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林深与苏晚的爱情 > 第一章

林深第一次遇见苏晚,是在2018年的深秋。
那天设计院的加班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窗外的雨下得绵密,像是老天爷把一整年的潮湿都揉进了这场雨里。他裹紧了风衣冲进雨幕,风衣下摆扫过台阶上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街角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像茫茫雨夜里的一座孤岛,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玻璃门在身后发出叮铃的轻响。
暖空气裹挟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林深摘下沾着雨水的眼镜,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擦净,就听见货架那边传来哗啦一声轻响。他循声望去,看见穿杏色毛衣的姑娘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牛奶,帆布鞋后跟沾着半干的落叶——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从老楼院墙外的法国梧桐上落下来的。她的指尖刚擦过玻璃牛奶瓶的包装盒,整排瓶子就像被按了倾倒开关,以一种缓慢又急促的姿态朝外侧倾塌。林深几乎是凭着本能冲过去,右臂横在半空接住了大半,玻璃瓶在他掌心磕出清脆的响,冰凉的瓶身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倒让他打了个激灵。
谢谢。姑娘转过身时,米白色的围巾滑落了半截,露出细白的脖颈,上面还沾着点雨丝。她的睫毛很长,湿漉漉地垂着,像沾了晨露的蝶翼。我叫苏晚,傍晚的晚。
林深盯着她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深,森林的林,深浅的深。他低头去捡滚落在脚边的两瓶牛奶,瓶身上印着的生产日期是三天前,忽然想起自己冰箱里的牛奶早就过期了。
实在不好意思,苏晚蹲下来帮他捡,手指碰到他手背时像落了片雪花,我总这样,手笨得很。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歉意的笑,眼角的痣跟着微微上扬。
那天林深买了两瓶原味奶,结账时看见苏晚抱着一盒关东煮站在窗边,玻璃上凝着她的侧脸轮廓。雨还在下,她用竹签戳着萝卜慢慢吃,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他走出便利店时,听见身后传来叮铃的门响,苏晚抱着画夹追上来,把一把黑色的伞塞进他手里:雨太大了,这个你用吧。
伞柄上还留着她的温度,林深愣了愣,想说自己家就在附近,却看见她已经冲进雨里,杏色毛衣在灰暗的雨幕里像一点温暖的光,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水花,比便利店的灯还要亮。
后来他总在加班的深夜遇见她。有时她穿着沾了油彩的牛仔裤,抱着素描本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没开封的酸奶;有时她站在冰柜前认真挑选冰淇淋,手指在各种口味的包装盒上犹豫来去,最后总会拿起一支抹茶味的。林深渐渐知道,她在隔壁的三十一中教美术,画室就在教学楼顶层的阁楼里,窗户正对着设计院的办公楼。
所以你总在三楼的窗口看我加班某次林深故意逗她,看着她把冰淇淋的木勺咬得咯吱响。
苏晚的耳朵红了,把剩下的半支冰淇淋塞进他手里:才没有,是看晚霞。她抬头望向窗外,深秋的天空泛着淡紫色,我们画室的窗户朝西,每天傍晚的云都像被打翻的颜料盘。
11月的某个周五,林深提前结束工作,走出设计院时看见苏晚蹲在便利店门口,抱着画板对着玻璃橱窗里的圣诞树素描。她的鼻尖冻得通红,铅笔在纸上簌簌作响,偶尔呵出的白气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浅灰。林深去买了两杯热可可,递过去时特意选了带小熊图案的杯套。
画得真好。他看着纸上晕开的铅灰色阴影,树顶的星星被她画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状。
其实是想画雪。苏晚接过热可可,杯壁上的水汽在她手背上洇出淡淡的痕。她低头用指尖擦掉那片湿痕,去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我在阳台堆了个雪人,结果半夜它就化了。她笑的时候,眼角的痣像被风吹落的星子,第二天早上只看见一滩水,还有我给它插的胡萝卜鼻子,滚到了花盆底下。
那天他们并肩走了三条街。梧桐叶在脚下碾出脆响,苏晚的帆布鞋踩过落叶时,会特意避开那些还带着点绿色的叶片。这片还没死透呢。她弯腰捡起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夹进素描本,等完全干了,脉络会看得特别清楚。
林深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大学时乐队的主唱,总爱在演出结束后捡舞台上的碎纸屑,说那是被歌声震碎的星光。他忍不住笑了,苏晚抬头问他笑什么,他说: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总捡些奇怪的东西。
才不奇怪呢。苏晚把素描本抱在怀里,每片叶子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每个人的指纹。她顿了顿,忽然指着街角的路灯说,你看,灯光照在叶子上,影子像不像镂空的剪纸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昏黄的灯光穿过叶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确实像谁用剪刀剪出的图案。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里,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一片落叶的影子。
他们的关系像温水慢慢升温。林深开始绕路送苏晚回家,在她画室楼下等她改完学生作业。那是栋没有电梯的老楼,墙皮斑驳得像褪了色的油画,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旧物——掉了轮的婴儿车,装着空酒瓶的纸箱,还有挂在扶手上的腌菜坛子,散发着酸溜溜的气味。林深拎着苏晚沉甸甸的颜料盒爬七层楼梯,每到三楼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苏晚会笑着从他手里抢过盒子:都说了我自己能行。
不行,林深按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虎口处的油彩印,你手上有伤。上周她给学生示范调色时被美工刀划了道口子,现在还贴着创可贴。
苏晚的画室比林深想象的要大,天窗正对着北回归线的方向,据说夏天能看见完整的银河。墙上贴满了学生的画作,有歪歪扭扭的自画像,也有色彩浓烈的抽象画。角落里堆着十几个画框,最上面的一幅画着顶楼的阳台,月光落在晾衣绳上,像串银色的珠子。
这是去年画的。苏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伸手拂过画框上的灰尘,那天的月亮特别圆,我半夜爬起来画画,结果被冻感冒了。她指着画里的多肉植物,你看这盆玉露,当时还没这么胖呢。
林深蹲下来看那些多肉,花盆都是用酸奶盒改的,上面画着小小的笑脸。窗台上摆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树叶,梧桐叶、银杏叶、甚至还有片松针,每片都压得平平整整,边缘用透明胶带封着。这些都是你捡的他拿起片银杏叶,金黄的扇形叶片上,用铅笔写着2017.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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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每天一片。苏晚抱来个小凳子让他坐,等攒够一年,就做成标本册。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本厚厚的画册,翻开时发出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你看,这是去年的。
画册里夹着三百六十五片叶子,每片都标着日期和简单的注解。2017.12.25那页是片槲寄生叶子,旁边写着学校门口的圣诞树掉的;2018.02.14是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注解是学生送的情人节礼物,偷偷夹起来了。林深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片被虫蛀了几个洞的梧桐叶,日期是三天前——正是他们第一次在便利店遇见的那天。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上苏晚的目光,她像被烫到似的转过头,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平安夜那天飘着细雪,林深提着吉他站在老楼下,雪落在琴盒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七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灯,隐约能看见苏晚的影子在窗帘后晃动。他犹豫了三分钟,还是踩着积雪上了楼,每级台阶都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替他擂鼓。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闻到松节油和肉桂的香气。苏晚正站在画架前调色,鼻尖沾了点红色的颜料,像只偷喝了红酒的兔子。你怎么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擦鼻尖,反而把颜料蹭得更大了。
林深放下吉他,伸手替她擦掉颜料,指尖碰到她皮肤时,两人都僵了一下。给你送圣诞礼物。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目光落在画架上——那是幅还没完成的雪景,画里的便利店亮着灯,门口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我还没画完。苏晚把画架转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本来想画完送给你。
林深笑了,拉开琴盒拿出吉他:那我先送你首歌。他坐在地板上,手指拨动琴弦,不成调的《圣诞结》在房间里散开。苏晚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对面,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地毯的毛边,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唱到副歌时,林深忽然忘了词,手忙脚乱地想道歉,却看见苏晚跟着轻轻哼唱。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屋顶的声音,却比任何旋律都好听。唱完最后一个音符,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落雪的声音,林深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
苏晚忽然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是压平的银杏叶、枫叶和松针。这个给你。她递来片完整的梧桐叶,叶脉像幅细密的网,去年冬天捡的,一直没舍得用。
林深接过树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指。他把树叶小心地夹进手机壳,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痒,却舍不得移开分毫。那天晚上,他在苏晚的画室待到深夜,两人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雪静静飘落,偶尔有车灯从楼下驶过,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跨年夜,林深带着苏晚去了江边。风很大,吹得她的围巾缠在两人之间,像条打了死结的红绳。苏晚把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烟花在夜空炸开。你看那个,像不像棉花糖她指着一朵粉色的烟花,手指被风吹得发红。
林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她冰凉的指尖。有点像。他看着她被烟花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过去三十年的等待,或许都是为了此刻。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漫天的烟花骤然绽放,苏晚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微凉的吻,像一片雪花落在火烧云里。
林深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苏晚已经红着脸转过身,假装看江面的倒影。他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松节油混着洗发水的清香。苏晚,他低声说,我好像……喜欢你。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了些,苏晚却听得清清楚楚。她转过身,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林深,我也是。
春天来得猝不及防。设计院接了个旧城区改造的项目,林深作为主设计师,连续半个月泡在工地上。工地上全是泥泞和钢筋,他的皮鞋每天都沾满黄浆,衬衫后背永远是汗湿的。苏晚每天中午都会来送便当,保温桶里装着番茄炖牛腩和糙米饭,偶尔会有个水煮蛋,蛋白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她会坐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看林深对着图纸皱眉,然后悄悄把润喉糖塞进他口袋。板房的窗户正对着工地,能看见工人师傅们戴着安全帽忙碌的身影。他们真厉害,苏晚看着远处焊接钢筋的火花,能把图纸上的东西变成真的。
等这个项目结束,林深擦着她嘴角沾到的酱汁,指尖划过她柔软的唇瓣,我们去婺源看油菜花。他在一本旅游杂志上见过照片,金黄的花海铺到天边,像上帝打翻了的调色盘。
苏晚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我要画一大本速写。她从帆布包里拿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画板房外的脚手架,你看,这个架子像不像巨型的积木
可那时林深没注意到,苏晚画画时,总会时不时按住胸口,眉头微蹙。她的咳嗽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在画室里咳得直不起腰,脸色白得像宣纸。林深要带她去医院,她总说只是小感冒,从抽屉里翻出各种颜色的药盒:你看,我一直在吃药呢。
有次林深半夜接到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她压抑的咳嗽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你怎么了他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声音因为着急而发颤。
没事,苏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就是做了噩梦,梦见我的雪人又化了。她轻轻笑了笑,咳嗽声却更厉害了,你别过来了,外面太冷。
林深还是跑了过去,敲开老楼的门时,看见苏晚穿着睡衣站在楼道里,脸色白得吓人。他把她抱进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明天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之前他以为是画室里的松节油,现在才知道,那是她藏起来的药味。
苏晚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像只受伤的小兽。那天晚上,林深在她的画室沙发上守了一夜,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翻开她放在茶几上的病历本,上面的字迹潦草难懂,只看懂了定期复查几个字。
五月的一天,林深提前结束工作去画室。推开门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晚趴在画架上,手里还攥着画笔,地上散落着几张胸片。画架上是幅未完成的油菜花田,金黄的颜料还没干透,却被溅上了几滴深色的污渍,像不小心打翻的墨。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深的声音在发抖,他捡起地上的胸片,黑白的影像里,那片本该清晰的肺部,布满了模糊的阴影。
苏晚慢慢抬起头,眼底有红血丝,像哭过很久。她张了张嘴,却先发出一阵咳嗽,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告诉你,你会难过的。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却带着千斤重。她伸手想碰他的脸,却被他猛地攥住手腕,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怕一松手,她就会像雪人一样融化。
医院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林深才真正意识到,有些告别是提前写好剧本的。苏晚患的是罕见的肺部间质纤维化,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那些被她轻描淡写的咳嗽,其实是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的声音,像沙漏里的沙,漏完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们去婺源吧。苏晚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梧桐叶,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现在应该还有晚开的花。她的手背上插着输液针,青紫色的血管像树枝一样蔓延。
林深辞了职,收拾行李的时候,在苏晚的画室发现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它被藏在衣柜最下面,盖着件她没穿过的杏色毛衣。那是什么林深举起盒子问正在打包画具的苏晚。
她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点慌乱,随即又笑了:等我们从婺源回来,再告诉你里面是什么。她的眼里有光,却比以前暗了些,像蒙了层薄雾的月亮。
去婺源的火车上,苏晚靠在林深肩头看风景。车窗外掠过连绵的青山,田野里的油菜花开得正盛,金黄的花海铺到天边,偶尔有白墙黑瓦的村落点缀其间,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她拿出素描本,手指却有些发抖,林深握着她的手,一起画下歪歪扭扭的线条。
你看,苏晚指着画纸上的太阳,圆形的轮廓被他们画得像颗被咬过的苹果,像不像煎蛋
林深笑着点头,眼眶却热得发疼。他把头埋在她发间,闻到熟悉的松节油味,混合着淡淡的药味。他不敢想象,这样温暖的香气,很快就会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他们在婺源住了间带院子的民宿,房东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每天早上会端来撒着桂花的粥。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樟树,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据说已经有一百年的树龄。苏晚的精神好了很多,有时会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手里摩挲着那把黄铜钥匙——是那个木盒子的钥匙,她一直带在身上。
每天清晨,他们会去田埂散步,看露珠从花瓣滚落。苏晚教林深辨认各种野菜,告诉他哪种草的汁液能当颜料,哪种花的根可以治咳嗽。你看这个,她指着一朵蓝色的小花,叫婆婆纳,以前我总摘来染指甲。
林深摘下那朵花,别在她的耳后。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比油菜花还要灿烂。他拿出手机,想拍下这瞬间,却发现手机壳里的梧桐叶,边缘已经开始发脆。
其实我不怕死。某个傍晚,他们坐在樟树下看夕阳,苏晚靠在林深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就是有点舍不得。
林深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他能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感受到她胸腔里微弱的心跳。他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舍不得阳台那盆快要开花的多肉,舍不得学生们送的那只缺了耳朵的陶瓷兔子,舍不得他。
我也舍不得。林深的声音哽咽了,苏晚,我好像……还没爱够。
苏晚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没关系啊,她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就像雪会融化,但它来过,就够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样子。
在婺源的最后几天,苏晚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她总是说没事,却在夜里咳得越来越厉害。林深抱着她坐在床边,看着她因为呼吸困难而蹙起的眉头,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们回去吧,他低声说,回医院去。
苏晚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再等等,等我把那幅画画完。画架上的油菜花田已经快完成了,只是画中央的两个人影,还只有模糊的轮廓。
离开婺源那天,苏晚的病情突然加重。她咳得无法呼吸,脸色白得像纸。林深抱着她冲出门,拦了辆当地的三轮车往镇上的医院赶。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颠簸的声响,苏晚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林深,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盒子……在画室的……第三块砖后面……
救护车在盘山路上鸣笛时,林深紧紧攥着苏晚的手,她的体温一点点变冷,像冰雪在融化。他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可她只是闭着眼睛,眼角有泪滑落,很快被风吹干,像从未存在过。
苏晚最终没能回到那间画室。她走的那天,北京下了场罕见的五月雪,雪花落在林深的西装上,很快就化了,在黑色的布料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像谁哭出的泪。
整理遗物时,林深在画室的砖后找到那个木盒子。砖块是松动的,轻轻一推就掉了下来,露出里面深色的木盒,上面落着薄薄的灰尘。他用那把黄铜钥匙打开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时光裂开的声音。
打开的瞬间,他愣住了——里面是满满一盒树叶,每片上面都写着日期,从他们第一次遇见那天开始,一直到去婺源的前一天。2018.10.27那片梧桐叶上,画着两个小小的笑脸;2018.12.24的槲寄生叶子旁,贴着一小片红色的亮片,像圣诞树上的装饰;2019.01.01的银杏叶上,用钢笔写着林深的吻,有点凉。
最后一页是片干枯的油菜花,花瓣已经变成了浅褐色,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金黄。花心里夹着张纸条,是苏晚清秀的字迹:
林深,其实我早就知道结局了。确诊那天是去年的冬天,我在阳台堆了个雪人,看着它一点点融化,突然觉得,原来生命和雪人一样,都是会消失的。可遇见你之后,我开始舍不得融化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像偷来的糖,甜得让我忘了苦。对不起啊,不能陪你看更多的雪,画更多的画了。但你要记得,我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变成了风里的叶,变成了你手机壳里的那片梧桐叶,一直陪着你呢。
林深把树叶一片片摊开,阳光穿过叶的脉络,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个跳跃的星辰。他忽然想起苏晚说过,去年冬天堆的雪人半夜化了,可她不知道,那个雪人在融化前,曾拥有过一整夜的月光,就像他拥有过她一样。
后来的每个冬天,林深都会去那间便利店。他还是买玻璃瓶装的牛奶,站在曾经遇见苏晚的地方,看窗外的雪落了又融。手机换了好几个,可他始终把那片梧桐叶夹在新的手机壳里,叶边的脆裂越来越明显,却依然被他小心地呵护着。
他重新回了设计院,接手了那个旧城区改造项目。建成那天,他站在新落成的居民楼前,看着孩子们在楼下的花园里追逐打闹,忽然想起苏晚画过的那幅脚手架,现在已经变成了温暖的家。他在小区里种了很多梧桐树,秋天的时候,金黄的叶子落满一地,像她画室里那盒永远也装不满的树叶。
有年冬天,林深去三十一中看苏晚以前的学生。孩子们已经上了高中,提起苏老师时,眼睛里还闪着光。苏老师说,树叶落下不是死亡,是变成了大地的颜料。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说,她还说,等我们长大了,要记得在秋天捡片叶子,夹在书里,就像把时光留住了。
林深走出学校时,夕阳正染红了天空,像苏晚画过的晚霞。他忽然想去看看那间画室,推开门时,发现里面被改成了学生的活动室,墙上却依然挂着那幅未完成的油菜花田。画中央的两个人影,不知被谁补全了——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站在金黄的花海中央,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春天。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雪。林深摸出手机,看着壳里那片泛黄的梧桐叶,忽然笑了。他仿佛看见苏晚站在便利店的灯光里,穿着杏色毛衣,眼角的痣像颗星子,笑着对他说:林深,下雪了,我们去堆个雪人吧,这次我保证,它不会化。
可转身望去,便利店的玻璃门外,只有落满雪花的街道,和他一个人的影子。再也不会有人,笑着对他说:我叫苏晚,傍晚的晚。
只有风穿过老楼的窗棂,带着松节油的香气,像一句温柔的叹息,在时光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