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子衿面露不解,“带头叛乱的土司首领,不是早前已被朝廷大军剿灭平定了么?”
“唉,”宋潭轻叹一声,“汉彝两族积怨日久,根深蒂固,历来摩擦便未曾断绝。苏大人甫抵云南,时日尚短,待得久了,其中情由,自然就都了然于心了。”
苏子衿察言观色,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隐,不愿就此深谈,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当前云南的局势。
宋潭久镇云南,对境内情势洞若观火,加之深知苏子衿乃皇帝心腹,彼此同属一系,因而并无太多顾忌。
当下便将如今云南各方势力简明扼要地向苏子衿剖析了一番。
云南如今的局势,表面承平,除朝廷直辖的卫所、府县外,势力大致可分三股:
其一,是归附朝廷,世袭罔替的土司们。
这些土司以昆明段氏为首,赫然形成一个小朝廷。
他们根基深厚,态度暧昧,虽名义上臣服,却拥兵自重,对朝廷政令常常阳奉阴违。
其二,便是散居深山的诸多民族村寨。
他们桀骜难驯,各自为政,彼此间亦常因水源,山林,世仇争斗不休,对朝廷有着刻骨的仇恨。
这一部分人,虽然零散,但是人口基数最大。
其三,便是一些因前朝战乱,或因避祸迁徙至此的汉人豪强。
他们盘踞要津,广蓄私兵,勾结土官,亦商亦匪,势力不容小觑。
苏子衿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较。她深知云南不比江南、东广等地,此地势力盘根错节,民生未化,若想彻底治理妥当,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做。”
苏子衿默念此理,目光沉静地望向宋潭,“宋大人高见,令苏某受益匪浅。然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既然苏某如今身在大理,自当以大理为始。敢问宋大人,这大理府境内,称得上气候的势力,又有几家?其根底如何?”
宋潭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神色凝重地放下,“苏大人目光如炬,欲治云南,先理大理,确是正途。大理府内,能搅动风云者,主要便是三家。”
“其一,自然是我大理卫所。”
“其二,便是杨氏土司府。
其祖上乃前朝敕封于此的世袭知府,虽经本朝压制,权势大不如前,然三百年根基岂是易与?族中丁口繁盛,掌控洱海,渔盐之利及苍山脚下大片良田,与山中诸多彝寨,白村关系盘根错节,影响力无孔不入。府中私兵过千,更蓄有山民死士,实为大理地面首屈一指的豪强。其现任家主杨崇礼,年过五旬,老谋深算,对朝廷面恭而心异,乃真正的心腹之患。”
宋渊说到此处,语气转冷,显然与这杨氏颇多龃龉。
“其三,则是近年趁势崛起的四海商帮。其魁首名唤赵四海,其人胆大心黑,手腕通天。数年间,竟将大理通往滇西,吐蕃乃至印度的商路牢牢攥在手中。此人以利聚众,麾下网罗了亡命之徒,乃至各族通译,组建了数支强悍的护卫商队,名为护商,实则亦商亦匪。他倚仗财雄势大,交结官府,贿赂土司,打通关节,渐成气候。其根基虽不如杨氏深厚,然行事狠辣,唯利是图,且耳目灵通,府城内外三教九流皆有其眼线,动向难以捉摸,亦是一股不可轻忽的势力。”
宋渊言毕,目光炯炯地看着苏子衿:“此三家,便是大理府内能牵动大局的角力者。苏大人欲在此地有所作为,我大理卫所,定然鼎力支持!”
苏子衿将这三股势力在心中反复掂量。卫所是她的倚仗,亦是掣肘。
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本就是三权分立,互相制衡的存在,不过如今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份掣肘,倒可暂且搁置一旁。
杨氏是块盘踞多年的顽石,根基深厚,想要撬动,怕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