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岑尽野的魂。
他站在台上,是光芒万丈的木偶之神。
我藏在幕后,是他最不为人知的提线人。
他曾对我说,我们会永远共享这舞台,直到艺术的尽头。
直到他宣布,要迎娶大剧院老板的独女戚月,并宣称自己才是唯一的创造者,而我,只是个纠缠不休的疯子。
在他盛大的订婚典礼上,我带着我的新作登场。
岑尽野面露鄙夷:一个粗制滥造的玩具,也配出现在这里
我的新偶没有动。
可悬于它周身的丝线却自己动了,它在万众瞩目下起身,于方寸之间,跳完了他毕生都无法完成的绝世之舞。
然后,它单膝跪在我面前,捧上一支黑丝绒的玫瑰。
造物主,我为您而来。
1.
我与岑尽野相识于微末。
在那个漏雨的阁楼里,他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一个眼神阴鸷,浑身是伤的少年。
我教他识字,教他手艺,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我为他制作了第一具木偶,取名阿野。
阿野登台,一鸣惊人。
所有人都爱岑尽野,爱他俊美的脸,爱他指下木偶的灵动与鲜活。
没人知道,真正赋予阿野灵魂的,是我。
我藏在最幽暗的侧幕,用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台上岑尽野的双手。
他是我最完美的扩音器,是我触及台前荣光的媒介。
我们是共生体。
他曾揽着我,在狭窄的床上许诺:阿寻,等我站到最高处,就为你造一座独一无二的舞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我信了。
我为他设计了更复杂的动作,制作了更精巧的木偶。
他名气越来越大,从城南的小戏院,一路走到了万众瞩目的国家大剧院。
然后,他挽着戚月的手,出现在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天才木偶艺术家岑尽野与剧院千金戚月宣布订婚。
报道里,他深情款款地讲述着自己的奋斗史,说他如何孤身一人,在无数个日夜里独自钻研,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对我的存在,他只字未提。
我冲到他面前,将报纸摔在他脸上。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陌生。
阿寻,你该懂事了。
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他亲手摔得粉碎。
2.
我试图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的工具,我的手稿,我亲手制作的那些木偶。
岑尽野换了工作室的门锁,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保安。
他从门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那些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你一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也配谈创造
他眼里的轻蔑像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血肉里。
没有我这张脸,你那些破烂玩意儿,谁会看一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轻飘飘地扔在我脚下。
拿着钱,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支票上的数字,是对我十年心血最大的侮辱。
我没有捡。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岑尽野,你会后悔的。
他嗤笑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狗就该有狗的自觉,主人扔掉的骨头,就别再回头来捡。
那扇门,隔开了我和我的整个世界。
我一无所有。
不,我还有一双手。
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我回到了我们最初的那个阁楼,那个被他称为贫民窟的地方。
空气里还弥漫着木屑和桐油的味道。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尘封的箱子。
里面是一块木头。
一块被雷劈过的百年阴沉木,质地坚硬,纹理诡异,是我一直没舍得用的珍藏。
我曾想用它,为岑尽野打造一个真正的巅峰之作。
现在,它将用来为他,也为我,敲响丧钟。
我点亮了阁楼里昏黄的灯。
刻刀划过木头,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复仇的序曲。
我要创造一个新的神。
一个,只属于我的神。
3.
我将这个新偶,取名为涅。
取义,浴火重生,向死而生。
我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分昼夜。
饿了就啃几口干面包,渴了就喝冰冷的自来水。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刻刀与木偶碰撞的声音。
我将我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骄傲,全都一刀一刀刻进了它的身体里。
我用我自己的血,调和朱砂,为它点上唇。
用我最长的一缕头发,植于它的头顶。
它不再是一具冰冷的木偶。
它是我血肉的延伸,是我灵魂的倒影。
在我几乎要油尽灯枯的时候,岑尽野的走狗找上了门。
是两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一脚踹开了阁楼脆弱的木门。
岑先生让我们来看看,你又在鼓捣什么垃圾。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初具雏形的涅。
其中一个混混伸手就要去拿。
我扑过去,死死护住涅。
别碰它!
哟,还挺宝贝。
混混狞笑着,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疼得蜷缩在地,像一只虾米。
他们开始在小小的阁楼里大肆破坏。
我的工具被扔了一地,手稿被撕得粉碎。
另一个混混抱起了涅,掂了掂。
这破木头疙瘩,能卖几个钱
管他呢,砸了省心。
他说着,就要把涅往墙上砸去。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窜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他吃痛地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那个混混暴怒,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臭婊子,你找死!
他举起拳头,就要朝我脸上砸下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警笛声。
是邻居报了警。
两个混混对视一眼,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跑了。
我顾不上脸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到涅的身边。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一遍遍检查。
还好,阴沉木足够坚硬。
只是手臂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裂痕上。
岑尽野。
你真的,赶尽杀绝。
4.
没过几天,戚月来了。
她开着一辆扎眼的红色跑车,停在了我们这破败的巷子口,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香奈儿套装,踩着细高跟,像是巡视领地的女王。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看到我脸上的淤青,她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反而闪过一丝快意。
看来,你已经得到教训了。
她优雅地坐在我对面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椅子上,从爱马仕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一份保密协议。
签了它。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承认岑尽野是所有作品的唯一创作者,并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作为回报,她又拿出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这里是五百万,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知道,你这种人,爱的不是尽野,是他的才华,或者说,是能通过他变现的钱。
现在,我给你一个更直接的变现方式。
她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拿着钱,去过你的好日子。别再像个水鬼一样,妄图把他拖下水。
我看着那张支票,忽然笑了。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果我说不呢
戚月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站起身,理了理自己一丝不乱的裙摆。
我能捧他上天,就能让你下地狱。你好好掂量掂量。
她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与这阁楼里的陈腐气息格格不入。
我拿起桌上的协议,和那张支票一起,撕了个粉碎。
纸屑纷飞,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我看向角落里已经彻底完工的涅。
它的眼睛,是用最纯粹的黑曜石打磨而成。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仿佛正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们,该去讨债了。
5.
岑尽野和戚月的订婚典礼,设在大剧院最顶层的金色大厅。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全城所有的名流都到齐了,只为见证这位天才艺术家的爱情。
典礼的高潮,是岑尽野的现场表演。
他要用他最得意的作品王者,为他的未婚妻献上一舞。
聚光灯下,他一身白色礼服,俊美得如同神祇。
他微笑着,向台下的戚月伸出手。
月月,这支舞,是我为你而作。
台下掌声雷动。
戚月眼含热泪,满脸幸福。
就在这时,我抱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从侧门走了进来。
我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衣黑裤,与这金碧辉煌的大厅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音乐停了。
岑尽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当他看清是我时,那份僵硬,迅速变成了滔天的怒火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戚月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杀死。
保安!保安在哪里!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她尖叫着。
几个保安立刻朝我冲了过来。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退缩。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上的岑尽野。
岑尽野,按照梨园行的规矩,也按照我们木偶师的规矩。
我,向你发起挑战。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宾客们一片哗然。
挑战
这是什么年代的戏码
岑尽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他想把我当成一个笑话,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立刻离开,不要打扰我的订婚典礼。
他对着保安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扔出去!
保安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没有挣扎。
我只是轻轻地,对着怀里的木箱,说了一个字。
涅。
咔哒。
箱子上的铜锁,应声而开。
6.
箱盖无声地向上弹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
一只手,一只由木头雕刻而成,却精致得如同象牙艺术品的手,搭在了箱子的边缘。
紧接着,涅,从箱子里站了起来。
它没有穿华丽的衣服,只是一身最简单的黑色劲装,衬得它那张脸,愈发惊心动魄。
它的身上,没有任何可见的丝线。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
抓住我的两个保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整个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岑尽野死死地盯着涅,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让木偶做到无线自主站立,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已经超出了木偶技艺的范畴,近乎于妖术。
装神弄鬼。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涅动了。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
它就在这片极致的寂静中,开始起舞。
它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与生涩。
从最简单的旋转,到最复杂的跳跃。
每一个关节,每一个指尖,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它跳的,正是我曾经为岑尽野设计的,那套名为神迹的动作。
我曾将手稿给他,他研究了整整三年,也只能完成其中不到三成的动作。
他曾断言,这套动作,是人力不可能完成的幻想。
可现在,涅,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创造出的新偶,将这套神迹完美地,甚至超额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大厅里,开始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场的宾客,许多都是艺术界的资深人士。
他们或许不懂木偶,但他们懂美,懂艺术。
他们能看出,眼前这个木偶所展现出的技艺,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岑尽野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手里的王者,那个曾经为他带来无数荣耀的木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笨拙和可笑。
舞至高潮,涅一个凌空翻越,稳稳地落在了舞台的中央。
它缓缓转身,面向台下的我。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黑色的,用丝绒制成的玫瑰。
它单膝跪地,将那支玫瑰,虔诚地,举到我的面前。
造物主,我为您而来。
它的声音,是通过内置的微型发声器传出的,带着一种空灵的电子感。
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造物主。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全场哗然。
所有的目光,在我和岑尽野之间来回扫视。
如果我是造物主。
那他岑尽野,又是什么
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一个小偷
岑尽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状若疯癫地大吼。
是她偷了我的创意!是她!这个疯女人!
他指着我,面目狰狞。
可他的辩解,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个能创造出涅这样的神迹的人,需要去偷窃他那点平庸的技艺吗
答案,不言而喻。
7.
岑尽野。
我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我说了,我向你挑战。
以木偶师的名义,以我们十年所学为赌注。
你,敢接吗
台下,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了起来。
他们是木偶师协会的元老,是这个行业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其中一位,是协会的会长,周老。
他看着我,又看看岑尽野,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按照规矩,既然发起了挑战,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岑尽野,你接,还是不接
周老的声音,威严而公正。
岑尽野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接,他必输无疑。
不接,他今天就会身败名裂,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他的目光,投向了台下的戚月,带着一丝乞求。
戚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她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她很快镇定下来,对着岑尽野,微微点了点头。
她用口型对他说:拖延时间。
岑尽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我接。
但不是今天。我的订婚典礼,不该被这种事情玷污。
三天后,就在这个舞台,我们一决高下。
他想用三天的时间,来想对策,来动用戚家背后的势力,把我彻底按死。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必三天后。
我淡淡地说道。
就现在,就这里。
如果你怕了,可以直接认输。
你!
岑尽野气得浑身发抖。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我冷笑一声,和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比起来,这算什么
我一步步,走上舞台。
每走一步,岑尽野就后退一步。
直到他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幕墙上。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惊恐的双眼。
岑尽野,你教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斩草要除根。
今天,我就用你教我的道理,来对付你。
我转过身,面向台下所有的宾客和媒体。
各位,很抱歉打扰了这场订婚典礼。
但今天,我必须为自己,为被窃取的艺术,讨回一个公道。
比试分为三场。
第一场,比精准。
第二场,比速度。
第三场,比人心。
8.
比试开始。
第一场,精准。
舞台上放了十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上各顶着一粒米。
要求木偶用手中的剑,将米粒削成两半,而不能碰到银针。
这是我曾经教给岑尽野的基本功。
他练了整整一年,最多也只能削断七粒。
此刻,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操控着王者,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剑。
第一剑,失败,米粒和银针一同落地。
第二剑,失败。
第三剑,勉强成功。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天才,水平不过尔尔。
轮到我了。
我甚至没有走到幕后,就站在台前。
我没有看涅,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
涅动了。
它的动作快如闪电,手中的剑化作一道银光。
唰唰唰唰!
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十粒米,在同一时间,被精准地一分为二。
而那十根银针,纹丝不动。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岑尽野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那是死人一样的灰败。
第二场,速度。
舞台上空,会随机落下上百片羽毛。
要求木偶在羽毛落地之前,将其全部接住。
这是对木偶师操控速度和反应能力的极致考验。
岑尽野直接放弃了。
他知道,他做不到。
他颓然地垂下双手,王者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而涅,在我的操控下,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旋风。
它在舞台上飞速地移动,跳跃,旋转。
上百片羽毛,一片不落地,全被它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当它停下来时,掌声,如同潮水般,从台下涌来。
经久不息。
那是对真正的艺术,最崇高的敬意。
戚月再也坐不住了。
她冲到台边,对着我尖叫: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理她。
我走到岑尽野面前,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还有第三场。
比人心。
他茫然地抬起头。
什么……人心
我笑了。
我要涅,演出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
灯光暗下,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涅的身上。
涅开始动了。
它演的,是一个发生在阴暗阁楼里的故事。
一个技艺高超的造物主,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木偶。
造物主倾尽所有,教它,爱它。
木偶渐渐有了名气,它走出了阁楼,看到了外面花花世界。
它开始厌倦那个永远躲在阴影里的造物主。
它遇到了一个富有的女人,女人承诺给它更高的地位,更大的舞台。
于是,木偶背叛了它的造物主。
它偷走了造物主的一切,将造物主赶走,然后,心安理得地,站在了聚光灯下,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涅的表演,没有一句台词。
但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情感。
台下的观众,都看懂了。
他们看得如痴如醉,看到最后,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他们看向岑尽野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敬佩。
人心向背,已然分明。
这就是,我想要的第三场胜利。
9.
岑尽野彻底疯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
不,他没有疯。
他只是被极致的恐惧和羞辱,逼到了绝境。
他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是你毁了我!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
我杀了你!
他掐住了我的脖子。
力道之大,让我瞬间无法呼吸。
宾客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戚月也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他手上的时候。
一道黑影,闪电般地冲了过来。
是涅。
它用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和力量,撞开了岑尽野。
岑尽野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涅没有停下。
它上前一步,精准地,伸出了手。
它的目标,不是岑尽野的要害。
而是他脖子上的领结。
嘶啦一声。
那条昂贵的真丝领结,被它一把扯了下来。
领结之下,岑尽野光洁的后颈,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印记。
一个用特殊工艺烙印上去的,凤凰涅槃的图腾。
那是我的标记。
是我独一无二的,造物主的印记。
台下的周老,瞳孔猛地一缩。
他失声惊呼:生……生偶术!
生偶术。
那是木偶师一脉,传说中才存在的,至高无上的禁术。
将人的三魂七魄,封印于木偶之内,使其成为可操控的,拥有自主意识的活偶。
但那只是传说。
没人相信,它真的存在。
直到今天。
直到他们看到了岑尽野脖子上的印记。
一个和涅身上,一模一样的印记。
一个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事实,浮出水面。
岑尽野。
这位光芒万丈的天才木偶艺术家。
他不是人。
他只是我的,第一具作品。
一具,我倾注了所有心血,完美到足以以假乱真的,生偶。
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更巨大的,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岑尽野僵在原地,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
他眼中的疯狂和怨毒,正在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茫然。
他体内的背叛程序,被我刚才那句斩草除根的指令彻底击溃。
我,重新夺回了控制权。
我看着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岑尽野的身体,机械地,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
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像一个最忠诚的奴仆,对我俯首称臣。
全场,皆惊。
10.
这场订婚典礼,以一种最荒诞,最戏剧化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戚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想要封锁消息。
但在场的媒体和宾客太多了。
这个故事,又太过离奇和震撼。
天才艺术家竟是人偶,幕后造物主上演绝地反杀。
第二天,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换成了这个。
我,阿寻,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城市,甚至整个艺术界。
有人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有人说我是操控人心的女巫。
赞美也好,诋毁也罢。
我都不在乎了。
我回到了我的阁楼。
岑尽野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只有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被禁锢的,不甘的灵魂。
我剥夺了他的一切,名誉,地位,财富,甚至自由。
我把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阶下囚。
这是他背叛我的代价。
几天后,戚月找来了。
她不再是那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她卸下了所有的妆容,穿着普通的衣服,脸色憔悴,眼睛红肿。
她看着角落里的岑尽野,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她乞求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戚月走到岑尽野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
尽野,你看看我,我是月月啊。
你不是说,最喜欢看我笑吗
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吗
岑尽野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一个木偶。
一个失去了提线人的木偶。
戚月终于崩溃了。
她抱着岑尽野的腿,放声大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逼你,不该让你去伤害她……
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静静地听着。
心中没有快意,也没有同情。

她爱的,不过是岑尽野那张俊美的脸,和天才这个光环罢了。
她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可悲的,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人。
我走上前,将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
里面是五百万。
是她当初,用来羞辱我的那笔钱。
拿着钱,走吧。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戚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捡起那张卡,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知道,她和岑尽野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而我和他的故事,也该画上句号了。
11.
我成了木偶界的神。
无数人捧着重金,踏破了阁楼的门槛,只求我能为他们制作一具木偶。
各大艺术院校,都向我抛来了橄榄枝,许以最高的职位和待遇。
周老亲自登门,想请我出任木偶师协会的名誉会长。
我都拒绝了。
名利于我,早已是过眼云烟。
我只想回到最初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做我的手艺。
我把涅拆解了。
将它的四肢,躯干,头颅,重新打磨,上油,保养。
然后,我将它封存在了那个雷击阴沉木的箱子里。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它为我讨回了公道,也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我不需要一个只听从我命令的神。
我需要的,是真正的,属于我自己的创作。
至于岑尽野。
我没有毁掉他。
我只是将他体内,关于背叛和欲望的那部分魂魄,彻底抽离了出来。
他变回了最初的那个,眼神阴鸷,却单纯的少年。
他不再记得自己是光芒万丈的岑尽野,也不再记得那些不堪的过往。
他只记得,他叫阿野。
他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那个少年。
他每天都会帮我打扫阁楼,整理工具。
他会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我身边,看我用刻刀,将一块块普通的木头,变成鲜活的生命。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依赖和崇拜。
一如十年前。
仿佛我们之间那段扭曲的,充满背叛和伤害的岁月,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那一切,都真实地存在过。
它们像一道道伤疤,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永远无法磨灭。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刻刀。
只有它,永远不会背叛我。
12.
一年后。
我带着我的新作品,参加了一场国际性的艺术展。
我的作品,不再是人形。
而是一片森林。
一片由上千个微型木偶组成的,光怪陆离的,奇幻森林。
有会唱歌的蘑菇,会跳舞的花朵,会发光的精灵。
每一个木偶,都巧夺天工,充满了生命力。
这片森林,震惊了整个艺术界。
它为我赢得了最高的荣誉。
颁奖典礼上,主持人问我,我的创作灵感是什么。
我看着台下,阿野正坐在第一排,他穿着我为他做的新衣服,激动地为我鼓掌,笑得像个孩子。
我拿起话筒,平静地说道:
我的灵感,来源于毁灭与重生。
毁掉一个旧世界,才能创造一个新世界。
典礼结束后,我没有参加庆功宴。
我和阿野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晚风轻拂,吹散了所有的喧嚣和浮华。
阿野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阿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月光下,他的眼眸,清澈而纯粹。
我笑了。
回家。
回到我们那个,漏雨的,却温暖的阁楼。
那里,才是我的世界。
一个由我亲手创造,也只属于我的世界。
至于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
就让它们,都随风而去吧。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