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修行五百年的狐妖,渡劫失败那天,被太子所救。
他以为我是被猎人追杀的孤女,将我带回东宫。
御医为我调理身体,宫女为我浣衣梳妆。
太子更是日日陪伴,为我描眉,教我写字,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我面前。
宫里精怪都笑我因果缠身,竟对凡人动了真心。
五年后,陛下赐婚,我成了他的太子妃。
大婚那夜,他揭开我的盖头,许诺与我共享江山。
我收下了他代表永恒的同心结,
却在当夜,现出原形,用利爪掏出了他的心脏。
那一夜,我屠尽东宫满门。
......
东宫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坊间传闻,太子妃是狐妖,大婚当夜现出原形,生吞了太子的心。
一时间,全城震动,群情激愤。
人人都叫嚷着要将我这妖孽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可无论他们用尽何种酷刑,我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案子就这么拖了一年多。
朝野震怒,连着换了三任刑部尚书,却依旧撬不开我的嘴。
最终,我被囚于天牢最深处。
穿了琵琶骨,钉在刑架上,九条狐尾齐根砍断,伤口腐烂见骨。
妖丹被禁,浑身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直到那天,萧景渊来了。
他没死。
一身玄色蟒袍,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胸口竟靠着一枚护心龙珠吊着最后一口气。
一年零三个月。
他站在铁栅栏外,声音沙哑。
你知道孤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他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
靠恨。
靠着想将你碎尸万段的恨意。
他身后,狱卒抬进来一面铜镜,是皇家秘宝问魂镜。
问魂镜,能剥离魂魄中的记忆,让一切罪恶公之于众。
整个过程痛苦无比,照镜之人神魂被强行撕扯,三次之后你必死无疑。
他握着镜子,手背青筋暴起,
你若现在说出真相。
孤可以让你死得更痛快些。
我抬起头,费力地摇了摇。
好,很好!
萧景渊冷笑一声,
问魂镜,会替你说话。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原来是京中百姓听说太子要亲自审讯妖女,
乌泱泱地全堵在了天牢门口,想要亲眼见证我伏法。
愤怒的民众将混着黑狗血的石子、烂菜叶,一股脑地朝我砸来。
打死她!妖孽!
殿下英明!让她死!
我从刑架上滑落,跪倒在地,血肉模糊。
萧景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没有半分怜惜。
开始吧。他举起问魂镜,下了令。
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妖女,究竟有多恶毒。
镜面亮起,一道银光射入我的眉心。
神魂被强行撕扯,记忆被生生剥离。
那痛楚远胜过任何酷刑,我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围观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都伸长了脖子,
等待着镜中出现我如何残杀太子,屠戮东宫的血腥画面。
萧景渊更是握紧了拳头,准备看我犯下滔天罪行的证据。
第一段记忆,在镜光中化为影像,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02
镜中画面,是雷云密布的断魂崖。
九重天雷,一道比一道狠。
我撑不住了,雪白的狐身瘫在泥水里,
五百年道行一朝尽丧,连妖丹都被劈碎成了几瓣。
血腥气味,引来了山中的几个猎户。
他们看着我这身上好皮毛,眼神贪婪。
这狐狸皮,雪白无瑕,拿到集市上,少说也得这个数!
为首的猎户比了个手势,另一个人已经抽出了腰间那把剥皮用的短刀。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
罢了,修行五百年,终究是一场空。
嗖!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瞬间,一支羽箭射了过来。
几个猎户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便看见了太子萧景渊。
他只用一个眼神,就让那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进怀里。
他将我带回东宫,请来最好的御医,用最名贵的药材为我疗伤。
我吊着最后一口气,耗尽残存的妖力,勉强化作人形。
他以为我是被吓傻了的孤女,亲自为我取名阿狐。
他握着我的手,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地教我写字,
从最简单的一,到最复杂的忧。
他说:阿狐,以后有孤在,你再也不会有忧愁。
记忆的画面里,全是他不曾给过任何人的温柔。
镜光消散。
天牢里那股子混合着血腥、腐臭绝望的气味,再次灌入我的鼻腔。
妖术!这都是妖术!
殿下,别被她迷惑了,她就是在博取您的同情!
人群中,一个娇俏的少女冲了出来,伸手挽住了萧景渊的手臂。
是云渺渺,丞相之女。
萧景渊死死盯着我,眼眶红得吓人。
孤待你不够好吗!
为你遣散后宫,为你亲手描眉,为你建揽月楼...阿狐,你告诉我!
他几乎是在咆哮。
那些到底算什么!
天牢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外面叫嚣的百姓都安静了下来。
我张了张嘴巴,依旧没说话。
我的心,在看到云渺渺手上那根红绳时,彻底麻木了。
那是我拔下自己最艳的狐尾红毛,亲手编织的。
大婚那夜,我羞涩地交到萧景渊手上。
他许诺我: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原来,他的永不相负,就是转手赠予眼前的佳人。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这抹笑意,彻底点燃了萧景渊的怒火。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扯向他,逼我与他对视。
你还敢笑!
他几乎是咬着牙,再次举起了问魂镜。
这些还不够!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
你这副美丽皮囊之下,究竟藏着一副怎样蛇蝎心肠!
镜面的光芒,比方才更加霸道地扯开我的神魂。
第二段记忆,也被他强行剥离了出来。
03
时间是三年前的深秋。
那时,我与萧景渊的婚期已定,只待来年开春。
也正是那一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皇宫内蔓延。
染病者先是日渐虚弱,而后咳血不止,直至油尽灯枯。
宫中最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萧景渊也没能幸免。
他躺在病榻上,每一次咳嗽,帕子上就会吐上一口血。
国师跪在殿前,长叹一声:
此乃前朝余孽的血脉诅咒,非人力可解,除非能寻得至阳至刚之物,以命换命。
至阳至刚
满朝文武,束手无策。
那夜,我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独自潜入了东宫深处的禁地。
镜中,我褪去人形,现出雪白的九尾狐身。
没有半分犹豫,对准自己身后一条狐尾,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筋骨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剧痛让我浑身痉挛,可我没有停下。
第二条,第三条......
整整三条狐尾,三百年的道行,被我亲口咬断。
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我疼得在血泊里翻滚。
我用残存的妖力,将狐尾中的本命精血凝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赤血丹。
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将那颗赤血丹,偷偷混入了萧景渊的汤药之中。
他喝下后,苍白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血色。
镜中画面,到此为止。
光芒散去,天牢内外死寂。
啪嗒。
铜镜从萧景渊手中滑落的声音。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铁栏上。
那双曾满是恨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剧烈的颤动。
你的尾巴...
是为了救我
他猛地冲我咆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来一口腥甜的黑血。
不能说。
这是狐族秘法的代价,一旦说出真相,术法反噬,他会立刻当场暴毙。
我不能让他死。
人群中,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随即而来的是窃窃私语。
天爷!她...她是为了救太子殿下,才自断狐尾
我刚刚还骂她是妖孽,我...
那这么说,灭门案...会不会真的有别的原因
不!不!
萧景渊摇着头,像是要否定眼前的一切,
你救了孤,为何又要杀孤为何要屠我东宫满门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猛地捡起地上的问魂镜,再次对准我。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孤要看!孤要看大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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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云渺渺脸色骤变,踉跄着上前一步。
殿下,万万不可被这妖狐蒙骗!
她定是想趁机施妖法控制您的心智!
殿下,您不能心软啊!
萧景渊的手紧握着问魂镜。
咬牙切齿,
无论多么残忍。
孤一定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他用尽全力,催动了最后一次问魂镜。
银光刺眼,我的神魂即将被彻底撕碎。
剧痛让我几乎昏厥,却还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让他看到那个真相。
镜中画面缓缓浮现。
那是我们大婚的夜晚。婚房内红烛高照。
萧景渊缓缓揭开我的盖头,眼中满含爱意。
阿狐,此后江山与共,生死相随。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
就在他即将拥我入怀的瞬间,我眼中的柔情化为一片冰冷杀意。
我现出原形,雪白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刺入他的胸膛。
血花飞溅,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我掏出了他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接着冲出婚房,利爪所过之处,东宫所有侍卫、宫女尽数倒地,鲜血横流。
整个东宫变成了人间炼狱。
画面定格在我坐在尸山血海中,手捧着他的心脏,
面对赶来的禁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萧景渊疯了一样逼问我: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始终不说话。
云渺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朝身后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老虎凳、滚钉床、夹手指的刑具都被抬了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狐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衙役们手脚麻利地将各种刑具摆放整齐。
看这架势,围观的民众按捺不住的纷纷叫嚷起来。
快动手啊!让这妖孽见识见识人间正义!
对!必须让她知道害了太子殿下的下场!
萧景渊立在一旁,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
云渺渺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喜。
看来太子殿下对这狐妖,也不过如此。
开始。她直接下令。
衙役们将我架到老虎凳上,用厚重的木板压在我的小腿上。
随着他们不断加重力度,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我依然紧闭着嘴,连一丝呻吟都没有发出。
换下一个。云渺渺冷笑,
我就不信她真是哑巴。
滚钉床上,无数铁钉刺入我的后背,血珠顺着钉尖滴落。
衙役们按住我的肩膀,来回推拉,每一次移动都会撕开新的伤口。
我依旧一声不吭。
云渺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走到夹手指的刑具前,亲自操作起来。
我的十根手指甲被一根根拔下,鲜血淋漓。
紧接着是小腿被生生打断,血肉模糊。
我始终没有叫嚷一声。
云渺渺气得脸色涨红
我说的果然没错,这狐妖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怪物!
这种畜生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现场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让我去死的叫喊声响彻云霄。
杀了她!
为太子殿下报仇!
这种妖孽就该千刀万剐!
就在这时,萧景渊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等等!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死死盯着镜中定格的画面。
不对!
孤的心脏离体后,为何全身会被你的妖气包裹!
还有!
孤的东宫卫都是身经百战的死士,为何面对你时,竟无一人拔刀反抗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杀戮
萧景渊猛地冲到我面前,双手掐住我的脖子:
那一夜,你们到底在瞒着孤什么!狐妖,你倒是说话啊!
我被他晃得眼前发黑,神魂即将溃散。
终于,他开始怀疑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05
云渺渺急忙上前:
殿下,这妖狐诡计多端,您千万别...
滚开!
萧景渊一把将她推开,双眼盯着那面铜镜。
在镜光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
那些倒下的侍卫,在被我的利爪撕裂前,眉心处,都曾闪过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
那符文一闪即逝,邪恶无比。
与此同时,我的神魂因承受不住三次窥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问魂镜最后的余光,强行拽出了我灵魂最深处,那个我立誓要带进坟墓的秘密。
一幅全新的画面,在镜中展开。
大婚前夜,
一名老太监提着灯笼,给我引路。
阿狐姑娘,陛下有请。
我跟着他,穿过宫阙。
停在了皇室宗祠外。
老太监推开木门,只将我一个人让了进去。
宗祠内,烛火幽暗,
皇帝一身素衣,背对着我,站在无数牌位前。
看到我来,
他缓缓转过身。
朕求你,救救景渊,救救我萧氏江山。
皇帝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阿渊是太子,谁敢害他不成
老皇帝抓着我的手,满眼泪花,
他告诉我一个骇人听闻的皇家秘密。
萧景渊,就被上古魔龙下了诅咒。
等到大婚之夜,体内蛰伏的魔龙便会苏醒,将其夺舍,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届时,整个王朝都将生灵涂炭。
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在魔龙彻底苏醒前,由太子此生挚爱之人,
以最惨烈的背叛为名,行一场破魔献祭。
当年他为了破解这个诅咒,妄图逆天改命,却触怒了天道,引来天罚。
那道本该劈向他的天雷,被他用皇族秘法,
不偏不倚地,转移到了正在断魂崖渡劫的我身上。
景渊救下你,不是巧合,是天道给了朕唯一赎罪的机会。
因为,只有你能救他。
由他最爱的人,亲手剜出他的心脏,再用皇室至宝护心龙珠,续命,方可躲开天道和诅咒。
我冷笑出声。
躲开天道
真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皇帝从怀中摸出一枚符咒,递到我面前。
这是‘锁魂咒’,一旦献祭开始,你的魂魄便会被锁在当场,无法言说,无法辩解,更无法死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
朕知你恨朕,但景渊是无辜的。
只有你,
只有你这妖狐的身份,才能让这场屠杀显得‘合情合理’,
才能保全皇家的颜面,保住景渊的性命和他的皇位!
说罢,他竟撩起衣袍,朝着我这个妖物,重重地跪了下去。
镜中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06
天牢内外,死寂一片。
萧景渊脸色惨白,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重重撞在铁栏上。
他胸口那颗护心龙珠,正散发着红光。
原来,我杀他,是为了救他。
我屠他满门,是为了救这天下。
人群中,死寂之后,是倒吸凉气的哗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师,突然大叫。
妖言惑众!此乃妖狐临死前制造的幻境,意图扰乱殿下心智!
话音未落,一名狱卒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举起手中长矛,猛地朝萧景渊心口砸去!
那矛尖上,沾着蓝的的剧毒。
小心!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生生挣断了钉住琵琶骨的铁链。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扑到了萧景渊身前。
噗嗤!
长矛穿透了我的胸膛。
我呕出一大口黑血,神魂彻底溃散。
倒在他怀里,我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拼尽全力,
在冰冷的地面上,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字。
傀。
萧景渊瞳孔骤缩。
这个符文!
问魂镜中,那些倒在他东宫的侍卫,眉心处一闪而过的,正是这个字!
殿下!
云渺渺赶紧打破平静,
您看到了,这妖狐死到临头还在用妖法!快!杀了她,以绝后患!
我已气若游丝,
用尽全力,示意他胸前那枚护心龙珠。
你的血...滴上去...
萧景渊浑身一震。
他看着我没有再犹豫,咬破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在了那枚龙珠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诅咒爆发。
那枚一直被他当做续命宝物的龙珠,
竟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全新的画面。
画面里,是国师的密室。
公主殿下,国师对着云渺渺谄媚地笑,
只要借那狐妖的手,除掉东宫那些忠于老皇帝的死士,再拿到护心龙珠,我主魔龙降世,指日可待!
云渺渺,竟是邻国那位以狠毒闻名的蝎子精公主!
她冷笑一声:
那老皇帝也是个废物,竟真信了你那套‘血脉诅咒’的鬼话。
还真以为找个痴情的妖物,上演一出‘破魔献祭’的苦情戏,就能救他萧氏江山了可笑至极。
国师的腰弯得更低了:全凭公主殿下运筹帷幄。
若非利用那狐妖,东宫那群死士还真不好对付。如今她亲自动手,屠了满门,正好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妖族身上,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等拿到了护心龙珠,萧景渊也就没用了。到时候,本公主会亲手送他下去,跟他那只蠢狐狸,做一对亡命鸳鸯。
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画面一转。
是我行凶之后,被下了禁言咒,动弹不得地跪在尸山血海之中。
云渺渺走到我面前,得意地拨弄着我断掉的狐尾,
将那根我送给萧景渊的同心结,在我眼前晃了晃。
蠢狐狸,你以为他真的爱你
这同心结,他转手就送给了我。
你为了救他,自毁道行,背负千古骂名,最后还要被他亲手折磨致死。
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蠢的妖吗
天牢内外,死寂无声。
所有真相,大白于天下。
国师和云渺渺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不!这是幻术!是妖狐的幻术!国师声嘶力竭地咆哮。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信他。
百姓们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将他们淹没。
杀了这对狗男女!
原来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我们都错怪了狐仙娘娘!
萧景渊呆立在原地。
他看着我胸口那个血流不止的窟窿,
看着我满身为他亲手烙下的伤痕,看着我那九条被齐根斩断的狐尾......
一年的恨意,五年的恩爱,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凌迟得体无完肤。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而出。
阿狐...
他疯了一般冲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07
阿狐!阿狐!
他嘶吼着我的名字,用尽全力冲出天牢,冲回了东宫。
寝殿内,依旧是我们大婚时的布置。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婚床上。
太医!把所有太医都给孤叫来!
还有库房里那些千年人参、万年雪莲,全都拿来!快!
他对着门外咆哮,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可当他回过头,看到我毫无血色的脸,看到我那九条被齐根斩断的尾根时,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他伸出手,却不敢碰我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
对不起...阿狐...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锦被上。
是我错了,我为什么不信你,我怎么能不信你...
他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我的手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我给你描眉,教你写字,却亲手把你钉上刑架...
我为你建揽月楼,许你共享江山,却亲手砍了你的尾巴...
阿狐,是我...是我亲手把你推下了地狱...
他抓起我的手,将一股温热的龙气源源不断地渡入我的体内。
然而,他这至刚至阳的真龙之气,
对我这具妖丹尽碎、油尽灯枯的狐身而言,无异于烈火烹油。
我的神魂,在他龙气的灼烧下,消散得更快了。
我猛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殿下,不可啊!一位闻讯赶来的老太医叫出了声,
娘娘的妖身已毁,承受不住您的龙气了!再这样下去,她会魂飞魄散的!
萧景渊的身体猛地一僵,输送龙气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全是绝望。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就在这时,我缓缓睁开了眼。
我看着他,眼中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最后一丝眷恋。
我张了张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字。
阿渊,我想去揽月楼看月亮.....
那里,是他曾为我一人而建的楼,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他颤抖着将我连人带被一起抱走,一步步登上高楼。
楼外,是他前几日刚刚命人连夜移栽过来的合欢花,开得正盛,那是我最喜欢的花。
我靠在他怀里,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阿狐,他在我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一’,最后一个字,是‘忧’。
你说,有我在,你再也不会有忧愁。
可我让你,尝遍了这世间所有的苦。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等我。
等我为你报了仇,把那些害你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然后,我就来陪你。
黄泉路上,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
我笑了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在他怀中,我最后一次看向那轮明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08
他将我从揽月楼抱回寝殿。
宫里的太医跪了一地,个个面如死灰。
千年的人参,万年的雪莲,流水似的灌进来,却连我一丝生气都留不住。
滚!萧景渊一脚踹翻了药碗。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殿下!殿下!那...那蝎子精招了!
萧景渊猛地回头。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赶紧道:
她说...她说有一样东西能救娘娘!
是她们蝎子精一族的圣物,蝎神魂珠!可以重塑妖丹,凝聚神魂!
萧景渊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地牢深处,云渺渺被吊在刑架上,早已不成人形,
可那双眼睛里的怨毒,却丝毫未减。
见到萧景渊,她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景渊,是不是很想救你的小狐狸
可以啊。她喘着气,提出了交易,
放我走,再帮我夺回族中大权,我就把蝎神魂珠给你。
看到这副嘴脸,萧景渊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毒妇挫骨扬灰。
可一想到床上那个气息越来越弱的我,
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他回到寝殿时,握住我冰冷的手,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狐,我不能没有你...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他开了口,一字一句地,将云渺渺的条件告诉了我。
看着他那张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我摇了摇头。
阿渊。
你不要为了我,去做傻事。
我为你断尾,为你屠门,为你背上这千古骂名...
不是为了让你,去向一只蝎子精摇尾乞怜的。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你动脑子想想。
我,青丘九尾狐,血脉何其高贵。用一只阴沟里爬出来的蝎子续命
再说了
她的话你也信我冷哼一声,
她们一族最擅长的就是背刺和下毒。她给你魂珠,怕不是里面还藏着什么陷阱,
等着你我一起上路。
萧景渊彻底僵住了。
是啊。
他的阿狐,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是能为了他,算计天下,屠尽东宫的九尾妖狐。
我的牺牲,是为了他的君临天下,是为了他萧氏江山的万世安稳。
若他今日为了我,向仇敌低头,
那我的断尾之痛,我的灭门之罪,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下去。
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
传旨!
罪人云渺渺、国师,午时三刻,押赴午门,凌迟处死!
朕,要亲眼看着!
09
午门行刑的钟声,响起。
萧景渊握着我的手,亲吻着我的额头。
阿狐,结束了。
我笑了笑,可这个动作扯动了胸口的伤,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问魂镜的副作用终于来了。
我的神魂被撕成了无数片,正顺着我四肢,一丝一缕地往外飘散。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也跟着不见了。
萧景渊将我抱得更紧,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留住我。
阿狐,别睡,再看看我...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给你报仇了,我...
我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
真傻。
我想抬手,像以前那样,刮一下他的鼻子。
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这辈子,从未如此安心过。
阿渊...我张了张嘴
我有点困了...
不准睡!萧景渊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我命令你不准睡!阿狐!
他慌乱地吻我的额头,吻我的眼睛,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你不是喜欢揽月楼吗我让人把全京城最好看的合欢花都移栽过来了!
你还没看呢!你不是最喜欢吃桂花糕吗御膳房做好了,热着呢...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哽咽。
真吵。
我闭上眼睛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凡人就是麻烦。
下一世,我还是安安分分做我的狐狸吧,再也不要招惹什么太子了。
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我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