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海临潮事 > 第4章 抽屉里的旧照片

唐渝把。”那封信她夹在《刑法学原理》里,去年在海临旧书店翻到,纸页都脆得像枯叶。
走廊里传来皮鞋声,老周抱着个纸箱进来,灰头土脸的:“孟主任,这是档案室刚找到的,说是您要的海临省近五年干部任免名单。”箱子一打开,呛出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里面还有些旧照片,说是整理档案时掉出来的。”
唐渝率先抽了张出来,突然“嗤”地笑出声。照片上的苏鹤辞穿着喇叭裤,搂着穿的确良衬衫的姜堰,两人站在大学门口的香樟树下,姜堰的解放鞋上还沾着泥。“你看苏鹤辞这发型,跟村口王师傅剪的似的。”她用手指点着照片,“这不是你吗?躲在树后面偷看,还攥着本《婚姻法》。”
孟溪的耳尖有点发烫。那天是苏鹤辞约她去看电影,她故意揣着本法律书,想让他知道自已不是只会看言情小说的小姑娘。结果姜堰也跟来了,三个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去食堂吃了碗阳春面。
“别笑了,”她抢过照片塞进抽屉,“看看这份任免名单,郑伟前年从市委组织部调到省委,公示期刚过就提拔了三个县公安局长,都是姜堰的老部下。”她用红笔圈出个名字,“张涛,沧州市公安局长,以前是姜堰当派出所长时的辅警。”
唐渝突然安静下来,从文件堆里抽出份病历。“这是沧州程上敲了敲。章程里写着公司法人是周健,监事却填着个陌生名字:“王芳”。她查过这个女人,是省教育厅厅长黄丽的弟弟,在沧州开了家私立学校,去年突然拿到一笔“教育扶持金”,正好是23亿——跟农商行放的贷款数对上了。
“你说姜堰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事?”唐渝忽然抬头,阳光照在她眼里,亮得像当年在操场看雪时的星星,“大学时他最恨贪官,说要是以后当了警察,给你挂着。”那时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修自行车的油污——为了赚学费,他在学校门口的修车铺打了整整两年工。
走廊里的电话响了,老周接完进来,脸色有点白:“孟主任,刚才接到海临的电话,说沧州市纪委的陈明被停职了,理由是‘泄露信访材料’。”他把份传真推过来,“这是他停职前发的最后一份举报信,说渔民的补偿款被挪用,收款人是‘海临建材’。”
唐渝抓起传真就往复印机跑,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孟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大四那年的毕业晚会,唐渝穿着红裙子跳交际舞,姜堰笨手笨脚地踩了她三次鞋跟,苏鹤辞在台下笑得直拍桌子。那天的月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把唐渝的红裙子照得像团跳动的火。
“陈明的妻子是市医院的护士,”老周低声说,“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昨晚有人闯进她家,翻走了所有的举报材料,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画着把刀。”
孟溪的指节捏得发白。她想起沈清老师寄来的日记本里,有一页写着:“姜堰今天来借书,说看到派出所长把渔民的渔网烧了,他气得手抖,说以后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字迹被眼泪洇过,晕成片模糊的蓝。
唐渝抱着复印件回来,额角的碎发都汗湿了:“我让上海的通学查了王芳的学校,去年招了两百个学生,其中一百五十个是‘留守儿童’,但学籍信息全是假的。”她用红笔圈出学校的地址,“就在沧州港旁边,以前是片滩涂,去年突然被划为‘教育用地’,审批人是冯志强。”
冯志强的名字让孟溪想起个细节。去年在海临的酒会上,他敬姜堰酒时说:“姜厅,您小舅子那笔贷款,我可是按‘特事特办’批的。”姜堰当时没说话,只是把酒杯往桌上一磕,酒液溅在冯志强的手背上,对方愣是没敢擦。
“苏鹤辞的秘书刚才来电话,”老周又进来说,“说明天中午想请您和唐专员吃饭,在‘海临食府’,说是‘老通学叙叙旧’。”
唐渝嗤笑一声:“鸿门宴吧?我听说那地方的包间里全是摄像头,上次有个记者想曝光港口污染,进去就被灌醉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个疤痕,仿佛还能摸到当年的温度。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远处的路灯亮了起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谁拖在身后的、无法言说的过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清老师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海临的潮水涨了,小心脚下的石头。”
孟溪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起那年在海临的沙滩上,姜堰把她从浪里托起来时,自已的脚踝被礁石划了道深口子,血珠滴在海水里,像一粒粒碎掉的星子。他却咧着嘴笑,说:“别怕,有我呢。”
那时的潮水也像现在这样,一波波地漫上来,舔着沙滩上的脚印,仿佛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去。可有些东西,是潮水带不走的——比如刻在骨头上的疤,比如藏在心底的名字,比如那些在青春里发过的誓。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拿起那份写记红批注的督查预案,指尖在“海临”两个字上停了很久。明天的鸿门宴上,她该问问苏鹤辞,还记得那年在香樟树下,四个年轻人说过要“让海临变好”的话吗?
或许不必问了。有些答案,早在潮水涨起又退去的间隙,就已经写好了。就像那张旧照片上的笑容,无论后来被多少尘埃覆盖,只要轻轻一吹,依旧能看见当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