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抚恤金风波
烈士追悼会上,欺负我的官二代笑嘻嘻抢走我的抚恤金。
你爸死了,这钱该给我家当补偿费!
一周后,军区司令亲自带着一个排闯进学校。
他对着全体师生怒吼:谁抢了战斗英雄儿子的抚恤金
官二代父亲当场被革职查办。
而我接过父亲的军功章:老子英雄儿好汉,明天我就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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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里空气凝滞,带着香烛和腐朽花朵的沉闷气味,钻入鼻腔,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默站在最前排,一身过时的黑色校服洗得发白,紧紧裹住他瘦削的肩。胸前那朵白花,像是从这片沉重的黑与灰里挣扎出的一点惨淡的光。他低着头,视线黏在脚下冰冷反光的水磨石地面上,不敢抬起来。照片上父亲穿着军装,笑容被框在沉重的黑色相框和层层叠叠的花圈挽联中间,陌生又遥远。周围低沉的哀乐和压抑的啜泣声嗡嗡地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一只手重重落在他肩上,力道蛮横,掐断了那点恍惚。林默猛地一颤,抬起头。
张浩站在面前,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名牌运动服,拉链敞着,露出里头颜色扎眼的T恤。他脸上没什么悲痛,嘴角甚至叼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看热闹似的笑意,与周遭格格不入。他身后几步外,他那同样穿着体面、大腹便便的父亲张建国正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低声交谈,眼神偶尔轻蔑地扫过林默,又很快移开。
喂,我说,张浩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故意的、打破肃静的响亮的无礼,你爸这叫因公殉职吧抚恤金肯定不少,领了没
林默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口袋里的那个信封,薄薄的,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腿侧。那是工作人员刚刚塞给他的,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几张薄薄的现金,还有一张轻飘飘的、写着抚恤金字样的纸条。这是他爸用命换来的。
关你什么事。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
怎么不关我事张浩嗤笑一声,往前又凑了凑,声音拔高了些,引得附近几个吊唁的人侧目,上次军区演习,我爸的车因为你爸那个团调度失误刮了漆,还没赔呢!这下正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周围的声音低了下去,更多的目光投过来,带着惊愕、疑惑,却没人出声。张建国朝这边瞥了一眼,非但没制止,反而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脸上甚至带着点习以为常的纵容。
林默的脸瞬间涨红,血往头上涌:你胡说!那根本……
话没说完,张浩已经不耐烦地动了手。他猛地一把将林默推开,另一只手精准地探入林默的外套口袋,粗暴地掏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
拿过来吧你!磨磨唧唧!
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及。林默被推得踉跄着向后跌去,脊背狠狠撞在摆放花圈的金属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几朵白花震落下来,掉在他脚边。
疼痛和巨大的屈辱瞬间淹没了了他。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去抢回来,可身体却像被抽掉了骨头,软得厉害。周围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火辣辣的,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距离感。没人动弹。哀乐还在不合时宜地响着。
张浩掂了掂手里的信封,笑嘻嘻地当着林默的面,抽出里面那几张可怜的粉色钞票,晃了晃。谢了啊,这下修车钱差不多了。剩下的,算你欠着我的利息!
他把空信封随手扔在地上,像丢垃圾一样,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回他父亲身边。张建国这时才像是刚注意到,皱了下眉,对张浩低声说了句什么,不像责备,倒像是嫌他场合不对。张浩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林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几张钞票被张浩随手塞进裤兜,看着那个代表着他父亲最后一点心意的空信封躺在脚边。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抠进掌心,刺疼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尝到了锈铁般的腥味,把喉咙里那声即将冲出的野兽般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被他用尽全身力气逼退。
不能哭。绝不能在他们面前哭。
他爸是英雄。不能给英雄丢脸。
……
2
司令雷霆怒
一周后。课间操时间,操场上吵吵嚷嚷,广播里放着节奏呆板的音乐。学生们懒洋洋地伸展着肢体。
林默站在班级队列的末尾,动作机械。那天之后,学校里的空气似乎更粘稠了。张浩偶尔投来的嘲讽眼神,其他同学小心翼翼的躲避和窃窃私语,都像无形的针。那笔钱,他没敢再去想,仿佛不想,那场羞辱就不存在。
突然,广播音乐戛然而止。
一阵异常急促而沉重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校园惯有的喧闹。好几辆墨绿色的军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悍然气势,碾过校门,直接冲入操场边缘,猛地刹停!
尘土飞扬。
操场上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冻结了。学生们张着嘴,维持着可笑的动作,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钢铁洪流。
车门砰砰打开!跳下来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动作迅捷划一,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散开,控制场面,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一股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肃杀气息弥漫开来。
最后,正中间那辆指挥车的后车门打开。一位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肩章上将星闪烁的老者,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身姿挺拔如松,面色铁青,在一群神情冷峻的军官簇拥下,大步走向操场前方的主席台。他每一步都像砸在地上,带着千钧的重量。
校长和一群校领导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迎上去,语无伦次。
老者根本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主席台上的话筒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面鸦雀无声的数千师生。
绝对的寂静里,落针可闻。
下一秒,老者雷霆般的怒吼通过扩音器炸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出膛的子弹,撞击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谁!是哪个混账东西!抢了我军区战斗英雄林卫国烈士儿子的抚恤金!给我滚出来!
轰——!
整个操场像是炸开了锅,巨大的哗然声浪般掀起,所有目光——震惊的、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的——瞬间齐刷刷地射向初二三班的队列末尾,射向那个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瘦弱少年林默。
几乎同时,另一道目光变得绝望而惊恐。站在班级前排的张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求助般地望向教师方向。他的父亲,副校长张建国,此刻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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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无人色的校领导,听到这话,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两名表情冷硬的军官已经根据指示,毫不客气地分开人群,径直走向张浩。一左一右,像提小鸡一样,将他从队列里架了出来,拖向主席台。张浩吓得几乎不会走路,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骚臭味隐隐传来。
几乎同时,另外两名军官走到了彻底僵住的张建国面前。
张建国同志,军官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经军区纪委初步核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奉命对你立即革职,并带走协助调查!
张建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公文包从他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被两名军官挟持着带离,经过林默身边时,那双曾经充满权势和轻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恐惧。
老者司令的目光这时越过所有人,落在了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林默身上。那目光中的雷霆怒火瞬间消散,转化为一种沉重到令人心碎的痛惜和温和。
他大步走下主席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林默面前。
他从身边一位军官手中接过一个深红色的天鹅绒盒子,郑重地打开。里面,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在阳光下反射着庄严、滚烫的光芒。
好孩子,老司令的声音沉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依旧传遍了寂静的操场,你父亲是国家的英雄,是人民的骄傲!他的血不会白流,他的尊严,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这枚‘战斗英雄’奖章,属于他,也属于你!
他亲手将盒子放入林默颤抖的双手之中。
林默低头,看着那枚沉甸甸的奖章,父亲模糊的笑容在脑海中瞬间变得清晰。一周来的屈辱、隐忍、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决堤。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冰凉的金色奖章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迷茫、怯懦和痛苦已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坚不可摧的决绝。
他转向老司令,声音还带着哽咽的嘶哑,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斩钉截铁,吼声响彻云霄:
老子英雄儿好汉!司令,明天我就报名参军!
司令员那双见过太多生死、浸透风霜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被绝望压弯了腰,此刻却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着烈火的少年,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好!老司令的声音洪钟般炸响,不再有丝毫之前的暴怒,只剩下激赏和一种沉甸甸的托付,这才像林卫国的种!老子英雄儿好汉,部队,就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重重拍了拍林默依旧单薄却骤然显得硬气了许多的肩膀,转身,厉声对身后的军官道:记录!烈士林卫国之子林默,志愿参军!特事特办,一切手续从速!我要亲自当他的引荐人!
是!军官肃然敬礼。
操场上,数千师生目睹着这一切,寂静无声。那些曾经或同情、或躲避、或漠然的目光,此刻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撼、钦佩,甚至是一丝羞愧。张浩被两名士兵押着,面如死灰,裤裆那片污渍格外刺眼,他父亲被带走的方向,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3
新兵淬火记
一个月后,军区新兵报到处。
林默站在一群同样穿着崭新作训服、剃着短寸头的青年中间,身形依旧显得最瘦弱,但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火的钢,沉静而锐利。他胸前没有别的,只别着那枚用生命换来的、金灿灿的军功章。
周围的新兵大多兴奋又忐忑,叽叽喳喳。有人注意到了林默的沉默和他胸前那枚不寻常的勋章,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也有细碎的议论声飘过来。
看,就是他……
听说司令亲自送来的……
他爸是英雄,那个张副校长就是因为他……
嘘……
林默仿佛没听见,只是微微抬着头,看着军营里飘扬的红旗,眼神坚定。
新兵连长,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像鹰一样的老兵,走到队列前。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林默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了那枚军功章,眼神微微一凝,但没有多说任何话。
全体都有!立正!连长吼声如雷,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老百姓!是兵!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在这里,一切靠实力说话!别以为有什么特殊!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又扫过林默。
林默挺直了背脊,吼出的是!声压过了许多人。
新兵训练的日子,枯燥、艰苦,甚至堪称残酷。队列、体能、战术、格斗……每一天都像是在脱一层皮。
林默的身体底子最差,一开始几乎是全方位落后。三公里跑吐了,单杠拉不上去,俯卧撑做得歪歪扭扭。
有人私下嘀咕:英雄的儿子……也就这样嘛。
还不是靠关系进来的……
甚至有一次,一个同样体能吃劲的新兵,在又一次被班长训斥后,恼羞成怒地冲着林默低吼:看什么看!要不是你,我们能被练得这么狠显着你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擦掉嘴角因为剧烈奔跑泛起的白沫,眼神冷冽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转身,在熄灯号吹响后,一个人悄悄地到操场,借着月光,一遍遍练习着白天不合格的动作。汗水浸透了他的作训服,手掌上的血泡磨破了又起茧。
他记得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当兵的人,可以输,不能认。
他也记得司令的话:别给你老子丢脸!
更多的,是那股憋在心里的火——被抢走抚恤金的屈辱,父亲牺牲带来的痛楚,全都化成了近乎自虐的狠劲。
连长和班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班长开始偶尔在晚上忘了收回训练场的钥匙。连长在全体训话时,依旧骂得最凶,但偶尔会加上一句:孬兵也是兵,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练成好兵!
4
泥泞中的荣耀
三个月新兵期快结束时,一次野外拉练综合考核。
暴雨倾盆,山路泥泞不堪。负重二十公斤,三十公里武装越野。这是最后一道坎,也是最难的一道。
队伍被拉得很长,不断有人掉队,有人抽筋,有人被军官骂着拖着往前挪。
林默的脸色苍白,呼吸像破风箱,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拔腿,肺叶火烧火燎。他的重量几乎全凭意志在支撑。
快到终点一段最陡的坡时,他看到之前那个嘲讽过他的新兵瘫倒在泥水里,捂着抽筋的小腿,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满是绝望。
林默踉跄着从他身边跑过,却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伸出同样疲惫不堪、微微颤抖的手。
起来!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就差一点了!想当逃兵吗!
那新兵愣住了,看着林默伸出的手,看着他同样狼狈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看着他胸前那枚在泥水中依旧熠熠生辉的军功章。
新兵一咬牙,抓住了林默的手。
林默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他拽起来,然后夺过他一部分装具背在自己身上。
跟着我!别掉队!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你拉我一把,我推你一下,在暴雨和泥泞中,嘶吼着,挣扎着,一步一步冲向终点那条代表着荣誉和合格的红线。
当他们最终几乎同时扑过终点线,重重摔在泥地里时,整个终点等待的军官和老兵们,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了一阵掌声。
连长走过去,看着地上两个泥人,尤其是看着那个挣扎着想站起来、向他敬礼的林默。
连长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脸上依旧是那副凶悍的表情,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还行,连长声音依旧硬邦邦的,没给你老子,也没给这身军装丢人。
5
授衔新征程
新兵授衔仪式上。
军歌嘹亮,红旗招展。
林默和所有合格的新兵一样,站得如松般笔直。当军衔郑重地佩戴在他肩上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和责任。
他看着台下,老司令竟然真的抽空来了,正微笑着对他点头。
林默抬起手,敬了他军旅生涯中第一个标准的、无比庄重的军礼。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父亲的旗帜,他接过了,才刚刚扛上肩。未来的路还很长,布满荆棘也充满荣光。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是烈士的儿子,更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他的新征程,正式开始了。
6
钢连试炼
授衔仪式结束后,新兵连的生活画上句号,真正的分配开始了。军营里的公告栏前挤满了躁动的新兵,空气里弥漫着期待和不安。
林默站在人群外围,并不急于挤进去。肩上的列兵军衔还带着崭新的触感,沉甸甸地压着他,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无声的催促。无论去哪里,他只知道,绝不能掉队。
最终名单公布。大部分人都被分往各个常规的作战连队或技术兵种,有人欢呼,有人略显失落。
林默的目光扫过一行行名字,最终定格在一行特殊的分配令上:
林默,即日起前往‘钢七连’报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低语。
钢七连!那个魔鬼连
听说去年演习,他们一个连端掉了蓝军一个营指!
进去的非死即脱层皮,训残率全军区最高……
他去钢七连司令员的安排吧这能扛得住吗
怕是冲着英雄儿子的名头去的,别到时候……
各种目光再次聚焦到林默身上,有同情,有怀疑,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钢七连,那是集团军磨砺最锋利尖刀的炉膛,也是无数优秀士兵的噩梦之地。
林默面无表情,只是默默记下了报到时间和地点,转身就走。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他知道,这不是照顾,这是最严厉的期待,也是一场终极的考验。
7
熔炉初接纳
钢七连驻地,气氛截然不同。
没有欢迎仪式,甚至没有多余的好奇目光。连队的操场更大,器械更重,空气里仿佛都飘着一股子硝烟和钢铁摩擦的味道。每一个走过的士兵,眼神都像鹰隼,动作干练迅猛,带着一种浸入骨血的杀伐之气。
连长高城,一个身材不算魁梧但每一块肌肉都仿佛钢铁铸就的男人,站在连部门口,看着这个新来的、瘦弱的兵。他的眼神锐利得像能剥皮拆骨。
林默高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硬度。
是!连长!林默挺胸回答。
高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目光在他胸前的军功章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没有任何表示。
钢七连,没别的规矩。就一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别指望谁因为你爹是谁就高看你一眼,或者轻饶你一下。在这里,屁用没有。
明白!连长!林默吼得嗓子发干。
入列!
训练强度呈几何级数增长。超负荷的体能、极限条件下的战术协同、近乎真实的对抗演练……钢七连的训练表,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林默再一次成了吊车尾。他的体能储备在新兵连算是勉强合格,到了这里,根本不够看。武装越野,他一次次落在最后,喘得肺都要炸开;障碍场,别人如履平地,他磕磕绊绊,浑身青紫;班组对抗,他常常因为反应慢半拍成为队伍的短板。
老兵们没人嘲笑他,但那种无声的、冰冷的审视更让人难受。那是一种基于实力的漠然——跟不上,就不配得到关注。
只有班长,一个沉默寡言的四期老士官,会在晚上丢给他一罐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或者在他加练时,默默地调整一下场地的灯光。
班长,我是不是……太差了一次筋疲力尽的加练后,林默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班长看了他一眼,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钢七连,没一个差的。差的,都待不住。你爹是块好钢,但你,还得炼。
日子在汗水和痛苦中煎熬。林默把自己往死里练。别人跑五公里,他跑十公里;别人徒手障碍,他负重障碍;别人休息,他对着教材琢磨战术动作,缠着老兵问这问那。
他晕倒过,吐过血,旧伤新伤叠在一起,晚上睡觉常常因为抽痛而惊醒。但他从来没说过一句不行。
渐渐地,他掉队的次数少了。武装越野,他能咬在队伍中后段了。障碍场,虽然还是不够快,但动作精准了不少。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的射击天赋——或许是继承了父亲的某种基因,第一次实弹射击,他就打出了接近满环的成绩,枪感好得让教官都侧目。
高城偶尔会在训练场边远远看着,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那最初的冰冷,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8
实战课
转折发生在一个深夜。
紧急集合的哨声凄厉地划破寂静!全连瞬间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迅速披挂集合。
高城站在队列前,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冷硬:上级命令!一伙流窜武装人员劫持人质,隐匿于西北方向山区废弃矿洞,企图负隅顽抗!我连负责外围封控及支援突击组行动!任务要求:无声渗透,严密布控,确保突击组侧翼安全!清楚没有
清楚!低吼声汇成一片。
林默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第一次,不是演习。
车队在暗夜中沉默疾驰,到达指定区域后,全员下车,凭借微光夜视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向目标区域迂回包抄。
封控阵地迅速建立。林默和班长以及另一名老兵负责一个侧翼的隐蔽观察点。夜视仪里,整个世界是一片诡异的绿色,寂静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虫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击组已经就位,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突然,林默的夜视仪里,距离他们潜伏点不到百米的一处灌木丛,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绝不是风吹!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似乎正借着地形掩护,悄悄向突击组预定攻击发起位置的侧后翼移动!
对方还有暗哨!想抄后路!
一点钟方向!有动静!林默几乎是凭借本能,压低了声音急促报告,同时猛地调转枪口。
几乎同时,那黑影也发现了他们,举枪欲射!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死寂!不是林默开的枪,是班长!子弹精准地打在对方枪身上,溅起一溜火星。
那黑影一个翻滚躲入岩石后。
压制!班长低吼。
林默和另一名老兵立刻开火,子弹泼洒过去,压制得对方无法抬头。
这边的枪声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主攻方向的突击组意识到侧翼有变,果断提前发动强攻!激烈的交火声瞬间在矿洞主入口方向炸响。
林默这边的对峙还在继续。那个暗哨枪法极准,利用岩石掩护,偶尔还击一枪,打得他们潜伏点附近碎石飞溅。
不能让他拖住!必须敲掉他!班长语气急促,林默,看到你十点钟方向那块凸起的石头了吗能不能绕过去,给他来个侧击我给你火力掩护!
能!林默没有丝毫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潜伏点跃出,利用班长和老兵密集火力的掩护,低姿匍匐,迅速向侧翼运动。动作比训练时还要快,还要隐蔽,肾上腺素飙升,掩盖了一切恐惧和疲惫。
他成功绕到了那家伙的侧后方。透过岩石缝隙,能看到对方正全神贯注地与班长他们对射。
林默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等等!他瞬间压下扳机——他看到那家伙因为变换姿势,头盔下露出一缕长发……是个女人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猛地回身!
砰!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林默感到肩胛骨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咬死了牙,没喊出声。
几乎在他中枪倒地的同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狙击步枪的闷响——连队的狙击手支援到了。那个女武装分子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战斗很快结束。匪徒被全部歼灭,人质安全。
林默被卫生员紧急包扎,子弹穿过肌肉,没伤到骨头,但血流了不少。他脸色苍白,靠在岩石上,冷汗直流。
高城大步走过来,先看了看他的伤势,然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开枪高城问,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比她快零点几秒,本来可以不用挨这一枪。
林默忍着痛,喘着气回答:报告……她,她好像是个女的……我,我犹豫了……
高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骂了一句:蠢货!战场上只有敌人和自己人!你他妈给老子记住这次教训!
骂完,他却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没那么硬了:不过,反应还行,发现得及时,迂回动作也够快。没你,突击组得吃大亏。
这是林默进入钢七连以来,第一次听到连长的……勉强算是肯定的话。
担架过来抬他下去时,经过队列。那些平时对他冷冰冰的老兵们,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有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有人竖了下大拇指。
班长走过来,往他怀里塞了颗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还行,没吓尿裤子。回去好好养伤。
林默躺在担架上,看着墨蓝色的夜空,肩上的伤口疼得钻心,心里却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在涌动。
他好像,终于被这座熔炉,初步接纳了。
这第一场实战,用一颗子弹,给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课,也让他真正触摸到了军人二字的边缘。他知道,路还长,但他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