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时,沈聿白总来借最冷门的书。
每次归还都挑剔:这页有折角。书脊磨损了。
毕业那天暴雨,他把伞塞给我:麻烦精,以后少淋雨。
七年后我成了出版社校对,负责神秘作家夜鸦的新书。
他退稿27次,要求深夜咖啡馆交接手稿。
推门瞬间苏晚晚僵住了——角落里的男人正用钢笔在便签上写字。
笔迹和当年图书馆罚抄书单的一模一样。
他抬头,雨珠顺着他发梢滴落:我的伞好用吗
苏晚晚盯着电脑屏幕上那行刺眼的红色批注,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把小锤子在里头不知疲倦地敲打。空调冷气开得十足,直往她后脖颈里灌,激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可即便如此,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还是从心底一路烧上来,灼得喉咙发干。
苏晚晚!主编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王主编那张永远写着我很不爽的脸探了出来,声音拔高得能掀翻屋顶,夜鸦大神又双叒叕退稿了!第二十七次!二十七次啊!祖宗!他说手稿要亲自交给你,今晚十点,叫你去老地方。
老地方三个字像带着冰碴,砸得苏晚晚心头一凉。是市中心那家通宵营业的半角咖啡馆。深更半夜,一个陌生(虽然可能在网上骂了我二十七次)的畅销悬疑作家,点名要我去拿他的手写稿这情节,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子悬疑小说里即将领盒饭的前奏感。
主编……苏晚晚试图挣扎,声音干涩,这……不太合适吧要不您……
不合适王主编冷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射出寒光,苏晚晚,全社都知道夜鸦是我们出版社的财神爷!他的新书是下半年的重中之重!他点名要你去,是看得起你!别说今晚十点,就是凌晨三点在太平间门口等,你也得给我准时出现!搞砸了,你就抱着你那点可怜的校对费滚蛋!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甩上,留下震动的空气和一颗沉到谷底的心。
苏晚晚无力地靠回椅背,指尖冰凉。屏幕上,夜鸦那行冷冰冰的退稿理由还在无情地闪烁着:【校对水准堪忧。对细节的感知力近乎为零。第27稿,仍未能达到预期。请于今晚十点,半角咖啡馆,面交修正稿。过时不候。】
过时不候四个字,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
苏晚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股翻涌的委屈和怒火压下去。可鼻腔里,却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页尘埃和油墨的味道。眼前不是冰冷的电脑屏幕,而是大学图书馆里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光线被切割成细长的条状,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那时,苏晚晚在图书馆勤工俭学,负责借阅台。而沈聿白,就是那个总在苏晚晚值班时出现的图书馆恶魔。
他像一株挺拔又孤高的植物,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场。明明是我们商学院公认的男神,家世好,样貌好,偏偏喜欢钻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借阅那些冷门到连管理员都未必记得住的书——什么《十九世纪远东贸易孤本考据》、《罕见植物图谱手稿影印集》……每次他来还书,都像是一场对苏晚晚的小型审判。
修长干净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将书推到苏晚晚面前,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说出的话却能把人气个半死:
苏晚晚,这页有折角。他指尖精准地点在书页边缘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褶皱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下次注意。
或者:书脊磨损了,你们的保存方式有待改进。
又或者,在我手忙脚乱地扫描登记时,他微微蹙眉:效率太低。
那时苏晚晚总在心里腹诽:沈大少爷,您借的这些书,除了您自己,怕是八百年都没人碰一下,哪来的磨损哪来的折角您就是存心来找茬的吧!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多么挑剔,多么麻烦,只要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或浅灰色毛衣,安静地站在借阅台前,窗外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苏晚晚就没出息地心跳加速,连反驳的话都忘了说,只会红着脸,讷讷地应一句:哦…好的,沈学长,下次我会注意的。
他偶尔会抬眼,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深黑眸子,在苏晚晚脸上停顿那么几秒。那瞬间,她总觉得他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笑意,快得像错觉。等我再想确认,他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毕业那天的记忆,混杂着浓重的水汽和喧嚣,突然汹涌地淹没了此刻办公室的冷气。
天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拍照、拥抱、告别的人群,笑声和哭声交织。苏晚晚抱着刚领到的毕业证书,站在图书馆侧门窄窄的屋檐下,望着外面倾盆而下、如同瓢泼的暴雨,彻底傻了眼。没带伞,手机也没电了,这雨看起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就在急得团团转,考虑要不要冒雨冲回宿舍时,一个挺拔的身影撑着一把深色的大伞,径直穿过雨幕,朝这个偏僻的侧门走来。
是沈聿白。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穿着熨帖的深色毕业礼服,衬得人更加清俊挺拔,气质卓然。他走到屋檐下,收拢伞,伞尖滴落的雨水瞬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图书馆侧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离别的沉寂。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苏晚晚怀里被雨水溅湿了一点边角的毕业证书上,又移到明显写着完蛋了的脸上。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在他面前,苏晚晚总是像个笨拙的小学生。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手,将那把还带着他掌心微温的深色长柄伞,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他一贯的,不容拒绝的力道。
麻烦精。他开口,声音在哗哗的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嫌弃,以后自己长点记性,少淋雨。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抬手将礼服外套的领子随意地竖了竖,就那么直接的冲进了白茫茫的瓢泼大雨里。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背,那挺拔的身影在密集的雨线中很快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迷蒙的水汽和喧闹的毕业人群深处。
苏晚晚握着那把还残留着他体温的伞柄,呆呆地站在原地,屋檐外的雨水飞溅进来,打湿了她的鞋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那把伞,很沉,很稳,替她挡住了此后人生里很多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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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姐晚晚姐!隔壁工位小林的喊声把她从湿漉漉的回忆里猛地拽了出来,发什么呆呢主编刚又探头出来瞪你了!夜鸦大神的事儿,你可千万打起精神啊!
苏晚晚激灵一下回过神,指尖冰凉依旧,但胸腔里那股被回忆勾起的、属于七年前的悸动,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今晚未知任务的沉重和一种莫名的、隐隐的不安。知道了。苏晚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有点哑,那好,我……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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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五十分,苏晚晚站在了半角咖啡馆的玻璃门外。
雨比下班时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密集得让人心慌。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门,只能看到里面暖黄朦胧的灯光轮廓,像另一个世界。门上挂着的风铃,偶尔被进出的客人带响,发出几声清脆又孤寂的叮咚声。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撞击着肋骨,手心因为紧握着伞柄而微微汗湿。苏晚晚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咖啡的焦香和雨水的土腥味,一把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温暖干燥的咖啡香气混合着轻柔的爵士乐,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门外的寒意和水汽。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处,低语声如同背景音。苏晚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空间,最终定格在最里面那个靠窗的昏暗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影几乎完全融在角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袅袅地散着微弱的热气。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肩膀的线条透着一种沉静的疏离。
是他吗那个神秘又刻薄的夜鸦
苏晚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咚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强迫自己迈开有些僵硬的腿,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角落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擂鼓。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从那片阴影里散发出的、无形的压迫感。
距离那张桌子还有几步远时,她停了下来。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靠近,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桌面上。苏晚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面前摊开的一本深色硬皮笔记本上,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字的稿纸。而他骨节分明的右手,正握着一支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黑色钢笔,流畅地在其中一张稿纸的边缘空白处写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安静的角落格外清晰。
苏晚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他移动的笔尖上。
那是一种极其独特的书写习惯。起笔时总会有一个微小的、果断的顿挫,转折处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棱角,收尾却又异常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每一个字的间架结构,都透着一股冷硬又利落的劲儿。
这字迹……
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那倒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不可能!
怎么会……!
苏晚晚猛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差点撞上旁边的书架,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在胸腔里剧烈起伏。无数个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冲撞。
大学图书馆,借阅台前。沈聿白把一本厚重的《远东贸易考据》推到苏晚晚面前,指尖点着扉页下方,声音清冷:借阅登记栏,字迹潦草,难以辨识。他随手从我的登记簿上撕下一张空白页,抽出他自己那支昂贵的黑色钢笔,刷刷写下几行书名和要求。照这个格式,重抄一份贴在扉页内。下周一前,放我信箱。
当时苏晚晚憋着气,盯着他留下的那张便签。那字迹,就是这样的!每一个顿挫,每一个棱角,都一模一样!她甚至还曾偷偷模仿过,却怎么也学不来那股冷硬的筋骨。
还有毕业那场暴雨……他塞伞时,苏晚晚慌乱中抓住伞柄,指尖似乎还蹭到了他未干的袖口,那深色的布料上,好像就沾着几点这样的墨渍……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中的海啸,将苏晚晚彻底淹没。她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睁大眼睛,试图穿透角落的阴影,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是他吗真的是他那个挑剔的沈聿白,和网上把我骂得体无完肤的刻薄作家夜鸦那个塞伞又嫌弃她麻烦的学长,和此刻逼她深夜来取稿的神秘人
荒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角落里的男人,停下了笔。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咖啡馆柔和的暖光终于吝啬地分了一缕,斜斜地落在他脸上,驱散了一部分阴影。
深邃的眉眼轮廓一点点清晰。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薄唇抿成一条略显淡漠的直线。尤其那双眼睛,深黑,沉静,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出我呆若木鸡、苍白如纸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的等待。甚至……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玩味
真的是他!沈聿白!
那张在记忆深处被反复描摹、早已刻入骨髓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清晰地撞进苏晚晚的视野里。七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将那分少年的清俊淬炼得更加成熟内敛,气质更加沉郁迫人。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地滑过我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滑过我紧握着、还在往下滴水的伞柄——正是七年前他塞给她的那把深色长柄伞。雨水顺着伞尖,在我脚边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嘀嗒,嘀嗒,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梢,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那低沉悦耳的、曾无数次在图书馆里挑剔她工作的声音,此刻穿透咖啡馆轻柔的背景音乐和窗外哗哗的雨声,清晰地钻进苏晚晚的耳朵,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微凉的质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把滴水的伞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像裹着细小的冰针,我的伞,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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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伞,好用吗
六个字,像六根冰冷的钢针,精准地钉入她的耳膜,穿透混乱的思绪,直抵大脑深处。血液轰的一声再次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得能煎鸡蛋。握着伞柄的手猛地一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没有当场失态。
沈……沈聿白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穿透这七年的时光尘埃,确认眼前这张既熟悉又带着陌生沉郁感的脸,是不是自己过度震惊产生的幻觉。
他坐在那里,姿态依旧带着一种松弛的掌控感,像盘踞在暗影里的猎手,耐心地看着误入陷阱的猎物挣扎。深色的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刚才握着钢笔的手指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搭在深咖啡色的硬皮笔记本边缘,指尖轻轻敲击着。那笃笃的轻响,像敲在她的心弦上。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在苏晚晚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深得探不到底,然后缓缓下移,落在她手里紧攥着的那份打印稿上——那是被他折磨了二十七遍、用红笔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夜鸦新书校对稿。
看来,他微微颔首,下巴朝我手里的稿子点了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苏校对员对我的稿子,很有意见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那把滴水的伞像个沉重的罪证,提醒着她七年前那个狼狈又心悸的雨天。而现在,那个曾把伞塞给我、丢下一句麻烦精就冲进雨里的男人,摇身一变,成了用二十七次退稿把我逼疯的刻薄作家夜鸦,正坐在我面前,用这种洞悉一切的眼神审视我。
荒谬!震惊!还有一股被戏弄的羞恼和委屈猛地窜了上来!
意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带着明显的颤音和压抑不住的控诉,沈聿白!不,‘夜鸦’大神!您这哪是让我校对稿子您这是把我当成了人形标点符号测试仪外加错别字探测器!二十七次!整整二十七次!从‘此处逗号应改为顿号以体现人物内心微妙停顿’,到‘此句语感生硬,缺乏深夜咖啡馆雨打玻璃的阴冷氛围’……我越说越快,胸口剧烈起伏,积压了数周的憋屈和此刻面对掉马旧识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您连我标点后面空几个格都要管!您是不是还要数我呼吸的频率符不符合您小说里的悬疑节奏!
一口气吼完,咖啡馆里似乎更安静了。旁边几桌客人都若有若无地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苏晚晚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更烫了,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沈聿白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波澜。只是在她吼出二十七次的时候,他搭在笔记本边缘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等我吼完,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光芒。那不是怒意,更像是……一种得逞的、饶有兴味的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下巴轻轻搁在交叠的手背上。这个动作让他离她更近了一些,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雪松气息的味道,瞬间笼罩过来,霸道地侵入了苏晚晚的呼吸范围。
所以,他开口,声音压得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磁性,苏晚晚,七年了,你的工作习惯,还是这么……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精准的措辞,目光扫过我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尖,……经不起推敲
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点燃、炸裂!
我经不起推敲!苏晚晚的声音都变了调,气得眼前发黑,也顾不上什么深夜咖啡馆的礼仪了,沈聿白!你讲不讲道理!大学在图书馆你就这样!借本冷门书挑三拣四,不是折角就是磨损!现在当了大作家更变本加厉!退稿二十七次,还半夜三更把人叫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耍我特别有意思!看我抓狂你暗地里很爽是不是!
苏晚晚把暗爽两个字咬得极重,几乎是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太尖锐,简直是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猜测和委屈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空气彻底凝固了,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聿白交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定定地看着她,眸色骤然变得更深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积聚的浓云。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他沉默了几秒,这几秒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叹息的语调:
是啊,苏晚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地滑过耳际,看你抓狂的样子……
他故意停顿,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因羞愤而睁大的眼睛,像是要将她此刻的狼狈模样深深烙印。
……是挺有意思的。
脑子里的弦彻底崩断了。血液冲上脸颊,烫得惊人。羞愤、委屈、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
你……你混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什么校对稿,什么夜鸦大神,什么出版社饭碗,统统见鬼去吧!苏晚晚猛地转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却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瞬间阻止了她逃离的动作。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灼热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手臂,直击心脏。
苏晚晚愕然回头。
沈聿白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里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色衬衫领口下微微起伏的喉结,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咖啡香,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与他冷峻外表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
他垂着眼,深黑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激烈情绪,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冲破冰层的熔岩。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有懊恼,有急切,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放手!她又惊又怒,用力挣扎,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他却纹丝不动,反而握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咙里,最终,只是用一种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声音,沉沉地吐出两个字:
别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意味,重重地砸在她心口。挣扎的动作下意识地停滞了。苏晚晚僵在原地,手腕被他紧紧攥着,被迫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咖啡馆里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晃动的阴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他滚烫的掌心,沉重的呼吸,和她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跳声。
他看着她,眼神里那层惯有的冰封似乎在急速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薄唇紧抿着,又松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把伞……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每一个字都像在唇齿间艰难地碾过,不是让你少淋雨。
他顿住了,目光如烙铁般烫在她的眼睛上,仿佛要将接下来的话直接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是让你等着我
还有,苏晚晚,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