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寒风卷起一地雪花。
容烬眼眶通红,
“我只觉一日比一日孤寂。”
我不明白,明明宫中数以千计的人伺候他。
“每天醒来,日光冰冷,饭食无味。”
他怔怔望着我,
“我夜夜难眠,梦里全是那八年的日日夜夜!”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夺眶而出,他泪流满面:
“跟我走吧,棉絮。”
“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你点头,我会帮你换个身份,重新跟我在一起。”
“我们还跟从前一样,过之前的快活日子。”
我心头怆然,又酸又疼。
“怎么跟从前一样呢?”
“你能舍了皇位,跟我回到村子里,砍柴打猎,做个淳朴的瘸子吗?”
“还是你能让我做皇后,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不再沾染别的女子?”
我含泪看着他,一字一句:
“你什么都做不到!”
“你不娶林照微,也会娶别的女子做皇后!我跟你走,也不过是后宫的宠妃,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做你众多嫔妃的一个!”
容烬愣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你会步你父亲的后尘,宠妾灭妻,将来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的皇后!”
我抬手替他擦干眼泪,笑出了眼泪:
“容烬,已经太晚了。”
他这番心声,若是在当初回京之前,对我坦诚倾诉,
我或许会不管不顾,坚定陪在他身边,
跟他一起抗争京中的风风雨雨,
可是他没有。
他一意孤行,让我做他妹妹,让我嫁给别人。
一切尘埃落定,他却站到我面前,说他悔了,说他爱我。
命运弄人。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
我信他悔了,也信他爱我。
我也曾经真心爱过他。
可或许我们从未相爱过。
我爱他的时候,他不爱我,他只爱远大前程。
他爱我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紧闭的院门,被“砰”的踹开。
谢元英冲进后院,几步便到了我面前。
“陛下有事,应该找我,不必招惹我的夫人。”
他的马鞭沾血,衣衫褴褛,竟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我偎依在怀里,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整个人好像也暖和了起来。
“哥哥,我真的过的很好,你放心吧。”
我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对着容烬微笑:
“有一件事,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谢元英,满脸羞涩:“我已经怀孕了。”
谢元英猛然一僵,不可置信看着我。
“怀孕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脸色慌张,额头冒出汗来,
“那、那怎么办?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将军,变得手足无措,慌慌张张,
“你腿酸不酸?我抱你?”
我笑着看他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哪有那么夸张,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容烬僵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目光复杂,盯着我的肚子看了许久。
“你死也不会跟我走了,是吗?”
谢元英警觉握着我的手,毫不畏惧挡在我身前。
“当日臣说的话,依然算数。如果想要带走我的妻子,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容烬神色黯然,半晌后自嘲一笑:
“谢将军,朕还不至于是滥杀忠臣的昏君。”
谢元英一把将我抱起,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只留他自己站在落雪的梅树下。
即将迈出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容烬威严的声音:
“棉絮是朕的义妹,谢家上下不可怠慢半分,更不可令她受一点委屈。”
“若是她有半分不快,朕便会带她回京。”
谢元英面不改色,沉稳行礼:
“皇上放心,此生绝不可能。”
雪越下越大,我缩在谢元英怀里,始终没有抬头。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容烬。
直到我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女儿。
孩子百日宴那天,京城突然来了传旨的天使。
“念其母曾于危难之时救天子性命,其父驻守西北立下汗马功劳,特收为义女,封为荣华郡主”
跟随圣旨一起送来的,除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还有一个草叶折的蚱蜢。
不知道用了什么保鲜的法子,盒子打开时候,蚱蜢还是翠绿如新。
我捻起蚱蜢,静静看了许久,
“咱们要个孩子吧?将来等她长大,我教她学医,你给她折蚱蜢。”
那个静谧的夜晚,我趴在瘸子郎君怀里,笑嘻嘻撒娇,
当时,瘸子郎君答非所问,冷漠跟我说:
“我准备回宫迎娶太子妃,不能给你做夫君了。”
“我会收你做义妹,替你找一户好人家出嫁。”
如今我跟别人生下了孩子,
他却送来了亲手折的蚱蜢。
原来,他当时记住了我说的话。
“谢主隆恩。”
我将蚱蜢放进盒子里,郑重对着圣旨磕了头。
再抬起头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烦您给兄长带句话:我过得很好。”
“夫妻恩爱。”
我笑着看向抱着女儿的谢元英:
“平安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