎么说,人已经进门了,面子上的事要过得去。
面子哥娶了她,我们陆家还有什么面子!陆振红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昨天王政委家的闺女还问我,说我哥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放着她那样的大学生不要,要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村姑!
我慢悠悠地坐起身,对着镜子,将长发编成两条整齐的麻花辫。镜子里的人,皮肤不算白皙,但五官端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等我收拾妥当走下楼,客厅里的婆媳二人立刻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向我。
陆振红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我,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我身上穿着自己带来的碎花衬衫,洗得有些发白,和她身上时髦的连衣裙形成了鲜明对比。
醒了婆婆周佩兰端着一副架子,指了指桌上的白粥和咸菜,早饭在那,自己吃吧。我和红红要去单位了。
妈,等一下。我叫住她,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我刚来,对大院不熟。一会儿能麻烦红红带我转转吗我想熟悉一下环境,省得以后出门,给咱家丢人。
我特意在咱家两个字上,加了点若有似无的重音。
陆振红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想拒绝,却被我一句话堵了回去。
周佩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红红,你就带她转一圈吧。
陆振红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我知道,她肯定会想办法让我出丑。
但我没在怕,我等着呢。
02
陆振红果然没安好心。
她没带我去什么军区大院的核心地带,而是直接领着我到了家属区的公共洗衣房。
正是上午,家属们都在这儿洗洗涮涮,三五成群,正是大院八卦的集散中心。
这就是我哥娶的那个一个烫着卷发的嫂子,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
啧啧,长得倒是周正,就是这身打扮……的确良的衬衫都穿得起,怎么这件跟咸菜干似的。
听说初中都没毕业,能认识几个字啊
陆振红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抹看好戏的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看看,陆振国的媳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
我像是没听见那些议论,径直走到一个空着的水泥台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手帕上沾了点机油,是我早上出门时,故意在陆振国那辆半旧的永久自行车链条上蹭的。
哎呀,嫂子们,借个光,问一下,这机油渍,用啥洗能洗干净我举着手帕,一脸淳朴地请教。
那几个嫂子立刻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开始支招。
用碱水泡!
不对,得用汽油!不过那玩意儿金贵,谁家舍得拿来洗衣服。
一个平时跟陆振红走得近,外号喇叭花的女人,眼珠子一转,凑过来说:小姜啊,我教你个土办法,保管好用。你去炊事班,找王胖子要一勺猪油,趁热糊上去,使劲搓,油就能下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懂行的人都憋着笑。用猪油去油渍,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陆振红也笑得花枝乱颤:嫂子说的对,这可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偏方,一般人我都不告诉她。
我看着喇叭花,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感激:真的吗嫂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那你能不能带我去啊我刚来,不认识路。
喇叭花被我捧得飘飘然,拍着胸脯就答应了。
陆振红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蠢,真的会信。
炊事班的王胖子正在处理一块肥腻的猪肉,见到喇叭花领着我进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王班长,给新来的陆团长媳妇弄勺猪油,她要洗东西。喇叭花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王胖子二话不说,从锅里舀了一大勺滚烫的猪油,递给我。
我千恩万谢地接过来,转身就要往手帕上抹。
等等!我突然停下动作,一脸天真地看着喇叭花,嫂子,我听俺们村里的老人讲,油渍这东西,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机油是公的,猪油也是公的,公的见公的,怕是洗不掉吧
这话一出,整个炊事班都安静了。
王胖子和几个帮厨的战士,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红了。
喇叭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油还分公母
怎么不分我理直气壮地掰着指头,你看啊,能下崽的,就是母的。猪能下崽,所以猪油是母油。机器不能下崽,所以机油是公油。母油才能去公油,这叫一物降一物。你给我的这个,是公猪的油吧这公油见公油,不是越洗越油吗嫂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的这套公母油理论,纯属现场胡编乱造,但说得一本正经,还带着点乡下人的质朴。
周围的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哄堂大笑。
喇叭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看我笑话,结果自己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没再看她,而是转向王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他:王班长,这猪油我不要了。能给我点碱面吗碱面是土里出来的,土克油,肯定能洗干净。
王胖子愣愣地接过奶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他麻利地给我包了一包碱面。
我拿着碱面,看都没看陆振红和喇叭花,转身就走。
走出炊事班,我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议论声。
这陆团长媳妇,脑子挺活泛啊。
是啊,看着土,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我嘴角微微上扬。这只是第一回合。
晚上陆振国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白天炊事班的公母油笑话,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院。
他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地吃饭。我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
今天,你做得很好。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我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饭碗里,但耳根却有点红。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
不过,他话锋一转,下次别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法子。
我心里哼了一声,果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团长。
陆团长,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在你们这种人眼里,我这种人,做什么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既然如此,我何必委屈自己,去学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台面’
我顿了顿,拿起我的补充协议,指了指上面夫妻生活,你情我愿那一条。
就像这个,你觉得是我上不了台面,我觉得是你不行。
说完,我清晰地看到,陆振国夹菜的手指顿住了,一截青菜掉在桌上,他却毫无察觉。
03
陆振国被我那句你不行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等我从厨房出来,他已经不在客厅了。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透出光。
我知道他在生气,气我一个乡下丫头,竟敢当面挑战他的男性权威。
但我不在乎。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我不想输得太难看。
接下来的几天,陆振国早出晚归,我们俩几乎零交流。大院里的风言风语也消停了不少,公母油事件后,那些长舌妇们再想拿捏我,也得先掂量掂量。
陆振红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也不敢再主动挑衅。
这天下午,我正在屋里看书,是我爹托人从县城捎来的几本《大众电影》和一些文学期刊。我爹总说,女孩子家,脑子里的东西比脸上的东西重要。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我从窗户往外看,只见几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正焦急地围着一辆军用吉普车的引擎盖,满头大汗。
陆振国也在其中,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还修不好吗演习指挥部那边催了八百遍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政委的干部,急得直跺脚。
政委,不行啊,这车半路抛锚,电瓶亏电,打不着火了。咱们这儿离修理连太远,等他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一个年轻的司机哭丧着脸说。
推车也试了,没用!
陆振国沉着脸,绕着车走了一圈,显然也束手无策。这辆车上装着紧急通讯设备,必须尽快送到山那边的演习场。
我看着他们一筹莫展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陆团长。我轻声叫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我身上。陆振国看到我,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他觉得我在这里,只会给他添乱,让他更没面子。
我不理他,走到车前,探头往引擎盖里看了看。我爹以前在村里就是个修农机的土专家,我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机械玩意儿,懂得不比男人少。
我或许有办法。我说。
你陆振红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夸张地笑了一声,嫂子,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军车,不是你们村里的拖拉机。你碰坏了可赔不起。
政委也面露难色,显然不相信我。
我没跟他们废话,直接对那个年轻司机说:车上有没有绳子结实点的。
司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有,有牵引绳。
拿来。再给我找个千斤顶。我指挥道。
陆振国想阻止,但被政委拦住了。政委大概是死马当活马医,压低声音对陆振国说:让她试试,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陆振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拿到绳子和千斤顶,先用千斤顶把吉普车的一个驱动轮顶起来,让它悬空。然后,我拿起长长的牵引绳,在悬空的轮子上,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就像给陀螺上弦一样。
嫂子,你这是干啥司机看得一头雾水。
借力打力。我言简意赅,对他说,上车,挂三挡,踩住离合,等我口令。
司机将信将疑地上了车。
我深吸一口气,抓紧绳子的另一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拉!
松离合!我大喊。
绳子带动着车轮飞速转动,车轮又通过传动轴,反向带动了发动机的曲轴。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随即突突突的声音传来,吉普车的发动机,竟然真的被我用这种土法子给启动了!
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整个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司机在驾驶室里,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
陆振国和政委,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陆振红的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目瞪口呆的陆振国,淡淡地说:在你们眼里,拖拉机和军车,或许天差地别。但在我眼里,都是一堆铁疙瘩。只要懂了门道,就没有伺候不了的。
说完,我转身回家,关上了门。
留下院子里一众人,在风中凌乱。
晚上,陆振国回来得很晚。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书房,而是站在客厅里,看着我。
今天的事,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谢,我头也没抬,我只是不想别人说,陆团长的媳妇,只会看热闹。
他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烤得焦黄的红薯。还热乎着。
路过炊事班,王胖子给的。他解释道,语气有些不自然。
我拿起烤红薯,掰了一半,递给他: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
他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那一晚,我们第一次没有分床睡。
他依然睡他的行军床,我睡我的大床,但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
夜里,我听到他翻了个身,轻轻地问了一句:你到底,还懂些什么
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没有回答。
但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座冰山,已经开始有了裂缝。
04
修车事件后,我在大院里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人再敢当面叫我乡巴佬,那些嫂子们见了我,也会客气地叫一声小姜或者月月。
当然,背地里的议论肯定少不了,从陆团长怎么娶了个村姑,变成了陆团长这个媳妇,邪门得很。
陆振国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虽然我们的话依然不多,但他不再对我视而不见。他出操回来,会顺手帮我把院子里的水缸打满;我做的饭菜,他即使不爱吃,也会默默吃完。
这种改变,让陆振红很不爽。
她觉得我抢走了哥哥的关注,不止一次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嫂子真是好手段,男人就吃你这套,装柔弱,扮可怜,再时不时露两手绝活,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正在纳鞋底,闻言,头也不抬地回敬她:总比有些人,想装柔弱都没地方装,想露绝活也只会咋咋呼呼强。
我手上纳鞋底的锥子,故意在鞋底上噗嗤扎出一个深孔,吓得陆振红后退了一步。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
我怎么了我抬起头,冲她一笑,红红,有时间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不如多去练练功。我可听说了,你们文工团最近要选拔去北京汇演的名额,竞争激烈得很。你这个台柱子,可别被人给顶下来了。
陆振红的脸色一白。这正戳中了她的痛处。
最近文工团新来了一个叫白薇的女孩,是军区副参谋长的女儿,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人长得漂亮,舞跳得好,一来就抢了陆振红不少风头。
更重要的是,这个白薇,据说从小就和陆振国青梅竹马。
大院里早有传言,如果不是我爹横插一杠子,现在坐在陆家媳妇这个位置上的,本该是白薇。
陆振红被我噎得哑口无言,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清楚,真正的对手,恐怕要登场了。
果然,没过几天,我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白薇。
那天是周末,陆振国难得在家休息。婆婆周佩兰一大早就打扮得整整齐齐,说是要去参加一个老战友的聚会。
中午的时候,门铃响了。
陆振国去开的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女孩皮肤白得像牛奶,一头乌黑的长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看到陆振国,眼睛里立刻泛起了水光,声音又甜又软:振国哥,我来看周阿姨,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她出去了。陆振国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平淡,但没有了对我的那种疏离。
白薇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我。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这位是
我爱人,姜月。陆振国介绍道。
我注意到,他说爱人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
原来是嫂子。白薇的笑容更甜了,嫂子好,我叫白薇,和振国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你长得真……淳朴。
她用了一个很微妙的词。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她笑了笑:白同志你好,你长得也真‘城市’。快坐吧,别客气,就当这是自己家。
我故意把自己家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白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把果篮放在桌上,熟稔地坐在陆振国旁边的沙发上,开始聊起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振国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为了给我摘房顶上的风筝,把腿都摔破了,还是我哭着把你背回家的。
振国哥,你最爱吃周阿姨做的糖醋小排,我今天还特意跟阿姨学了,下次做给你吃。
她一口一个振国哥,言语间充满了外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陆振国的话不多,但眼神柔和。那是和我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样子。
我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继续纳我的鞋底。
突然,白薇话锋一转,看向我:嫂子,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呀振国哥工作那么辛苦,你应该多帮他分担一些才是。比如,他有很多外文的军事资料需要整理,你应该看不懂吧要不我来帮忙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笃定我这个村姑,连汉字都认不全,更别提外文了。
陆振国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等他开口,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起头,看着白薇,慢悠悠地说:白同志真是热心肠。不过,就不劳你大驾了。
我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指着里面书架上的一排排书,说:这些书,我都看完了。至于外文资料……
我顿了顿,从书桌上拿起一本陆振国正在看的,封面是俄文的军事理论书。
……虽然我确实看不懂。我坦然承认,在白薇露出得意的笑容时,我话锋一转,但是我爹教过我一个笨办法。
我翻开书,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俄文,对陆振国说:陆团长,你不是说这几页最重要吗我帮你整理出来了。
然后,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用中文,一字不差地,将那几页的核心内容,清晰流利地背了出来。
……该战术的核心在于利用地形优势,进行快速穿插,以小股精锐部队,瘫痪敌方指挥系统……
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白薇的脸,比她身上的白裙子还要白。
陆振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我。
我合上书,放回桌上,淡淡地说:我爹说,脑子笨,就得下苦功夫。我虽然不认识俄文,但我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们的样子记在脑子里,再听陆团长念一遍,就能对上号。白同志,你这种聪明人,大概是理解不了我们这种笨人的方法的。
我这番话,看似自谦,实则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白薇的脸上。
她引以为傲的学识,在我的死记硬背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那天,白薇是怎么走的,我没注意。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陆振国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开始在晚饭后,主动坐在客厅里,看我纳鞋底,或者看我翻那些杂志。
有时候,他会冷不丁地问一句:你们村里,现在通电了吗
或者:你爹……他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他开始好奇了。
好奇我这个乡下丫头,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05
白薇吃了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在文工团,开始变本加厉地排挤陆振红。陆振红性子直,但心眼儿少,哪里是白薇的对手,几天下来,就被整得灰头土脸,连一个重要的领舞角色都被抢走了。
这天,陆振红哭着跑回了家。
哥!你管不管啊!那个白薇,她欺人太甚!陆振红扑到陆振国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振国皱着眉,听她断断续续地讲完事情的经过,脸色沉了下来。
她抢了你的角色,你就凭本事抢回来。哭有什么用他语气严厉,但眼神里还是透着心疼。
我怎么抢啊!她后台硬,团里的人都捧着她!她还到处说……说我哥娶了个没文化的嫂子,早晚得离,她才是我们陆家未来的女主人!陆振红越说越委屈。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正在厨房揉面,准备做手擀面,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陆振国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她真这么说
大院里都传遍了!
陆振国抓起桌上的军帽,转身就要出门。
站住。我擦了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拦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他看着我,眼里压着火。
你现在去找她,能说什么质问她还是警告她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一去,不就正好坐实了你心里有她,在乎她的说法吗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你
陆振国被我问得一愣,脚步停住了。
我转向还在抽泣的陆振红,说:别哭了。她抢你的角色,是靠跳舞,不是靠嘴皮子。你想赢回来,也得靠跳舞。
可我跳不过她……陆振红底气不足地说,她的基本功比我扎实,表现力也比我强。
那是以前。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脚踝,从今天起,我给你当陪练。
你陆振红和陆振国异口同声,充满了怀疑。
我不说话,站起身,退后两步,然后,当着他们兄妹俩的面,利落地做了一个标准的大跳。动作干净、有力,落地稳稳当当。
这一下,直接把兄妹俩看傻了。
你……你怎么会陆振红结结巴巴地问。
我小时候,跟村里来的一个下放知青学的。她以前是省歌舞团的。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她说我有天分,就是没条件。
我看着陆振红,继续说:你的问题,不是技巧,是‘魂’。你的舞蹈里,没有故事。白薇能赢你,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了故事的主角。而你,只是在完成动作。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成了陆振红的魔鬼教官。
我让她忘了所有技巧,每天就在院子里,一遍遍地感受风,感受阳光,感受一棵草怎么从地里钻出来。
舞蹈不是跳给别人看的,是跳给你自己的。你心里有什么,跳出来就是什么。我把我从那个知青姐姐那里学来的话,原封不动地教给她。
陆振国每天看着我折磨他妹妹,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默许,再到最后的若有所思。
他会默默地给我们准备好凉茶,会在我们练得大汗淋漓时,打开风扇。
文工团重新选拔的那天,我也去了。
白薇穿着一身洁白的舞裙,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她的舞蹈技巧无可挑剔,赢得了阵阵掌声。
轮到陆振红上场。
她没有穿华丽的演出服,只是一身简单的练功服。音乐响起,她闭上眼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她跳的,不再是那个规定剧目,而是一段即兴的舞蹈。她像一颗种子,在舞台中央蜷缩,然后慢慢发芽,破土,迎着风雨生长,最后,在阳光下,绽放成一朵倔强的向阳花。
她的舞蹈里,有她这些天的委屈,有她的不甘,有她的抗争,更有她对生命的热爱。
没有一个高难度的技巧,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情感。
一曲舞毕,全场寂静。
几秒钟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就连最严苛的评委,都站起来为她鼓掌。
结果毫无悬念,陆振红赢了。她赢回了属于她的荣耀。
白薇站在台下,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陆振红,和我。
她知道,她又输了。
回家的路上,陆振红抱着我的胳膊,又哭又笑。
陆振国走在我身边,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姜月。

谢谢你。他说,不仅是为红红。
我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我洗漱完,准备去睡大床,却发现陆振国把他的行军床,收了起来。
那床太硬,睡着不舒服。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今晚,你也睡这儿吧。
他说的是也。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06
我最终还是没有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陆团长,补充条款第二条,你还记得吧我站在床边,抱着我的枕头,提醒他。
夫妻生活,你情我愿。
陆振国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涌上一抹尴尬和懊恼。他大概以为,我帮了他妹妹,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能顺理成章地更进一步。
我没别的意思。他有些狼狈地解释,这床够大。
床够大,但我的心眼儿不够大。我抱着枕头,转身走向被他收起来的行军床,重新把它打开,等什么时候,你心里那张床,也只给我一个人睡了,我们再谈同床共枕的事。
说完,我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背对着他。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背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我们俩都失眠了。
第二天,陆振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又把行军床换了个新垫子,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硌人。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陆振红去了北京汇演,大获成功,回来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自信了许多。她见了我,不再是以前那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而是真心实意地叫我一声嫂子,还给我带了北京最有名的稻香村点心和一条时髦的丝巾。
婆婆周佩兰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虽然还是端着架子,但会主动问我,家里的米面够不够,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我和陆振国,还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我们像战友,像室友,唯独不像夫妻。
这天,军区大院里出了件大事。
后勤仓库在深夜失火了,烧毁了一大批准备送往前线的冬衣和药品。
影响极其恶劣。
军区立刻成立了调查组,负责人,正是陆振国。
一时间,大院里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有。有人说是线路老化,有人说是意外,更有人压低声音,说是特务破坏。
陆振国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天都只在深夜回来,天不亮又走了。他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眉头紧锁,显然调查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我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有些心疼。
这天晚上,他回来得格外晚,一进门,就把军帽狠狠地摔在了桌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怎么了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没喝,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吼道:查不出来!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现场被烧得一干二净,几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上面给的期限越来越近,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得背个处分!
我沉默地看着他。我知道,对于他这种把荣誉看得比命还重的军人来说,一个处分,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你们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轻声说。
什么意思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你们一直在查‘谁是放火的人’,我说,但有没有可能,火,根本就不是‘人’放的
不是人放的,难道是鬼放的他语气烦躁。
也可能是‘老鼠’放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陆振国愣住了。
我把我爹以前跟我讲过的一个真实案例,告诉了他。我们村里的粮仓,有一年也莫名其妙地着了火,查了半天没查出原因。最后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粮仓管理员发现,是粮仓里的老鼠,把一小块做引火物的黄磷,拖进了粮堆深处。黄磷燃点极低,在干燥的粮堆里,因为摩擦和高温,最终引发了自燃。
仓库里有药品,药品里有没有类似黄磷这种,易燃易爆,又可能被老鼠当成食物拖走的东西我问他。
陆振国脸上的表情,从烦躁,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军帽,也顾不上换衣服,转身就往外冲。
姜月!他冲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等我回来!
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预感,等他再回来时,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可能就要被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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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陆振国这一去,就是两天两夜。
第三天傍晚,他回来了。
人清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光芒。
他一进门,就扔给我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是一枚用子弹壳手工打磨的,造型别致的戒指。虽然粗糙,但边缘被打磨得非常光滑,在灯下,泛着黄铜特有的温润光泽。
这是什么我明知故问。
给你的。他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仓库的案子,破了。
他没说过程,但我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猜的没错,是老鼠。它们把一盒高锰酸钾拖进了棉花堆里,旁边还有几瓶泄漏的甘油。两者混合,引发了自燃。他看着我,眼神灼热,姜月,你又帮了我一次。
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我摩挲着手里的弹壳戒指,心里有点乱。
不。他上前一步,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风尘和硝烟的味道,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
你给我的,不是一个猜测,是一个全新的思路。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以前,我以为娶你,是完成一个任务,是报答一份恩情。我以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高高在上,俯视着你。可我错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捏着戒指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你聪明,坚韧,有主见,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趣。你修得好汽车,也看得懂人心。你用‘公母油’的歪理,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挑衅;你用最笨的办法,背下了我看不懂的外文;你用一曲舞,点燃了我妹妹的灵魂;你用一个我从没想过的角度,帮我破了悬案。
他每说一句,就握紧一分我的手。
姜月,我承认,我以前,是个自大又愚蠢的混蛋。我把你看成了一个笑话,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坎上。
那份‘生活公约’,我早就烧了。现在,我想跟你签一份新的。
什么新的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是他那熟悉的,苍劲有力的笔迹:
从今天起,陆振国的命,是国家的。但陆振国这个人,是你姜月的。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铁血硬汉。我从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最直白,也最笨拙的方式,来跟我表白。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嘴上却不饶人。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不是那种礼貌性的,也不是那种敷衍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那你想我怎么练他低头,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痒痒的。
补充条款,第三条。我小声提醒他,两年之期,还没到呢。
不等了。他打横将我抱了起来,大步走向那张我们从未共眠过的婚床。
陆振国,你耍赖!我惊呼一声,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在我耳边低语,而你,就是我的最高指令。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他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08
我和陆振国,终于过上了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他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从一个沉默寡言的铁血硬汉,变成了一个黏人又爱吃醋的三好丈夫。
他会早起半小时,给我挤好牙膏;会把饭盒里唯一的鸡腿,夹到我碗里;会在我纳鞋底的时候,从背后抱着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一看就是半天。
他的这些改变,让整个大院的人都跌破了眼镜。
尤其是陆振红,每次看到她哥那副妻奴的样子,都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我哥没救了。
婆婆周佩兰也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我,说男人不能太惯着。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们不懂,陆振国不是被我惯坏了,他只是在弥补。弥补他曾经对我的冷漠和忽视。
这天,陆振国所在部队要组织一场大规模的军属联谊会,表彰优秀军属,也算是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白薇作为副参谋长的女儿,又是文工团的骨干,自然是这场联谊会的主持人。
我知道,她不会放过这个最后能恶心我一下的机会。
联谊会上,有一个环节,是夫妻默契大考验。
白薇拿着话筒,笑意盈盈地走上台:今天,我们要请上我们的战斗英雄,陆振国团长和他的夫人,来给我们做个示范,大家说好不好
台下掌声雷动。
陆振国牵着我的手,走上台。我看到白薇看我们交握的手时,眼神暗了暗。
第一个问题,白薇笑着问陆振国,请问陆团长,你最喜欢吃嫂子做的哪道菜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陆振国说不出来,或者说错了,就会显得他们夫妻不和。
陆振国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手擀面。
我愣了一下。我确实经常做手擀面,因为简单省事,但他从未表现出特别的喜爱。
白薇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快,继续问:那嫂子呢嫂子,请问陆团长有什么特别的生活习惯吗
我看着陆振国,笑了笑,说:有。他睡觉不老实,喜欢抢被子。
话音刚落,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陆振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偷瞪了我一眼。
白薇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不死心,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问我的:嫂子,我们都知道,陆团长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在你心里,他有没有什么缺点呢
这个问题,非常刁钻。
我说他没缺点,显得虚伪。我说他有缺点,又会落了英雄的面子。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沉默了片刻,拿起话筒,认真地看着台下的每一个人,然后,目光落在陆振国身上。
有。我说。
全场一片哗然。
陆振国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丈夫陆振国,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把别人当回事,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在战场上,他为了掩护战友,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在任务中,他为了国家的财产,可以几天几夜不合眼。回到家,他为了我这个从乡下娶回来的媳妇,宁愿委屈自己睡行军床,也要把婚床让给我。
他心里装着国家,装着战友,装着家人,唯独忘了装他自己。
我的声音不大,但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礼堂。
礼堂里,鸦雀无声。
许多军嫂都红了眼眶,因为我的话,说出了她们共同的心声。
所以,陆团长,我转过头,踮起脚尖,帮他理了理有些歪的领章,以后,对自己好一点。因为你的命,不止是国家的,也是我的。
说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陆振国彻底愣住了,从脸颊到耳根,红得像块烙铁。
台下,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掌声。
白薇站在一旁,拿着话筒,脸色煞白,像一个被打败的斗士,狼狈不堪。
她知道,这场她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最终,却成了我和陆振国的高光时刻。
她,输得一败涂地。
09
联谊会结束后,我和陆振国成了军区大院里的模范夫妻。
再也没有人说我是乡下来的笑话,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善意和敬佩。
我和陆振国走在路上,总有嫂子拉着我的手,羡慕地说:小姜,你可真有福气,把陆团长那么个铁疙瘩,都给融化了。
我只是笑。
只有我知道,不是我融化了他,而是我们,温暖了彼此。
白薇在联谊会后,就申请调离了。听说她去了南方的另一个军区,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
陆振红知道后,只是撇撇嘴,说:算她识相。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
我爹从老家来了信,说他一切都好,让我别惦记。信里还夹着一张汇款单,是一百块钱。我爹在信里说,这是他帮村里的养殖场改良了饲料配方,人家给的奖金,让我买点好吃的,别亏待了自己和小陆。
我拿着信和汇款单,给陆振国看。
他看着信上我爹那熟悉的字迹,沉默了很久。
过年,我们回去看看咱爹吧。他说。
你走得开吗我问。部队年底最忙。
我跟领导请假。他握住我的手,我这个女婿,当得不称职,总要去拜见一下岳父大人。
我心里暖暖的。
除夕前两天,我和陆振国,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这是我嫁过来后,第一次回娘家。
火车上人挤人,充满了各种味道。陆振国怕我被挤到,一直用身体把我护在小小的角落里。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他:陆团长,你上战场都没这么紧张吧
他一脸严肃地说:那不一样。战场上,我只需要保护自己。现在,我需要保护你。
回到村里,已经是傍晚。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鞭炮的硫磺味。
我爹拄着拐杖,早早地等在村口。看到我们,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拍着陆振コの肩膀,眼眶有些湿润。
陆振国看到我爹那条不方便的腿,眼里闪过愧疚,他放下手里大包小包的年货,对着我爹,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爸,我来晚了。
这一声爸,叫得我爹热泪盈眶。
家里的土坯房,还是老样子,但被我爹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贴着我寄回来的,我和陆振国的合照。照片上,我们俩都笑得有些拘谨,但很幸福。
晚饭,我爹做了他最拿手的几道菜。
我们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喝着我爹自己酿的米酒。
酒过三巡,我爹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拉着陆振国,聊起了部队,聊起了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
小陆啊,我爹喝得脸颊通红,当初,我把月月交给你,不是图你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是个爷们,是个能托付的人。月月这孩子,命苦,她娘走得早,她从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我怕我这个当爹的,护不了她一辈子。现在看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陆振国端起酒杯,站起身,深深地给我爹鞠了一躬。
爸,你放心。我陆振国向您保证,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姜月受半点委屈。
窗外,下起了雪。
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
我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给了我爱情,心里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填得满满当死。
我知道,那个曾经被当成上流笑话的姜月,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陆振国的妻子,一个被爱和尊重包围的,幸福的女人。
10
年后,我和陆振国回到了部队。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婆婆周佩兰不再对我冷着脸,甚至开始手把手地教我煲汤,说要给陆振国好好补补身体。
陆振红也彻底成了我的跟屁虫,有事没事就往我们这儿跑,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亲热得不得了。
而陆振国,对我更是好得没话说。
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第一次就把厨房搞得像战场,还差点把锅烧了;他会笨拙地给我梳头,虽然每次都扯得我龇牙咧嘴。
看着他努力融入我的世界,我心里又好笑又感动。
春天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陆家都沸腾了。
陆振国抱着我,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婆婆立刻下令,不许我再碰任何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
陆振红更是承包了我所有的针线活,说要给未来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做全套的衣服。
我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享受着女王般的待遇。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第二年开春,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哭声洪亮。
陆振国抱着襁褓里的儿子,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团长,此刻,紧张得像个新兵。
姜月,谢谢你。他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看着他,又看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儿子,笑了。
几年后,陆振国因为表现出色,被提拔为副师长,我们也搬进了更宽敞的师级干部楼。
我们的儿子,小名叫平安,长得虎头虎脑,调皮捣蛋,是整个大院里的孩子王。
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陆振国带着儿子在草坪上玩骑大马。
平安坐在他爹宽厚的肩膀上,笑得咯咯作响。陆振国满头大汗,却一脸幸福的笑容。
陆振红带着她的未婚夫——一个年轻有为的飞行员,来看我们。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感慨地说:嫂子,你知道吗现在大院里都说,你才是我们陆家最大的福星。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所有人都等着看的‘笑话’,最后,却成了人人羡慕的‘神话’。
我笑了笑,抿了一口手里的茶。
一阵风吹过,葡萄叶沙沙作响。
我抬头,正好对上陆振国望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穿过几年的岁月,依然充满了炙热的爱意和温柔。
他冲我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读懂了,他说的是:我爱你。
我也笑了,用口型回他:我也是。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所谓的上流,不是指地位和财富,而是指灵魂的高贵与丰盈。
而我,很庆幸,我嫁给了我的上流,也活成了自己的神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