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星月不见
我与将军青梅竹马,他出征前对我许诺,待他凯旋,必以十里红妆求娶。
我为他拒了太子,废了婚约,在佛前苦等五年。
他终于得胜归来,却牵着敌国公主,跪在金殿之上。
陛下,臣愿以赫赫战功,换娶公主为妻。
他怀里的公主,正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满朝文武都以为我会哭闹,求父皇杀了他。
我却笑得端庄,准了,另外,请父皇将我许配给将军的死对头,那个快病死的王家三郎。
大婚当夜,他浑身是血地闯入我洞房,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双目猩红。
你要是敢嫁他,我就死在你面前。
第1章
我看着眼前浑身浴血,拿剑抵着自己脖颈的男人,笑了。
萧澈,大婚之夜,提死字,不吉利。
他猩红的眼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赵宁!你明知我……
我明知你什么我慢条斯理地摘下沉重的凤冠,随手搁在桌上。
明知你心悦敌国公主,为她不惜舍弃赫赫战功
明知你让她怀了身孕,要在金殿之上求娶她
还是明知,你把我这五年的等待,当成一个笑话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不是的,阿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将军。
一道清润又带着几分病弱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我名义上的夫君,王家三郎王瑾,正披着一件外衣,倚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他浅浅地笑着,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羸弱。
夜深了,将军闯我婚房,是想讨杯喜酒喝吗
萧澈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向王瑾,怒吼道: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王瑾不恼,反而轻咳了几声,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下。
将军好大的官威,只是,这里是公主府,我是陛下亲赐的驸马。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我,眼底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公主,这酒,是给他喝,还是不给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
他刚从战场回来,身上血腥气太重,别污了我的药。
我将药碗递到王瑾唇边,柔声说:夫君,该喝药了。
王瑾顺从地低下头,将药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他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萧澈,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萧澈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亲密的举动,身体摇摇欲坠。
赵宁,你竟真要与他做夫妻
不然呢我扶着王瑾,转身面向他,萧将军,你是功臣,她是公主,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而我,是当朝长公主,他是世家病弱子,我们门当户对,也算合衬。
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请回吧。
不……萧澈踉跄着上前,想抓住我的手。
王瑾看似无力地将我挡在身后,自己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他一边咳,一边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捂住嘴。
帕子从他唇边移开时,上面赫然印着一抹刺目的红。
将军,我身子不好,经不起吓。
王瑾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
你再不走,若是我今夜死在这,不知陛下会不会诛你九族,为你和我陪葬
第2章
三日前,金殿之上。
萧澈一身铠甲,风尘仆仆,身姿挺拔如松。
他是我大夏最年轻的将军,是我父皇最倚重的利刃。
也是我定了婚约,等了五年的未婚夫。
他身后,牵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女子,正是被俘的敌国公主,叶兰。
陛下,臣幸不辱命,已大破敌军,扬我国威!
父皇龙颜大悦,起身欲扶。
好!萧爱卿平身,此番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满朝文武都带着笑意看向我。
人人都知,我与萧澈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他出征前,曾于宫门前许诺,凯旋之日,必以十里红妆求娶。
我为此拒了邻国太子的求亲,在佛前为他燃了五年的长明灯。
如今,他回来了。
我穿着为他精心准备的宫装,含笑站在父皇身侧,等着他开口。
他却突然拉着叶兰,双双跪下。
陛下,臣愿以赫赫战功,换娶叶兰公主为妻。
一句话,让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父皇的脸色沉了下来,萧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澈却仿佛没有看到父皇的怒火,他将叶兰护在怀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臣知道。叶兰她……已有了臣的骨肉。
他怀里的叶兰,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怯生生又带着一丝挑衅地看向我。
轰的一声,朝堂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同情的、怜悯的、看好戏的,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仿佛能听到他们心里的声音。
长公主痴心错付,这下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父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澈,你……你这个逆子!来人,给朕将这个妖女拖出去斩了!
陛下不可!萧澈重重磕头,额头瞬间见血。
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臣的错!若陛下要降罪,便杀了臣!求陛下成全我们!
他一声声的成全,像一把把尖刀,将我凌迟。
我放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已嵌进肉里。
可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缓缓走下台阶,站到他们面前。
我笑得端庄,笑得温婉。
父皇,准了。
父皇错愕地看着我,宁儿
萧将军乃我大夏功臣,理应赏赐。我声音平稳得不像话,既然将军心有所属,父皇便成全了他吧。
萧澈猛地抬头看我,眼中情绪复杂,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叶兰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
我没有看他们,只是转身,对着父皇盈盈一拜。
另外,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父皇,请将我,许配给将军的死对头,吏部尚书王大人家那个快病死的……三郎,王瑾。
这话一出,比刚才萧澈求亲带来的震撼更大。
萧澈脸上的血色褪尽,比纸还白。
王尚书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陛下,公主,万万不可啊!臣那小儿……咳疾缠身,命不久矣,恐……恐会耽误了公主啊!
父皇看着我,眼中是化不开的心疼。
我却笑得更加灿烂。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
我就是要让萧澈知道,他放弃的,是我。
而我不要的,哪怕是全天下最好的,在我眼里,也一文不值。
我宁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也不愿再与他萧澈有半分瓜葛。
他想娶他的白月光,可以。
那我就嫁给他的眼中钉,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第3章
婚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萧澈死死地盯着王瑾帕子上的血,那双战无不胜的眼,此刻只剩下仓皇和败退。
你……
我如何王瑾将帕子收回袖中,慢悠悠地直起身子。
他明明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将军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今夜我若死了,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的,就是你。
私闯公主府,逼死当朝驸马。
这罪名,不知萧家的满门忠烈,够不够担待
萧澈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王瑾说的是事实。
父皇本就因他背弃婚约而震怒,如今又是我和王瑾大婚之日。
他若真的闹出人命,父皇绝不会轻饶。
阿宁……他转头看我,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哀求,你当真如此恨我
我扶着王瑾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坐下,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恨
我抬眸,对上他痛苦的视线,轻轻笑了。
萧将军,你想多了。
恨一个人,是需要力气的。而你,不配。
我不再看他,只低头看着王瑾苍白的侧脸。
夫君,夜深了,我们该歇息了。
你好大的胆子!萧澈终于崩溃,嘶吼着冲过来。
两名公主府的侍卫瞬间出现,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放开我!赵宁!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挣扎,双目赤红。
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绝不!
侍卫得了我的眼色,不再留情,强行将他拖了出去。
门外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吼声,很快便远了。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我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扶着王瑾的手,一直在抖。
公主,怕了
王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过神,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之态。
你……
他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
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我们的事了
我接过酒杯,没有喝,只是看着他。
你想谈什么
谈谈,公主为何要选我。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满朝文武,青年才俊无数,公主偏偏选中了我这个‘快病死’的废物。
是想借我来气萧澈
还是说……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公主殿下,另有所图
我心中一凛。
这个王瑾,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以为自己选了一枚最无害的棋子,现在看来,倒像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王公子说笑了。我稳住心神,与他拉开距离,你我奉旨成婚,今后便是夫妻,何来图谋一说
是么他轻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缓缓抬起手。
用那只刚刚咳过血的手,擦掉了唇角根本不存在的血迹。
动作优雅,眼神清明。
公主殿下,合作愉快。
第4章
你没病
我看着他,心中巨浪翻涌。
王瑾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解着外衣的盘扣。
公主觉得呢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吹起他墨色的长发。
若我真的命不久矣,又怎敢应下这门婚事,平白耽误了公主。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后。
你装病,是为了什么
为了清静。他回头看我,月光落在他眼中,碎成一片星河。
王家看似风光,实则早已是烈火烹油。我那几位哥哥,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若不‘病’,怕是活不到今天。
我懂了。
吏部尚书王家,权倾朝野,几个儿子为了争夺世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
唯有这个三子王瑾,自幼体弱多病,从不参与党争,反而被人遗忘。
谁能想到,这竟是他的伪装。
好一招以退为进,藏锋守拙。
那你为何又要答应娶我我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与皇家联姻,等于将你彻底卷入漩涡中心,这不符合你明哲保身的初衷。
因为,公主选择了我。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目光灼灼。
在金殿之上,满朝文武,你偏偏点中了我的名字。
这既是我的危机,也是我的机会。
他向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公主需要一个听话的、无害的、能让你摆脱萧澈的夫君。
而我,需要一个强大的、能让我在王家站稳脚跟的盟友。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我们,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我看着他,这个男人,心机深沉,算计精准,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但不知为何,我却并不反感。
或许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你想要什么我问。
我想要的,公主会给。他笃定地看着我,唇角笑意更深,作为回报,我也会帮公主,得到你想要的。
比如,让萧澈,后悔。
我心中一动,却没说话。
公主,天色不早了。他指了指那张大红的喜床,这出戏,总得演全套,不是吗
我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内室的软榻。
我睡这里,你睡床。
这可不行。他跟了过来,理直气壮地开口,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分房而睡,明日一早,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到那时,别人只会说,公主嫌弃我这个病秧子,连同床共枕都不愿。
这会伤了我的‘自尊’,不利于我们未来的合作。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竟无法反驳。
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我的贴身侍女,云舒。
公主!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叶兰公主……早产了!
我猛地回头。
萧澈呢
萧将军……一直守在她宫外,寸步不离。
王瑾挑了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来,我们的萧将军,今夜是不得安眠了。
我没理会他的调侃,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早产
偏偏是在今晚。
这未免也太巧了。
我正思索着,云舒又递上一封信。
公主,这是萧将军派人偷偷送来的。
我展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一如他的人。
阿宁,等我,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冷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
火苗瞬间吞噬了纸张,化为灰烬。
交代
萧澈,你拿什么给我交代
我转头看向王瑾,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看来,公主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要多。
与你无关。我冷冷道。
他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怎么会与我无关
他缓缓从袖中拿出另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
毕竟,让叶兰公主‘早产’的药,还是我派人送到她宫里的。
第5章
我震惊地看着王瑾,半晌说不出话。
你做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王瑾云淡风轻地收回纸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大喜的日子,还来搅局。
他顿了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更何况,能帮公主出一口恶气,也算是我这个夫君,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他不仅装病骗了所有人,暗中还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甚至能将手伸进守卫森严的宫闱。
你就不怕,事情败露
败露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公主,那药只会催产,对胎儿和大人并无性命之忧,太医查不出任何问题。
就算查出来,谁会怀疑到一个‘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人头上
他走到我面前,替我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自然又亲昵。
公主,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他的话,让我无法反驳。
是啊,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天亮之后,宫里必定会派人来问话,你打算如何应对我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笑得胸有成竹,公主只需记住,从现在起,你是我体弱多病的夫君唯一的依靠。
你越是护着我,别人就越不会怀疑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桩婚事,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父皇身边的李总管便亲自来了公主府。
给公主、驸马请安。李总管躬身行礼,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父皇有何吩咐我扶着病弱的王瑾,坐在主位上。
王瑾配合地咳了几声,脸色比昨天更白了。
回公主,陛下得知叶兰公主早产,龙颜大怒,命老奴来问问,昨夜……萧将军是否来过府上
我心中了然。
父皇这是在给我撑腰。
我故作惊讶地蹙起眉。
萧将军他来做什么
我转头看向王瑾,满眼担忧,夫君,你昨夜可曾见过萧将军
王瑾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不曾。我昨夜……咳咳……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下了。
李总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
如此便好。陛下还说,公主新婚燕尔,让您和驸马好生休养,不必急着进宫请安。
多谢父皇体恤。
送走李总管,王瑾立刻收起了病容。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为你我做主了。
父皇最疼我。我淡淡道。
正说着,云舒又来报。
公主,萧将军在府外求见。
我眉毛都没抬一下。
不见。
可是……将军说,他若见不到您,就长跪不起。
王瑾在一旁轻笑出声。
他倒是会演苦肉计。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喜欢跪,就让他跪着。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给他送水送食。
是。
云舒退下后,王瑾走到我身边。
公主,你不好奇,他想跟你说什么吗
无非是些解释和忏悔。我放下茶杯,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听多了,耳朵会起茧。
可他毕竟是你等了五年的人。王瑾的目光带着探究。
五年等待,换来金殿之上的背叛,已经够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府外那道跪得笔直的身影。
王瑾,你要记住,我赵宁,从不回头看。
打蛇打七寸,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放弃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好,而他,只能在泥沼里挣扎,求而不得。
王瑾看着我的侧脸,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
公主说的是。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光让他跪着,还不够。
哦你有什么高见
我听说,叶兰公主,生了个男孩。
王瑾的笑容里,透着一丝凉意。
萧澈以战功求娶,又喜得贵子。在百姓眼中,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我们得想个办法,把这件喜事,变成一桩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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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丑闻我放下茶盏,来了点兴致,怎么个说法
血脉。
王瑾踱步到书案边,指尖在砚台上轻轻一叩,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动作一顿。
萧澈领兵在外,叶兰半年前才被俘入京。我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时间对不上。
公主聪慧。王瑾的嗓音里带上些许笑意,也就是说,这孩子,最多六个月大。
昨夜太医去瞧过,回话说,孩子虽小,却也是足月生产的模样,只是受惊早产了而已。
我彻底明白了。
一个六个月的胎儿,再怎么长,也长不成足月的样子。
除非……王瑾替我说完了后半句,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六个月。
如果叶兰怀孕不止六个月,那萧澈头上这顶帽子,可就戴得结结实实了。
他为了一个珠胎暗结的女人,背弃了五年婚约,惹得父皇震怒,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他以为的倾城绝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可她在被俘之前,一直待在敌国宫中,怎么会……
公主忘了。王瑾提醒我,一年前,礼部侍郎张谦,曾出使过叶兰的母国。
我脑子里一道光闪过。
张谦!
正是。王瑾颔首,这位张侍郎,风流成性,在敌国待了足足三个月。我的人,恰好在他身边,瞧见了些有趣的事。
我没再追问。
我们是盟友,不是仇人,没必要把对方的底细盘问得一清二楚。
你想怎么做
我们什么都不必做。王瑾道,只需要找个嘴碎的,把这个故事,‘不小心’传到另一个人耳朵里。
谁
萧澈的母亲,萧老夫人。
我懂了。
萧老夫人出身将门,向来眼高于顶,最重门风脸面。
她本就瞧不上叶兰那副狐媚样子,要是再让她晓得,叶兰肚子里的种血脉存疑……
那萧家可就有好戏看了。
釜底抽薪,够狠。我由衷评价。
为公主分忧,是为夫的本分。他拱手一礼,又恢复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这计策见效得很快。
不过一个时辰,府外跪着的萧澈,就被萧家气急败坏派来的马车强行拉走了。
下人来报,说是萧老夫人听了些风言风语,一口气没上来,气晕了过去。
我倚在窗边,看着那辆马车在街角消失,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公主,药来了。
王瑾端着那碗熟悉的黑漆漆的汤药走进来。
我睨了他一眼,你这病,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装一辈子的。他走到窗边,手腕一斜,将那碗药尽数倒进了花盆里。
这是……
黄连,败火的。他把空碗放在一边,答得云淡风轻,看公主这几日肝火旺,怕你气坏了身子。
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多事。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里暗流汹涌。
萧家天天鸡飞狗跳,萧老夫人和叶兰婆媳两个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萧澈夹在中间,焦头烂额,几次想来公主府,都被萧老夫人以死相逼给拦了下来。
我和王瑾倒清闲。
白日里,他在书房看他的兵书,我在院里练我的剑,偶尔撞见了,便对弈一局。
除了夜里一个睡床,一个睡榻,倒真有几分恩爱夫妻的模样。
这日午后,我与王瑾正在亭中对弈。
听说萧老夫人把叶兰院里的补品全给砸了我落下一子,随口问道。
砸了。王瑾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子,堵死我所有去路,还请了三位大夫,轮流去给那孩子‘瞧病’,非要弄清楚是不是足月生的。
他抬起手,将我的白子尽数从棋盘上收入盒中。
公主,你输了。
我正要开口,却见他神色忽然一凛。
一个侍卫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瑾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声音里没了方才的闲适。
张谦,死了。
第7章
张谦死了。
王瑾的声音很沉。
我正给画上仕女描眉,手一抖,笔尖的浓墨便在宣纸上洇开一团,脏了整张脸。
怎么死的
昨夜在家中自缢,官府查验的结果是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我将笔搁在笔洗上,那张废了的宣纸被我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家和叶兰,都脱不了干系。王瑾接话,张谦一死,便是死无对证。叶兰能继续当她的将军夫人,萧家的脸面也保住了。
一条人命,就这么成了他们的遮羞布。
线索断了,接下来怎么办
不,没断。王瑾否定道,张谦有个软肋,是他自己藏起来的。
什么
一个女人,他的外室。
这倒是有趣。
他还有外室
一年前从敌国带回来的,一直养在城外,神不知鬼不觉。王瑾补充了一句更要命的,我的人查到,这女人,曾是叶兰公主的贴身侍女。
叶兰的侍女,成了张谦的外室。
这两条线缠在一起,里面的龌龊事,可就多了。
她人呢我站起身。
已经控制住了,只是受了惊吓,嘴巴很紧。
带我去。
马车在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后门停下。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廉价熏香的气息。
屋里光线很暗,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抖得厉害。
听见我们进门,她猛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主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干!
抬起头。
我只说了三个字。
她不敢不听,哆哆嗦嗦地仰起脸。
张谦,是你杀的
她尖叫着否认。
不是我!不是奴婢!奴婢昨夜……奴婢根本就不在府里!
哦那你去了哪儿
王瑾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昨夜有人瞧见,一个跟你差不多的身影,从萧府后门溜了出来。
女人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去见叶兰做什么王瑾的声音压低了,去告诉她,张谦要把你们俩的丑事捅出来
不!不是!她疯了般地摇头,我就是……我就是去求公主赏些银子,我想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我轻笑一声,我怎么瞧着,你更像是去通风报信,好跟她里应外合,杀了张谦,然后你就能独吞他的家产,远走高飞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嘶喊: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张大人不是我杀的!是叶兰!是叶兰那个毒妇派人杀的!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张大人留给我的绝笔信!他说……他说叶兰蛇蝎心肠,一定会对他下杀手!他和叶兰的事,还有那个孩子的爹到底是谁,信里都写着!他让我去报官!
我接过那封信。
信纸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浸透,字迹却依旧清晰。
一桩桩,一件件,比我想的还要肮脏。
叶兰为了在敌国站稳脚跟,主动攀上了作为使臣的张谦。
被俘后,又故技重施,算准了萧澈的愧疚和怜悯,将肚子里的种,栽到了他的头上。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
她可真是玩得一手好牌。
我将信纸捏在手里,递给王瑾。
他看完,神色也变得复杂。
公主,人证物证俱在……
现在不行。我打断他。
为何
一封信,一个外室的证词,扳不倒她。我看向地上还在抽噎的阿朵,萧家为了名声,会把所有脏水都泼到这个女人身上,叶兰顶多担个不贞的罪名,禁足了事。太便宜她了。
那公主的意思是
我走到阿朵面前,将她扶起来。
阿朵,想不想给张谦报仇
她抬起脸,泪痕未干,恨意却几乎要从那双通红的眼眶里溢出来。
想!奴婢做梦都想!她害死了大人,我要她不得好死!
好。
我凑到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她起初是惊恐,而后是疑惑,最后化作了然和一丝狠厉。
奴婢明白了。
我直起身,看向王瑾。
接下来,有件事要你去做。
公主请讲。
三日后,父皇万寿。文武百官,各国使臣,都会到场。
我的声音很平静。
我要你,把萧澈和叶兰,也请到宫宴上。
王瑾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揣摩我的意图。
公主是想……
我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这封信,亲自念给他们听。
第8章
万寿节,普天同庆。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太和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与王瑾坐在父皇下首的第一个位置,接受着百官的祝贺。
王瑾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凡。
他依旧时不时地轻咳几声,扮演着他病弱驸马的角色,引来不少同情的目光。
我却知道,在这副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玲珑剔透的心。
宴会进行到一半,殿外传来通报。
萧将军,叶兰公主到——
瞬间,殿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萧澈和叶兰,并肩走了进来。
萧澈瘦了,也憔悴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阴郁。
叶兰则是一身华丽的宫装,抱着她那个早产的儿子,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之前萧府的那些风波,都与她无关。
她甚至还朝我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们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给父皇贺寿。
臣(臣妾)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安康。
平身吧。父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孩子一眼。
萧澈和叶兰谢恩后,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上。
萧澈的目光,一直胶着在我身上,复杂难辨。
我视若无睹,只顾着和身边的王瑾柔情蜜意。
我亲手为他布菜,他则体贴地为我剥虾。
那副恩爱缠绵的模样,刺痛了殿内不少人的眼。
尤其是萧澈。
我能感觉到,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都已泛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时机,差不多了。
我对着王瑾,轻轻点了点头。
王瑾会意,突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我立刻满脸焦急地扶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父皇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快!传太医!
整个大殿,瞬间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女人,突然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疯了一样扑到叶兰面前。
是阿朵。
她一把抢过叶兰怀里的孩子,高高举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你要干什么!把孩子还给我!叶兰尖叫着去抢。
萧澈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
阿朵却抱着孩子,凄厉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叶兰!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家大人,还想心安理得地当你的将军夫人我告诉你,没门!
她转向目瞪口呆的众人,声泪俱下地控诉。
各位大人,各位贵人!你们都被这个女人骗了!
她怀的,根本就不是萧将军的骨肉!而是礼部侍郎,张谦大人的!
她怕事情败露,就设计杀害了张大人!这个孩子,就是铁证!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你胡说!叶兰气急败坏地尖叫,你这个疯女人!来人!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我是不是胡说,一验便知!
阿朵抱着孩子,跪行到大殿中央。
陛下!请您为奴婢和张大人做主!
她从怀里掏出那封绝笔信。
这是张大人的亲笔信!信上写明了一切!
奴婢恳请陛下,滴血验亲!还张大人一个公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澈的身上。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般的颜色。
他看着那个孩子,又看看叶兰,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痛苦。
父皇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了一眼李总管。
李总管立刻上前,接过信,呈给父皇。
父皇看完信,猛地将信拍在龙案上。
好!好一个蛇蝎毒妇!
他指着叶兰,怒不可遏。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兰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不……不是的……陛下,您听我解释……是她污蔑我!是她……
够了!萧澈突然发出一声怒吼。
他走到阿朵面前,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
看了许久,他缓缓伸出手,从孩子的襁褓里,拿出了一块小小的玉佩。
那块玉佩,通体温润,上面刻着一个谦字。
是张谦的私印。
萧澈的手,在抖。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猛地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叶兰。
为什么
他嘶吼着,像一头绝望的困兽。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第9章
面对萧澈的质问,叶兰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她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萧澈。
曾经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如今却成了一个替别人养孩子的冤大头,一个天大的笑话。
父皇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失望。
萧澈,朕再问你一次。
父皇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还要以你的赫赫战功,换娶这个女人为妻吗
萧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我。
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像是在无声地哀求。
我迎上他的目光,端起酒杯,对着他,遥遥一敬。
然后,我当着他的面,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动作优雅,笑容温婉。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当初的选择。
萧澈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陛下……臣……有罪。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臣,瞎了眼,识人不清,辜负了陛下和……和公主的厚爱。
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父皇怒喝道,来人!
将这个毒妇叶兰,和这个孽种,给朕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将萧澈,削去一切官职,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将张谦外室阿朵,念其揭发有功,赏银百两,逐出京城!
圣旨一下,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哭喊求饶的叶兰和那个孩子拖了下去。
阿朵也磕头谢恩,被人带走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萧澈,像一条丧家之犬,跪在那里。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辩解。
只是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
有悔,有恨,有不甘,还有一丝……绝望的爱意。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
我扶起还在咳嗽的王瑾,柔声说:夫君,我们回家吧。
王瑾顺从地点点头,任由我扶着他,从萧澈身边走过。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回公主府的马车上。
王瑾终于不再装了。
他靠在软垫上,长舒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今日这出戏,可还满意
马马虎虎。我淡淡道。
只是马马虎虎他挑眉,我可是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我瞥了一眼他气色红润的脸。
你的演技,有待提高。
他轻笑出声,马车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他看着我,公主为何不直接揭穿叶兰杀害张谦的罪行只要找到那个动手的杀手,便可让她死罪难逃。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冰冷。
我要让她活着,让她在天牢里,日日夜夜地后悔。
我要让萧澈也活着,让他以庶人的身份,在穷困潦倒中,时时刻刻记着今日的耻辱。
我要让他们,永远都记得,他们是如何被我踩在脚下的。
王瑾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轻叹一声。
公主,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彼此彼此。我回敬道。
回到公主府,我刚下马车,就看到云舒行色匆匆地迎了上来。
公主,宫里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萧澈……在被押送出城的路上,劫了囚车,跑了。
我眉头一皱。
跑了
是。云舒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还留下话,说……说他一定要见您一面,否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想不到。
我还没说话,王瑾已经冷哼一声。
他倒是贼心不死。
他握住我的手,沉声道:公主放心,我已加派人手,守卫公主府,他闯不进来。
我看着他,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澈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他就是一头疯起来不要命的狼。
如今他一无所有,更是无所顾忌。
他一定会来找我。
果不其然。
当天深夜,我正准备歇下,寝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萧澈一身黑衣,蒙着面,手中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闯了进来。
他身后,倒着两名公主府的侍卫。
阿宁。
他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憔悴却依旧俊朗的脸。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知道,你会等我。
第10章
我不是在等你。
我冷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慌乱。
我是在等王瑾。
话音刚落,王瑾便带着大批侍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将整个寝殿围得水泄不通。
萧澈,你果然来了。
王瑾站在我身前,将我护得严严实实。
萧澈看着我们,自嘲地笑了。
王瑾,你还真是条好狗,把我的阿宁,护得真紧。
放肆!王瑾身后的侍卫长怒喝道,竟敢对驸马无礼!
王瑾抬了抬手,制止了侍卫长。
他看着萧澈,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萧澈,事已至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执迷不悟萧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只是来带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灼热地落在我身上。
阿宁,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京城,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萧澈,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他激动地吼道,阿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五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把叶兰错认成你,才会犯下大错!
你别再提那五年!我厉声打断他,你的五年,是金戈铁马,是建功立业,甚至还有美人入怀!
而我的五年,是在佛堂里,一盏青灯,一串佛珠,日复一日地为你祈福!
你用你的五年,换来了战功和新欢。
而我,却用我的五年,换来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王瑾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
萧澈被我的话,刺得体无完肤。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疯狂。
阿宁,我不管!你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
他提着剑,一步步向我逼近。
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他!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然后再自尽!我们一起下地狱!
你敢!王瑾将我护在身后,拔出了侍卫的佩剑。
你看我敢不敢!
萧澈状若疯魔,挥剑就朝王瑾砍去。
王瑾举剑格挡。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我没想到,王瑾一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会武功,而且身手还不弱。
但萧澈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又是含恨出手,招招致命。
几十招过后,王瑾渐渐落了下风。
噗的一声,萧澈的剑,划破了王瑾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王瑾!我惊呼出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萧澈握剑的手腕。
萧澈吃痛,长剑脱手。
紧接着,一支又一支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他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箭矢穿透了他的四肢,却没有伤及要害。
他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动弹不得。
父皇身穿龙袍,手持弓箭,从侍卫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逆贼萧澈,竟敢夜闯公主府,意图行刺!罪加一等!
来人!
将他给朕……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
这是我大夏最残酷的刑罚。
萧澈听到这四个字,却笑了。
他看着我,笑得凄凉。
阿宁,能死在你面前,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侍卫上前,就要将他从柱子上解下来。
等等。
我突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走到萧澈面前,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四肢。
父皇,儿臣有一请求。
说。
请父皇,饶他一死。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连萧澈,都猛地睁开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王瑾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宁儿!父皇的声音里带着不解和怒气,他三番两次伤你至此,你还要为他求情
父皇,儿臣不是为他求情。
我看着萧澈,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儿臣要他活着。
儿臣要废去他的武功,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然后,把他送到边疆最苦寒的军营,去做最低贱的杂役。
让他亲眼看着,我大夏,是如何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让他亲眼看着,没有他萧澈,我赵宁,是如何与我的驸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我要让他,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苟延残喘地活一辈子!
我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寝殿里。
萧澈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笑了。
比哭,还难看。
第11章
父皇最终还是准了我的请求。
萧澈被废去武功,挑断手筋脚筋,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公主府。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场持续了数日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寝殿之内,血迹很快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王瑾的手臂受了伤,太医为他细细包扎。
我遣退了所有人,亲自端着一碗安神汤,走到他身边。
把手伸出来。
他乖乖地伸出没受伤的左手。
我将汤碗递给他。
他看着我,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探究。
公主,为何最后要放过他
我说了,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我淡淡道,我不想让他解脱。
只是如此他似乎不信。
不然呢我反问。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低头将汤一饮而尽。
很晚了,歇息吧。
他起身,自然地走向那张属于他的大红喜床。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
王瑾。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嗯
今晚,谢谢你。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笑容,在烛光下,竟有几分晃眼。
公主客气了,我们是夫妻。
说完,他便躺下,盖上了被子。
我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惬意。
京城里关于萧澈和叶兰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
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更多是长公主与病弱驸马的神仙爱情。
他们说,公主为了照顾驸马,推掉了一切宴请,日日守在府中,亲自为驸马熬药调理。
而驸马,也对公主情深义重,即便卧病在床,也不忘为公主搜罗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
我和王瑾,俨然成了全京城夫妻的典范。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戏。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场戏,似乎变得有些真假难辨。
我会习惯性地在他看书时,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他会在我作画时,在一旁静静地为我研墨。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言语,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这日午后,我正在小憩,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公主!公主!
云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吏部尚书府……王大人来了!还带了好多人,说是……说是要为驸马爷讨个公道!
我眉头一皱。
王尚书他来做什么
我起身来到前厅,只见王尚书和他那两个儿子,正一脸怒气地与王瑾对峙。
王瑾的大哥王珩指着王瑾,厉声呵斥。
王瑾!你这个不孝子!竟敢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
二哥王琛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三弟,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现在你当了驸马,就忘了王家的养育之恩了吗
王尚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瑾。
你……你今天若是不跟我们回去,就别怪为父,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瑾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是脸色比平时更白了。
父亲,大哥,二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王珩冷笑,我们是来带你回家的!你看看你现在,被这个公主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就是!王琛附和道,我们王家,绝不允许你娶一个会克夫的女人!
克夫
我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这是见王瑾当了驸马,得了势,怕他脱离王家的掌控,所以跑来找茬了。
还给我安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罪名。
我缓缓走上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谁说本公主克夫
王家人看到我,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王尚书还是硬着头皮说:公主殿下,这是我们的家事……
家事我打断他,王瑾是本宫的驸马,他的事,就是本宫的事。
我走到王瑾身边,握住他的手,看向王尚书。
王大人,本宫倒是想问问,你们凭什么说本宫克夫
这……王尚书一时语塞。
王珩却不知死活地开口:你嫁过来才多久,就让萧澈被贬,叶兰入狱,如今我三弟的病也愈发沉重!你不是克夫是什么!
啪!
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你敢打我王珩捂着脸,难以置信。
打的就是你。我冷眼看着他,满口胡言,污蔑皇室,掌你的嘴,都是轻的。
我转向王尚书。
王大人,管好你的儿子。再有下次,本宫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驸马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各位请回吧。
我下了逐客令。
王家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走了。
前厅里,只剩下我和王瑾。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
许久,他突然低低地笑了。
公主,刚才好威风。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我问。
嗯。他点头,我那两个哥哥,一向视我为眼中钉。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想看看,公主会不会护着我。
他看着我,桃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第12章
自那日王家来闹过一场后,我和王瑾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睡床,而是搬了个软榻,放在我的床边。
美其名曰,方便夜里照顾我。
我起初反对,但他总有各种理由。
公主夜里爱踢被子,容易着凉。
公主有梦魇的毛病,我离得近些,能及时叫醒你。
公主……
最后,我拗不过他,只能由他去了。
于是,我们的寝殿里,便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一张大床,空着。
旁边两张软榻,各睡一人。
云舒每次进来收拾,都用一种你们真会玩的眼神看着我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
京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我披着狐裘,站在廊下看雪,王瑾撑着伞,站在我身边。
公主,冷吗
不冷。
雪花落在他的伞上,也落在他墨色的发间。
他今日没有穿那身病态的紫色,而是换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愈发清隽出尘。
我们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异常和谐。
报——
一名侍卫冒雪而来,跪在廊下。
启禀公主,边疆八百里加急!
我心中一凛。
出了何事
边疆军营,发现……发现萧澈的尸体。
我愣住了。
萧澈……死了
怎么死的
据说是……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侍卫答道,尸体是在马厩里发现的,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久久没有说话。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也有一丝莫名的空虚。
那个纠缠了我整个青春的男人,终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退出了我的生命。
公主王瑾担忧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
我没事。
我转头看他,王瑾,陪我喝一杯吧。
好。
暖阁里,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
我和王瑾,相对而坐。
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酒。
王瑾,你当初,为何要装病我突然问。
他执起酒杯,抿了一口。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等一个,能带我走出泥潭,能与我并肩而立的人。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后来,我等到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
酒意上涌,脸颊也有些发烫。
你……就不怕,我只是在利用你
怕。他坦然道,但,我更怕错过。
他放下酒杯,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
这个动作,让我瞬间想起了金殿之上的萧澈。
但眼前的男人,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算计,只有一片赤诚。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小巧的玉佩。
那玉佩,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是我及笄那年,亲手所刻。
后来,我把它送给了萧澈,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我震惊地问。
那日,萧澈被贬,我派人,从他身上拿回来的。
王瑾将玉佩,放到我的掌心。
公主,物归原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知,此物于你,意义非凡。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得惊人。
公主,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用余生,来填满你心中所有的伤痕,许你一世安乐,再无风霜。
窗外,大雪纷飞。
室内,暖意融融。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星光,看着掌心的凤凰玉佩。
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等待,背叛,决绝,报复……
最后,都定格在他真挚的眼眸里。
我突然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将那枚凤凰玉佩,重新挂回他的腰间。
王瑾。
嗯
以后,不许再睡软榻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从眼底迸发出来。
他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好。
都听你的。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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