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登记大厅里正闹哄哄的,一对新人穿着大红礼服在拍照,脸上的笑容幸福甜蜜。旁边要离婚的夫妻却吵得面红耳赤,二人为了孩子抚养权互相撕扯,女的哭骂着“你就是个家暴男”,男的怒吼着“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就在这喜悲交织的嘈杂里,张浩背着书包闯了进来。
他校服领口歪着,脸上还带着伤,一进门就直冲冲奔向我的窗口,把书包往柜台上一摔。
“苏阿姨,你去劝劝我爸妈吧。”他声音又急又哑,“我爸把我妈锁在屋里了,说要饿死她。”
我抬眼道:“劝什么?劝你爸换把结实的锁,还是劝你妈学学辟谷?”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突然拔高了声音,“以前你会冲上去骂我爸,会把我妈拉出来!你现在怎么见死不救?”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打断他,把填好的表格推给窗口那对吵架的夫妻,“签字吧,想清楚了就别回头。”
那对夫妻还在争执,张浩却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妈都快被打死,你就眼睁睁看着?你还是人吗?”
这话让大厅瞬间安静了。
拍照的新人停了笑,吵架的夫妻也忘了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我挣开他的手,指腹擦过被抓红的皮肤,突然觉得好笑。
“你爸打你妈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在大喊‘打得好’,还说‘我妈就该打’。怎么,现在装孝子了?”
上一世我冲进他家时,曾看见张浩站在墙角,手里攥着张强抽断的皮带,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麻木的兴奋。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努力带他逃离那个畸形的成长环境。
他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旁边穿红礼服的新娘忍不住插了句:“这孩子怎么回事,哪有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他习惯了。”我拿起桌上的印泥,往离婚协议上盖了个清晰的红章,“习惯了有人替他们家收拾烂摊子,习惯了把别人的好心当理所当然。就像他爸习惯了打人,他妈习惯了挨揍,一家子都活在自己的‘和睦’里,谁也别想叫醒。”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张浩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抓起柜台上的笔筒就往我脸上砸。
保安很快赶来把他架开,他还在挣扎嘶吼:“你等着!我妈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杀了你!我咒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我弯腰捡笔,指尖捏着那支滚到红毯上的钢笔,墨渍蹭在指腹上,黑得发黏。
“报应?”我对着他被拖走的背影轻声说,“你们家的报应,从来都是自己造的。”
大厅里的喧闹慢慢恢复。
新人继续拍照,闪光灯亮得刺眼。
离婚的夫妻签了字,女的抹着眼泪说着“终于解脱了”。
我把钢笔插进笔筒,窗外的太阳正好,晒得人骨头都发暖。
有些人的地狱,是别人拉不出来的。
这一世,我就站在岸上,看着他们一家子在泥潭里互相啃噬,直到烂成一摊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