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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你二次!
红烛高烧,滴落的蜡泪如血。龙凤呈祥的锦被上,金线在烛火下刺得人眼睛发酸。空气里浓郁的合欢香,甜得发腻,几乎盖住了我袖中那柄镶着蓝宝石的匕首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冷铁腥气。
我,沈清璃,当朝宰辅的嫡女,今日刚刚成为太子赵彻的正妃。红盖头早已掀开,露出底下这张精心描画的脸。铜镜模糊地映着我,凤冠沉重,珠翠流苏微微晃动,像是随时会坠落的星辰。镜中的女子,眼神却冷得像数九寒天里结在井沿的冰。
手腕轻翻,那柄冰冷坚硬的物体便滑入掌心。蓝宝石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丝细微的痛感。赵彻,我的夫君,正坐在宽大的喜床边沿,含笑望着我。他穿着大红的喜服,金线绣的蟒纹盘踞在襟前,烛光跳跃,映得他眉眼格外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清璃,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洞房花烛夜该有的温度,累了吧这凤冠压得脖子疼他伸出手,指尖温热,似乎想替我拂开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动了。
所有的犹豫、恐惧,在袖中匕首冰冷的触感下被瞬间冻结。我猛地向前倾身,手腕爆发出积攒了两世的恨意与力量,将匕首狠狠送入他的胸膛!目标精准,正是心脏的位置。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钝器刺穿了厚实的皮革。预想中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没有出现。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诡异的滞涩感顺着刀柄传来,仿佛刺入的不是活人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浸透了水的朽木。
我愕然抬头。
赵彻依旧坐在那里,身体因我的冲力微微后仰了一下,随即稳住。他甚至没有推开我。他那双总是深邃难测、此刻却异常平静的眼眸,牢牢锁住我因惊骇而瞪大的眼睛。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惊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悲凉。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捂住伤口,而是覆上了我紧握着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背。他的手心,竟然是温热的,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用力地握紧。那力道很大,不容挣脱,仿佛要将那柄匕首更深地钉入他自己的胸膛。
清璃……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疲惫和满足,这一刀……我等好久!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张紧绷了太久的弓弦,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开来。那抹弧度尚未完全成型,便骤然凝固。
覆盖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温热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量,沉重地、无声地滑落下去,砸在猩红的锦被上。他眼中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瞬间熄灭,只余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他依旧端坐着,靠着床柱,穿着那身刺目的喜服,仿佛只是短暂地合眼小憩。只是胸膛上,那柄镶嵌着华丽蓝宝石的匕首,深深没入,只留下一个精巧的刀柄,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我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他的身体……那触感,那毫无生气的眼神……不对!完全不对!
一股阴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我死死盯着他那张毫无血色、凝固着最后表情的脸,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他的颈侧。那里,被喜服高领遮住大半的皮肤上,隐约透出一片奇异的暗色。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拨开那滑腻的织金锦缎领口。
一片青灰色的斑痕,如同腐败的印记,赫然烙印在他苍白的颈侧皮肤上。那颜色,那形状……分明是尸斑!
轰隆一声!仿佛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浑身剧震,仿佛连魂魄都被震离了躯壳。他不是刚刚才死的!他……他早就死了!在我刺入这一刀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啊……!一声短促、尖利到变形的惊叫终于冲破喉咙,在死寂的新房里炸开,又被厚重的帐幔和四壁无声地吞没。
仿佛我的尖叫是一个信号,沉重的殿门砰一声被撞开。灯笼刺目的光芒瞬间涌入,驱散了红烛营造的暧昧光影,将一切照得惨白、赤裸。侍卫统领那张刚硬如铁的脸出现在门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惊疑。他身后,是黑压压、刀甲森然的禁卫。
太子殿下!统领的目光瞬间锁定床上端坐的赵彻,以及他胸前那柄刺目的匕首,瞳孔骤缩,厉声喝道,拿下!
冰冷粗糙的手如同铁钳,瞬间反剪住我的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折断我的骨头。我像一具被抽去了骨头的偶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离那张猩红的婚床。凤冠歪斜,珠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又绝望的碎裂声。
不是我……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他早就死了!你们看他的脖子……尸斑!是尸斑!
混乱中,有人上前查看。统领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赵彻的颈侧,又翻开他的眼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侍卫们粗重的呼吸。统领直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我的脸,带着浓重的审视和冰冷的怀疑。
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声音如同淬了冰,传仵作!即刻验尸!
东宫正殿被临时征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未散的合欢香,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我被两个侍卫严密看守着,站在角落里,手脚冰凉。太子妃的华服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锁,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殿门再次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深色官服的老仵作提着沉重的木箱,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向侍卫统领略一拱手,便径直走向那张被移放在殿中的软榻。赵彻的身体被小心地平放在上面,依旧穿着那身喜服,只是胸前的匕首已被谨慎地拔出,放在一旁的白布上,蓝宝石的幽光在肃杀的氛围里显得格外诡异。
仵作的动作精准而冰冷。他仔细地检查赵彻的体表,翻开眼皮,查看口鼻,最后,目光凝重地停留在那两处伤口上——一处是我刺入的胸膛,一处是颈侧那片青灰色的尸斑区域下方,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色小孔,隐藏在衣领褶皱的阴影里。
他拿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颈侧的小孔。片刻后抽出,银亮的针尖赫然变成了乌黑!
老仵作捻着变黑的针尖,又凑到鼻端嗅了嗅,眉头紧锁。他拿起另一根更粗的探针,仔细探查我留下的那个胸前的伤口深度和走向,又仔细检查了那把匕首。整个过程漫长而压抑,只有他偶尔发出的低沉指令和器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终于,他直起身,用一块白布擦着手,转向脸色铁青的统领,声音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回禀大人,太子殿下身负两处致命伤。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停止跳动。
其一,仵作指向赵彻的颈侧,此处有一细小针孔,深入颈脉。银针探入呈乌黑状,且死者口鼻、眼睑内侧皆有轻微出血点,此乃剧毒‘红颜醉’入血封喉之典型征象。毒发极快,顷刻毙命。观其颈侧尸斑颜色与扩散程度,中毒身死至少已有……一个时辰以上。
一个时辰以上大婚礼成,宾客散去,到我们进入洞房……那时他明明还活着!不,他那时就已经……一个冰冷的念头攫住了我。
其二,仵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指向赵彻的胸口,此处利器贯穿伤,直透心脉。伤口形状与这把匕首完全吻合。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此伤虽深及要害,却是在死者毒发身亡、心脏停止搏动之后才造成的。伤口周围并无生前受创应有的血液喷溅与肌肉收缩痕迹。
他最后下了结论,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我心上:故此,致命伤乃颈侧毒针。胸前刀伤,为死后追加。
所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瞬间聚焦在我身上。侍卫统领的眼神变得如同寒潭,深不见底,杀意凛然。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我:沈清璃!人证物证俱在!你身为太子妃,竟敢在新婚之夜,先以毒针弑夫,再以匕首毁尸灭迹,意图混淆视听!其心可诛!来人!
等等!
一个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决绝的女声,骤然响起,打断了统领的命令。
声音来自我的身后。
我僵硬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青鸢,我的贴身侍女,那个从沈府就跟着我、陪我嫁入东宫、刚刚还默默站在我身后角落里的青鸢,此刻正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衣,在这满殿猩红与惨白中,像一株突兀的翠竹。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嘴唇却抿得紧紧的,眼神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殿中的统领,以及软榻上那具冰冷的尸体。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走到软榻前,然后,对着统领,也对着赵彻的尸体,缓缓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统领大人,她的声音清晰,没有丝毫颤抖,太子殿下,是我杀的。
什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瞬间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周围的侍卫也齐齐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纤弱侍女。
青鸢!你胡说什么!我失声喊道,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她疯了吗她知不知道认下弑杀储君是什么下场
青鸢没有看我,她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赵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烈到近乎疯狂的复杂情绪。
她抬起右手。那只手,纤细白皙,此刻却沾染着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那血迹,新鲜而刺目。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染血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地、无比温柔地抚上了赵彻冰冷僵硬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殿下……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却又字字清晰,如同诅咒,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毒针是我刺的……‘红颜醉’是我亲手喂进你颈脉的……您感觉……疼吗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总是低垂温顺、此刻却亮得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终于看向了我。那眼神里,有深不见底的悲恸,有烈火燎原的恨意,还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空的、无法言喻的疲惫。
她对着我,轻轻地、清晰地吐出了那句足以颠覆一切的话语:小姐,您知道吗前世……他拿毒酒灌入您喉中时,我就在殿外……听着。
前世……毒酒……
这两个词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裂在我的识海深处!一些破碎的、被遗忘在时间尘埃里的画面,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碎片,猛地冲撞出来!
冰冷的宫殿,绝望的窒息感,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剧痛……还有殿门外,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被死死捂住的悲鸣……
是她!那个模糊的影子……是青鸢!
我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侍卫下意识地扶住了我,但我感觉不到。我的全部心神,都被青鸢那双燃烧的眼睛攫住了。
你……我喉咙干涩,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青鸢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凄绝又诡异的弧度。她猛地收回抚摸着赵彻脸颊的手,那只染血的手,快如闪电般抓向放在旁边白布上的那柄匕首——那柄镶嵌着蓝宝石、曾属于赵彻的匕首!
保护大人!侍卫统领厉喝,瞬间拔刀。数名侍卫也同时反应,刀锋出鞘的寒光瞬间照亮了大殿。
但青鸢的目标,根本不是任何人。
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刀锋的寒芒即将及身的刹那,她双手紧握住那柄冰冷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毫不犹豫地、决绝地、狠狠刺向自己的咽喉!
噗!
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比想象中更轻,却更令人心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匕首深深没入她纤细的脖颈,只留下那个华丽的、沾满血污的蓝宝石刀柄。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从伤口和她的口中汹涌而出,染红了她素净的衣襟,在她身下的金砖地面上迅速漫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瞳孔中的光芒在飞速地涣散。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一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气音,混杂着血沫,断断续续地飘散在死寂的空气中:
这次……轮……轮到我……亲手……杀他……
声音戛然而止。
青鸢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鲜血在她身下迅速汇聚成泊,倒映着殿顶华丽的藻井和周围无数张惊骇欲绝的脸。
满殿死寂。只有鲜血从她颈间汩汩涌出的声音,微弱却惊心动魄。
侍卫们握着刀,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茫然之中。统领的手还按在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地上两具尸体,一具穿着刺目的喜服,胸前一个可怖的血洞,颈侧留着致命的毒针孔;另一具穿着素净的丫鬟青衣,咽喉上深深插着一柄华丽的匕首,鲜血正无声地浸透她身下的青砖。
我站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侍卫下意识松开的手,让我失去了支撑,身体晃了晃,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眼前的一切——猩红的地毯、冰冷的尸体、惊惶的面孔——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不断晃动的水幕。唯有青鸢那双至死不肯闭上的眼睛,像两簇燃烧殆尽的幽蓝火焰,穿透水幕,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
前世……毒酒……殿外听着……
那些破碎的、被遗忘在时间尘埃里的画面,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碎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窒息般的绝望,疯狂地冲撞着我的脑海。
冰冷的宫殿,绝望的窒息感,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剧痛……还有殿门外,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被死死捂住的悲鸣……
真的是她!那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前世唯一见证了我被毒杀的人……是青鸢!
侍卫统领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沉凝如铁,下达了新的命令: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触碰!传刑部主事、大理寺少卿即刻前来!此案……非同小可!
他目光复杂地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最后落在我失魂落魄的脸上,眼神里除了冰冷的审视,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东宫储君新婚暴毙,太子妃被当场拿住,贴身侍女当众认罪自戕……这已非简单的凶案,而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颠覆乾坤的滔天巨浪。
杂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更高级别的官员和更多的侍卫涌入,殿内气氛更加凝重压抑。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勘验现场,记录,低声交谈,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无比的谨慎。
没有人再来粗暴地押解我。我像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幽灵,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目光空洞地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青鸢的尸体上。
老仵作在几个官员的注视下,再次上前,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开始检查青鸢的致命伤。他小心地避开那柄华丽的匕首,检查着她颈间的伤口,又仔细查看她的双手,尤其是那只染满暗红血迹的右手。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拿起青鸢那只染血的右手,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她的指尖,又拿出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指甲缝隙里擦拭着什么。
片刻后,他直起身,对旁边神色凝重的刑部主事低声禀报,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大人,此女指甲缝中,确有微量‘红颜醉’粉末残留!与太子殿下颈侧毒针上所验之毒,完全一致!
刑部主事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现场,最终落在了赵彻颈侧那个致命的针孔位置,又看了看青鸢倒下的方位。
统领,刑部主事转向侍卫统领,声音低沉,依现场看,太子殿下遇害时,应是在靠近内殿梳妆台的位置。此女作为太子妃贴身侍女,若当时侍立在外殿门边或屏风后……确有接近并暗中下手的可能。且她指缝藏毒,便是铁证!
统领微微颔首,但眉宇间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我,带着深深的探究。侍女认罪自戕,证据似乎也指向了她……但动机呢那所谓的‘前世之言,又作何解释这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搜查青鸢在东宫住处的小吏匆匆入内,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小木盒,呈到刑部主事面前:大人!在此女床铺下暗格内搜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木盒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洗得发白的旧手帕。手帕的一角,用褪色的丝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色鸢鸟,针脚细密,却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而在那方旧手帕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片。刑部主事小心地拿起那张纸片。那并非什么密信或毒方。
那是一幅画。一幅用炭笔勾勒的、极其粗糙却传神的男子侧影画像。画中的男子剑眉星目,唇角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意,眼神明亮,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这张脸……这张脸!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张脸……这张脸分明是我记忆深处,那个在春日桃林中折下一枝桃花递给我、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那个在我前世饮下毒酒、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呼唤的名字……那个早已被埋葬在时光和权力倾轧下的身影!
青鸢……她一直留着这张画像……她认得他!她一直记得!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悲恸和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忙碌的官员、肃立的侍卫、冰冷的地砖、刺目的血迹——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青鸢最后那微弱的、浸满鲜血的气音,这一次,却仿佛带着某种解脱般的释然:
……轮到我……亲手杀他……
青鸢自戕后,指甲缝里验出红颜醉毒粉。
刑部在她床下搜出一张泛黄旧画——画中人竟是我前世情郎。
青鸢的身体彻底冰冷,像一块失去温度的玉石。那柄华丽而罪恶的匕首,依旧深深嵌在她纤细的颈项里,蓝宝石刀柄被粘稠的血浸透,在惨淡的烛火下闪着诡异的光。刑部主事亲自指挥着仵作和衙役,小心翼翼地将两具身份悬殊却同样死状惨烈的尸身抬上蒙着白布的担架。白布盖上青鸢脸庞的瞬间,我仿佛又看见了她最后望向我的眼神——那燃烧着地狱之火、混杂着两世悲恸与解脱的眼神。
前世……他拿毒酒灌入您喉中时,我就在殿外……听着……
那低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凿穿我的意识。前世冰冷的宫殿,绝望的窒息,喉间火烧火燎的剧痛,还有……殿门外那一声被死死捂住、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碎片般的记忆带着刺骨的寒意疯狂翻涌,几乎要将我撕裂。
沈氏!一声威严冰冷的断喝将我震醒。
皇帝不知何时已驾临东宫偏殿。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主宰生死的帝王威压,比任何华服都更令人窒息。他站在几步之外,苍老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钉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审视、震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他手中,正拿着那张刚从青鸢遗物中搜出的炭笔画像。
画中少年剑眉星目,唇角飞扬,正是我前世在桃林深处邂逅、最终却因卷入宫廷倾轧而惨死的意中人——林珩!
皇帝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画像上林珩年轻飞扬的眉眼之间来回扫视,每一次停顿都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时间在死寂中沉重地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凌迟。
终于,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太多秘密与过往的纸片。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然后,他当着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和侍卫的面,将那张画像凑近旁边烛台上跳动的火焰。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纸的边缘,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吞噬了林珩明亮的眼眸,飞扬的唇角,最终将整张脸、整个身影都化作蜷曲的灰烬。一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在死寂的空气中扭曲、消散,如同一个被彻底抹去的幽灵。
妖女祸国,秽乱宫闱,其婢弑主,罪无可赦!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宣判,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溅起无形的血花,沈氏清璃,幽禁冷泉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待三司会审,查明余孽同党,再行论处!
余孽同党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刺入我的骨髓。他的目光,不仅仅是在看一个嫌疑犯,更像在看一个……必须被彻底清除的旧日阴影。
冰冷粗糙的手再次钳制住我的双臂,力道比之前更重,几乎要捏碎骨头。我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跄地离开这间充满血腥与阴谋气息的偏殿。凤冠早已不知遗落何处,繁复的嫁衣被扯得凌乱不堪,拖曳过沾染了青鸢鲜血的金砖地面,留下暗红扭曲的痕迹。经过那两副蒙着白布的担架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猛地冲入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冷泉宫,名副其实。
宫门在身后哐当一声沉重地合拢,落锁的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寒意如同活物,瞬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顺着脚底直钻入五脏六腑。这里比记忆中的东宫地牢更阴森。高大的殿宇年久失修,梁柱上朱漆剥落,露出腐朽的木头原色,蛛网在角落肆无忌惮地交织。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冷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殿内空旷得可怕,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榻和一张缺了腿的桌子歪斜地靠在布满灰尘的墙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像是铁锈混合着某种陈腐甜腻的古怪气味,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唯一的活物,是墙角阴影里,几只肥硕的老鼠被惊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绿豆般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没有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如同鬼爪。我蜷缩在冰冷的木榻一角,裹紧身上单薄的嫁衣,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身体早已冻得麻木,但意识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青鸢最后的话,皇帝焚烧画像时那冰冷幽深的眼神,还有担架上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如同无数鬼魅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
前世,冰冷的鸩毒滑过喉咙的灼痛感是如此清晰。
殿门外,那一声被死死捂住的、属于青鸢的悲鸣,撕心裂肺。林珩……他倒下去时,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是如何一点点黯淡
下去的
赵彻……他握住我的手,将匕首更深地送入自己胸膛时,那眼中的释然和悲凉……
还有青鸢……她染血的指尖抚过赵彻冰冷的脸颊,说出那句轮到我亲手杀他时,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神……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青鸢口中的‘前世’,是真实的轮回还是某种精心策划的疯癫谎言她床下的画像,是巧合还是……指向某个被尘封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皇帝那句余孽同党,究竟意有所指
无数疑问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狂跳。巨大的疲惫和更深重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深处响起:真相,或许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不知昏沉了多久,一阵刺耳的铁链拖动声和沉重的宫门开启声将我惊醒。
天光未明,殿内依旧昏暗。几个穿着内侍服饰、面无表情的太监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没有食盒,没有水罐,只捧着一个蒙着黑布的托盘。
为首的那个太监,面白无须,眼神像淬了毒的玻璃,毫无温度。他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甚至扯开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声地传达着某种残酷的愉悦。他猛地掀开了托盘上的黑布,
哐啷啷!
几件形状怪异、边缘闪着幽暗冷光的铁器滚落在布满灰尘的地砖上。它们并非崭新的刑具,上面沾着暗褐色、早已干涸发硬的血污,有的地方甚至凝结着可疑的、类似皮肉的碎屑。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殿中原有的霉腐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一根带着倒刺的短鞭,鞭梢卷曲,挂着暗红的碎末。
几根细长、一端磨得极其尖锐的铁签。
一个布满细小孔洞的铁指套,孔洞边缘残留着深褐色的污迹。
还有一把小巧、刃口布满细微锯齿的弯钩。
陛下口谕,太监尖利的声音如同钝刀刮过骨头,在空旷的宫殿里激起令人牙酸的回响,念在沈氏曾为太子妃,赐尔自省之器。望尔……睹物思过,莫负圣恩。
他故意拖长了‘睹物思过’四个字,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每一寸暴露在寒冷中的皮肤。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带着其他太监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宫门再次合拢,落锁,将我和地上那堆散发着死亡与痛苦气息的污秽刑具关在了一起。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那浓烈的血腥味无孔不入,混合着刑具本身的冰冷铁腥,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紧紧包裹着我,堵住了口鼻。
睹物思过一个冰冷嘲讽的声音在我心底炸开,这分明是……催命符!
皇帝在提醒我,也在恐吓我。他不需要亲自动刑,这些沾满前人不幸的凶器,本身就是最残忍的折磨。它们在无声地宣告:你的结局,只会比它们曾经的主人更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我猛地从木榻上滚落下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只想离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东西远一点,再远一点!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蜷缩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我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指甲深深掐入手臂的皮肉,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抵御那灭顶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时间失去了意义。饥饿和干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虚弱的身体,但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酷刑。每一次意识模糊,眼前就晃动着青鸢刺入咽喉的决绝,赵彻胸口的血洞,林珩画像被焚毁的青烟……还有地上那些刑具,在透过破窗的惨淡月光下,幽幽地反着光,像一只只窥伺着、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毒兽的眼睛。
第三天夜里,殿外隐约传来了压抑的、极其微弱的哭泣声,是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游丝,很快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
第四天,那堆刑具旁边,多了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气,蜿蜒着渗入地砖的缝隙。
第五天,第六天……送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刑具。有时是一缕被暴力扯断、染血的青丝;有时是一只被踩扁、沾满泥污的宫女式样绣花鞋;甚至有一次,是一块带着牙印、啃了一半的冰冷硬馍,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带血的指印。
每一次宫门开启,每一次那蒙着黑布的托盘被放下,都如同一次死亡的宣告。它们在无声地告诉我:又一个可能知情、可能与我有关联的人,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皇帝在用这种方式,冷酷地、有条不紊地清理着余孽,也在一步步地碾碎我仅存的意志。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或许……青鸢是对的死亡,是唯一的解脱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蔓延。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地上那些冰冷的凶器,尤其是那把带着锯齿的弯钩。它看起来……似乎能比较快地结束痛苦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第六夜深宵,连月光都被浓云彻底吞噬,殿内伸手不见五指。我蜷缩在墙角,意识在冰冷的绝望和虚脱的昏沉之间飘荡。
突然……嗒。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声响,从头顶极高、极幽暗的房梁方向传来。像是……一粒极小的碎石,或者干燥的虫豸外壳,落到了积满灰尘的梁木上。
我的心猛地一抽,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是老鼠还是……风
死寂。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
是错觉吧这见鬼的地方,连自己的心跳都像是催命鼓。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的刹那——
小……姐……
一个声音,如同游丝般的气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真真切切地从头顶那片浓墨般的黑暗中飘了下来!那声音……沙哑、破碎,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痛苦,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
是青鸢的声音!
我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炸开!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她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喉咙!我亲眼看着她倒下,鲜血流了一地!她被抬走了!她死了!
鬼!是青鸢的鬼魂!她死得不甘心,来找我了!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爆裂开来!
谁……谁在那!我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那片黑暗。那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什么也看不见。
嘘……那气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却又虚弱无比,别……怕……是我……
黑暗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声。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幽绿磷光的粉末,如同萤火虫般,从梁上飘飘悠悠地洒落下来,恰好落在离我不远的地面上。那微光短暂地照亮了极小一片区域,映出地砖上厚厚的积灰。
就在那幽光即将熄灭的瞬间,一个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从极高的梁上滑落,轻盈地落在那片微光刚刚照亮的地方!
黑影半跪在地上,身形纤细,穿着一身紧窄的、便于隐匿的黑色夜行衣,与殿中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她缓缓抬起头。
借着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是青鸢!却又……不再是青鸢!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发紫。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脖颈!那里缠着厚厚的、被暗红色血污浸透的麻布绷带,绷带边缘甚至能看到翻卷的、肿胀发黑的皮肉!而她的脸颊,从下颌延伸到耳根,覆盖着一大片狰狞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又随意愈合的溃烂皮肉!那皮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和蜡黄,边缘翻卷,如同被火焰燎烤过又泼上了污秽的油脂,凹凸不平,布满了细小的脓点和深色的血痂,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和浓烈的金疮药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这根本不是一张活人的脸!更像是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半腐烂的尸体!
啊——!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冲破喉咙,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我几乎要晕厥过去!
青……青鸢!你……你是人是鬼!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
小姐……那沙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执拗的生机。她抬起手——那只手同样缠着渗血的布条——用两根手指,死死抠住脸颊边缘那片最狰狞的溃烂皮肉!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的粘腻声响!
她竟然硬生生地,将脸颊上那片覆盖了半张脸的、溃烂恶心的皮肉,撕扯了下来!
露出的,是另一张脸的下半部分!
皮肤同样苍白,却光滑完整,没有一丝伤痕!只是下巴处,残留着几道被撕扯时带出的新鲜血痕。
那轮廓,那线条……分明就是青鸢本来的样子!只是此刻,这张完整的脸被从中硬生生地分割开来——下半张脸完好,上半张脸依旧是那副地狱般的溃烂模样!对比之下,更加诡异恐怖,如同被拙劣拼凑起来的怪物!
小姐……别怕……她放下手中那片散发着恶臭的假皮,声音因为刚才的撕扯而更加痛苦,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晰,匕首……偏了半寸……那老阉奴……怕血溅脏了他的靴子……推了我一把……阎王……不收……
她每说一个字,脖颈的绷带上就渗出更多的暗红,身体也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你……你没死!巨大的震惊暂时压过了恐惧,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脖颈上那恐怖的伤口,还有那被撕下假皮后露出的半张脸,那……那尸身……
狸猫……换太子……青鸢急促地喘息着,仿佛这几个字耗尽了她的力气,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幽光,冷宫……下面……有路……通……前朝……埋骨坑……
前朝埋骨坑这阴森腐朽的冷泉宫地下
小姐……您闻到的……那铁锈甜味……青鸢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指向冰冷的地面,下面……埋的……全是死人……暗卫……宫女……妃嫔……冤死的鬼……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明白那挥之不去的诡异气味来源!难怪连老鼠都只敢在墙角活动!
其中……最深处……最靠近……泉眼的那具……青鸢的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寒意,穿着……褪了色的……金线凤袍……脖子……被……绞金丝……勒断……
她的眼神,穿过黑暗,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地狱之火,而是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冻结一切的幽冥鬼火!
是……先皇后娘娘!
轰!!!
如同九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我魂飞魄散!
先皇后!当今陛下的发妻!赵彻的……生母!
她不是……不是病逝于潜邸吗宫闱秘录记载,先帝御赐绞金丝让她‘体面’自尽,尸骨无存……怎么会……怎么会埋在这冷宫之下!
陛下……亲手……勒死的……青鸢嘴角咧开一个破碎而诡异的弧度,带着血沫,如同恶鬼的诅咒,因为……她发现了……陛下……不能……示人的……秘密……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眼前的一切——青鸢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地上狰狞的刑具、布满灰尘的地砖——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