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残烛
沈清沅的指尖抚过紫檀木梳妆盒的缠枝莲纹,纹路被三十年的摩挲磨得光滑,像她掌心的茧。
铜镜里的妇人正抬手按向鬓角,银簪没入霜发时,带起几根断发——去年还只是零星几缕白,今年竟已蔓延成一片雪。
窗外的雨连下了三日,芭蕉叶被打得抬不起头,倒像是她这几日咳在锦帕上的血痕,浓一阵淡一阵。
夫人,该进药了。锦书端着药碗进来,银匙碰在碗沿,叮的一声脆响,刺破了静得发沉的夜。
沈清沅接过碗,黑褐色的药汁泛着苦气,她仰头饮尽,舌尖竟尝不出多少涩味了。大约是这一辈子的苦,早把味蕾泡得麻木,就像她如今看李文轩宿在三姨娘房里,心里只剩该备醒酒汤的念头,连半分波澜都无。
她嫁入侍郎府三十一年,从二奶奶到李夫人,再到如今的老夫人,每一步都踩在规矩的格子里。
李文轩纳第三房妾时,她亲手为那十六岁的姑娘绾发,教她晨昏定省要趋步,回话不可抬头。
姑娘怯生生问姐姐当年也是这样学的,她那时正为对方整理衣襟,闻言指尖一顿,随即笑道:女子家的本分,原该如此。
可昨夜咳得厉害时,她竟梦见了十岁的清若。小丫头穿着鹅黄襦裙,举着支半开的桃花跑过回廊,裙角扫过石阶青苔,留下浅绿的痕。那鲜活的样子,像根针,猝不及防扎破了她用半生织就的安稳。
前几日娘家送信来,说清若的夫婿要纳第二房妾了。沈清沅当时正核采买账,笔尖在胭脂水粉那行顿了顿,墨点晕开,像朵烂在纸上的花。
她想起三个月前清若来看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石青褙子,袖口磨出毛边。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说的尽是婆家规矩:每日卯时要去婆母院里站着伺候,午时得盯着下人洒扫,酉时要守在廊下等他从外书房回来……
提到刚满周岁的小儿子,清若脸上才泛起点活气,可转瞬又叹:若是个女儿就好了,不用像他这般求功名,也不用……话没说完,只拿手帕沾了沾眼角。
沈清沅看着她,忽然觉得像在看铜镜里的自己。
当年她也是这样,从沈大小姐变成李夫人,再变成如今这副连自己都快认不出的模样。
她曾以为女子的一生本就该如此:幼时听父母的,出嫁后听丈夫的,老了听儿子的。就像园子里的紫藤,顺着花架攀上去,绕着梁柱生长,从没想过要往别的地方去。
可此刻躺在帐中,听着窗外的雨,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自己偷偷画的那幅《春日游》。
画里的女子梳着双环髻,提着裙摆跑在田埂上,身后跟着只摇尾巴的狗。
母亲发现时,当着她的面将画烧了,说大家闺秀,岂能画这等野态。她当时跪在地上,看着火苗舔舐画纸,心里想的是母亲说得对。
如今再想起那幅画,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喘不过气。她摸索着去够水盏,手指却碰倒了烛台,火苗噗地灭了,灯油味在黑暗里弥漫开来。
原来不是不苦,是苦得太久,连自己都忘了苦的滋味。原来不是甘愿,是挣扎过太多次,知道挣扎也是徒劳。
黑暗中,她仿佛又听见母亲教她写《女诫》,六岁的她握着笔,手腕被母亲的手按着,一笔一划写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
那时她不懂,只觉得墨汁很臭,却不知道这八个字,会捆住她一辈子。
意识沉下去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清若脆生生的声音:姐姐,你看我新学的花样子好不好看
这一次,她没能像往常那样,笑着说好。
2
重生
小姐,该描眉了,老夫人今日要考《内则》呢。
沈清沅猛地睁开眼,晨光透过菱花窗,在描金拔步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圆润饱满,透着粉,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床柱上,叮当一声,脆得像假的。
小姐挽月捧着妆奁进来,见她发愣,打趣道,还在想昨日的《西厢记》被老夫人知道,又要罚抄《女诫》了。
《西厢记》抄《女诫》
沈清沅猛地坐起身,帐子上的鸾凤和鸣纹簇新得刺眼。她记得这帐子,是及笄前母亲让人赶制的,说要讨个好彩头。
今日是什么日子她的声音发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抖。
三月十二呀。挽月放下妆奁,取过梳子,再过三日,就是您的及笄礼了。
三月十二。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回到了所有事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镜子里的少女眉眼弯弯,双丫髻系着粉绦子,脸颊饱满得像颗荔枝。
这是十五岁的沈清沅,还会为被母亲训斥掉眼泪,还没学会把委屈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挽月正为她描眉,笔尖刚触到眉峰,被她按住。我自己来。
她接过眉笔,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三十年后的雨夜,她对着铜镜,连自己的眉形都快记不清了。
描眉时手在抖。不是紧张,是荒谬的狂喜裹着寒意——她回来了,可回来又能怎样呢
及笄礼那日,母亲为她绾发,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插上发髻,珍珠垂在眼前,晃得她眼晕。
父亲坐在上首,捻着胡须道:清沅已长成,为父为你定下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人品端正,家世相当。
和前世一模一样。
沈清沅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帕子上的并蒂莲硌得手心疼。她张了张嘴,有个念头像春芽破土:父亲,女儿……想再陪父母两年。
厅里霎时静了。母亲的脸色沉下来,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父亲皱了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你任性
可女儿连李公子的面都没见过……
放肆!母亲拍了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出来,大家闺秀,岂能妄议夫婿你当是街头野丫头吗
熟悉的斥责像冷水浇下来,刚燃起的勇气瞬间灭了。
她低下头,看着裙摆上的缠枝纹,忽然想起前世无数次低头的瞬间。原来有些东西,重来一次也改变不了。
回到房里,她把自己关在帐中,眼泪无声地淌。不是委屈,是绝望。
她以为重来一次总能抓住点什么,可到头来,还是像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着走。
姐姐清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沈清沅赶紧拭了泪,开门见十岁的妹妹穿着水绿襦裙,手里捧着食盒,见她眼红,急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去告诉父亲!
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沈清沅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前世她也是这样,为清若的婚事奔走,可最后清若还是没能逃过和她一样的命运。
这一世,她自己或许还是要走进那个牢笼,但清若……
没人欺负我。她接过食盒,里面是清若偷偷留的桂花糕,刚及笄,有些累了。
清若凑近了,小声问:姐姐,你要嫁人了嫁过去是不是就不能教我写字了
沈清沅摸了摸她的头,发丝软得像绸缎。还能教。她看着妹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姐姐会一直教你。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或许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不了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但她可以护着清若,让她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让她多留几年鲜活,多存几分自己的心思。
就像暴雨里的屋檐,挡不住倾盆大雨,却能为檐下的雏鸟,多遮片刻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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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暗流
沈清沅开始做些不合规矩的事。
她不再把《女诫》背得滚瓜烂熟,反而常捧着医书看到深夜。
挽月劝:小姐,女子学这些有什么用管家理事哪用得着
多学些总是好的。她翻过一页,上面画着人体经络图。
没说的是,前世清若生第二个孩子时,稳婆不懂催产之法,耽误了时辰,落下病根。
她还开始留意府里的账目。母亲让她学管家事,她便借着查账,把库房里的金银细软一一登记,尤其是陪嫁的私产,记得格外仔细。
挽月不解:将来嫁过去自有李家月例,何必盯着这些
沈清沅只笑。她知道李文轩后来会染赌瘾,败光家产,这些私产不仅能保自己,或许还能帮衬清若。
最让挽月不解的是,她开始频繁带清若出门。去法华寺上香,去书铺挑话本,甚至跟着父亲去了趟漕运码头。
姐姐,这里好吵。清若捏着鼻子,看着脚夫扛货、商船往来,眼睛却亮得惊人,原来外面有这么多人。
以后还想来,姐姐再带你来。沈清沅给她买了串糖葫芦,看着她小口啃着。
忽然想起前世清若说:我这辈子,除了娘家和婆家,就去过一次法华寺。
她要让清若多看些东西,多知道些外面的事。
哪怕将来被困在深宅,心里也能装着别的念想,不至于像她一样,最后只剩麻木。
可她的不合规矩很快引来了麻烦。
母亲发现她总带清若抛头露面,把她叫到房里训斥:女子当以贞静为本,你总带她往外跑,像什么样子被人说闲话,将来如何嫁人
母亲,清若年纪还小,多看看外面未必是坏事。沈清沅鼓起勇气反驳。
放肆!母亲拍了桌子,茶水溅出来,我看你是被杂书迷了心窍!禁足半个月,抄《女诫》百遍!
禁足的日子,沈清沅坐在窗前抄《女诫》,笔尖划过纸页,留下工整小楷。
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这八个字像枷锁,捆了她两辈子。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偷偷藏了幅《戏蝶图》,被母亲发现,当着清若的面撕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些只会让人笑话。
那时清若吓得躲在她身后,她却还替母亲辩解:
母亲是为我好。
如今想来,沈清沅一直在被世俗,规训往笼子里推,直到她自己主动关那个门,真真正正的把自己困在牢笼里。
父亲来看她,见她抄得认真,开口道:清沅,这世道就是如此,你之前确实是放肆了。女子安安稳稳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才是正途。
父亲,她放下笔,看着他,若是这正途,是让女子从鲜活走到麻木,从有血有肉走到形同枯槁,那这正途,还有什么意义
父亲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温顺的女儿会说这话。他大吼着:不知悔改
看着面前的女儿,终是不忍再骂,带着劝意开口道:
等你嫁了人,有了孩子,就明白了。
沈清沅没再说话。她知道父亲不是不爱她,只是他也活在规矩里,把枷锁当成了天经地义。
禁足结束后,沈清沅不再明着反抗。她按时请安,学管家事,对婚事表现得顺从。但暗地里的动作,从未停过。
她借着学女红,把珍贵绣品托付给相熟绣庄变卖,银钱藏在妆奁底层。
她托人打听李文轩常去的赌场,记下债主的名字。
她还悄悄给清若请了懂医术的张嬷嬷,说是学调理身体,实则为将来护她周全。
一日,清若拿着幅画进来,是幅《秋江独钓图》,笔法虽生涩,却有股灵动气。姐姐,父亲说女子不该学这些,让我烧了它。清若咬着唇,眼里满是不舍。
沈清沅看着画,忽然想起自己被烧掉的《春日游》。她伸手摸摸妹妹的头:别烧。藏起来,姐姐帮你收着。
清若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她把画折好,塞进樟木箱的夹层,等将来,你想画多少就画多少。
婚期越来越近,沈清沅的心越来越静。她知道自己终究要走上老路,但这一次,她心里装着清若,装着那个还能在阳光下奔跑的少女。
她要做的,不是改变命运,而是在命运的洪流里,为清若撑一把伞。
4
微光
沈清沅嫁入侍郎府那天,下了点小雨。
红盖头遮住视线,只能听见锣鼓声和人群喧闹。
被搀扶着跨火盆时,裙摆沾了点火星,烫出个小洞,像只被针扎破的蝴蝶翅膀。
洞房里,李文轩掀开盖头,带着酒气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圈:果然是沈尚书家的小姐,模样周正。语气里没有半分新人的喜,倒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沈清沅平静地看着他。
她知道这个男人将来会把她的嫁妆拿去赌,会在喝醉后发脾气,会在她尚未生出儿子时流连妾室房里。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为他流泪。
她的心,早在决定护着清若的那一刻,就筑起了一道墙。
新婚第二日去给婆婆请安,婆婆坐在上首,目光锐利:既入我李家的门,就要守我李家的规矩。
每日卯时起身伺候,中馈之事尽快接手,莫丢了你尚书府小姐的脸面。
是,儿媳记下了。
沈清沅低眉顺眼地应着,心里却在盘算。中馈是她必须抓住的,只有掌了家,有了实权,才能更好地为清若铺路。
接手中馈的日子不易。
府里老人欺她年轻,处处使绊子;李文轩的姨娘们各怀心思,明里暗里争宠。
但沈清沅没慌,前世的经验让她熟稔规矩的每一处关节。
她先是查出库房管事克扣银钱,当众杖责二十棍。看着那人趴在地上哀嚎,她端坐在主位,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掠过一丝寒意——她竟也成了用规矩伤人的人。
可转念想起清若,又硬起心肠。
不出三个月,侍郎府后院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婆婆挑不出错,渐渐松了防备;李文轩见家事妥当,乐得清闲,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这敬重不是因为爱,是因为她懂事,符合这世道对好妻子的所有要求。
但她不在乎,只要能站稳脚跟,护着清若,这点懂事又算什么
她开始有计划地接济清若。知道清若喜欢读书,便托人送去孤本善本;听说她想学画,便请了京里有名的画师偷偷去教。
清若及笄前,她以添妆名义送了匣子金银珠宝:这些你自己收好,将来若是有难处,用得上。
清若来看她,穿着她送的月白襦裙,眉眼间多了书卷气。姐姐,你送的《千金方》我看完了,里面有些药方真有意思。
喜欢就好。沈清沅给她剥橘子,有不懂的,问张嬷嬷。
清若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父亲要给我定亲了,是城南的王家公子。
沈清沅的手顿了顿:
你觉得如何
我听说他……去年纳了个通房。
清若咬着唇,眼里满是不安。
沈清沅的心沉了下去。
王家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后院早就不清净了。
前世清若没嫁给他,想来是后来变了卦。这一世,她必须让清若避开。
清若,她握住妹妹的手,若是不愿意,就一定要说出来。
哪怕是闹,也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心意。
清若吓了一跳:可母亲说,女子要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也得看对谁。
沈清沅看着她的眼睛
若是嫁个不珍惜你的人,再好的规矩也护不了你周全。你可有属意的男子
我的……属意的……男子
我可以吗清若心想道
沈清沅不知道的是她的话,她的话深深的在清若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从那以后,沈清沅开始暗中布局。她让人散播王家公子流连秦楼楚馆的消息,又托人给父亲递信,说王家生意出了纰漏,恐牵连仕途。
父亲本就对王家犹豫,听了消息果然动摇。没过多久,传来清若婚事作罢的消息。
沈清沅得知时正在核账,拿起笔在账本上落下平字,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为清若挡下一道坎。
几个月后,清若的婚事定了,是国子监的苏公子。
沈清沅特意去见了他,见他温文尔雅,说起清若时,眼里有藏不住的欣赏:清若姑娘论起医理,见解独到,在下佩服。
苏公子,沈清沅端起茶杯,清若性子单纯,嫁过去后,还望多担待。
苏公子起身行礼:夫人放心,清若于我而言,是知己,更是挚爱。我此生绝不负她。
沈清沅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忽然眼眶发热。她端起茶杯,挡住了失态。
清若出嫁那天,沈清沅站在侍郎府门内,看着花轿远去。
清若的嫁妆里,有她偷偷塞的一箱医书,还有张五千两的银票。
她知道这些或许不能让清若一生顺遂,但至少能让她在风浪里,多几分底气。
风吹起她的裙摆,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她想起她十五岁那年,清若举着桃花跑过回廊的样子,忽然笑了。
这一世,她或许还是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但她为清若劈开了一条缝隙,让阳光照了进去。
这就够了。
5
余烬
沈清沅在侍郎府住了三十七年。
李文轩后来果然染了赌瘾,败光家产。是她拿出私产填补亏空,才保住李家体面。
李文轩感激她,却改不了本性,只是年纪大了性子收敛些,对她多了几分依赖。
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袭了爵位,小儿子中了举人。
府里的姨娘或死或走,最后只剩她一个主母,安安稳稳坐到老夫人的位置上。
外人都说她命好,丈夫敬重,儿子孝顺,是有福气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福气背后,是多少个不眠的夜,是多少次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是把自己活成了完美的主母,却弄丢了最初的沈清沅。
清若和苏公子过得很好。
苏公子官至御史,清廉正直,待清若很好。清若跟着他,去过江南,看过塞北,甚至写了本《杏林杂记》,记录各地的草药与偏方。
姐姐,你看我写的这些,是不是很可笑清若坐在她对面,鬓角也有了白发,眼睛却依旧清亮。
沈清沅翻着书页,字迹娟秀,字里行间都是鲜活的气。
很好。
她抬起头,比我这一辈子,有意思多了。
清若握住她的手:姐姐,若是没有你,我恐怕……
说这些做什么。沈清沅打断她,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其实她知道,清若能过得好,不只是因为她的帮助。
那年王家婚事黄了后,清若曾偷偷托人给苏公子送过信,说愿嫁与能论医者,这份勇气,是她当年没有的。
又是一个春天,沈清沅的身体渐渐垮了。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忽然觉得很平静。
清若来看她,坐在床边,给她讲外面的事。说苏公子致仕了,他们要去江南养老;说小孙子中了秀才,想考状元;说她的《杏林杂记》要刻板印刷了。
姐姐,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江南好不好那里的春天,花开得可好看了。清若的声音带着哽咽。
沈清沅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好啊。
她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没关系,她已经看到了,看到了清若活成了她从未敢想的样子,看到了女子的人生,原来从心一回。
弥留之际,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及笄礼。
母亲为她绾发,父亲宣布她的婚事,而她站在那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护着清若。
这一世,她做到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沈清沅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一生,像燃尽的灰烬,看似什么都没留下。但她知道,有一粒火种,被她护着,传到了清若手里,燃成了燎原的火焰。
这就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